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外交视角下的澳大利亚新科伦坡计划及其对中国的启示

2020-09-10 07:22韦红姜丽媛
东南亚纵横 2020年5期
关键词:公共外交太平洋地区印度洋

韦红 姜丽媛

摘要:新科伦坡计划是澳大利亚政府的一项重大公共外交倡议。澳大利亚实施该计划是出于对国家利益、国家形象与公共外交潮流的考量。新科伦坡计划在政策设计上具有包容性,建立了多方协调机制,拥有紧密的校友网络,其扭转了传统的由亚洲向澳大利亚单向流动的趋势,鼓励双向交流,有利于加深澳大利亚和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关系。但是,其公共外交目标的实现仍然面临着学生偏好短期项目、语言障碍以及公共外交有效性评估困难的挑战。印度洋—太平洋地区也是中国推进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沿线地带,中国开展公共外交应借鉴澳大利亚的经验,吸取其教训。

关键词:澳大利亚;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公共外交;新科伦坡计划

[中图分类号] D861.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19)05-003-07

新科伦坡计划(New Colombo Plan)是澳大利亚政府意在加强澳大利亚与印度洋—太平洋地区(以下简称“印太地区”)国家社会公众关系的重大战略举措。它是第一个由澳大利亚外交贸易部领导的学生出国项目,并且直接与促进澳大利亚外交政策目标的实现相关联。在澳大利亚2017年外交政策白皮书中,新科伦坡计划被定位为一项关键的外交政策。本文以新科伦坡计划为例,探讨澳大利亚的公共外交政策。选择新科伦坡计划作为切入点是基于两方面原因:其一,新科伦坡计划作为一项外交政策倡议,旨在建立和深化澳大利亚与印太地区的联系;其二,与其他学生交换项目不同的是,新科伦坡计划是一个公共外交项目,是在澳大利亚的外交政策范围内发展和实施的,该计划的目标是建立和维持互利关系,并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公众建立影响力网络,以推进澳大利亚国家利益的实现。

目前澳大利亚学术界对新科伦坡计划的研究相对丰富,有关研究主要集中在学生参与的动机、体验、障碍以及学生作为公共外交潜在参与者的角色方面。在公共外交方面,大卫·罗威(David Lowe)把国际学生作为澳大利亚外交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对新科伦坡计划的历史脉络进行了梳理,进而认为新科伦坡计划是澳大利亚外交政策的一部分①。凯特琳·拜恩(Caitlin Byrne)认为,通过新科伦坡计划学生在地区间的流动,有助于澳大利亚提高地区软实力②。中国学术界对新科伦坡计划的研究着墨不多,现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该计划的教育层次上③,从公共外交视角来探究该计划的篇幅十分有限。本文以公共外交为切入点,探究澳大利亚推行新科伦坡计划的动机、该计划的实施以及特征,进而探讨该计划继续推行面临的挑战,最后,总结中国公共外交工作可以从中借鉴的经验和吸取的教训。

一、澳大利亚推行新科伦坡计划的内在逻辑:国家利益、国家形象与公共外交潮流

与传统外交方式不同,公共外交致力于通过影响国外民众来塑造一个积极的国家形象,赢得社会公众的信任以促进外交政策的实施。2016年,澳大利亚外交贸易部发布了《2014—2016年公共外交战略》,该文件强调了澳大利亚与印太地区深度接触的公共外交目标,新科伦坡计划便是实现该目标的途径之一,有助于澳大利亚与印太地区建立深层次和广泛的联系④。澳大利亚实施新科伦坡计划是基于国家利益和國家形象做出的政策选择以及对国际公共外交潮流的顺应。具体而言,澳大利亚实施新科伦坡计划是出于以下考量:

(一)在国际社会权力重心转移的背景下, 提升澳大利亚的影响力

2012年,澳大利亚政府发布了《亚洲时代的澳大利亚白皮书》。白皮书中提到,亚洲的崛起正在改变世界, 这是21世纪最深刻的权力变革。亚洲的崛起已经改变了澳大利亚的经济、社会和战略环境,澳大利亚正在进入历史变革期, 应该抓住亚洲崛起的历史机遇,与亚洲国家建立更深入、 更广泛的文化联系。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日本和韩国是澳大利亚在该地区持续优先接触的国家⑤。根据普华永道的预测,到2050年,亚洲国家将在世界前十位的经济体中占据4席,与此同时,亚洲的新兴国家将成为经济增长速度最快的经济体⑥。澳大利亚要想谋求在本地区和全球的发展,必须搭上亚洲经济快速发展的列车,与亚洲深度接触。正如澳大利亚议员蒂姆·瓦茨(Tim Watts)指出,“亚洲地区有17亿中产阶级人口,超过欧洲和北美人口的总和”,“如果我们想在未来与亚洲有效地接触,就面临一项重大任务。新科伦坡计划是一个良好的开端”⑦。因此,澳大利亚推行新科伦坡计划是对全球权力重心向亚洲转移的一种回应,也是抓住亚洲崛起带来的历史机遇的客观要求。

