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

2020-12-07 04:44人狼格
壹读 2020年5期
关键词:身体

◆人狼格

每一天

每一天 我都要

奋不顾身地用掉

心思的一部分

搜索丽江的雪山 牧场 火海

和玫瑰园

为一只白蝙蝠偿还

在东巴经里

承诺过的那些诺言

剩下的时间

抽烟 喝酒 扫地 从孙子的笑脸

接过佛菩萨赐予的圣物

支离破碎是必要的内容

试着学习从一切痛处抽身

春天 粉红的声线

描述现实的痛经和例假的周期

但我依然更黑地爱着

是的 我的瞳仁

就是更黑地爱着的一部分

努力把所有的胡子白完

向事物表达自己的慈悲

与雄心开刃的刀言和

并用它割开天命一个小口子

看看 一个人的江湖

还能怎样

扼住咽喉

去低鸣着:

陌生的葬礼

盖棺定论

入土

尘埃落地

一生内心的轰轰烈烈

耗掉更多的是自己

像啊 很像

一个停止了

飞行和燃烧的陨石

用自身的重量

向尘土砸了个坑

埋掉自己

在一坡的乱石间

用粗粝的熔壳

隐掉天外之物的实相

这一切

简洁 明了

与旁物无关

像是一场

陌生的葬礼

嗅觉

有些事情

不能日复一日地重复

比如磨刀

藏在体内的那把砍骨刀

只有保持应有的钝

才能在灵魂的战火中

硬碰硬

有些东西

必须适当的滞愚

比如嗅觉

因为自己

可以异常清晰地捕住每一丝

或远或近

在风中疾走的血腥味

为了 彻底地

从嗜血的猎人群体退出

我付出了一生的努力

直到现在 偶尔

还要与天命之年

反目成仇

暗器

1

我是在云杉坪松声悬月的禅夜

发现了你的孤影

今夜 我也刚好

在丽江古城里

和现实隔了一帘幽梦

我们可以与唐朝对饮

也可和宋朝一决高下

此刻 我的上嘴唇

和你的下嘴唇

相互紧靠了一下

2

李清照在黄昏的时候

梧桐树下说的情话上

雨滴还没有干

八百年过去了 一千年过去了

一只夜行的爬行物

刚刚走出身体

3

土地忍痛割爱

才把我的又一世捧了出来

就像一棵谷物

在自己也无法阻止的饱满中老去

绵延不绝 割断

抽打 脱粒

和欲望混为一谈

再出浮另一次面容

4

荷尔德林说:

