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音乐选秀节目的形态特征与文化价值重构

2020-10-14 23:39刘艳妮
音乐生活 2020年9期
关键词:练习生偶像导师

刘艳妮

音乐竞赛在大众音乐文化的传播与普及中发挥重要作用,随着电视、广播等大众媒介的发展,电视音乐选秀节目进一步拉近了音乐与大众的距离,而以网络、手机等第四媒体为代表的新媒体技术,推动电视音乐节目向台网联动模式发展,特别是“纯网综”的兴起,为音乐选秀节目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拓展了大众音乐文化空间。

一、 音乐选秀节目的发展历程

“音乐竞赛是重要的音乐实践活动,电视媒体的参与使得原本在专业音乐领域开展的音乐竞赛走向普通大众,并受到追捧。”[1]1984年中央电视台举办的《CCTV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开电视选秀节目先河,凭借参赛选手的高超水准与央视的辐射力,“青歌赛”中诞生了关牧村、毛阿敏等一批德艺双馨的歌唱家,也产生一批经典传唱的优秀作品,如《亚洲雄风》《爱的奉献》《黄土高坡》等。作为中国一档高端音乐选秀节目,“青歌赛”在弘扬民族音乐文化、提升大众音乐文化品位中发挥长足的作用。

2004年湖南卫视的《超级女声》开启了大众选秀模式,手机短信投票让大众第一次产生“造星”权力。随后东方卫视的《我型我秀》、浙江卫视的《我爱记歌词》《中国好声音》等一批音乐选秀节目进入大众视野,央视也加入选秀节目的大潮中,以《星光大道》《梦想中国》等为代表的大众选秀节目风靡一时。至此,一台一选秀节目的局面形成,大量同质化、泛娱乐化、缺乏原创力的选秀节目充斥荧屏,造成观众的审美疲劳,多数选秀节目维持不过三季,收视效果较好的节目也纷纷经历版权纷争、更名等风波。此外,受到诸如婚恋类、亲子类、明星真人秀等其他类型综艺节目的冲击和文化政策的限制,电视音乐选秀节目进入疲软期,其间节目仍有持续但关注度远不如从前。

在电视音乐选秀节目逐渐进入疲软期的同时,为满足观众对音乐选秀节目不断高涨的收视需求,许多视频网站逐渐将定位由传统的渠道输出转向台网联动模式或独立制作节目。爱奇艺、腾讯视频等视频网站纷纷加入音乐选秀节目的制作中,诞生了《中国有嘻哈》《明日之子》《偶像练习生》《创造101》《乐队的夏天》等一批颇受大众欢迎的网络音乐选秀节目,与电视音乐选秀节目形成互补,且大有逆袭的势头。相较而言,网络音乐选秀节目内容制作范围更宽松,机制更灵活,拓展了音乐选秀节目的类型与模式。

网络选秀节目的兴起,一方面让更多喜爱音乐的人有了展示自己的舞台,“随着‘跨媒体/全媒体媒介平台在新世纪的逐步完善,大众文化偶像的形象生产方式和途径越来越趋于多元化。不仅如此,普罗大众因为传媒生态系统的演化也有了更多走上‘星途的机会。”[2]另一方面使得观众充分参与偶像制造,从“青歌赛”的万众瞩目与“超女”的全面票选,从观看选手比赛到手机短信投票,在电信技术支持下,受众与节目的互动方式也发生根本性转变。网络媒介的发展进一步加剧了这种转变,网络的即时互动性使得电视音乐选秀节目将微博等作为推广节目,提升收视率最重要的渠道之一,一档音乐节目的评价方式也不再单一取决于收视率,还包括微博热度与口碑。尤其是网络音乐选秀节目中,网络全方位参与节目运作,从播出到大众与节目互动全部在网络上完成,粉丝投票与打榜、弹幕、网络社区等方式进一步加深了粉丝参与偶像制造的程度,甚至与非会员相比,平台会员在投票等方面具有优势权力。

二、近年来音乐选秀节目的形态特征

为求同质化竞争中生存与发展,近几年,音乐选秀节目在市场细分的推动下逐渐呈现多元化发展趋势,特别是伴随互联网介入节目程度的加深,一批颇受欢迎的网络选秀音乐节目涌现,使得音乐选秀节目的音乐风格、赛制等方面呈现新的特征。