除此之外,恐怖主义、 气候变化与食物和资源匮乏等非传统安全问题跨越了国家边界,向全球扩展。每个国家在非传统安全问题全球化的浪潮中都难以独善其身。这些全球化问题的解决不仅仅需要采取政治行动, 更需要运用一定程度的“软实力”来与更广泛的其他国家的社会民众接触和交往, 特别是知识分子、 政客和商人等社会精英群体,他们是输出思想和传递价值观的重要载体。公共外交一直是澳大利亚政府外交政策中的优先事项,学生流动也被澳大利亚政府赋予了公共外交的使命。通过学生间的流动来加强澳大利亚在印太地区的存在一直被澳大利亚历届政府所重视,无论是20世纪的科伦坡计划还是如今的新科伦坡计划,都是澳大利亚政府开展公共外交以及提升自身参与地区事务“软实力”的工具①。以新科伦坡计划为代表的公共外交项目意在通过丰富学生的海外经历与体验,将学生培养成未来参与地区事务的社会精英,进而提升澳大利亚参与和影响地区甚至全球事务的能力。

(二)塑造良好的国家形象

近年来,在澳大利亚发生的针对亚洲学生的暴力事件、削减国际援助以及移民打击政策等负面事件对澳大利亚在印太地区的国家形象造成了挑战,并暴露出澳大利亚公共外交的战略缺陷。媒体对这些问题的报道引起了对澳大利亚的广泛批评,这些问题不仅损害了澳大利亚一直以来安全、可靠的国家形象,而且在印太地区给澳大利亚造成了“种族主义国家”的刻板印象。

作为在全球范围内有着利益关切的中等实力强国,澳大利亚一直希望“巧妙而富有创造力地行使其国际影响力”,为实现这一愿景,澳大利亚政府意识到应利用公共外交手段提升“软实力”和影响力,以应对未来的挑战。以新科伦坡计划为代表的公共外交活动,可以促进澳大利亚与印太地区的人员流动,通过青年学生的交流改善对彼此的认知,消除误解、弥合分歧,从而建立一种持久、稳定、互相信赖的联系,改善澳大利亚的国家形象,建构澳大利亚的国际公信力。此外,该项目是在澳大利亚政府实施经济外交的前提下开展的,有助于澳大利亚在印太地区建构一个民主、开放与多元的国家形象。

(三)顺应全球公共外交发展潮流

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提出的“软实力”概念在“9·11事件”后正式进入了公众视野。约瑟夫·奈将“软实力”定义为“一种依靠吸引力,而非通过威逼或利诱的手段来达到目标的能力”,“这种吸引力来源于一个国家的文化、政治理念和政策”②。如今,各国纷纷把发展“软实力”作为提升本国在国际社会影响力的手段,开展公共外交被认为是提升“软实力”的重要途径。二战后,美国即建立了美国新闻署以加强其他国家及其公众对美国外交政策的理解,又通过国际广播向世界输出美国自由、民主的价值观念以及“世界文明灯塔”的国家形象。冷战后,美国相继通过“全球传播办公室”和以“富布莱特项目”为代表的教育文化交流项目来促进美国社会与其他国家民众的相互理解。法国作为文化大国,向来重视人文和文化的力量。二战后,法国外交部与文化部成立了“法国文化署”来推动公共外交的发展,在推广法语、发展文化产业、社会交流和国际广播等方面做出了巨大努力,并取得了突出成效。英国在公共外交战略委员会的组织下,借助英国文化委员会、英国广播公司等机构的合力,通过“重塑不列颠”和“创意英国”等主题活动,全面塑造了一个更加现代化和多样化的英国国家形象。根据英国波特兰公司发布的2017年全球“软实力”排名,法国、英国和美国分别位居“软实力”前3位③。而其他的中等实力国家也致力于通过开展公共外交提升影响力。例如,加拿大通过构建联盟,利用非政府组织、私人团体等社会力量建立公共外交的联盟,服务于国家利益和目标的实现;日本则通过市场运作的方式在美国搭建日本的利益网络,建构了“经贸外交”的对美外交模式,消除了美国社会对日本的偏见和误解。同样,把自己定位成中等实力强国的澳大利亚也期望利用公共外交来培养具有价值认同的国家和社会民众,从而在促进国际合作和影响全球决策方面扮演重要角色。澳大利亚参议院针对公共外交的一项调查指出,澳大利亚正在寻求与其他国家展开激烈竞争,如果不改善在该领域的活动,澳大利亚的公共外交努力可能会在竞争激烈的国际空间中黯然失色④。