但那永存的 皆由诗人创造

可他像一只褪皮的生物

只是挣脱了一小点时间

5

还好啊 一场雨下来

夜很静 我们创造了

重新生长的秩序

我们会短暂地忘却

自己的一小部分

沙子否认了填充

我们痛饮虚幻

啊 这一切迷醉

6

把生存的事一放下

我们都无一例外地

变成了神

7

让一片羽毛

为老去的身体

继续翅膀的叙事

让收紧的花蕾

接引来世的重

重生不一定就是幸福啊

在历史的墙上

手指是罪行

8

这片天地

刚好够膨胀的身体翻个身

乾坤相互摆脱

水拒绝了水到渠成

在迁徙路上

必经的盐池里

一条咸鱼

强忍着命运的口红

9

雪山的雪 今夜

在呼号奔跑中诠释了雪

今夜 我是正义的暗器

黑暗中飞扑而来

真的不是为了杀生

只是杀掉

一个口语

10

把一个肉身

种在另一个肉身里

日积月累

用一个平凡

把另一个平凡

打磨出镜面

映照一粒忍辱的尘埃

在人间缓缓地了断尘缘

11

死过活过

歌者的灵魂

口含东巴祭天古歌

历经千劫的内脏

已是炼成金刚

终于在没有城墙的

城府深处结集

我抚摸着它们战士的脸

我抚摸着它们宝石的涛声

它们是被密修的拙火

永恒地拯救

12

一朵河山千朵莲

我愿意为今夜的黑

燃指供佛

失色的虚空

是过于巨大的画面

血点丹青

也许是更加深邃的谎言

唯独骨缝里的舍利

证得广阔永恒的家

如此安详啊

13

看见猎人

在荒原上疯狂地奔跑

或在追捕一只小小的野兔

或被巨大的猛兽反追

此时 他就是在

空着手拼命狂奔

追杀 或被追杀

在荒漠大野的手心

只是一个让人

幸灾乐祸的小小游戏

想到 这些年

那么多的人看见了

我在生活的掌心

空手奔跑的模样

突然感觉有些羞愧

14

终于听到了

身体里水的重音

夜漏的水滴

在漆黑中

数完了冰川融化的最后一滴

我学会了爱

爱堰塞的山川

爱九个太阳

爱十八个月亮

爱易旱易涝的年份

爱忍着干渴开放的花朵

爱旱裂的缝隙里长出的禾苗

爱映在污浊水面的容颜

爱人走茶凉的纸杯

爱铁打的衙门

爱流水的兵

爱身体里辽阔的海

也爱这

爱得过于庞大而

已经无法逾越的绝望

15

又是一场看不见的雨

落在人海里

屋檐滴水的形声

还是滴在屋檐下的原点

固执 因果浅显

一只轮回的巫眼

看着长在道德上的树在挣扎

词语的土朽得太快

我们来不及说出

天上人间

但刚好来得及说完

天算和人算的伤筋动骨

霜降

黑夜内部的白

是僧人的晚课

是一条小鱼

在超度的那条大江

是一个顽石

倒尽的苦

是屋顶的瓦片上

竭尽内力 把自己的姓氏

磨得锋利的霜

请原谅我吧

我用一生

活着的铁腕

只掩护过 这个

在身体开始

漆黑的时分

骨头泛出来的白

剧目

现实的戏台

被角色拆迁 抽象

的道具抽打着

没有舞台的情节

一旦真正缄默

一根鞭子

就要叙述千军万马

历史内部的戏台

灯火迷离

那里的大幕

吐着虚实的暗影

我必须去投奔

下一个剧目

铁蹄在世俗的内心踩点

临战

活在众目里的那个眼珠

是唯一的深渊

比深渊更深的地方

被那头

远古的豹子雇佣

看不见的突奔和冲撞

改写着它身体的动词

大地的舌头舔舐在

浅处

九十九

好吧 这个下午就把风声弄大

抽出名字里的一个弯钩

使一把锋利的镰刀

割掉这一山哗哗作响的枯草

露出一坡的荒

露出九十九条眼镜蛇

它们倏地昂起

九十九个干净发亮的头

嘶嘶向我吐信

九十九条我爱的眼镜蛇

它们看见的是

九十九个我

山神啊 请你向

九十九座山 九十九条江

通报问责我吧

九十九个我

用九十九颗心

只记一个人

味道

在红太阳广场

一个瘸腿的男人

和我面对面

在简易桌凳边坐了下来

现在是正午

他打开了一塑料袋

饭菜混杂的食物

我忽地闻到了

有点刺鼻的酸味

几个小孩

围了过来

他认真地对小孩说:

这是捡来的 你们不能吃

小孩说:我们不吃 只是看看

他边津津有味地吃着

边自言自语:这么多好饭好菜

我说:是啊在 够你吃两顿了

他说:哪里啊 三四顿都够了

过了很长时间

我都一直无法忘掉

他塑料袋里发酸的饭菜

又过了很长时间

我都还在对自己重复:

一起吃上两口

我最终承认

最容易的意淫是:

