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牧骑精神的文化根脉与现实意义

2020-11-16 00:48内蒙古艺术学院教授李树榕
内蒙古统战理论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乌兰牧骑内蒙古草原

◇ 文/内蒙古艺术学院教授 李树榕

一般地说,“根”是事物的本源,是汲取营养、生存发展的保障,那么,乌兰牧骑精神的本源和发展的保障是什么?“脉”即血脉,是事物的源源不断的传承关系。当我们深思,在市场经济蓬勃发展,文化产业大力推进之时,为什么要弘扬乌兰牧骑精神,为什么要发展乌兰牧骑事业,为什么要学习习近平总书记给内蒙古苏尼特右旗乌兰牧骑的回信,为什么“乌兰牧骑”出现在“模范自治区内蒙古”……这一切问题,都是给文化艺术界不良现象开出的一剂良药。

2015年,情景歌舞《草原上的乌兰牧骑》荣获全国第五届少数民族文艺汇演排名第一的“剧目金奖”,这是经国务院批准,由国家民委、文化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和北京市人民政府共同主办的,在来自全国各地46个参演剧目中,由内蒙古民族艺术剧院直属乌兰牧骑艺术团的这部作品获得此项殊荣,实属不易。

2016年,为《草原上的乌兰牧骑》能在全国巡演,剧院申报了国家艺术基金,复评时,我是答辩人之一。于是,我对这部作品以及乌兰牧骑的生存现状、发展前景,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和思考。“歌舞剧目重传统,演员一专又多能,扎根生活重本色,关注民生重民情”就是这部作品的整体特点。而思想的现实针对性,在于针对文艺界近些年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思考:其一,在信息全球化、娱乐网络化的时代,以深入基层送演出、送文化下乡的“乌兰牧骑”,发展前景是什么?艺术院校的高材生愿意到乌兰牧骑工作吗?其二,在文化产业备受重视、市场经济长足发展、明星看重出场费的今天,曾以公益演出为主的乌兰牧骑的经济利益该如何得以保障?其三,我们在杜绝物质餐桌上的地沟油时,又该如何对待精神餐桌上的地沟油呢?当以洋为美的歌曲、搜奇猎艳的舞蹈、形式大于内容的晚会、胡编乱写的小说不绝于耳目之时,扎根生活、服务人民而非服务“人民币”的乌兰牧骑精神还能否在不媚俗、不低俗、不庸俗的价值坚守中继续发扬光大呢?

就在这一切问题尚未得到解决时,2017年11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给苏尼特右旗乌兰牧骑回信了!信中,高度赞扬乌兰牧骑是“文艺战线的一面旗帜”,充分肯定乌兰牧骑是“为农牧民送去了欢乐和文明,传送了党的关怀和声音”,殷切希望乌兰牧骑继续“创作更多扎根生活沃土,服务牧民群众,接地气、传得开、留得住的文艺精品”。其精神要义,是引导鼓励艺术家们要“永远做草原上的红色文艺轻骑兵”。多年以来,在内蒙古人民心里,“乌兰牧骑”是一种“轻骑兵”性质的文艺团体,是杰出的乌兰牧骑队员们创作或演出的那些优秀作品,更是当今亟需弘扬的一种艺术精神——“扎根生活沃土,服务人民群众”的精神,即乌兰牧骑的精神。

仔细想来,内蒙古为什么是“乌兰牧骑”的发祥地?是因为这里既有草原、沙漠、森林、平原构成的118.3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又有八千里边防线的地理原因吗?还是因为60多年前交通不便、通讯欠发达而宣传工作又亟待推进的时代原因?答案是,空间和时间的原因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乌兰牧骑的文化根脉是深植于优秀的草原文化和红色的革命文化之中的。

有学者认为,文化,是一个民族习惯了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价值。以此看来,内蒙古文化就是以蒙古民族为主体民族的文化,在他们习惯了的游牧生活方式中形成的思想信念,就是“崇尚自然”“恪守信义”,而形成于民族历史血脉中的则是“英雄崇拜”。尊重自然规律,顺应自然规律,“人人都有了,我就有了”的务实精神,“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互助道德链条,便是草原马背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在蒙古民族中,有很多女孩子叫“萨仁其其格”“娜仁其其格”“乌兰其其格”,即月亮一样美丽的花朵,太阳一样美丽的花朵,红色的花朵等等;也有许多男孩子叫“朝鲁”即石头,“塔拉”即草原,“阿格尔”则是空气。尤其是以“空气”为孩子取名字,在汉民族中绝不多见。同样,当我们听到许多蒙古族汉子都叫“巴特尔”的时候,就是蒙古民族“崇拜英雄”的具体体现。崇尚自然、恪守信义的务实精神和价值坚守,造就了“杜绝胡编乱造”的艺术理念;崇拜英雄的文化内核,则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学习雷锋、学习焦裕禄的时代精神共同形成了艺术要表现英雄事迹、讴歌人民英雄的美学追求。踏踏实实跟党走,无怨无悔赴基层,一心一意谋服务,勤勤恳恳做贡献,就是“乌兰牧骑”队员们具有英雄主义精神的初心,与中国共产党“为中国人民谋幸福”的初心一脉相承。

