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经济高质量发展与产业结构转型

2020-09-15 07:50邵咪咪郭凯明杨丽珊
产经评论 2020年4期
关键词:年龄结构增加值比重

邵咪咪 郭凯明 杨丽珊

一 引 言

大多数工业化国家经济发展的历史都呈现出“库兹涅茨事实”,即随着经济增长,第一产业经济比重将会下降,第三产业经济比重将会上升,第二产业经济比重会先上升后缓慢下降。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发展也呈现这一趋势,三大产业发展态势基本符合库兹涅茨事实:1978年至2017年中国第一产业增加值比重从27.7%下降到7.9%,就业比重从70.5%下降到27%;第二产业增加值比重从47.7%波动下降到40.5%,就业比重从17.3%增长到28.1%;第三产业增加值比重从24.6%增长到51.6%,就业比重从12.2%增加到44.9%。

从产业内部结构来看,目前中国存在第一、二产业经济比重偏高,第三产业经济比重偏低的问题。如图1所示,中国的第三产业名义增加值GDP占比始终低于世界平均水平,2017年才达到51%,而主要发达国家比如美国、日本的第三产业增加值GDP占比在60%-80%,与中国发展水平接近的发展中国家如印度、南非,第三产业增加值GDP占比也始终高于同期中国的水平。从就业结构进行国际比较,中国的第三产业就业人口占比虽然逐年升高,但仍然只是接近世界平均水平, 远远低于发达国家如美国、日本和发展中国家南非,表明中国存在服务业发展滞后的问题。

图1 中国产业结构的国际比较

另一方面,经济发展也伴随着人口结构的转型变化。随着计划生育政策下年轻一代的成长,以及建国后生育高峰人口的退休,当前中国人口结构变迁呈现出老年人口快速增长,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据统计,中国的老龄化率从1982年的5%上升到2018年的12%,加速趋势非常明显。在1982-2017年间,中国的人口总抚养比从62.6%下降到39.2%,其中少儿抚养比由54.6%下降到23.4%,老年抚养比却由7.98%上升到15.9%,中国的人口年龄结构正在发生巨大变化。

图2 中国老龄化率的国际比较

根据联合国对人口老龄化的划定标准,中国在2000年已经迈入了老龄化社会。如图2所示,中国老龄化率在1999年超过了世界平均水平。与中国经济发展程度相似的国家相比,印度同在亚洲,且为世界上人口第二多的国家,其老龄化率远远低于中国,而巴西是人口老龄化现象颇为严重的南美洲中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老龄化率也低于中国。中国在2000年开始进入老龄化社会时人均GDP仅为959美元,到2018年中国的人均GDP不超过一万美元,老龄化率却已经达到12%,中国的经济发展和人口年龄结构变迁呈现出“未富先老”矛盾。据世界卫生组织预测,到2050年中国将有35%的人口超过60岁,会成为世界上人口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如何应对人口老龄化问题成为今后较长一段时期内中国面临的重大挑战。

人口年龄结构变化与产业结构变迁二者非孤立存在,本文使用跨国数据发现伴随着一国经济发展,人口老龄化对工业经济比重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对服务业经济比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一结果在不同的模型设定、变量和样本选取下保持了较高的稳健性。本文进一步提出了人口老龄化通过总需求影响产业结构的两种渠道:一是由于老年人消费中的服务业所占比重大于年轻人,人口老龄化加深会降低消费中的工业比重,提高服务业比重,因此相同消费率下老龄化程度越高,工业比重越低,服务业比重越高,这称为集约边际效应;二是人口老龄化加深会提高消费率,降低投资率,而由于消费中服务业比重显著高于投资,人口老龄化会因此降低工业比重,提高服务业比重,这称为广延边际效应。

本文主要从人口年龄结构的视角拓展产业结构转型的相关研究。近年来对产业结构转型影响因素的研究大多着眼于经济因素如国际贸易、投资结构等,涉及人口因素的研究相当少。其中,大多都关注人口因素通过供给路径导致产业结构变迁,而较少研究人口因素通过需求路径影响产业结构变动。陈卫民和施美程(2014)[1]、汪伟等(2015)[2]是从需求视角研究人口因素影响产业结构的重要文献,与之对比,本文的贡献体现为使用了更加丰富的细分行业数据,提出和验证了实证结果背后的理论机制。此外,本文探讨人口年龄结构影响结构转型的两种机制还对中国经济发展具有现实意义,在中国人口老龄化日趋加深的背景下,政府亟须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避免人口老龄化带来的如储蓄不足、投资疲软等问题,减少人口老龄化对产业发展和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