二、新科伦坡计划及其特征分析

新科伦坡计划起源于20世纪西方国家援助亚洲的科伦坡计划,新科伦坡计划在这一基础上作为一项重大公共外交倡议出台,被澳大利亚政府寄予厚望。

(一)新科伦坡计划的实施

新科伦坡计划的前身是1950年1月在锡兰首都科伦坡举行的英联邦外交会议上诞生的科伦坡计划(Colombo Plan),澳大利亚是当时科伦坡计划的创始7国之一①。科伦坡计划一直持续至今,是亚洲历史上第一个国际性的政府间相互援助计划,其为南亚和东南亚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建立了一个框架。根据该计划,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超过2万名来自该地区的学生在澳大利亚生活和学习。科伦坡计划在澳大利亚与亚洲关系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科伦坡计划的构想阶段,该计划就代表了“亚洲社会的福祉和国家发展被视为对澳大利亚地区安全至关重要的时刻”。当澳大利亚加入新科伦坡计划时,时任外交贸易部部长珀西·斯彭德(Percy Spender)强调了其对澳大利亚参与地区事务的重要性:“在地理上,澳大利亚与亚洲相邻,我们的国家命运不可逆转地取决于亚洲发生的事情。这意味着,我们的未来在越来越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亚洲邻国的政治稳定、亚洲人民的经济福祉以及澳大利亚与亚洲之间友好关系的发展。”② 该计划的许多校友后来都成为所在国的社会精英,对该地区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包括印度尼西亚副总统布迪约诺和新加坡国家发展部部长布恩万(Khaw Boon Wan)等。科伦坡计划在人与人交往层面上建立了民众间持久的友谊,加深了澳大利亚民众对新兴独立的亚洲国家的认知,打破了澳大利亚与该地区沟通和理解的障碍。老一代澳大利亚人对科伦坡计划有很强的认同感,他们对于澳大利亚在科伦坡计划中的领导地位感到自豪, 特别是为发展中的亚洲国家学生提供了接受高等教育和训练的机会③。科伦坡计划的历史经验为澳大利亚政府重新讨论复兴这一计划奠定了基础。

新科伦坡计划始于2013年,是澳大利亚政府意在加强澳大利亚与印太地区国家社会公众关系的重大战略举措。具体来说,它是澳大利亚政府推出的通过澳大利亚本科生在印太地区的学习和实习,改变以往学生从亚洲到澳大利亚单向流动的不平衡格局,深化与该地区关系的政策。新科伦坡计划向澳大利亚18—28周岁的本科生开放,每年为大约一万名学生提供支持。新科伦坡计划大致可以分为对个人的资助与对大学或机构的资助,其包含两个部分:奖学金项目(Scholarship Program)与流动项目(Mobility Program)。獎学金项目为这些本科生提供在印太地区40个国家和地区进行以学期为基础的学习和实习机会,时间最长可达19个月。流动项目通过资助大学以及研究机构,为澳大利亚的本科生提供短期赴印太地区进行学习、实习、指导和研究的机会。新科伦坡计划与科伦坡计划的一个主要区别在于学习时间的长度,大多数到澳大利亚的学生都会选择短期课程和6—12个月或更长时间的学习。相比之下,超过四分之三的澳大利亚学生选择流动项目前往印太地区进行学习,持续时间为2—3周。

2014年,新科伦坡计划开始作为一个试点项目实施,资助了40名学者和1300多名学生在印度尼西亚、新加坡、日本和中国香港4个试点地区学习和实习。2016年,新科伦坡计划得以在印太更广泛的地区推广,包括中国、印度、韩国以及所有东盟成员国等38个印太国家和地区。2018年,新科伦坡计划的实施范围扩展到40个印太国家和地区。预计到2020年年底,新科伦坡计划的校友将发展到大约4万人。

