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义乌淘金,还没发财就被房租掏空

2020-11-11 03:12易方兴
华声 2020年10期
关键词:青口房租义乌

易方兴

他的银行卡里只有之前攒的2万块钱,做电商直播的发财梦还没开始追,光交房租,积蓄就几乎要掏空了。

在中国的版图上,人口净流入的大城市很多,但要论县级市,被称为世界小商品之都的义乌,人口吸纳能力令人愕然。尤其是直播电商大潮兴起,超过百万人被吸进义乌的致富幻梦里。人流推高了义乌的房价,发财梦还没开始追,光交房租,积蓄就几乎要掏空了。

漂浮

赵培军在4年里呆过5个城市,换过8份工作。25岁的他四处漂浮,居无定所。在北京送过外卖、在南京送过快递、在广东韶关卖过水果、在深圳富士康安装过手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要赚大钱。

4月中旬,听人说做主播卖货能发财,他又义无反顾漂去了义乌。常住义乌的本地户籍人口只有50多万,外来人口数量却在150万人以上。越来越多像赵培军这样的外地人,被吸进义乌的致富幻梦里。

关于义乌的故事还是富士康一个工友讲给赵培军听的——“之前有个厂妹,辞职去义乌直播卖玩具,结果一条带货视频成了爆款,一天就卖出去10万个,每个赚2块,一天就赚了20万。”

类似这样的致富故事,版本很多,卖的东西不尽相同,但都发生在义乌。因为义乌有着最全的小商品品类,足够多的厂家,以及通向全世界的物流。但现实是,前来追梦的人,大都不知道来义乌要付出多少代价。

赵培军站在电商第一村——北下朱村村口,布告栏上红纸张贴的租房信息,把他的头锤得嗡嗡作响:15平米单间1500,房租一年一付。甭管你能不能坚持一年,这钱房东先赚进腰包里。

他的银行卡里只有之前攒的2万块钱,做电商直播的发财梦还没开始追,光交房租,积蓄就几乎要掏空了。

掘金

为了租到更便宜的房子,赵培军决定住到更远的青口村去。

北江从义乌市穿城而过,北下朱村在江北岸,青口村在江南岸。一江之隔,房租能便宜三分之一。对于外地人来说,租住到更远的地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因为大家都没钱”。

赵培军找房子那天,对着布告栏打了十几通电话,房东们告诉他义乌房价的一条法则——离义乌国际商贸城越远,房价越低。

天黑时,赵培军才到达目的地小区,跟房东谈好了每年房租11000元。这个小区的主路挖了5米深的沟,很明显管线还没铺完,但房东语气骄傲地告诉他:“小区房子已经基本都租完了,你再晚几天都租不到了。”

在义乌,最好租的房子往往是地下室。地下室既潮湿,又不通风,要铺上防水布,24小时开着抽湿机才能生活。尽管如此,地下室的房源都是租客们哄抢的对象,一是因为大,二是因为便宜。

逐梦者们都很务实,自己的生活质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放的货越多越好。房东对赵培军说:“你一看就是外地过来做电商的吧,你租我的房子挺好,对门是做直播的,隔壁邻居也是做直播的,互相还能学习学习。”

原来在这里租房子的,清一色全是做电商的,“不做电商,谁每个月花1000块钱住这破地方。”从楼道上去,每个门口都有个架子,摆满了各种打包好的快递箱子,一度只能侧身过去。

他的房间在3楼,房间里有一张铁架子床,桌子还留着上一任主人的痕迹,贴着“秒杀价19.9”的纸条。在房间一角的三脚架上,勉强可以放一个电饭煲。好处是有个9平米左右的阳台,可以存放货物。

交换

除了发财,赵培军对其他的事情漠不关心。他遇到一个40多岁的山西男人,曾经是做煤炭生意的老板,生意黄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沦落到跟他一样来义乌“追梦”。还有个同样从富士康辞职出来的四川小伙,花了5000块钱买了辆二手五菱宏光,一路开到了义乌,也想来做直播带货。

三人一问才知道,竟然都在青口村租了房子,约在一起吃了顿15块钱的面条,谈起的都是赚百万千万的梦。但说起具体要怎么做的时候,彼此面面相觑,互相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茫然。

因为光知道赚钱原理没用,还得有门路。直播带货是一个链条,涉及注册公司、找供应商、打造网红号、写直播脚本、打包、发货等等一系列环节,租房只是在义乌落脚的最初一步,之后的每一步都需要钱。

光直播时用的手机、补光灯、背景板的开支就得上万。赵培军在当地花1000块钱上了个直播带货培训班。培训老师告诉他,最开始直播时用3部手机就够了,这样同时能给3个账号做推广。

在义乌,一个主播直播带货的实力,跟直播使用的手机数量成正比,最多的一个主播,每次同时对着50多部手机带货。这么多手机摆到一起像是一台大屏电视机。每个手机都对应着一个直播账号,每个账号都有10多万粉丝,等于同时给500万粉丝推销商品。

他的钱不够,又不好找农村的父母要,只能借花呗。买齐了设备,还得学电商理论知识:转化率、库存、推广工具、人群……这些概念以前他听都没听过,现在挨个学。每天煮两顿面条,煮面的时候都在背,“我当初高三要这么背估计就能考一本大学了”。

缝隙

到了7月份,情况似乎变得更糟。

直播依然没有起色,赵培军每天想尽办法拍视频段子,有时候是跟厂家自导自演式砍价,有时候纯粹模仿翻拍别人的爆款视频。

粉丝从最开始的0个涨到3000多个,直播人数从0人增长到20多个人,当然这里面可能还包括他的同学、工友、大伯和小姨。

实在赚不来钱的时候,他就去夜市摆地摊。义乌有个青口夜市,由于是免费的摊位,不一定能占到,运气好占到的时候他就卖T恤,进价10块钱一件,卖20块钱,一晚上能卖个一二十件,赚点生活费。但这样的收入并不比以前在工厂里上班多,更谈不上发财了。更关键的是疫情带来的影响。有一次,赵培军到经常拿货的一个仓库去,发现这个仓库竟然倒闭了。这个仓库有300平米,货架上原本整整齐齐都是各种商品。但现在,货架都被拆除,商品胡乱放在纸箱子里,1块钱1件,正在甩卖。

他原先以为只有像自己这样的人会朝不保夕,“没想到那么大的仓库说倒就倒闭了”。

哪怕是在义乌国际商贸城里的批发商,关门倒闭也是常事,反正总会有新的追梦者們补充进来,直播带货的需求也一直都在。

那颗火热的心,现在已经冷却下来。但房租已经交了,只能继续坚持。8月20号晚上,他拿着一个玻璃球摆件,对着3个手机吆喝,“七夕马上就要到了,厂家直销价,9.9元包邮!仅限100单!”

他面对18个在线观众使劲地摇晃着玻璃球。玻璃球里的亮片飞舞起来,漂浮在半空中,折射出短暂的光芒。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人物”  文中赵培军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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