二 文献综述

现有解释产业结构转型的理论主要强调两种效应。一是收入效应,强调不同产业部门的产品拥有不同的需求收入弹性,收入水平提高会导致消费需求结构的变化,从需求角度驱动产业结构转型。Kongsamut et al.(2001)[3]在多部门增长模型中引入Stone-Geary非位似效用函数,发现随着收入增加,需求收入弹性大的非农产业部门增长更快,导致生产要素从农业部门向非农部门流动。Foellmi和Zweimuller(2008)[4]从更一般的产品种类、生产技术和消费者偏好角度拓展了该理论。

二是价格效应,强调不同产业部门由于产品相对价格存在差异,劳动力将从相对价格较低的产业转移到其他产业部门,从供给角度驱动产业结构转型。Baumol(1967)[5]提出生产率不同的产业部门拥有不同的产品相对价格,技术进步将会导致劳动力在产业间转移,比如随着工业产品价格降低,工业部门的支出比重也会下降,这被称为“鲍莫尔病”。Ngai和Pissarides(2007)[6]构建了一个多部门增长模型拓展Baumol的理论,假设部门间存在外生技术进步差异,技术进步快的部门产品相对价格降低,推动劳动力转移到其他部门,因此技术进步较慢的部门就业比重会上升。Acemoglu和Guerrieri(2008)[7]在此基础上强调了生产要素密集程度的影响,提出只要不同产业资本密集程度存在差别,即使部门间技术进步相同,资本深化也会导致劳动力从资本密集度大的产业部门流出,产业结构变迁。此后的研究多将这两种效应综合纳入同一多部门增长模型中,衡量不同经济力量在产业结构转型中的作用大小(Dennis和Iscan,2009[8]; Boppart,2014[9]; Buera和Kaboski,2009[10])。

近年来相关文献还强调了国际贸易、劳动力转移成本和投资结构等其他经济因素对产业结构转型的影响。在强调国际贸易的研究中,Matsuyama(2011)[11]首次搭建了一个简单的两国三部门模型,提出在开放经济下,除了价格效应会使劳动力从产品相对价格较低的部门流入其他部门之外,还要考虑贸易效应,一国价格更低的产业部门更有可能出口到国际市场,产品需求扩大,反而导致该产业的就业比重提升。Yi和Zhang(2009)[12]、Uy et al.(2013)[13]、Sposi(2015)[14]和Swięcki(2017)[15]先后论证了国际贸易效应对国民经济结构转型的影响。

在强调劳动力转移成本的研究中,Lee和Wolpin(2006)[16]量化分析了美国产业部门间劳动力流动存在的较高转移成本,会限制部门生产率的增长,阻碍产业结构转型。这一领域还有许多学者研究户籍政策、社会保障和公共教育等制度因素影响劳动力转移(Dekle和Vandenbroucke,2012[17]; 盖恩庆等,2013[18]),但这些研究甚少与产业结构转型直接相关,只有Messina(2006)[19]、Hayashi和Prescott(2008)[20]分别提到制度因素造成的劳动力转移成本影响了大部分OECD国家、欧洲、日本的产业结构转型。

在投资结构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研究中,Garcia-Santana et al.(2016)[21]研究了投资结构变动对产业结构转型的影响,指出从生产来源角度进行衡量,投资和消费都由产品和服务构成,且产品在投资中的占比高于产品在消费中的占比,但从产业增加值构成来看,投资中工业产品的比例远远高于消费中工业产品的比例,且这一差距会随着国家经济发展逐渐拉大。Herrendorf et al.(2018)[22]指出美国投资中产品占比的确高于消费中的产品占比,但不管是在投资结构还是消费结构中,服务的占比都呈现逐年上升的趋势,产品的占比都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基于这一发现,他们在Garcia-Santana模型的基础上构建了一个多部门模型,论证产业结构转型除了考虑由需求收入弹性差异和相对价格差异导致的集约边际效应(Intensive Margin)影响外,还要考虑由投资和消费中的不同产业部门比例导致的广延边际效应(Extensive Margin)影响。颜色等(2018)[23]计算1980-2010年中国投资和消费的产业构成,发现中国投资中非农业增加值比重显著高于消费,中国投资和消费中非农业增加值比重都整体呈现上升趋势,基于这一事实,他们构建理论模型,对投资结构影响产业结构的机制进行验证,指出投资的产业构成对中国产业结构转型影响显著。