那时,为了把欢乐、文明、党中央的关怀和温暖送进每一顶蒙古包、每一个边防哨卡,乌兰牧骑队员做出的努力和奉献是非常感人的。

而红色的文化根脉,则源自于延安时期的革命文化。1947年,随着共产党领导的内蒙古自治区的成立,内蒙古文艺工作团诞生了,领导干部大多是在延安鲁艺学习时就掌握了毛泽东文艺思想的骨干。他们以“我们的文学艺术首先是为人民大众的,为人民大众而创作,为人民大众所利用”为宗旨,奠定了内蒙古红色文艺工作的坚实基础。回想内蒙古70年来的歌舞创作、戏剧创作、影视艺术创作,在“扎根生活沃土,服务人民群众”的基础上讴歌英雄、讴歌民族团结、强调文化自觉、尽显民族特色,绝不媚俗、不庸俗、不低俗,是内蒙古艺术的主流,处处尽显出乌兰牧骑精神的强大力量和现实意义。

1952年就开始传唱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知名度特别高,吴雁泽、蒋大为、乌兰托娅等等著名歌唱家都演唱过。今天当我们认真分析美丽其格先生70年前创作的四段歌词不难发现,其内容不仅紧跟时代的步伐,而且具有政治的、文化的、生态的先见之明和引领社会的积极意义:“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第一段是生态的描述;“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第二段是文化自信的流露;“这里的人们爱和平,也爱家乡,歌唱自己的新生活,歌唱共产党”,第三段主张的是民族团结,同时对“新生活”之来源进行了揭示;“毛主席呀共产党,哺育我们成长,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最后一段发出的是内蒙古人民的心声。乌兰牧骑之所以出现在内蒙古,是因为这里“红色”文艺的根扎得深,“红色”文艺的路开拓得正!

今天,当我们打开1965年内蒙古乌兰牧骑巡回演出队在广州和上海演出时的《节目单》,这样的感悟会更加深刻。在声乐类节目中,有齐唱《内蒙古好地方》《草原上建起了钢铁城》《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寄越南战友》,独唱《众手浇开幸福花》《红旗一代传一代》,小演唱《牧民爱读毛主席的书》;在器乐类节目中有马头琴独奏《劳动模范娜布其玛》,民乐合奏《鄂伦春人民好生活》《草原晨曲》;在舞蹈类节目中有安代舞《民族团结赞》《草原女民兵》《巡逻之夜》《驼峰上的民兵》;在语言类中有对口词《哨兵》,好来宝《牧马英雄》,说唱快板《马架子人改天换地》等等。从题材的划分上看,既有关注世界政治风云的思想内容,有歌颂党、歌颂毛主席、歌唱新生活的情感内容,也有边疆地区各族人民团结戍边的思想内容,还有关注身边事、关注身边人、非常“接地气”的生活内容。为此,乌兰牧骑精神是驾着“与国脉相通”“与民心同构”的双翼翱翔于祖国蔚蓝天空的。

从20世纪50年代初蒙古族作曲家美丽其格创作的歌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和贾作光创作的《马刀舞》,到改革开放初期火华与蒙古族音乐家阿拉腾奥勒创作的歌曲《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以及内蒙古直属乌兰牧骑演出的舞蹈《喜悦》《彩虹》;从五六十年代内蒙古戏剧舞台上的《万水千山》《“八一”风暴》《保卫延安》《首战平型关》《红岩》《霓红灯下的哨兵》《千万不要忘记》《包钢人》《雷锋》《焦裕禄》《草原英雄小姐妹》,到改革开放以来的《高山下的花环》《鹿衔草》《大国工匠》《驼道》《多松年》《骑兵》《花落花开》《这片草原》等等,有的在反映内蒙古各民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以及思想感情是如何“与国脉相同”的,有的在歌颂革命烈士或建设新中国的时代英雄,也有的在歌唱家乡内蒙古的美好生活。即使市场竞争一直非常激烈的电影艺术创作,内蒙古电影人也一以贯之地在坚守着“为历史存正气,为民族聚精神,为社会弘美德”的思想原则。从1949年新中国第一部民族电影《内蒙人民的胜利》到改革开放初期《祖国啊,母亲》《骑士的荣誉》,再到今天的《海林都》《红色之子·单刀赴会》,“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跟着共产党,各族人民才能过上好日子”的主题思想一直是最鲜明的思想诉求。

