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与海岛人类学研究

2020-07-16 18:19刘敏岳晓林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海上丝绸之路全球化

刘敏 岳晓林

摘 要:随着15世纪末期以来的地理大发现与殖民主义扩张,西方列强纷纷向海洋国家转型,现代人类学的海岛研究开始兴起,并不断就海洋、海岛与渔民等相关问题进行深入探讨与研究,进而发展出用当地人视角来书写海洋社会事实的海岛人类学研究。随着20世纪下半叶以来全球化的深入,海岛人类学研究的重要性得到彰显,不仅成为认识海洋社会及其内在结构的重要路径,而且也成为反思全球化及人类发展方式的重要路径。尽管中国人类学以乡土社会研究为起点和重点,但随着改革开放以来海洋重要性的日渐凸显,特别是近年来海洋强国战略及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需要,中国的海岛人类学研究也得到快速的推进与深化,并为我们更好地认知海洋社会及反思全球化提供了可行途径。

关键词:海岛人类学;海洋社会事实;全球化;海上丝绸之路

中图分类号:C95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 - 621X(2020)04 - 0071 - 06

一、经典人类学及其海岛研究

全球化起源于海洋。随着15世纪地理大发现与大航海时代的开启,西方殖民主义的扩张使得世界逐渐融为一体,人类开始进入全球化时代。作为殖民扩张与族群交流的主通道,海洋的重要性也日渐得到彰显,以海洋、海岛、渔民等为对象的理论研究和实践逐渐发展起来。作为远离大陆的小片陆地,由于缺少人类文明交流,海岛不仅被认为是地理空间意义上的“孤岛”,同时也被想象为社会文化意义上的“桃花源”。正是因为封闭的地理空间、独特的生态系统以及保留完整的“原始社会”“初民社会”形态,海岛不仅成为生态学研究的天堂,促进了达尔文进化论等重要理论的诞生,同时也成为“他者”研究的沃土。西方一些人类学者开始奔赴海岛开展民族志研究,从而直接促成了现代人类学的诞生。

海岛是沟通大陆与海洋的纽带,同时也是人类从大陆向海洋拓展的驿站,在全球化及人类文明的互联互通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作用,海岛研究因此成为认识他者与文明对话的途径。作为“殖民主义之子”[1] 94,现代人类学的诞生和发展不仅与西方殖民历史密切相关,深刻反映西方国家殖民扩张和殖民地管理的需求,同时也与海岛研究高度关联,海岛在文明交流与人类发展过程中的独特价值也逐渐得到重视。

作为现代人类学研究的开山鼻祖,马林诺夫斯基的《西太平洋的航海者》通过全景民族志的方式描述了特罗布里恩海岛社会中的“库拉交换”[2]。这种存在于海岛社会中的“礼物交换”固定于库拉伙伴之间,虽然每个人根据各自的社会地位会拥有不同数量的库拉伙伴,而且分布于不同海岛社会的不同部落,但这种“礼物交换”关系却非常稳定,一旦建立就基本不会更改。顺时针进行的臂镯交换与逆时针进行的项圈交换有条不紊,不仅裹挟着其他礼物的交换与物品的贸易,而且有效地联结了群岛社会。库拉礼物并不具备任何实际功能,不仅不能被个人当作私有财产占有,甚至不能佩戴,且这种交换并非等价交换,但这些迥异于西方文明社會的现象有力地反驳了当时欧洲学界流行的观念,如“原始经济人”“机械性物论”“原始人类的理性主义观念”等。

作为现代人类学研究的另一开山鼻祖,拉德克利夫-布朗的《安达曼岛人》对安达曼岛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剖析,并描述了一个不同于欧洲文明的海岛社会结构。在安达曼达岛,一般20 ~ 50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地方群体。这些成员来自几个核心家庭,不仅没有中央权威,而且没有地方群体领袖,其社会控制是非正式的[3]。而欧洲社会的社会结构则非常庞大,且多是利用正式控制来维持组织运转。不同于欧洲20世纪上半叶的你争我斗和两次世界大战,安达曼岛的岛民之间以及与不同地方群体之间的关系和睦而融洽,他们互相调换住地,共同举行仪式,甚至通婚,进而造就了海岛和谐的“小社会”。