关于产业结构转型推动因素的研究中,很少关注人口因素,尤其是人口年龄这一因素。而对人口老龄化的研究又大多关注其对生产要素的长期影响,如影响劳动力供给、资本积累和人力资本积累、劳动生产率等,较少直接涉及产业结构转型。已有关于人口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研究,大部分是从供给路径探讨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转型的影响。Annabi et al.(2010)[24]基于世代交叠模型论证了人口老龄化对加拿大产业结构的影响,人口老龄化导致的劳动力供给不足会提高劳动力市场的平均工资,增加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生产成本,促使劳动密集型产业规模缩小。陈颐和叶振文(2013)[25]研究中国台湾地区人口老龄化和产业结构发展的长期关系,发现人口老龄化会降低劳动参与率,对劳动密集型产业产生巨大影响。杨道兵和陆杰华(2006)[26]、朱洵和周彦汐(2013)[27]等学者也就中国的劳动力年龄结构对社会经济发展包括产业结构变迁的影响进行了相关研究。

从需求路径探讨人口因素对产业结构转型影响的文献则相对更少。Mason和Lee(2007)[28]均研究了人口老龄化加深带动消费习惯和消费需求改变,会对特定行业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如医疗卫生、公用事业、保险、教育等行业,但这些研究只对人口年龄结构和产业结构的关系进行经验性描述,没有对具体的影响机制作出分析。国内也有学者对人口老龄化与产业结构的关系进行了研究,陈卫民和施美程(2014)[1]利用跨国数据验证需求效应是人口老龄化影响服务业发展的一种机制,人口老龄化达到一定程度后会通过消费路径产生推动服务业比重提升的需求效应,且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提升,需求效应递增。茅锐和徐建炜(2014)[29]利用中国城镇住户调查数据研究了不同年龄居民的消费结构存在显著差异,定量分析了消费者年龄是消费结构的关键影响因素,提出人口老龄化将对内需发展和产业结构产生重要影响,但他们没有对具体的作用机制进行深入研究。汪伟等(2015)[2]构建了一个多维产业升级指标,运用中国省级面板数据验证了人口老龄化会通过增加消费需求、加快人力资本积累和“倒逼”企业用资本和技术替代劳动来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张忠根等(2016)[30]利用中国省级面板数据验证了消费结构是人口年龄结构影响产业结构的中间变量,消费结构与产业结构呈现正向变动关系。这些文献都是研究人口年龄结构和产业结构关系的重要参考,但较少基于跨国数据,结合理论和实证分析对人口年龄结构影响产业结构的经济机制进行深入探讨。

与已有研究相比,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从人口年龄结构的视角拓展了产业结构转型研究:(1)已有研究很少从人口年龄结构视角探讨产业结构的变动,现有涉及人口年龄结构影响产业发展的文献中,或对两者关系进行经验性描述,或从劳动力供给视角对发达国家的产业转型进行研究,缺乏像本文这样以跨国数据和细分行业数据对人口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转型进行分析的实证研究。(2)已有探讨人口因素影响产业结构的实证研究中,未将人口年龄结构影响产业结构背后的机制纳入理论框架并进行机制验证,本文将人口年龄结构、消费结构、消费率和投资率、产业结构纳入同一分析框架,提出两种作用机制,验证了人口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内在路径。

三 人口年龄结构影响结构转型的理论机制

借鉴现有的研究思路,将总产出从需求角度分成消费和投资两部分,因此任一产业的产出占比都可以分解为消费和投资中该产业比重的加权平均,权重由消费率和投资率决定:

φj=φcj×(1-s)+φIj×s

(1)

其中,用下标j区分产业部门,其中a代表农业,n代表工业,s代表服务业。φ代表产业的产出比重,φc代表对该产业的消费,φI代表对该产业的投资,s代表储蓄率。这里的消费是包括居民消费和政府消费的总消费。引入人口年龄结构变量,老年人和年轻人的数量用N1和N0表示,因此老龄化率为x=N1/(N1+N0)。

在式(1)中引入老龄化率,各产业的产出占比变为:

