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与人性对抗的悲歌
——浅析《巴黎圣母院》中的神父克洛德

2020-12-07 02:32刘亦周
颂雅风·艺术月刊 2020年12期
关键词:克洛德拉达卡西

◎刘亦周

《巴黎圣母院》这一故事源于15世纪的法国,雨果在《原序》中讲述了创作缘起,若干年前,他在圣母院两座钟楼的一个黑暗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手刻的希腊词语ΑΝΑΓΚΗ(命运),这几个大写希腊字母,受时间的侵蚀已经发黑,深深陷入石头里面。作者被这个词所包含的巨大悲剧深深触动:究竟是谁,一定要把这罪恶的、不幸的烙印留在古老教堂的额头上才肯弃世而去?这便是促使雨果创作《巴黎圣母院》的原始动力。

书中作者运用极其饱满的笔触塑造了神父克洛德这一形象,最有深度,最值得反思,但也备受争议。在大部分读者眼中克洛德充斥着虚伪、丑恶,我们习惯于把一切愤恨都集中到克洛德身上。但细细品读整部作品后,我开始思考,是否这一切罪责都要归因于克洛德自身?若真如此,雨果便也不会称他是“善良的灵魂”了。

可见,作为诠释“命运”一词的人,克洛德人性的畸变与“宿命”存在着不可割裂的关联。当时,法国宗教走向分裂,极端主义盛行,宗教神学中积极的一面趋于没落,逐渐沦为制约人性的思想武器。克洛德集众多矛盾于一身,“善与恶”在其身上共存,最终饱受宗教迫害成为“杀人的魔鬼”。而他的一生中,神性与人性的对抗经历了三个阶段。

一、神性与人性相遇相融(三十六岁之前)

克洛德有着较好的社会出身。幼年就由父母决定了他终生从事神职的生活,注定了以后将要在宗教生活中安放自己的生命。

小小年纪的克洛德便有超乎常人的求知欲,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个到校。十六岁就在神秘神学方面有所建树,经院神学也达到了博士的水平;后又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了医学,研究鲜少有人涉猎的拉丁语、希腊语。这样德性高超的人自然配得上雨果所给的“善良的灵魂”这个称号。期间,克洛德学会了低眉顺眼,家庭与学校的教养也使他养成了端庄顺从的性格。这种品质已经逝去久远,却正是教育所向往的。

在这一人生阶段,他都走在奔向宗教神职的路上,不谙世故,封闭于书本。即使是在这样严于律己的生活中,克洛德的人性也并未完全退场。十九岁时,父母患瘟疫离世,抚育弟弟的责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他不得不从书本的冥思中抽离,回到尘世,开始考虑自己的感情在生活中占据着怎样的位置。这个小生命也成为他的精神寄托和进取动力,使克洛德对宗教事业产生了更大的热忱。后来又领养了一个弃婴卡西莫多,克洛德也非常爱他,为他洗礼,教他说话识字,尽到一位神职人员应尽的责任。从中都能看出来克洛德人性里善的一面。

这是他第一次宗教的神性和作为人的人性的相遇,但是由于这两者之间能够相融,所以并没有发生冲突。这一阶段,正如克洛德自己描述的那样:生活愉快,灵魂晶莹清澈,自尊自豪。

二、神性与人性发生冲突,神性压抑人性(三十六岁之后,遇到艾丝美拉达之前)

克洛德神性与人性的正式对抗是在三十六岁之后。因为长期处于一个封闭的内心状态,他的情感和心理发生了变异。这一时期,他已然蜕变成了一个道貌岸然、威严阴郁的副主教,是当时多学科的顶尖人物。“人类吸尽了合法的知识之后,就勇敢地深入到非法的知识里去,尝遍了智慧树上所有的果实,由于饥饿或是嘴里没味,终于咬起禁果来了”。克洛德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男女情爱,他的一生都走在单向道上。一开始的时候,只要产生这种思想,他便投入到书本中,邪念也就随之化解。因此,克洛德的人性中缺乏爱的滋养。学科研究、宗教生活、副教主的身份地位、无可救药的弟弟。这一切都导致了克洛德性格的扭曲。