(二)新科伦坡计劃的特征分析

新科伦坡计划在政策设计上更具包容性。相对其他国家在印太地区的交流项目,新科伦坡计划在策略方面更加多元化。与专注于与中国和印度等国家进行双边交流的美国和英国相比,新科伦坡计划目的地更加广泛,包括印太地区的40个国家和地区。在政策领域,新科伦坡计划的资金来源更为稳定,与美国的“十万强计划”相比,后者是由竞争驱动的,其运作成本来自捐助者和赞助商的捐赠,而新科伦坡计划主要依靠政府提供资金支持,澳大利亚政府承诺五年内提供一亿澳元的资金以推进该计划。新科伦坡计划的参与主体也更多元化,除了政府和大学主导、学生作为参与主体,该计划还鼓励企业、私营部门和非政府组织的参与,这增加了该计划的可持续性和参与的深度。

1. 新科伦坡计划建立了多方协调机制

首先,政府各部门间的跨部门合作和协调机制值得注意。虽然新科伦坡计划由澳大利亚外交贸易部管理和实施,但是,其他部门的参与和支持贯穿该计划始终。例如,利用澳大利亚派驻亚洲的教育和科学顾问提供的专业意见;教育部门对该计划的协助也是至关重要的,如果符合条件,学生可以在海外学习或工作的过程中直接获得学分。其次,新科伦坡计划还在政府、大学以及企业间建立了合作关系,为澳大利亚年轻人提供了在印太地区学习、生活和实习的机会。澳大利亚政府意识到,有着在该地区学习和工作的经验是参与新科伦坡计划学生的一项优势,这些经历提供了检验能力、在实际生活中学以致用的机会,同时也是构建跨文化竞争力和发展专业网络的机会。拥有这些技能的学生回到澳大利亚可以为澳大利亚与该地区国家的交往和澳大利亚国家的发展做出贡献。企业和私营部门的作用被视为支撑新科伦坡计划的重要基础。澳大利亚鼓励私营部门参与新科伦坡计划,企业可以通过3个渠道参与:首先是新科伦坡计划实习和辅导网络(New Colombo Plan Internship and Mentorship Network),企业在线公布所提供的海外实习机会并且可以访问人才库,学生则可以访问该网站获得实习的信息;其次是流动伙伴项目(The Mobility Partners Program),它支持大学与私营部门发展伙伴关系,从而为新科伦坡计划流动项目学生提供工作机会;再次是赞助机会(Sponsorship opportunities),企业可以赞助新科伦坡计划或者其中的学者①。此外,2015年,新科伦坡计划还建立了广泛的商业冠军(Business Champions)网络,许多知名企业的高管囊括其中,他们在提升跨区域学习对学生职业前景的价值以及促进新科伦坡计划的商业参与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2. 澳大利亚政府利用新科伦坡计划紧密的校友网络深化与印太地区的联系

澳大利亚一直致力于在校友、政府、企业以及接收国之间建立多样性的联系。由于在印太地区有着直接的学习经历和社交网络,这些校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所在国和接收国的外交政策和商业行为。2016年推行的新科伦坡计划校友项目(New Colombo Plan Alumni Program)支持校友在他们的生活和职业发展过程中保持彼此之间以及与印太地区的联系。这意味着他们被期望在澳大利亚与印太地区关系中扮演关键角色,甚至是未来地区关系的驱动力。该项目向所有获得新科伦坡计划资助的学生开放。奖学金项目完成后,该项目为学员提供一系列福利,包括组织校友活动、提供专业发展和指导机会以及成为在线社区的成员与在印太地区有着共同经历的未来领导者们进行交流。校友网络的构建起到了良好的宣传效果,所有获得奖学金项目的学生和57%的流动项目学生表示愿意向同学或在大学、会议上推荐新科伦坡计划②。此外,新科伦坡计划还在2017年启动了新科伦坡计划校友大使(New Colombo Plan Alumni Ambassadors)选拔活动,通过在每所大学遴选出一位新科伦坡计划校友,鼓励校友向澳大利亚的大学推广新科伦坡计划以及在印太地区学习、工作与实习的价值③。随着新科伦坡计划的推进,越来越多的新科伦坡计划校友在澳大利亚与印太地区国家的关系中发挥重要作用,成为一个多元化的、具有影响力的校友网络。