φj=φcj(x)×(1-s(x))+φIj×s(x)

(2)

其中φcj(x)=φc0·(1-x)+φc1·x,φIj=φI0·(1-x)+φI1·x。

由式(2)可知,人口老龄化对任一产业产出比重的影响可以分为以下两方面。一是人口老龄化对消费的产业构成的影响,即x对φc的影响,借鉴Herrendorf et al.(2018)[22]的研究,称之为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转型的集约边际效应(Intensive Margin)。之所以存在这种影响,是因为年轻人和老年人的消费结构存在显著差别。因此,如果老年人消费中服务业比重大于年轻人,即对于服务业有φc1>φc0,那么随着人口老龄化加深,老年人口比重增加,总消费中的服务业比重也会相应上升,总产出中服务业的占比也会相对工业占比有所提高。二是人口老龄化对消费率和投资率的影响,即x对s的影响,借鉴Herrendorf et al.(2018)[22]的研究,称之为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转型的广延边际效应(Extensive Margin)。之所以存在这种影响,是因为人口年龄结构会影响一国投资率和消费率,而消费的产业构成与投资的产业构成差别显著。

综合以上研究,投资中工业比重显著高于消费中工业比重,消费中服务业比重显著高于投资中服务业比重,如果人口老龄化的加深提高了消费率,降低了投资率,那么总产出中服务业经济的比重就会相应上升。基于此,本文提出人口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两种机制。一是集约边际效应(Intensive Margin):由于老年人消费结构中的服务业所占比重大于年轻人,那么随着人口老龄化加深,老年人口比重增加,总消费中的服务业比重也会相应上升,因此总产出中服务业经济的占比也会提高。二是广延边际效应(Extensive Margin):投资中工业比重显著高于消费中工业比重,消费中服务业比重显著高于投资中服务业比重,如果人口老龄化的加深降低了投资率,那么总产出中服务业经济的比重就会相应上升。

四 实证结果分析

(一)数据来源与模型设定

为检验人口年龄结构对产业结构转型存在影响,本文构建以下跨国面板模型:

Shareit=β0+β1×Agingit+β2×log(gdp)it+β3×log(gdp)2+β4Xit+μit+vit

(3)

其中,被解释变量Shareit代表国家或地区i在时间t上三大产业的就业比重或产出比重。经济活动从生产方面可以分为三大产业,三大产业的就业之和或增加值之和即为总就业或总产出。用任一产业的就业量与总就业之比计算就业比重,名义增加值与总产出之比计算产出比重。因此,三大产业所占比重之和恒为100%。下文将分别把就业比重和产出比重作为被解释变量汇报回归结果。并且细分工业和服务业,用细分行业的名义增加值比重和就业比重替代上述产业的名义增加值占比和就业占比,具体考量人口年龄结构对各细分行业的影响。

Agingit是模型的核心解释变量,本文使用老龄化率即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率来衡量人口年龄结构。首先,选取人均GDP的对数值作为经济发展水平的重要衡量指标,考虑到产业结构与收入水平之间的U型关系,在解释变量中加入了取对数的人均GDP的平方项。其次,还引入一系列对产业结构有着重要影响的控制变量,用Xit表示,分为两类:衡量需求结构的变量和其他人口变量。衡量需求结构的变量主要反映一国的经济发展特征,经验证据表明一国投资规模对经济和产业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因此用投资率(资本形成总额/GDP)衡量一国的储蓄水平;对外开放程度也被证实会影响产业结构转型,国际产业转移理论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和进出口贸易可以促使一国产业结构升级,因此在解释变量中加入对外贸易依存度(进出口总额/GDP)加以衡量;已有研究发现政府行为也是影响产业结构变迁的一个原因,加入政府消费支出的GDP占比去衡量一国政府规模。其他人口变量中,一国产业发展与市场规模密切相关,而市场规模受人口数量影响,因此对总人口取对数来衡量人口规模;自然生育率与一国消费需求和未来劳动力供给相关,也对产业转型有重要影响。μit代表未观测到的国家或地区特定效应,vit是随机扰动项。

本文使用的三大产业名义增加值比重、就业比重、老龄化率、人均GDP等一列控制变量的数据来自世界银行的WDI(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数据库,样本涵盖了208个国家或地区1960-2017年数据,部分国家或地区在部分年份存在数据缺失。本文使用的细分行业的名义增加值比重和就业比重数据来自GGDC (Groningen Growth and Development Centre 10 Sector Database)数据库,该数据库涵盖1950-2013年全世界43个国家或地区的10个细分行业数据。

