中央银行数字货币的法式实验

■申军

近年来，各国在数字货币领域的竞技场上你追我赶，不遑多让。而法国在CBDC 的实验乃至未来发行方面不甘落后，甚至占得先机，无疑将会增强法国乃至欧元区的竞争力及影响力。

3月27日，法兰西银行就拟发行数字欧元用于银行同业支付的实验，征求候选申请。这是继2019年12月4日，该行行长维勒华德伽罗发表名为“中央银行数字货币 （以下简称CBDC）与创新性支付”的专题演讲后，法国中央银行如期采取的实质性行动。

拟实现三个目标

根据临时时间表的规定，相关候选申请提交的截至时间为2020年5月15日15 时；对资料合格候选者的面试将在2020年6月展开。对合格的候选申请之遴选将定于2020年7月10日，最终成功入选的申请卷宗最多为10 件。实验启动前的合同 （包括实验协议及保密承诺书）签字则自2020年7月13日起进行。

由此可以推断，法兰西银行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实验或从2020年夏季假期结束后的9月正式开始。这些实验活动将由法兰西银行金融稳定与运作管理总局辖下的基础设施、创新与支付管理局协调。法兰西银行开放创新实验室将对相关实验给予支持。

未来的实验将在法兰西银行的办公场所及附属建筑物内执行。如有必要，一旦安全条件得到满足，实验亦可在另一参与方的场地进行。该类实验没有任何酬劳，参与双方各自承担相关费用。实验完结后，另一参与方保证归还或销毁其时仍持有的与实验有关的法兰西银行数据。

根据法兰西银行的说法，其推出的实验纲要是测试CBDC 在代币化金融资产的交易与支付创新过程中的整合；相关实验结果将构成法兰西银行对欧元系统的贡献，有助于后者对可能引入一种CBDC 进行更整体的思考。法兰西银行认为，创立一种CBDC 的任何或然性决定都属于欧元系统的工作。值得阐明的是，欧元系统由欧洲中央银行与目前19 个采用欧元的欧盟成员国的中央银行组成，在某种程度上可被视为管理欧元区的机构。

按照法兰西银行发布的实验纲要，此次以数字欧元形式出现的CBDC 实验，拟实现的目标有三。第一，展现如何藉由一种基于不同技术的CBDC，中央银行货币惯常用于银行同业支付的情况或能得以实现；第二，识别CBDC 的引入对围绕金融基础设施创立的现时生态系统的贡献，包括生产率的增益，理解该种CBDC 或能便于金融创新；第三，详析CBDC 的引入对金融稳定、货币政策及规管环境可能产生的影响。

影响力不可小觑

就前述首个目标，即测试CBDC 的使用情况而言，法兰西银行建议的实验包括了三种情形。第一是支付CBDC 以换取上市或非上市金融工具的交付 （以付款换证券）。例如，支付数字欧元以交换上市公司股票。第二是支付一种CBDC 以获取另一家中央银行的CBDC （以付款换付款），如用数字欧元换取电子克朗（瑞典中央银行计划发行的数字货币）。第三是支付CBDC 以获取数字资产。这可被理解为，用数字欧元支付购买比特币。

值得强调的是，法兰西银行将用于上述支付的，是其拟发行的中央银行货币（欧元）的数字代币或其他任何数字化的手段。在这些实验框架下法兰西银行将不创立货币。反映欧元金额的数字代币将在实现付款的会计日结束时被销毁。以CBDC 进行的支付将在开立于法兰西银行的账户执行。相应的支付金额，如有必要，将受到法兰西银行以己之名开具的一个或数个金额封顶账户的担保。

相关实验候选者可以单独或以暂时性群组的形式提交相关申请。合格的候选申请需要符合的标准为：由设立于欧盟或欧洲经济共同体的候选者机构提起；资料完整 （包括候选机构的身份、保密承诺书等）；对至少一种使用CBDC 的情况提出实验提案；依照具体情况，须在TARGET2-法国组元 （法兰西银行）持有支付账户，或须是TARGET2-证券的参与者；陈述了可以实现所有相关操作的职能；描述了为遵守所有非功能性要求拟采取的措施。

需要注明的是，TARGET2-是指泛欧自动实时一对一结算快速转账系统，即欧元区即时一对一结算系统，由上述欧元系统开发及拥有。TARGET2-证券则是一种技术性平台，可令权证集中保管机构妥善管理以付款换证券的操作。