基于海岛族群及其社会文化的研究,虽然马林诺夫斯基和拉德克利夫-布朗共同奠定了现代人类学的田野工作和民族志写作模式,从而促成了现代人类学诞生,但早期人类学的海岛研究探究重点是“土著”及其文化,而并非“海洋文化”或“海岛族群”本身,没有反映出当地居民的内部视角或海洋视角,为此,它与现代意义上的海岛人类学研究有所差距或区别 [4]。正是由于当地人视角的缺乏,早期人类学的海岛研究难以真正有效呈现海岛社会文化本身,相关研究也受到批评与责难。这不仅体现在马林诺夫斯基生前日记对海岛族群及其文化的偏见、歧视上[5],同时也突出体现在米德的《萨摩亚人的成年》所引发的争议上。通过对太平洋波利尼西亚萨摩亚人的田野工作研究,米德反思了当时美国严重的青少年危机问题,认为对儿童的不同养育方式将会决定青少年反叛期的存在和强度,而这种叛逆或躁动来自后天而非先天。在萨摩亚岛,青少年在成长的过程中不仅积累了众多的经验,而且其生活环境是单纯和随性的,进而避免了西方社会的青春期躁动[6]。然而,米德对于萨摩亚海岛的“世外桃源”般的民族志书写遭到诸多批评。澳大利亚人类学者弗里曼通过对该地的“再研究”后认为,米德书中的大部分描述明显存在错误,海岛社会并非“桃花源”般美好,而是存在严格的等级制度、高自杀率及大量性侵犯行为等社会失序问题,从而带来了人类学史上著名的论战——“米德 -弗里曼之争”[7]。

综上,尽管经典人类学时代的海岛研究存在诸多争议,但整体而言,作为现代人类学的启航地,海岛研究满足了西方社会对于海洋、海岛与海洋族群等“他者”及异文化的猎奇,有助于欧洲殖民者与海岛土著在互动过程中避免偏见和误解,进而更加有效地对作为殖民地的海岛社会进行管理与统治。与此同时,经典人类学的海岛研究可以在差异性的文明交流过程之中形成一种共同接受的价值关怀,有助于在未被资本主义经济侵蚀的地方找到解决欧洲社会所面临问题的办法,进而从“他者”研究中反观“自我”。与此同时,正是由于经典人类学海岛研究的推进,人们对于海岛社会、海洋族群等异文化的理解加深,过去一个个孤立、封闭的海岛,也日渐融入以西方为中心的世界秩序体系之中,海岛与世界的联系也日趋密切。

二、全球化与海岛人类学的发展

随着二战以后殖民地国家纷纷独立,经典人类学时代被视为“原始的”“愚昧的”“未开化”的海岛,也大多成为独立的现代民族国家,海岛社会及其文化的转型速度加快,人类学的海岛研究期盼构建新的民族志书写模式。从克利福德·格尔茨在爪哇岛的田野调查中倡导当地人视角(from the natives point of view)与深度描写(thick description)的民族志写作手法开始,人类学开始强调在地方性的情景中理解海岛社会文化及其转型。在对后殖民时代海岛族群及其社会文化变迁的民族志研究中,人类学本身也实现了研究方法的嬗变与研究议题的更新,人类学的海岛研究逐渐转型为海岛人类学。

以巴厘岛斗鸡事件为例。在政治精英的外部视角来看,斗鸡是一种非法赌博行为,是“原始的”“倒退的”与“不进步的,且通常是与一个有雄心的民族不相称的[8]486。为此,外地来的警察常常会突然袭击斗鸡比赛,并对参与赌博的巴厘岛人加以处罚。但在巴厘岛当地人看来,斗鸡实则是男人之间地位等级的博弈,是对村落、亲属群体、水利团体、寺庙机构、种姓等复杂社会系统的象征和模拟,是一次“地位的血的洗礼”[8]513。尽管巴厘岛是高度共同体化的,当地居民在外来人看来是热情的、快乐的、敏感的、富于同情的、严谨自制的、温和有人情味的[8]485 - 486,但事实上,斗鸡这种令人“焦虑不安”的事件,深层次表达了巴厘岛社会森严的等级秩序与派系之间制度化的敌视关系。换言之,相比欧美社会,海岛社会表面上看来更加和谐,较少出现战争与冲突,但海岛社会绝非和谐的、美好的“世外桃源”。相反,与欧美社会一样,海岛同样也存在各种社会矛盾和阶层冲突,只是在表现形式与处理方式上略有不同而已。为此,海岛社会作为一种“异文化”,需要从当地人的视角来对地方性知识来加以理解与阐释,而不是基于外部视角的描述与想象。