3. 新科伦坡计划鼓励澳大利亚与印太地区的双向交流,扭转了传统的单向轨道

英语国家一直是澳大利亚学生的传统留学目的地,但是自从新科伦坡计划实施以来,这种趋势被明显扭转,亚洲地区成为新兴目的地。澳大利亚政府海外留学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澳大利亚留学人数前5位的国家分别是美国、中国、英国、意大利和日本,这表明了英语国家不再是占主导地位的留学目的地,新科伦坡计划对这种转变发挥了重要作用。一些学生更加积极地渴望与亚洲长期接触,并对地区事务产生影响,而不是仅仅作为观察者或游客的身份。这表明,澳大利亚正在从传统的欧洲中心的视角转向更加关注亚洲,努力扩大传统的“朋友圈”,结交更多的亚洲伙伴。澳大利亚前总理托尼·阿博特(Tony Abbott)指出,新科伦坡计划以双向轨道而不是单向轨道运行,能够加强我们自己(即澳大利亚)和海外未来的领导者对于共同事务的理解④。

三、新科伦坡计划面临的挑战

新科伦坡计划要实现其公共外交目标,面临着实施效果存疑、语言障碍与公共外交成效评估困难等挑战。

(一)学生更倾向于短期项目,公共外交的效果存疑

尽管印太地区对于澳大利亚学生的吸引力越来越强,但大部分澳大利亚学生仍然选择短期项目前往印太地区。在2018年的新科伦坡计划中,只有120人选择学习时间相对较长的奖学金项目,而选择短期流动项目的学生约有13000人①。知识获得的深度,包括语言掌握的熟练程度都与学习时间的长短密切相关,学生对于短期项目的偏好可能导致长期项目对于语言沉浸以及学业发展方面的优势被逐渐忽略。在公共外交层面,新科伦坡计划作为一项外交倡议,人们对于短期项目能否实现公共外交的目标也存在着疑问。没有长期身临其境的体验,短期项目能在多大程度上建立人与人之间以及地区之间的联系网络需要重新思考。此外,实际运作过程中,目前印太地区的许多机构的基础设施条件仅能提供短期接待。对于一些接收国来说,接纳长期项目会对国内的资源和基础设施造成负担,这可能会引发接收国社会产生不满情绪,从而导致公共外交的负面效应。

(二)学生学习当地语言的障碍

语言是进行地区参与最基本的要求,必要的文化和语言能力对于地区参与至关重要。然而,2010年,只有18%的澳大利亚学生学习亚洲语言,到12年级时,这一数字下降到5.4%,其中学习印度尼西亚语的学生人数更是每年减少约一万人②。这种“语言赤字”在澳大利亚企业中也表现明显,在接受调查的380家企业中,不到一半的企业称董事会成员或高级管理人员具有在亚洲学习或生活的经验或语言能力③。参加新科伦坡计划的学生普遍认为语言课程有助于他们在海外的学习生活。奖学金项目的学者认为语言课程不同程度地对于他们的海外学习很有帮助,其中54%的学者认为语言课程非常有用,21%的学者认为语言学习很有帮助。有76%的学者接受了正规的语言训练,41%的学者可以使用接收国的语言学习和工作,而在参加流动项目的学生中,接受语言训练的比例仅为22%,能运用接收国语言进行学习和工作的比例仅为4%,学习当地语言也成为流动项目学生面临的第二大障碍(适应当地的文化和习俗占36%,语言学习占29%)④。在一项针对非科伦坡计划学生的调查中,语言障碍占比为42%,成为他们参加该计划的最大阻碍⑤。这一方面反映出当地语言的长期浸润对于语言学习的促进作用,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目前澳大利亚熟练掌握印太地区语言的人才稀缺。如果澳大利亚人没有做好在亚洲地区发展的准备,不能用当地语言交流,那么他们未来参与亚洲地区事务的能力会大打折扣。

(三)学生参与公共外交的能力具有争议性

跟踪所有新科伦坡计划校友并衡量他们在地区关系发展上的有效性是困难的。经过5年的实施,有必要对该项目在公共外交方面影响的形式与实质进行分析,然而,目前缺少机制化的评估程序来监督和跟踪新科伦坡计划的学生和校友。譬如,大学和主办机构对校友的追踪工作在能力和范围上存在很大差异,如果没有一个一致的报告标准,在这方面不太可能取得重大进展。此外,新科伦坡计划面临着研究和评估上的考验:与资助学生和增加派出数量相比,证明联系的有效性的难度更大,特别是公共外交的影响要经过中期或长期的过程才能显现。