1.音乐元素多元化下的节目类型细分

“青歌赛”时期,中国的音乐比赛多是声乐比赛,《超级女声》把流行音乐引入大众参赛领域,并成为电视音乐选秀节目的主角。选秀节目疯涨期过后,为了在制作扎堆化与内容同质化中寻求突破与创新,各档选秀节目在力争坚持音乐内核的基础上主打差别化音乐风格,以此吸引参賽选手与观众的注意力,差异化战略使得音乐风格各异的选秀节目层出不穷。中央电视台的《中国好歌曲》关注原创音乐,江苏卫视推出了中国首档EDM电子音乐选秀节目《盖世英雄》,爱奇艺的《中国新说唱》是第一档华语青年说唱音乐综艺节目,还有涵盖不同音乐风格乐队的《乐队的夏天》等等。另外,从《中国好声音》的几届冠军曲风来看,民谣歌曲也颇受大众欢迎。

音乐选秀节目在音乐元素、曲风上从大众化走向小众化、分众化,特别是互联网平台下的选秀节目,垂直细分市场下的音乐元素更加多元化,说唱、电音、国风等小众音乐曲风也有一定的关注度。音乐元素多元化下的选秀节目为音乐文化、传媒行业的发展和大众日常生活注入新鲜活力。

2. 赛制多元化下“养成”与“团队”成为新的关键词

为力求同质化竞争中脱颖而出,除了音乐风格多元化外,音乐选秀节目不断创新赛制机制,以差异化策略吸引选手和观众。2018年爱奇艺的养成类音乐选秀节目《偶像练习生》和腾讯视频的《创造101》使得“养成”成为音乐选秀节目的关键词。这类节目模仿日韩练习生制度,除了关注选手比赛现场情况外,还把平时训练、日常生活等搬上真人秀舞台,关注练习生到偶像的成长蜕变,即“养成”过程。与以往的选秀节目不同,养成类选秀节目不再是单纯地发掘歌者,而是选择唱跳俱佳的全能型偶像出道,“速养”的外表下节目的内核依然是“选秀”。

与传统选秀节目通过比赛晋级选取前三名的赛制不同,近年音乐选秀节目中逐渐产生以男团、女团、乐队为主要形式的团体赛制。《偶像练习生》由全民从100位练习生中票选出9人,组成偶像男团出道;《创造101》从101位偶像女团练习生中选出11位女练习生,组成偶像女团出道。除了男团、女团外,乐队成为2019年音乐选秀节目拓展的新类型,爱奇艺推出的《乐队的夏天》通过不同主题单元的内容设计及音乐表演,展现乐队原创音乐魅力与创造力,角逐出中国前5名的乐队;优酷的《一起乐队吧》从75位热爱乐队文化的年轻人中选拔优秀者组成一支乐队。团体赛制的出现源于对国外成熟音乐选秀节目模式的模仿,根本因素在于节目粉丝基数的扩大,依托“人设数据库”中“萌要素”的组合方式,实现赛制目标——选秀产生团队——所依托的粉丝群体最大化。