随着全球化将众多海岛国家串联在人、财、物互动交流的意义网络之中,全球化也对海岛人类学研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而导致了研究视野的拓展和对海洋社会认知的深化。在这个过程之中,海岛人类学也在逐渐开拓研究的时空范围,并提供了一个重新认识海岛社会文化与反思海岛发展方式的全新视角,例如阿芙诗纳特(Claudia Aufschnaiter)对安达曼岛的认知重构等[9]。马歇尔·萨林斯则通过对英国库克船长造访夏威夷的例子,试图说明外来殖民者及其思想文化观念如何被当地原住民所认识与反应,同时这种反应又如何改变和重塑了原有的社会形态[10]。罗萨尔多对菲律宾吕宋岛中部的伊隆戈特岛的研究则表明,虽然该海岛社会没有文字记录,而且渔业生计使得渔民处于不断迁徙的流动过程中,但并不意味着海岛社会不会产生集体记忆,相反,他们可以通过个别历史的积累去呈现集体意识[11]。

在经典人类学时代的海岛研究田野作业之中,基于一种文化边界的定义或想象,人类学家往往栖身于所谓海岛空间及其文化边界的范围之内,希望能透过“在地化”的海岛田野调查,实现对有限地域范围内的海岛族群及其海洋文化的发现与挖掘。然而,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海岛社会开始日渐摆脱边缘的位置而深嵌全球经济、政治和社会结构之中,并逐渐成为全球物品流动及族群互动的关键节点。这不仅直接挑战了这种关于“孤”的海岛文化边界基本假设,而且也越来越明显地体现出“不孤”的特征,海岛人类学研究也越来越多地呈现海岛与世界的复杂关系。换言之,如果说“孤”是前全球化时代海岛社会和生态系统的典型特征,是经典人类学海岛研究的重要对象,那么,“不孤”则是全球化时代海岛人类学重点加以研究的“海洋社会事实”[12],即通过当地人的视角来认识和理解全球化对海岛社会所带来的影响,进而在充分阐释海岛与世界关系的基础上反思全球化。

尽管全球化为海岛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新的契机,有助于推进现代化进程,但由于海岛陆地面积较小、物种较单一,不仅很难实现海岛生态系统的自给自足,而且与外部生态系统的交换也面临众多阻碍,因此海岛生态系统具有很强的脆弱性,极易受到人类行为的负面影响。特别是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海岛已不是区隔于人类文明的“化外之地”,不仅社会文化系统在全球化过程中被破坏,而且脆弱的生态系统也在遭受全球化及气候变迁的巨大冲击,甚至遭受灭顶之灾。为此,近年来的海岛人类学研究多聚焦于气候变迁给海岛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并提供了一个反思全球化和思考海岛国家未来发展的批判性视角[13]。

气候变化是一项全球性挑战,而海岛因为生态系统与社会系统的脆弱性,极易因人类的不合理开发利用而走向崩溃。例如,在《崩溃》一书中,贾雷德·戴蒙德向我们展示了复活岛、皮特凯恩岛和汉德森岛等海岛社会崩溃的画面,即因滥伐森林等人类行为,海岛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不仅海岛物种日渐灭绝,海岛社会也最终走向毁灭[14]。在《即将消失的世界》一书中,作者则向我们展示了全球化时代的海岛社会发展困境,由于全球气候变暖与海平面上升等原因,位于太平洋中部的基里巴斯将在未来几十年内成为第一个从地球上消失的海岛国家[15]。事实上,基里巴斯并非个案,马尔代夫、斐济等諸多低洼岛国也正面临全球气候变迁与热带气旋侵袭、海平面上升与领土淹没等挑战,海岛国家的未来发展面临风险。为此,海岛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需要从根本上解决海洋与人类之间复杂的利益关系,而海岛人类学研究有助于去理解和应对这种挑战。