四、新科伦坡计划对中国开展公共外交的启示

印太地区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沿线的重要地区,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中国应处理好与印太地区社会及民众的关系,加强各领域交流与合作,做到真正的“民心相通”。中国应该借鉴澳大利亚公共外交的经验,吸取其教训。

第一,在顶层设计上,模式应灵活多样,鼓励私营部门参与中国与印太地区的交流与合作进程,建立政府、大学、企业之间的多方协调机制。政府应该继续在其中扮演主导角色,使交流与合作项目在政策轨道下运行;此外, 应鼓励企业积极参与交流与合作进程,发挥企业在交流与合作中的作用,企业不但可以作为中国对外交往的一张名片,展示中国的文化特色和价值观,还可以通过赞助大学以及学生个人以提供资金,为学生提供学以致用的实习机会。在机构层面,鼓励中国大学与印太地区院校建立合作关系,例如,创建联合办学机制、开展访问交流项目、互办研学夏令营等。

第二,提供语言和跨文化培训。“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大多是非英语国家,语言和跨文化的障碍可能会在学生与当地社会交往的过程中引起误解,影响学生参与以及公共外交效果。相关部门应在出发前为学生提供语言以及跨文化培训,提高其语言能力和文化敏感度,帮助学生有效地进行跨文化交流。

第三,增加留学生的课外实践与实习活动。实习环节作为新科伦坡计划的一大特色值得中国借鉴。政府和企业可以通过在线门户网站为留学生提供实习机会,通过实习,留学生不但可以获得实用技能,还能更好地了解留学国家的社会图景,使其在更深入的视角中建立与所在地区的联系。学生经过长期的跨国语言沉浸和实习锻炼,具有跨文化的竞争力和专业能力,回国后可以更有效地参与地区事务。此外,不仅学生可以在实习中受益,主办机构和企业也可以从实习生的跨文化技能上受益, 并在实习生中招募未来的员工。

第四,充分利用庞大的校友网络,发挥校友的联系作用。2017年,中国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留学人数达到6.61万人,其中国家公派3679人,涉及“一带一路”沿线的37个国家①;“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有31.72万人来华留学,增幅达11.58%②。这些具备跨文化经历的学生可能成为未来的社会精英,潜移默化地影响中国与其所在国或留学国家的对外交往和商业行为。中国应该与其建立紧密的联系,例如,提供专业的就业指导培训、定期举办校友文化活动、创建校友社交媒体网络等。

第五,建立科学的交流与合作效果评估体系。评估交流与合作项目的实施效果对于项目的改进和完善是必要的。譬如,在项目层面,相关评估可以纳入有效区分该项目的规范性和情感性方面的措施。包括媒体报道在内的衡量国内外对该项目的认识和参与程度的因素,直接反映了该项目的影响力和吸引力。在个人和机构层面,可以建立学生发展档案,并与学生保持密切的联系,追踪学生的发展状况。

参考文献:

1. 赵可金:《公共外交理论与实践》,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年版。

2. (美国)约瑟夫·奈著,马娟娟译:《软实力:权力,从硬实力到软实力》,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

3. Ramesh Thakur. “Australias  Engagement  with  Asia: Strategic or Transactional?”, India Quarterly, 2013, 69(4),pp.335~350.

4. Ly Thi Tran, Thao Thi Phuong Vu.“Beyond the ‘Normal to the‘New Possibles: Australian Students Experiences in Asia and Their Roles in Making Connections with the region via the New Colombo Plan”, Higher Education Quarterly, 2018,72(3), pp.194~207.

5. Department of Foreign Affairs and Trade. “2017 Foreign Policy White Paper”, https://www.fpwhitepaper.gov.au/foreign-policy-white-paper.

6. Ly Tran, Mark Rahimi. “New Colombo Plan: A Review of Research and Implications for Practice”, October 2018, https://www.ieaa.org.au/documents/item/1448.

7. Australian  Council  of  Learned  Academies. “Smart Engagement with Asia: Leveraging language, Research and Culture”, March 2015, https://acola.org.au/wp/PDF/SAF03/SAF03%20SMART%20ENGAGEMENT%20WITH%20ASIA%20-%20FINAL%20lo%20res.pdf.

8. David Rowe, Greg Noble, Tony Bennett, Michelle Kelly. “Transforming cultures? From Creative Nation to Creative Australia,” Media International Australia, 2016, Vol. 158(1), pp.6~16.

(責任编辑: 张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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