(二)回归结果

1.人口年龄结构与工业、服务业经济比重

首先对式(3)进行回归,估计结果见表1和表2,表中的因变量为产业的名义增加值比重和就业比重。在对每个因变量的4列回归中,列(1)只控制了国家或地区固定效应,列(2)只控制了年份固定效应和国家或地区固定效应,列(3)控制了人口因素和需求结构与国家或地区固定效应,但未控制年份固定效应,列(4)控制了上述所有效应和变量。可以看到,在各列中,老龄化率均降低了工业产出比重和就业比重,提高了服务业产出比重和就业比重,且影响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从影响系数大小看,各列之间的差别也相对有限。

表1 WDI:经济发展水平、人口年龄结构与工业经济比重

工业方面,不管是用名义增加值比重还是就业比重来衡量,老龄化率与工业经济比重的关系显著为负,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和固定效应后,老龄化率系数有所波动,但始终在1%的水平上显著。在表1列(4)中,老龄化率提高1个百分点将导致工业增加值比重下降1.75个百分点,工业就业比重下降接近0.95个百分点,说明随着经济不断发展和人口老龄化的逐步加深,工业经济的比重会有所降低。

表2 WDI:经济发展水平、人口年龄结构与服务业经济比重

服务业方面,无论是用名义增加值比重还是就业比重来衡量,老龄化率与服务业经济比重的关系显著为正,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和固定效应后,老龄化率的系数有所波动,但始终在1%的水平上显著。在表2列(4)中,老龄化率提高1个百分点将导致服务业增加值比重上升1.63个百分点,服务业就业比重上升接近0.69个百分点,说明随着经济不断发展和人口老龄化的逐步加剧,经济中服务业的比重会有所上升。

老龄化对工业比重的负向影响和服务业比重的正向影响与中国近几年的经济发展事实相契合。近几年中国老龄化率快速加深,与此同时工业比重开始下降,而服务业比重快速上升,老龄化率提升在其中可能起着重要作用。

除了使用WDI数据之外,本文还使用GGDC细分行业数据,将采矿业、制造业、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建筑业这4个行业的数据加总起来,代表工业;将贸易、住宿和餐饮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金融租赁和商业服务业、政府服务业、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这5个行业的数据加总起来,代表服务业,再对式(3)重新进行回归,结果见表3。表3只汇报了加入所有控制变量和固定效应的估计结果,其他情形下的估计结果与之类似,限于篇幅而省略。

工业方面,老龄化率对工业经济比重仍呈现负向影响。在列(1)和列(2)中,老龄化率提高1个百分点将导致工业增加值比重下降0.728个百分点,工业就业比重下降接近0.78个百分点,均在1%水平上显著,说明随着经济不断发展和人口老龄化的逐步加深,工业经济的比重会有所降低。服务业方面,老龄化率对服务业经济比重的影响显著为正。列(3)中,老龄化率与服务业增加值比重的关系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老龄化率提高1个百分点将导致服务业增加值比重上升0.237个百分点,这一结果与WDI数据回归结果在显著性水平和系数大小上存在差距,但系数符号保持不变。在列(4)中,老龄化率与服务业就业比重的关系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老龄化率上升1个百分点将使服务业就业比重上升0.31个百分点,与前述回归中系数的方向也是一致的。

表3 GGDC:经济发展水平、人口年龄结构与工业、服务业经济比重

2.人口年龄结构与细分行业经济比重

进一步地,为了研究工业和服务业经济的转型趋势具体来源于哪个细分行业的变动,本文使用GGDC数据库中细分行业的名义增加值比重和就业比重替代上述工业和服务业经济的占比,仍然按照式(3)进行分行业回归,结果见表4和表5,表中被解释变量为各细分行业的名义增加值比重和就业比重,每一列都控制了人口因素和需求结构、年份固定效应、国家或地区固定效应。