此外,全球化对海岛的影响还体现在社会文化层面。研究指出,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在加勒比等海岛国家,由于经济社会发展严重依赖于旅游业,海洋文化传承与海洋族群认同面临挑战[16]。此外,游客的大量涌入也给海岛的生态环境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海岛社会系统与生态系统不可持续发展的风险增加[17]。还有研究指出,在旅游开发的过程中,海岛居民为满足外来游客的住房偏好而对原有房屋进行修葺,从而改变了海岛原本的人文环境,带来了海岛文化的逐渐消亡[18]。

三、中国的海岛人类学研究及其发展

中国人类学的海岛研究发展较早。1930年,同济大学教授汉斯·史图博(Hans Stubel,德籍生理学家、民族学家)深入五指山地区,对海南岛黎族的族群来源、族群分布、民族服饰、语言文化等进行了全方位调查,并对文身、“三月三”、图腾崇拜等民俗活动和宗教文化进行了分析,认为海岛传统文化正在走向没落[19]。1937年,岭南大学与中山大学联合组织了一支“海南岛黎苗考察团”,不仅对岛上黎人和苗人的日常生产和生活进行了全面调查,还对黎苗两族的民间信仰、宗教仪式和民俗活动等进行了资料收集,为海南岛黎苗族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20]。早期的海岛研究虽然没有产生现代人类学意义上的民族志作品,但为后来的海岛人类学研究积累了大量素材。

改革开放后,随着海港、海洋在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格局中的重要作用日益彰显,边陲海岛成为开放发展的新窗口和新高地,沉寂许久的海岛研究得到重视。中国的海岛人类学研究也随之发展起来。1985年,由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和日本东京大学人类学系联合组成的海南岛少数民族人类学考察团对黎族、苗族和回族等民族的体质特征和语言进行了人类学调查[21]。此外,费孝通也指出海南岛“富饶的宝岛,穷困的少数民族”发展困境,提出要利用好海南岛丰富的自然资源,改变单一经济作物为主的经济道路,为发展商品经济制定战略规划,以改变其经济落后面貌[22]。

随着海岛人类学研究的深入,其研究领域也逐步从经济发展转向纵深的社会文化研究,并开始关注海岛族群与海岛社会文化传承发展等议题。以海南岛黎族为田野点,张跃和周大鸣研究了黎族饮食、住房与服饰文化的改变,并提出了现代化进程中的海岛文化传承问题[23]。范涛分析了台山大襟岛南湾村的变迁历程,指出该海岛村落生态环境、海岛文化以及岛民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明显变迁[24]。吴银铃对小岞惠安女的调查发现,传统的“常住娘家”习俗和经常出现的女性自杀和女性集体自杀现象在现代生活中已不复存在[25]。此外,田兆元通过对东海海岛信仰谱系的研究,认为东海文化的整体性与谱系性关联有助于构建东海安全并提供文化认同资源[26]。此外,相关学者还就南岛语民族的起源[27]、岛屿区域民俗文化体系等展开研究[28],为理解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文化格局及其海洋属性提供了新的认知途径和研究视角。

除了海岛族群及社会文化的呈现外,近年来中国的海岛人类学开始强调从族群互动与区域整合的全球化视角来研究海岛,并强调海岛在近代以来全球化进程中的特殊价值和意义。例如,熊仲卿发现,中国在进口丁香和肉豆蔻等香料的过程中,将越南中部、泰国南部、马来半岛、爪哇岛、苏禄群岛、苏门答腊岛以及马鲁古群岛等地紧密地联结在贸易网络中[29]。谢湜对14 - 18世纪国家海疆经略下的海岛移民与海岛社会展开研究,认为在海岛星罗棋布的浙南一带,不同族群在长期频繁的流动过程中,形成了具有空间和时间的多维度联系的海岛社会网络体系,为此应从区域的角度来看待海岛社会文化与海洋族群互动[30]。

麻国庆则直接将海岛研究作为认识和联结中国与世界的重要工具。以海南岛为研究对象,麻国庆将民族走廊地区、少数民族社会、跨越国界的华人社会置于同一网络体系中,希望突破民族国家对海岛社会的再定义,认识海岛社会“跨界”的常态性,进而实现区域社会的建立[31]。同时,麻国庆还提出“岛屿与世界”的研究构想,不仅旨在转变传统的岛屿研究范式,展示复杂网络交错下岛屿多样性的历史脉络,更在于通过“海岛看大陆”的视角反思全球化,为当前海洋利益与海岛争端提供具有现实价值的研究成果[32]。