宗教神性和人性的对抗中,最先神性起决定性作用,被宗教思想所禁锢腐蚀的克洛德为了压抑自己,时时恪守禁欲主义,反而表现得更道貌岸然。他将全部身心投入到学科研究中去,让灵魂接受着知识的洗礼,却离情感生活愈发遥远。三十六岁以后,岁月渐老,他越来越憎恨女人,听见女人衣服摩擦的声音就立即戴上风帽,推阻公主前来拜谒圣母院,禁止吉普赛女郎在广场跳舞。

这一阶段,他恪守宗教神职,压抑正常人性。将情欲潜藏在心中,同时这样的潜藏也加重了他内心的变异。

三、人性冲溃了神性的坚固堤防(遇到艾丝美拉达之后)

在河滩广场,美丽善良的吉卜赛女郎艾丝美拉达出现了,只是打了个照面,克洛德被压抑的人性开始不可意料地爆发出来,他的世界就崩塌了。他眼中闪烁着青春的火花与深沉的情欲,内心的冲突和对抗更为激烈,表现出的笑容比叹息更为痛苦。克洛德不可自制地爱上了艾丝美拉达,被情欲冲昏头脑的他指使卡西莫多绑架了女郎,甚至偷窥到她与弗比斯的约会,便愤然刺伤弗比斯,而后嫁祸于艾丝美拉达。他本是可以救出狱中的艾丝然后私奔,但自己的爱情被拒绝了,所以一直到最后还故意煽动宗教的狂热分子,让乞丐们组成的势力向巴黎圣母院进攻。他一手导演了巫术案与王权的勾结,将艾丝美拉达送上了绞刑台。

克洛德对于爱情有正常的理性认识和憧憬,说明人性战胜了强大的宗教神性。他说,当自己一看到艾丝美拉达,就浑身哆嗦,感到命运紧紧抓住了自己,并认为是命运把她送到了自己建造的机器的齿轮中。而这个命运就是克洛德无法逃逸的神性与人性的抗争。

四、命运的悲歌

克洛德是一个畸形发展的残缺者,残忍卑劣,阴险奸邪,宗教神性的失落与堕落,是其人性复苏,甚至是反噬的结果。他把一生都付与了宗教神学和科学,却从未得到过爱。什么是爱与如何去爱,这对于克洛德而言是未知的。他对艾丝美拉达的追求——这其中的种种举动都是怪异的,克洛德没有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追求自己恋慕的女子,他的追求行为要么是派人劫持,要么是充满冷酷的强迫。事实上还是受宗教的影响,因为禁欲主义,加上他的社会地位,所以他追求女子的情感难以正常表达和抒发,所以才会如此怪异、冰冷。

克洛德的结局注定是可悲的。无法得到艾丝美拉达的爱,便选择一同殒灭,人性中丑恶的一面就暴露了出来。克洛德毁灭了艾丝美拉达的肉体,同时更是将自己的灵魂贬入了地狱。亲眼目睹艾丝美拉达受刑被绞死;养子卡西莫多怀着深深的鄙夷与怨恨,把他从巴黎圣母院顶层扔了下去。当被卡西莫多从高楼上推下来之前,他看到艾丝梅拉达时露出了极其狰狞的笑,这虽然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事实上也是对他变异的心理的一种特写。

雨果在《巴黎圣母院》第七卷第四节中写道:“人心中欲情波涛的海洋,要是不给予出路,会以怎样澎湃之势汹涌翻滚,会怎样沉积膨胀,会怎样满溢漫流,会怎样凿穿心灵,会怎样爆发为内心的啜泣、无言的痉挛,以致冲塌堤防,奔流千里。”正是因为克洛德的宗教神性堵塞了他内心人性的波涛,到最后,我们只能听到一曲人性与命运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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