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解释

李贵洪

佛教禅宗有“南能北秀”之说，南宗慧能和北宗神秀都跟着师父弘忍参禅修行，但慧能主张顿悟，强调“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而神秀主张渐悟，强调“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瞧，两人跟着同一个师父修禅，就因为对佛心的解释不同，所走的路子就有了天南地北的区别。

有句话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句话的原意，是说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太过精妙，大秘密套中秘密，中秘密套小秘密，小秘密套更小秘密，这些秘密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参透猜对的，而人类却不自知，总以为能格物致知，这不是让上帝好笑吗？这是为绝圣弃知找理由，因为上帝并不存在，所以这话只能当笑话讲。实际上，正是由于人类基于思考的解释，让人类走出丛林走向宇宙、走出封闭走向开放、走出物质走向精神，人类社会的一切进步，人类文明的一切成就，都得益于人类对世界孜孜不倦的解释。

因为解释宇宙，人类有了物理学;因为解释世界，人类有了哲学;因为解释人性，人类有了文学;因为解释生命，人类有了医学……其他种种学说，无论多么博大精深浩繁复杂，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解释某种行为、现象、活动。

人类为什么喜欢解释世界？是因为人有高级智慧，善于归纳类比推理论证，而作为个体的人又相当弱小，骨子里缺少安全感，如果不借助解释来实现对世界的理解与认知，人类在茫茫的宇宙中将无以自持，难以自我认同。

当然，解释也有正确与错误之分。正确的解释，必然来源于对事物本质的准确判断和全面把握。而错误的解释，则既可能源自认知偏差，又可能来自主觀故意。像前面所说的慧能和神秀对禅修的不同理解，谈不上是对佛心本质的把握，更多是个人的主观感悟。

善于对事物作正确解释，有利于人们调整心态，解决问题。

在大革命低潮时期，有人对前途困惑，不知道“红旗能打多久”，毛泽东慧眼如炬，以他对中国革命的深刻理解，写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仅解释了中国革命一定会迎来高潮的道理，还规划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正确道路。在抗日战争初期，面对甚嚣尘上的“亡国论”和“速胜论”，他又写出雄文《论持久战》，系统解释了中国必然胜利，日本必然灭亡的内在原因，指引了民族反侵略战争的基本方向。一定意义上讲，伟人之所以成为伟人，是因为他对事物的解释合乎规律，启迪众生。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面对种种不如意，有的人苦恼哀叹，有的人却恬适自然，心态的差别，就源自解释的差别。比如说，家里被盗很让人气恼吧，但遭遇盗窃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却笑着说：“我现在没有一分愤怒。一则，小偷只是偷走了我的东西，而没有伤害我的身体;二则，小偷只是偷走了部分财物，而没有偷走全部;第三点则是最重要的，做小偷的是别人，而不是我。”还有一些在眼前看来仿佛天塌地陷的灾难，只要放到一个大的时间尺度来看待，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解释有正确错误之分，也有无言有言之别。泰山不语，不减其高;大海无言，不损其大。有些解释，非语言所能表达，也不必用语言表达，因为除了语言，还有时间作终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