3.流量明星加持与导师队伍年轻化

近年音乐选秀节目在选手、评委、主持人等参与群体上产生细微的变化,作为主体的参赛选手,除了个人外,还有经纪公司的练习生,在称谓上以“练习生”“训练生”等方式呈现;作为点评的一方,评委在节目中换以“导师”“艺术指导团”等颇具个性化称谓,职能上也不只是单纯的指导、点评,而是参与性更强的陪伴与陪练;主持人也不再是传统电视台的主持人,而是由流量明星担任,以“发起人”“全民制作人”“青春制作人”等为新的称谓。音乐选秀节目越来越依赖明星的参与,又成为明星生产机制中的重要环节之一,并由此获得更高关注度和收视率。作为消费型偶像,流量明星是选秀音乐节目中的重要形象符号,使得音乐选秀节目的看点从平民选手逐渐向明星导师倾斜,在一定程度上吸引明星粉丝转化为节目受众,为节目增加受众来源。目前,音乐选秀节目的导师队伍主要有两类:一是在韩国出道的艺人,如《创造101》《创造营2020》中的黄子韬,《中国有嘻哈》《中国新说唱》中的吴亦凡;另一类是国内选秀节目出道的艺人,如李宇春、周笔畅、华晨宇等,部分导师由“90后”“95后”艺人担任。日韩练习生制度在偶像培养方面较为成熟,由韩国出道的艺人担任导师,对于国内选秀偶像的选拔与培养更有裨益,而选秀出身的导师,特别是年轻导师因与选手相似的经历与相近的年龄,能够身体力行地给予他们帮助与指导,更容易引发情感共鸣。明星主持人、导师的加持和全新的称谓关系淡化了比赛的紧张与严肃氛围,营造选手、导师、观众之间的亲切感,以此彰显节目特色,拉近节目与受众的距离,收获关注度。

三、音乐选秀节目文化价值重构

近几年的音乐选秀节目在音乐元素、赛制等方面趋于多元化发展,年轻导师与流量明星的加持,更能引起受众共情,但在维持热点、保障收视的同时,也引发了一定的文化价值取向问题,节目在音乐品位提升与文化价值引导等方面还需下工夫。

1.选秀本位消解下音乐品位的提升

《中国好声音》以导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独特方式,打破以往选秀节目模式,节目一经播出即受好评,凸显了音乐在节目中的重要性,节目凭借对“正能量、真声音”的不懈追求,开创了同类选秀节目的新风尚。但是后期节目的商品意识抬头,出现了作秀等噱头,“好声音”不再是评判选手晋级的唯一标准。2018年兴起的养成类选秀节目,将节目关注点从台前延伸到选手训练的幕后,在看似全方位的偶像养成考察,实际上节目的焦点早已从“选”转移到“秀”。 选秀,本在通过大众选拔的方式发掘与培养优秀人才,而目前音乐风格各异的选秀节目更多的是通过视觉化、戏剧性效果呈现,吸引大众注意力,提升节目热度。有学者认为,中国音乐选秀节目经历了“以专业化为标志的隐喻阶段、以大众化为标志的转喻阶段、以类型化为标志的提喻阶段、以游戏化为标志的反讽阶段”。[3]部分节目故意放大选手与选手、选手与导师之间的摩擦与矛盾来制造节目卖点,或以“一种‘竞标式选择与评价机制,即在规则底线之内——甚至以‘擦边球的方式突破底线,来追求经济利益的最大化效应”。[4]矛盾的升级放大及突破底线的做法,旨在追逐电视收视率、网络点击率、广告投放率、观众投票率等,正如布尔迪厄指出的,“这是个隐匿的上帝,它统治着这个圈子,失去一个百分点的收视率在某种情况下无异于直接走向死亡。”[5]

音乐是一种复杂的艺术形式,包含了诸多要素,具有极强的专业性,而音乐选秀节目则是当代大众文化发展的产物,娱乐性是其重要特征,作为一档音乐节目,音乐选秀节目必然有其娱乐化的“秀”的成分,但如果一味放大这种“秀”,必然导致音乐本位的缺失。选秀节目的最终目标应该在于通过竞技比赛展现获胜选手以音乐为基础的综合实力,并进一步培养、打造获胜选手。音乐水平是选手获胜、出道后的长劲发展的關键而本质的因素。因而,对于音乐选秀节目而言,提升选手的音乐素养,提升节目的音乐品质与艺术性,回归音乐本位,充分发挥音乐的审美功能才是至关重要的。

2. 分众化、低龄化与文化价值引导

音乐选秀节目以市场细分为前提,呈现多元化发展态势,因而受众也呈现分众化、小众化的特点,而不再是万人空巷的“全民看超女”。选秀音乐节目之所以能持续十余年的风靡,一定程度上源于其作为一档综艺节目收看或关注的门坎较低,但是为了在同质化竞争中生存与发展,节目采取差别化战略,特定风格的节目,其受众必然以特定的、相对固定的群体为主,分化受众时代的音乐节目一方面为自己圈出了特定的受众,另一方面也为节目的发展筑起一道高墙,毕竟小众化群体的影响力仍然是有限的。