表4 GGDC:人口年龄结构与工业细分行业结构

工业方面,以名义增加值比重来衡量产业结构,4个细分行业中,老龄化率与制造业增加值比重的关系在5%的水平下显著为负,与采矿业增加值比重的关系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老龄化率上升1个百分点将导致制造业增加值比重下降0.166个百分点,采矿业比重下降0.745个百分点,人口老龄化对采矿业增加值比重的影响大于制造业。而老龄化率对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供应业增加值比重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对建筑业增加值比重的影响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老龄化率上升1个百分点将导致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供应业增加值比重上升0.109个百分点,建筑业增加值比重上升0.073个百分点,人口老龄化对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供应业和建筑业增加值比重影响远低于制造业和采矿业。以就业比重来衡量产业结构,老龄化率与制造业、建筑业就业比重的关系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与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供应业就业比重的关系不显著,与采矿业就业比重的关系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老龄化率上升1个百分点将导致制造业就业比重下降0.593个百分点,建筑业就业比重下降0.227个百分点,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就业比重上升0.002个百分点,采矿业就业比重上升0.036个百分点,人口老龄化对制造业就业比重的影响远远大于对其他工业细分行业的影响。

因此,随着人口老龄化加深,采矿业、制造业这2个行业的名义增加值比重下降,制造业、建筑业这2个行业的就业比重下降。老龄化率与制造业比重的关系始终显著为负,即老龄化率上升时,工业经济中的制造业不论是增加值比重还是就业比重都呈现下降趋势。综合前文运用WDI数据回归的结论可知,随着人口老龄化加深,工业经济比重的下降主要是由制造业比重下降导致的。根据前文理论分析,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供应业与服务业非常接近,一些研究也将其视作广义的服务业,因而老龄化加深并没有降低其比重。但是与之对比,老龄化导致了制造业比重下降,也说明一方面老年人消费结构中制造业比重更低,另一方面老龄化导致投资率下降,而投资品中制造业所占比重更高,这两方面因素造成了制造业比重明显下降。

表5 GGDC:人口年龄结构与服务业细分行业结构

(续上表)

服务业方面,以名义增加值比重来衡量产业结构,老龄化率与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个人服务业这2个行业增加值比重的关系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老龄化率上升1个百分点将导致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增加值比重上升0.116个百分点,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增加值比重上升0.088个百分点。而老龄化率对金融租赁和商业服务业增加值比重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负向显著,老龄化率上升1个百分点将使金融租赁和商业服务业增加值比重下降0.562个百分点,这可能是因为该行业与其他行业之间存在较大的劳动力转移成本,劳动力市场上的制度因素、学习成本等会对服务业的转型产生重大影响。以就业比重来衡量产业结构,老龄化率与金融租赁和商业服务业、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这2个行业就业比重的关系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老龄化率上升1个百分点将导致金融租赁和商业服务业就业比重上升0.127个百分点,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就业比重上升0.211个百分点。而老龄化对贸易、住宿和餐饮业就业比重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负向显著,老龄化率上升1个百分点将使贸易、住宿和餐饮业经济就业比重下降0.203个百分点。老龄化率与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就业比重的关系不显著。因部分国家(地区)的政府服务业数据缺失,且考虑到政府服务业规模可能是非市场因素决定的,故表5中未分析政府服务业。

因此,随着人口老龄化加深,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这2个行业增加值上升,金融租赁和商业服务业、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这2个行业就业比重上升。老龄化率与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经济比重的关系始终显著为正。综合前文运用WDI数据回归的结论可知,随着人口老龄化加深,服务业经济比重的上升主要是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行业比重上升导致的。根据前文理论分析,这说明老年人消费中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的比重更高,与现实经济也较为相符。(1)关于实证结果的内生性问题、稳健性检验和进一步讨论由于篇幅原因未列出,作者备索。

五 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边际效应验证

(一)人口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集约边际效应

首先对集约边际效应进行验证。根据第四部分,众多经验证据表明老年人更倾向于消费服务业,因此只需要验证随着人口老龄化加深,一国(地区)消费结构中的服务业消费增长,工业消费降低,就能证明人口老龄化会通过集约边际效应影响产业结构转型。

为了检验人口年龄结构变迁对消费结构的影响,构建计量模型如下:

(4)

其中,变量Share_consumpitionit代表国家或地区i在时间t上的各消费品最终消费支出占比。模型中其他变量的设置与基准回归模型(1)一致:Agingit是核心解释变量老龄化率,log(gdp)it及其平方衡量经济发展水平,Xit表示其他一系列控制变量,包括2个人口变量(总人口和自然生育率),以及3个衡量需求结构的变量:投资率(资本形成总额/GDP)、对外贸易依存度(进出口总额/GDP)以及政府消费支出的GDP占比。μit代表未观测到的国家或地区固定效应,vit是随机扰动项。