此外,随着全球化与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中国的海岛也正面临渔业资源枯竭与产业空心化、渔民外流与海岛空心化等问题,海岛社会在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中难以自洽。为此,一些学者就海岛渔业现状[33]、旅游开放与海岛乡村振兴[34]等议题展开实地研究和深入探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海岛人类学研究的深入。

四、结论与反思

综上,海岛人类学是全球化时代的产物,同时与现代人类学的诞生与发展脉络遥相呼应。海岛是现代人类学的诞生地,诸如马林诺夫斯基、拉德克里夫-布朗等经典人类学家,都在海岛展开了长期的实地研究并撰写了大量关于海岛族群及其社会文化的民族志作品。在这一过程中,經典人类学的海岛研究不仅成为一种认识他者的路径,同时也是一种重新审视西方现代文明和促进文明交流对话的方式。但基于一种外部视角,经典人类学时代的海岛研究缺乏当地人的视角,不仅难以合理理解海岛社会与海洋文化,甚至还造成了一系列的争议。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些争议或学术争鸣,西方人类学不仅形成了系统的海岛研究学术传承,至今依然是人类学知识生产的重要领域,并直接推动了当代人类学的学科转型与海岛人类学的形成。

海岛研究是当地人类学学科转型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格尔茨以来,海岛人类学开始以文化持有者的内部眼界——即海岛居民的认知视角来呈现和理解海洋社会事实与海岛社会问题,而不再将海岛视为现代文明社会的附庸和“未开化”的“异文化”。在转型的过程之中,海岛人类学研究既保有和继承了经典人类学时代海岛研究的相关理论与方法,同时更有研究视角的新拓展与研究问题的新探索。随着全球化的深入,特别是气候变化对海岛社会可持续发展带来的冲击,海岛人类学研究的提问方式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其关注的问题也被更新。在新的知识生产格局中,海岛人类学更倾向于从海岛与世界的整体框架中去理解海岛社会问题,同时也为反思全球化提供了新的视角。

相比于西方,中国海岛人类学研究的历史积淀与实际运用都明显不足,缺乏现代人类学意义上的、以民族志书写为特征的人类学海岛研究。这既不利于我们去理解海岛族群及其社会文化,也不利于从海岛居民的视野去应对海岛发展问题和寻求可持续发展路径。近年来,海洋生态文明建设、海洋强国战略、“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全球海洋治理等新海洋发展理念的提出,为海岛人类学在中国的发展提供了新契机。不论从历史或现实、学术或实践来看,都需要我们在文明交流与全球化的知识生产格局中更多参与和贡献。换言之,推进中国海岛人类学研究,不仅契合于全球化与世界社会的时代潮流,同时也符合全球命运共同体建构的新理念。

总之,作为当代中国人类学国际化和本土化的重要范畴,中国的海岛人类学研究需要在历史与现实、海洋与社会、海岛与世界的多重脉络下,从最初围绕单个岛屿、着眼于经济发展的海岛研究,演变为对岛屿之间、海洋区域内的岛群文化现象的研究,进而以“从海岛看世界”“从海島看大陆”的视角反思全球化,从而更好地应对气候变化、海洋生态系统破坏等全球问题。培育扎实的海岛人类学研究的基本功,深入理解海洋与社会、传统与现代、海岛与世界的复杂关系,中国海岛人类学在“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全球命运共同体建设中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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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 健]

Globalization and Island Anthropology

LIU Min1, YUE Xiao?lin2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Shandong, 266100,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great geographical discovery and colonial expansion since the end of the 15th century, western powers had been transforming to maritime countries. Studies of islands in the field of modern anthropology is rising,anthropologists began to conduct in - depth discussion and research on the related issues of Marine, islands and fishermen, and used the view of local residents to reveal the reality of maritime society. Since the second half of the 20th century, process of globalization has been deepening. At the same time, the role of island anthropology research has gradually become crucial, which has not only become an important way to understand the marine society and its internal structure, but also to reflect on globalization and human development mode. Although Chinese anthropology focuses on the study of local society and ethnic minorities, the importance of the ocean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prominent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Particularly, in recent years, due to the strategy of strengthening sea power and the need of building the maritime silk road, Chinas island anthropology research has also made considerable progress. And, it also provides a feasible way for us to better study the marine society and rethink the globalization.

Key words: island anthropology; marine social facts; globalization; the Maritime Silk R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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