笔者还须指出，法兰西银行的CBDC 计划与瑞典中央银行的电子克朗计划颇有不同。作为欧盟成员国的瑞典并非欧元区成员，其拟发行的电子克朗的影响力恐难超出波罗的海地区。而法国中央银行拟进行的CBDC 实验，依托的是欧元区的超主权性通用货币，又与欧元区通行的TARGET2-紧密相连，其影响力必然扩及整个货币同盟。

法兰西银行对候选申请的选择标准可被归纳为：实验提案的详细描述；拟投人力物力资源和追求目标的一致性；实验主管的特点及经验；采取的保障和掌控实验场地入口安全的措施；对保证实验数据及法兰西银行数据的机密性、保护数据获取入口的措施的描述；对遵守国际、欧盟、国内监管框架是否会令实验可行性受制于特殊约束的表述。

法兰西银行倡议的CBDC 实验包括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均由它与实验另一方共同开展。第一阶段为实验的概念化。第二阶段为实验的样品化。第三阶段为实验的实现。法兰西银行将会从四个方面对相关实验加以框定。一为实验议定书及管治，二为知识产权，三为机密性，四为适用之法律。

尤值一提的是，就实验的机密性而言，依据法兰西银行的说法，美国的CLOUD 法 （阐明数据海外合法使用法）对其不予适用。作为公法法人，法兰西银行依据美国的外国主权豁免法享有对该国司法管辖机构的豁免权。不论出于何种动机，法兰西银行的数据资料均不得向任何第三方传递。另外，实验的另一参与方必须保证在美国当局对其提出相关要求时，其得适用CLOUD 法中所规定的相关程序以作抗辩。

为数字欧元探路

根据以上概述的法兰西银行CBDC 实验纲要，结合笔者对于法国、欧盟的金融及货币政策的关注，如下二点观察可资阐明。

其一，未来法国独立发行CBDC 的可能性不大。法兰西银行强调的是，创立一种CBDC 的决定在于欧元系统。因此，如果未来法国拟在其境内发行CBDC，法兰西银行至少需要欧元系统对其相关计划的首肯，甚至或会将发行与否的最终决定权赋予欧元系统。

可以大胆设想的是，如果法兰西银行的CBDC 实验方案达到预期目的，法国或会将相关成功经验向其他欧元区成员国推广，或是其他同侪国会主动效仿为之。假以时日，欧元区国家或会逐步接纳并推行数字欧元，至少是在金融机构的使用层面。

倘若未来诸多条件均告成熟，在欧元区层面首先发行法兰西银行倡议的批发型CBDC （批发型CBDC 是指面向金融机构发行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并非不可想象。如是，作为欧盟大国及欧元区的重要经济体，法国在欧元系统的话语权将得以提升，对欧元区货币政策的影响亦会平添份量。这些或许是法国更为期待的。据此，未来法国独立发行CBDC 的动能或会减少。

其二，法兰西银行的CBDC 实验计划或可被解读为：应对私人机构发行的“稳货币”的挑战，捍卫货币主权。去年某社交平台推出的虚拟货币方案，一度引发全球各大主权国家的高度关注，使包括法国在内的诸国由此检视此类稳货币可能导致的机遇、风险与挑战。因此，发行国家或超主权信用担保的数字货币，或可有效捍卫货币主权，确保金融市场乃至金融秩序的安全有序。

同时，此举目的也在于应对传统与新兴货币强权的数字货币计划的挑战，捍卫欧元强权。近年来，各国在数字货币领域的竞技场上你追我赶，不遑多让。对此法国政府当然不能等闲视之。而法国在CBDC 的实验乃至未来发行方面不甘落后，甚至占得先机，无疑将会增强法国乃至欧元区的竞争力及影响力，对该国该地区的数字经济活力也会助益多多。毋庸置疑，一个强大的欧元区和一个强大的欧盟，乃是法国最为乐见的。

综上所述，法兰西银行近期推出的CBDC 实验计划，短期性目标是测试在银行同业支付领域使用CBDC 的可行性，长期性构想则或是为欧盟层面CBDC 数字欧元的未来发行试水探路。该计划的具体效果及后续进展如何，值得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