与此同时,近年来音乐选秀节目的受众逐渐呈现低龄化趋势,以“95后”“00后”“05后”为主的“网生代”,他们的“造星”能力更强,是参与微博投票、打榜、后援团运作等方式支持偶像诞生的主力军。参赛选手与导师、嘉宾也愈发年轻化,《青春有你》的舞蹈导师徐明浩年仅22岁,《乐队的夏天》邀请19岁的欧阳娜娜作为嘉宾。毛不易、蔡徐坤从选手到导师的身份转换仅用两三年的时间。导师资历固然不能以年龄做论断,但是“为人之师”亦需时间的历练和经验的积累。

在音乐选秀节目泛娱乐化背景下,部分选秀节目内容粗制滥造、本质低劣,受众呈现低龄化与分众化,导师愈发年轻化,对于节目的主要受众群体,特别是青少年的价值观引导就显得尤为重要。在新媒体作用下粉丝参与偶像制造的份额加大后,音乐选秀节目不能无节制地投机、利用、操纵粉丝经济为节目热度与利益服务,而是要明确价值定位,在满足受众的视听化需求和感官愉悦后,在提高自身文化素养的同时平衡娱乐价值与文化价值,以寓教于乐的方式做好文化价值引导,弘扬主流价值观,肩负起传播媒介应有的社会责任。央视的文化类综艺节目《经典咏流传》用“和诗以歌”的形式将古诗与现代流行音乐结合,让观众在歌手演绎中领略诗词之美,这种创新传承古诗与音乐的“跨界”表演,既传承传统文化,又能彰显当代文艺风采,值得音乐选秀节目参考与借鉴。

3.審美多元化与奇观化并存下审美品格的塑造 

在选秀的视觉文化中占据核心地位的是选手的身体,大众对女团的视野期待长期以来停留在长相甜美、皮肤白皙、身材丰满的刻板印象中,这“无疑是一种物化女性、拒斥个性的表现,造成真正女性意识的遮蔽。”[6]而《青春有你2》提出“不定义女团”,即不定义女团风格,选手们并没有呈现出整齐划一的甜美、乖巧的女性形象,而是倾向于多元化的审美取向。《青春有你2》中长相平平、留着寸头的选手上官喜爱凭借超强实力被其他选手赞誉为“《青春有你2》最强训练生”,《创造101》中皮肤黝黑、身材微胖的选手王菊凭借自身实力与对梦想的坚持成功逆袭,她们因长相和身材而不被看好,但凭借足够实力的表演证明自己,其自信的姿态受到大众的喜爱与追捧。在视觉文化开启的“世界图像时代”,音乐选秀节目呈现了大众审美多元化与奇观化并存的“奇观的社会”景象。“当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7]部分节目盲目追求经济效益而故意放大这种“奇观”效果,靠制造话题引发舆论漩涡,短期内的轰动效应带来的也只是一时的经济效益,损害的则是节目的口碑与品格。音乐选秀节目要在尊重和满足受众多元化审美需求的同时,注重审美品格的塑造与文化品位的提升,创新节目形式,充分展示选手的音乐、舞蹈等舞台表演,给受众以美的享受。

波德里亚在论及当代文化现象时指出,在消费过程中欲望值的不断攀升,带来的却是意义的日益衰微。疯涨期过后的音乐选秀节目只有在推陈出新中坚守文化内核,回归音乐本位,才不会落入低俗的陷阱。

注释

[1]冯亚:《论电视音乐艺术的分类》,《艺术广角》,2020年第1期。

[2]周宪:《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译林出版社,2017年版,第85页。

[3]谢杨柳:《符号学视角下我国音乐选秀节目的四体演进探析》,《符号与传媒》,2019年第1期。

[4]周宪:《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译林出版社,2017年版,第80页。

[5][法]皮埃尔·布尔迪厄:《关于电视》,许钧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0页。

[6]新华网:《<青春有你2>:向海外诠释中国青年的“女子力”》,http://www.xinhuanet.com/ent/2020-04/01/c_1125798842.htm。

[7][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章艳译,中信出版集团,2015年版,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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