本部分使用的消费结构数据来自OECD数据库,该数据库涵盖全球35个国家或地区1959-2015年4种消费品(耐用品、半耐用品、非耐用品、服务)的消费数据,部分国家或地区在部分年份存在数据缺失。其他老龄化率、人均GDP以及一系列控制变量的数据同样来源于世界银行的WDI数据库。

为了验证人口老龄化对工业和服务业最终消费支出的影响,先将最终消费支出中工业所占比重由耐用品、半耐用品、非耐用品三类消费品数据加总合成,再分别计算三类消费品占最终消费支出的比重,最终消费支出中服务业所占比重由服务产品代表。将人口因素和需求结构、年份固定效应、国家或地区固定效应作为控制变量。与上文方法相似,回归结果见表6。表中因变量为工业最终消费支出占比,工业中的耐用品、半耐用品、非耐用品消费支出占比,服务业最终消费支出占比。

表6 人口年龄结构与消费结构的总体关系

工业方面,从人口年龄结构和产业结构的关系来看,老龄化率与工业最终消费支出的关系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老龄化率每上升1个百分点,工业最终消费支出下降0.29个百分点。进一步地,因为耐用品、半耐用品和非耐用品这3种消费品并非全部来源于工业,所以有必要将这4类消费品分类,验证人口老龄化对各类消费品最终消费支出占比的影响。将耐用品、半耐用品、非耐用品、服务的最终消费支出占比代替上述工业最终消费支出占比依次重新进行回归,回归结果显示,老龄化率对耐用品和半耐用品工业最终消费支出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负向显著,说明工业消费支出比重的下降主要是这两类消费品导致的。老龄化率提高1个百分点将导致耐用品最终消费支出占比下降0.185个百分点,半耐用品最终消费支出占比下降0.142个百分点,由此可见人口老龄化对耐用品消费的影响大于其对半耐用品消费的影响。老龄化率与非耐用品最终消费支出关系并不显著,因为非耐用品中包括文化娱乐消费等隶属于服务业的产品。服务业方面,老龄化率与服务业最终消费支出的关系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老龄化率每上升1个百分点,服务业最终消费支出上升0.264个百分点。

综上所述,随着人口老龄化的逐步加剧,消费结构中工业最终消费支出占比会下降,服务业最终消费支出占比会上升,验证了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集约边际效应,因为该效应意味着老年人的服务业消费比重高于年轻人,于是老龄化加深将会提高消费中的服务业占比。

(二)人口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广延边际效应

其次对广延边际效应进行验证。根据上文,现有研究表明投资中工业比重显著高于消费中工业比重,消费中服务业比重显著高于投资中服务业比重,因此只需要验证人口老龄化的加深提高了消费率,降低了投资率,那么总产出中来源于消费的服务业经济比重就会相应上升。

为了检验人口老龄化对消费率和投资率的影响,构建计量模型如下:

(5)

(6)

其中,被解释变量Consumptionit和GrossCapitalFormationit分别代表国家或地区i在时间t上的消费率和投资率,其中消费率包括总消费率以及家庭最终消费支出占比(私人消费率)。模型中其他变量的设置与基准回归模型(1)一致:Agingit是核心解释变量老龄化率, log(gdp)it及其平方衡量经济发展水平,Xit表示其他一系列控制变量,包括2个人口变量(总人口和自然生育率),以及2个衡量需求结构的变量:对外贸易依存度(进出口总额/GDP)以及政府消费支出的GDP占比。μit代表未观测到的国家或地区固定效应,vit是随机扰动项。变量数据全部来自于世界银行的WDI(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数据库。

与上文回归方法相似,对总消费率、私人消费率和投资率依次进行回归,控制人口因素、需求结构、年份固定效应、国家或地区固定效应,回归结果见表7。

表7 人口年龄结构与消费率、投资率的关系

可以看到,老龄化率与总消费率和私人消费率的关系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与投资率的关系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老龄化率提高1个百分点将导致总消费率上升0.603个百分点,私人消费率上升0.361个百分点,投资率下降0.607个百分点。随着老龄化的加深,消费率提高,投资率下降,这与本文预期相符。考虑到一个经济体所处经济发展阶段是影响投资率的重要因素,有必要按照收入水平将样本分为发展中经济体和发达经济体再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8。

