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泉的诗（七首）

作者简介：流泉，原名娄卫高，男，漢族，浙江龙泉人，祖籍湖南娄底，现居丽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曾先后在 《诗刊》 《星星》 《北京文学》 等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

饮  风

风在屋檐上吹

铃铛，把骨头带走

轻下来的是浮云，而大地上的辎重

是马蹄越过光阴，一面墙上

罗盘空悬

封闭的盒子里

我们在变小，身边的世界

在变小。有人开始击凿，在狭小的空洞

小心翼翼，解开

镣铐

解开衣襟上

一排被苦难深系的

纽扣

若此际，俗世恰好有大片风声

落下。寻求突围的人

必定会像暗夜中的受难者

突见，辽阔的

星辰

那些

被虎牙嚼碎的

沉渣，在他们看来

更像是风中荡漾的黄金。一个饮风的人

终究，是一个身披光芒的人

母亲坐在厢房剪窗花

父亲推开门

小蝌蚪就会找妈妈

母亲坐在厢房

剪窗花

樟树下，蚂蚁

一粒一粒的，沿着旧门楼的

青砖，往上爬

我小小的目光，顺着蚂蚁的攀爬

一粒一粒的

也往上爬

上面是什么？

风挨着风，云朵挨着云朵

那会儿，不知道

什么是远方，地平线上，火车

轰隆轰隆跑，不知道

铁道线尽头是波浪，是大海苍茫

母亲坐在厢房

剪窗花

剪呀，剪呀

夕阳西下

风把剪刀丢到落日后面

现在，终于看见

——流水是如何在一把剪刀中

走失的

拾星光的人

时间是对身体的反叛

在疼痛中卸下一整个大海，钙化的骨架

只剩下盐

记忆里，一盏被风反复涂改的

灯——

漏洞

是凋落的星星

——夜空下，已不见那个拾星光的人

那个用贝壳去唤回

涛声的人

尘世啊，总有

那么多悲伤，等着我们

去原谅，就像

一本书滚过那么多黑色的文字

需要，一张白纸

原谅

木杓沙滩

不曾说出的

沙滩都会说出，不曾经历的

潮汐都会经历

大海收走最后的日落，天会在暮色中释放

墨绿的光

潮水带走砂砾

一把木杓，舀起漏掉的光阴

在这里，发生与遇见，都是缓慢、有效的

请相信一只耳朵

请相信

海水倒流，是一朵浪花

对另一朵浪花，最彻底的盛开

与祝福——

你  好

城乡结合部的

香蜜园小区，像一个

慈祥的老人。

让我心安，并逐一筛除掉

久居闹市的麻木和陋习。在阳台上种花

种石头，顺带养些小锦鲤

或一只小小的卷毛狗

与它们亲近，

共呼吸。夜幕降临，星星

从邈远处爬出来，我会就着星光

从小区西面快步走到

东边的蜜园，再从蜜园一路小跑

折回西面，直到一阵风

将我书房的窗户

打开……现在，我有足够的时间

给城里的朋友打电话，

向他们描述，这里的一切。

告诉他们：我的身体有了明显好转

我已忘记疾病

和疼痛，不再纠结于一把锁的锈。

在小区，一切都是敞开的

从这里到那里——

一条路是敞开的

人心是敞开的。保安员

会对我说：你好。

刚从山坡上起早赶来的碧绿碧绿的

各色瓜果，也似乎

扯开了嗓子，在喊：你好。

每天，我心无旁骛

遇见什么，就对什么说

——你好！

瓷  间

成于瓷

止于瓷

这孕生，水与火的万象

有人叫艺术

有人叫生活

往高处说是天

往低处说是地

胸怀天地之人

无非是一把瓷土将生命置于窑火

一部分，叫涅槃

一部分，叫撕裂

还有一部分，叫拼接、粘合，光阴流转的

命理修复

“以时针，

在断开的裂隙处，缝缝补补”

而贯穿

我们一生的

“只能是燃烧、窑变

大开大阖依附在灵与肉之上的

器——”

大  海

一遍

又一遍，无止息的涌荡

最深处的撕裂

与呐喊

而岸

裸露在水边，沉静

安详。白色的鸥鸟，从大海的头顶上

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