从深深的底面

抓紧生活的命根

一个要被踩踏的馒头

北面的荒野

空着就让它空着吧

南面的玉石

埋着就让它埋着吧

干渴的喉咙 描摹着

心海的河流

粮食的幻影 生长出

心田的沃土

饥饿的伤口

吐出 忍辱的身

镂空的心

探出慈悲的头

我看见

一粒小麦

用粉身碎骨的卑微

在黄金的利刃上淘金

夜路

内心里的 绝壁 坟墓 灵火

口哨 狗吠 鬼魅

无法缩短的距离

速度

消失的性

黑暗的刀

从虚空砍下许多活物

这真不是一场虚惊

东巴吉日经

住在上边的藏家人

算出今年好年成

住在下边的白族人

算出这月好光景

住在中间的纳西人

算出今天是吉日

住在心里的你

用喷火的指尖

掐算出比分秒更小的我

瞬间

瞬间

琼浆褪回谷粒

瞬间

谷粒褪回禾苗

瞬间

禾苗褪回土地

瞬间

酒只能在唇齿上

寻找戒酒

就是一千次醉倒在大地

只要活过来了 身体就

长不出春天

钟表是时间的面具

刀刃上舔蜜

薄冰上舞蹈

其实 这些

一天都没有提前

时空无尽

岁月 必须误导长度

你终究会转过脸去的

流血 哀鸣 剥皮

在屠宰场是合法的

日子

用业火烟花的绚丽

照耀刻舟求剑的水流

又有一只摸索着的手

想在影子里捡起身体

宠物

他表面逆来顺受

内心却养着暴兽宠物

许多时候

都要格外警觉

要避免暴兽

向着枪口猛扑而上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他行色匆匆地走着

小心翼翼地收起

兽的嗅觉

他比穷人

还要省吃俭用

才能养活内心里这只

巨大暴兽的孤傲

他总是反穿着生活的外衣

把补丁藏在里面

少出门 不旅游

当然 这也不算什么窘态

事实上 这只暴兽

一丝不挂 只想着

追上独来独往的荒

从来就别无奢求

甚至 有时对他都还会觉得

是突兀的闯入

但随即 又会过来

把他抱紧

雨夜

用火牙和虫牙

咬住骨头的痛

用雨夜的睡眠

强占别人的梦

用清空的自己

关押自己

云带着雨

向大地种植闪电

我们带着比喻和形容

在相见的深处

种植物质的坚韧

一个缩影

为了养活自己

用等身的著作

在身体里

种植着纸的重量

一本被倒拿的书

哗地倒出了一大堆文字

羊群

我把自己的羊群放养在天空

为一个孤苦伶仃的好友

翻山越岭地到来

我准备杀羊招待

这时 我所有的羊子

齐刷刷地伸过脖子来

但我没有杀它们的刀

唯物的锋刃杀不出它们的血

它们欢叫 交配 繁殖

一天天地壮大

它们吃云霞 星星和阳光

吃不饱的时候

偶尔也会吃掉

厌倦了飞翔的大鸟

用高空吐落下来的鸟骨 证明

凭空存在的危险

假如一定要说

只说一句

假如一定要看

只看一眼

今夜的月光

在光秃秃的山坡上

勾勒着一棵孤树的硬

今夜 愤怒的杀手

用空枪狙击了

浴火重生的人

虚度

一个男人

抽烟 喝酒 聊女人

甚至 早生华发 胡须变白

都是份内的事

真正的虚度

心照不宣

假如 哪天听到

他已死去的消息

那是他从虚拟的美好中

挖出了自己的肉身

死在

自己的心里

恰好就是

空与不空

阅读

玉龙雪山

独自坐在白沙荒原

它在世俗的浅处

用自己的顶

让一小捧干净的白雪

阅读着另一小捧干净的阳光

而我也在阅读

一场比生死更小的杀戮

放弃了胜败的身体

像一只牛虻

伸出舌尖

在血流的湍急上 舔舐着

自己活着或死去的喜讯

土匪柴

在丽江以西的深山里

有一种土匪柴

在燃烧时

只有烈焰没有火烟

过去 土匪就用它

悄然生火做饭 取暖

人们很难发现

不远处暗积着的大团危险

今天 晴空万里

阳光下 我烧着

大堆的土匪柴

腰间挂着极其锋利的刀

手里玩着极易走火的枪

身边的烈马踢踏躁动

但这一切

都只是在造势

真正的是想让

那些潜伏在

内心里的打劫者

早一点去通风报信

生活

需要告密者

工具

那只岩羊

在玉龙雪山背后的乱石间

跳动 飞奔

用一只直指向前的角

与凶禽猛兽搏击

是这只角

一次又一次地

让它

绝处逢生

另一只盘旋着倒生的角

却用锋利的尖

在自己的头颅上

日复一日地

越刺越深

它终于挺不住了

在倒下的时候

死亡俯下

没有影子的身体

贴在它的耳边说:

自己是自己的工具

检讨

我用深深的夜色

挥霍着星光的腼腆

要抓住这

高缈于丽江之上的一点纯洁

比金沙江边的淘金人

还须弯下更深的腰

妩媚 失去性别

描眉 隆鼻 纹唇

都是直接的工具

它们比钝器更重的暗力

推动了比时间庞大的集体

我自己这张

众生的面孔

就是我的检讨

旅途

一直

空荡

浮出陌生的刃

我喜欢

即使

不曾经历那么多的恩怨

我也早就不再把

拿起刀枪

对着我的人

当成仇敌了

现在 我喜欢

背对暗藏的杀机

面向一棵大树撒尿

其实 活着仅仅只是

用足了身体背面的盲

鱼钩

其实 他不喜欢钓鱼

让一根没有钩线的鱼竿

伸在江面 只是

找一个临水久坐的借口

一条鱼游到岸边

反反复复都找不到

属于自己的鱼钩

却还看见了

悬在他头顶上的

挂满无数诱饵的鱼钩

鱼在游回深水时

告诫自己:

预知未来是危险的

世事

其实 作为幸存者

我也曾是事件的同谋

没有谁是无辜的

我必须把

牺牲祭献者的脸谱

亲手转向天堂

现在 请允许我

从谎言的盛宴退席

请借给我一些

荒芜的山河

豢养一群笨拙的母语

允许一只乌鸦

在高高的树梢

用拙朴的词汇

追打世人的宠物

允许它说出天机

也许依然会有人

用石头打它

但它会在高处

提前看见

一个石头

从起到落

刚好就是世事

本来的弧度

妹妹

妹妹:一座柔软的悬崖

预言的牙齿

咬住了我们宿命的茧

妹妹:一条倒流的河

身体依然是

岸边的另一片作物

我们用拉黑的手放弃

妹妹:拂晓的秘诀碎光

比梅花碎

一地的痛

每个碎斑

都是一个会过白刃的自己

妹妹:真正的火焰是冰

我已经披上烈火的披风

我必须剩下的半生

清点完所有

被血杀掉的刀

体温

他的体温39 度

已是病毒的温床

他死去的时候

心温99 度

致死病毒都无法

在他内心存活

今夜 我只能做一个

廉价的劳工

在黎明前

冲洗干净

亡者的必经之路

审判

据说

一只烹饪好的蝙蝠

正确的吃法是:

先用刀叉把头切下

在盘子里正对食者摆好

再用筷子一点点剥开皮子

露出鲜嫩的肉

现在 我们开始审判它:

翅膀没有羽毛

无法飞得太远

白云啊

我羡慕你的悠然飘逸

而这些白

却疲惫 沉重

如果她们倏然倒地

我们只能把她翻过身

从写在背上的名字

辨认她是谁

她们不能睡得太久

地狱还在等着

偿还天堂的债

她们只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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