表8 不同收入水平经济体人口年龄结构与消费率、投资率的关系

结果表明,不管是发展中经济体还是发达经济体,老龄化率与消费率的关系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与投资率的关系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老龄化率提高1个百分点会使发展中经济体的总消费率上升0.54个百分点,私人消费率上升0.55个百分点,投资率下降0.857个百分点,而老龄化率提高1个百分点会使发达经济体总消费率上升0.644个百分点,私人消费率上升0.638个百分点,投资率下降0.484个百分点,表明发展中经济体的投资率变化受到人口老龄化的影响要大于发达经济体,而发展中经济体的消费率变化受到人口老龄化的影响则小于发达经济体。已有证据表明,伴随着经济发展水平和人均收入的提高,消费率和投资率会持续变化,因此这一结果可能与两类经济体所处不同经济发展阶段以及人口变迁进程有关,发展中经济体大多处于工业化的早期或者中期,尚未经历或者刚开始经历人口老龄化进程,社会保障体系相对不完善,老年群体更习惯于预防性储蓄。而发达经济体大多已经历过经济结构的调整,社会保障体系较为完善,人口老龄化进程相对较快,年老群体的消费支出更大。

综上所述,随着人口老龄化的逐步加剧,消费率提高而投资率下降,这就验证了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转型的广延边际效应的作用机制。因为如果老龄化能够影响消费率和投资率,就会促使在消费中占比更高的服务业比例上升,而在投资中占比更高的工业比例下降。

六 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从人口年龄结构视角探讨产业结构变迁,主要结论是:(1)人口老龄化导致工业经济比重下降和服务业经济比重上升,并且人口老龄化主要会带来工业中制造业这一行业比重的下降,服务业中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社区社会和个人服务业这两个行业比重的上升。(2)老年人和年轻人的消费结构存在差异,人口老龄化会带来消费品的产业构成中工业最终消费支出的降低,服务业最终消费支出的提高,因此会导致工业经济比重下降,服务业经济比重上升。(3)人口老龄化会提高消费率,降低投资率,而由于消费中服务业比重显著高于投资中服务业比重,投资中工业比重显著高于消费中工业比重,因此会导致总产出中工业经济比重下降,服务业经济比重上升。

中国正面临着“新常态”下调整经济结构、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巨大挑战,产业结构的升级和转型对保持中国经济中高速发展至关重要,与此同时,中国正在进入人口快速老龄化阶段。产业结构转型和人口老龄化都是中国“新常态”下的重要特征,利用好人口老龄化这一契机,推动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将有利于经济的健康发展。本文的研究结果可以提供一些政策启示。

第一,要高度重视人口老龄化这一不可逆转的趋势对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的影响。工业方面,主动调整工业的内部结构,鼓励技术进步和企业创新,提高工业生产效率,尤其要大力推动制造业走向“中国智造”,促进中国制造业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降低人口老龄化趋势对工业经济发展的负面影响。服务业方面,中国的服务业经济虽然增速加快,但与发达国家仍然存在较大差距,比如中国服务业的行业附加值较低,以劳动密集型的传统服务业为主,附加值较高的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发展滞后,还有生产性服务业发展落后,对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推动作用不足,因此要注重优化服务业结构。第二,中国的需求结构在不断变迁,2012年中国消费的经济增长贡献率已经超过了投资,消费成为需求增长的主体动力,而人口老龄化会导致消费结构中工业经济占比的下降,因此要注重刺激消费需求,保持居民人均收入的增长,提高居民消费比重,以降低人口老龄化带来的消费结构变化对工业经济的负面影响。第三,中国投资率从2000年开始,尤其是在2003年之后快速上升,普遍超过了30%,对中国经济尤其是工业经济的发展起到重要作用,现阶段投资率已经呈现出持续下降的趋势,且人口老龄化可能加剧这一趋势,这与近年来中国经济增速放缓有一定关系,因此要注重将投资率保持在一个有利于经济增长的合理水平,减轻投资率下降对经济发展尤其是工业发展的负面影响。

本文研究还可以进一步考虑国际贸易的影响,人口老龄化可能通过影响一个国家的比较优势进而影响其产品在国际市场的需求,从而影响产业结构转型,这是未来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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