内蒙古民族电影70年的历史告诉我们,1952年,因一首《敖包相会》而知名的影片《草原上的人们》反映的是内蒙古地区牧业合作化的故事;1959年,故事片《草原晨曲》,又是在反映“新中国工业长子包头钢铁公司”建设的前因后果,迄今,那首“我们是双翼的神马,飞驰在草原上”的歌声仍然因承载着民族团结、自力更生、坚韧不拔、超越自我的“包钢精神”而回声嘹亮。即使在推进文化产业发展的今天,内蒙古影视艺术创作者们依然秉承“红色与绿色交响”的原则,前者尽心竭力地表达在共产党领导下维护“民族团结,国家统一”的坚定立场,后者矢志不移地在反映保护自然生态在建设“亮丽内蒙古”伟大事业中的必要性、重要性和坚定性。

“扎根生活沃土”,就是要求艺术家关注现实生活、深入现实生活、尊重生活现实、反映现实生活、引领现实生活。“服务基层群众”,是一个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命题。哪里有人群,哪里就有问题,哪里有问题,哪里就需要服务。艺术家只有能在艺术创作中“急人民群众之所急,想人民群众之所想”,反映人民群众的重大关切,与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服务”才能落到实处。

60年前,乌兰牧骑是文艺宣传队,也是文化工作队,既要为基层牧民群众送演出、送图书、送科技、送医疗,还要宣讲党的方针政策。今天,在信息发达的时代,乌兰牧骑队员要“下得去”,乌兰牧骑精神能“传得开”,是有其社会问题针对性和巨大的现实意义的。

从中共十八大之前热播的后宫戏来看,如《甄嬛传》《步步惊心》《美人心机》,观众的说法不一。有人说,故事有趣,一波三折;表演出色,可视性强;尤其是宫闱“哲理”,还是非常实际的。也有人说,美女多多,诡计多多;故事老旧,境界不高;是一批典型的“厚黑学”教材。无论怎样评价,直面私利与生存的关系,正视某些文化劣根,力求文化批判的深度,则是这些作品的共同性。然而,艺术和艺术家,要“明德,以引领社会”(习近平),是必然“为历史存正气,为民族聚精神”的。当我们通过76集《甄嬛传》发现,甄嬛从一个善良正派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狡诈歹毒的皇太后的一生,揭示出这部作品的主题竟然是“学坏吧,不学坏,没法活”时,这部在各大卫视曾是重播率最高的电视剧,不仅没有为历史存正气,也没有为民族聚精神。

深度,是为了高度,建筑是这样,艺术也是这样。作品中,文化批判的深度,是发现问题、暴露问题的程度;思想的高度,却在于是否找到了有效解决问题的途径。假如艺术作品一味地把艺术想象停滞在“祸福轮流转,是劫还是缘,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与欢”(《甄嬛传》主题歌词)的无奈与悲叹,就难免使剧作沉溺于揭露和批判,而忘记了救赎,丢弃了正确价值观的引领与建构。所以,当观众被标新立异的某些作品所吸引时,内心是渴求借助娱乐净化心灵、树立信念、感悟真理的。毕竟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就有为民请命的人——他们是中国的脊梁。”(鲁迅语),正视这一点,才能使艺术作品有深度、有境界、有高度;才能不仅为广大人民群众“送欢乐”而且“送文明”。

生活现实告诉我们,物质生产关系到人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住什么,文化生产则直接关系到人们看什么、听什么、想什么。在物质生活中,花大价钱可以买到有利于身体健康的物品,不花大价钱也可以买到有利于身体健康的物品;同理,以盈利为目的的优质文艺作品属于文化产业,非盈利性优质的文艺作品属于文化事业,二者都是要影响人们“看什么、听什么、想什么”的。为经济效益,有些文化产品不择手段损害人们的心灵健康的。在一些戏剧小品中,无论用“兵不厌诈”“无中生有”“欲擒故纵”“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等计谋忽悠着让人“买车”,还是用“顺手牵羊”“浑水摸鱼”“偷梁换柱”“笑里藏刀”等计谋愚弄着让人买拐,都已经背离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童叟无欺”的经商之道,社会危害性显而易见。而运用对付敌人的三十六计来对付消费者的“艺术构思”更是有害于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怎么办?2019年9月26日内蒙古自治区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内蒙古自治区乌兰牧骑条例》,第三条就是“乌兰牧骑是面向基层、面向群众,具备先进性、群众性、民族性、时代性,队伍短小精干、队员一专多能、节目小型多样的文艺工作队”。这就为乌兰牧骑发展前景确立了鲜明的思想标准和艺术标准,进而使队员们深入基层生活、关注现实生活、引领精神生活、不断创作出“接地气、传得开、留得住”的艺术作品提供了法律法规的保障。然而,实施是需要过程的,普及更需要下大气力,在这个过程中,重要的任务仍然是进一步深化文艺领域的体制改革。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深厚、更广泛的自信。”“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乌兰牧骑作为文化现象是出现在内蒙古的,无论是优秀的传统文化还是昂扬的红色文化,作为根脉,足以滋润乌兰牧骑精神发扬光大,惠泽乌兰牧骑事业长足发展,这种超越地域性、超越民族性的力量,定能大大地助力中华民族建构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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