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与傅山绘画风格比较研究

2020-12-10 10:25石冉冉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傅山徐渭笔墨

石冉冉

徐渭和傅山都在坎坷的人生际遇中成就了传奇的人生。他们不仅在书法、绘画上成就卓著,还在其他领域也颇有建树,他们传奇的艺术人生以及艺术成就值得我们去梳理和学习。本文通过梳理比较徐渭与傅山的绘画风格,希望能更好地了解他们的绘画特点及艺术成就,同时能够帮助我们了解他们在书法乃至其他领域的创作,了解其笔墨背后的人格之美。

徐渭;傅山;书法;笔墨;写意

徐渭和傅山是明清画坛著名的书法大家,他们都以书入画,其绘画作品在明清画坛上都一枝独秀,并对后来的许多书画家有着重要的影响。八大山人继承并发扬了徐渭的写意画法,而傅山又与八大山人的画法相近,一起并称为“四僧一道”,对后世文人画产生深远影响。徐渭和傅山二人在生活经历和艺术上有着一定的相似性,然而由于他们的人生阅历及艺术思想的不同,他们的绘画风格及在艺术史上的地位也有着种种的相类与相异,本文试图就两人的绘画风格做比较分析。

1.艺术形式与艺术技巧

1.1 笔墨语言

作为画坛巨擘,徐渭的写意花鸟画笔力放纵,墨色淋漓,天机自发,气势纵横。徐渭创造了破墨、蘸墨、积墨等写意水墨技法,其画潇洒奔放。他笔下的没骨花卉,论其造型语言,或勾花点叶,或胶墨相融,或水墨涂抹,总体上属于大写意粗笔画法。青藤的草书乃至以草书入画的大写意花卉,笔走龙蛇,泼墨淋漓,看似潦草至极,实则“尽一身力”而为之,所以能力透纸背,给人带来审美震撼。徐渭作画用水墨而不用颜色,其笔下的石榴、瓜、葡萄、萝卜、豆、蟹、鱼等虽然不求形似,但是画面上呈现出的勃勃生机与其所表现的愤懑之情相得益彰。徐渭作画虽是弃色重墨,但也不是全然放弃色彩,总体上更偏爱水墨,偶尔作画用用色彩。

图1 徐渭 墨葡萄图轴

图2 傅山 雨中花鸭图

作为书法大家,傅山绘画中的笔墨与精神,与其书法是一脉相承的,笔墨背后折射出的是傅山的人格之美。他身处明清易代鼎革之际,书画创作尤重“骨气”。因此,傅山“以骨气胜”的美学倾向,在其绘画创作中也有所体现。傅山长于山水,善画墨竹,其绘画意境古拙,大都呈现出一种桀骜不驯和磊落不凡之气。傅山的绘画用笔简洁、水墨交融,以文人气息表现骨力与气势而胜,造型奇崛,风格豪迈奔放,独辟蹊径,正如他自己在《题自画山水》中所言:“觚觚拐拐自有性,娉娉婷婷原不能。”体现了他附庸、不盲从,孤标高迈的个性特色。他不过分追求笔墨趣味,只用极其简单的线条表现他胸中的丘壑,作为明朝逸民,他国破家亡之痛体现在画作中是松柏的苍凉、山峰的奇崛。突兀奇险、冷漠、苍茫的悲剧格调,则是他孤独悲愤情怀的真实写照。他这种不落形式主义窠臼的表现手法更具有生命的张力和艺术的感染力。

1.2 造型处理

徐渭的绘画大量采用省略手法,他对造型的处理常常只注重主要的形象特征和神气,不求形似求生韵。他笔下的花鸟更多的是舍弃了背景和细节,重点突出主要的特征,例如他笔下的螃蟹,只突出螃蟹巨大的螯和一个甲状的硬壳。他笔下的葡萄,有时只用墨点点出饱满的葡萄果,细梗之间的处理也都被省略了,但是却能够从画面看到葡萄果实像在枝叶间跳动之势,造型虽简却活泼生动。他笔下的山水画通常只有前景,没有远景,对于背景中的人物和细节也是能省则省。画人物一律使用减笔白描法,比通常所见的写意画更为概括,传神为主,不拘形似,只抓人物的主要特征,真正是略形取神,自见生动。

徐渭作画对“梅兰竹菊”四君子,“岁寒三友”倍感兴趣,将其同君子清高的性情、品格联系起来,这是比兴美学传统影响的结果。从其传世作品《荷赋》《梅赋》《菊赋》等可以看出他对这种手法的偏爱。他用葡萄比喻自己的不遇,用螃蟹抨击横行的权贵。

傅山绘画风格怪异突兀,绘画题材多以花鸟竹石、水波烟云为主,花鸟画多以松柏、兰竹、牡丹芙蓉、鸭鹊等为题,而且多将物象人格化,寄托自己的感情。其传世的山水画作既有带有北宋构图意味的高头大轴,也有描写荒率小景的山水扇面,还有一些描写山西名胜的实景山水册页,往往呈现出笨拙的绘画风貌,如《东海乔松图》《天泉舞柏图》等。其花鸟画显得非常随意洒脱,往往以草书入画,几笔勾勒完成,重神韵,轻形似。如《芦荡秋蟹图》中的螃蟹寥寥几笔勾勒而成,悠哉之余又气定神凝,简约又生动形象。有些画作甚至类似于儿童涂鸦作品,给人随意天真的感觉。傅山笔下的人物多以点景人物出现,无眼无鼻无手,如同其所谓的“写意人”。傅山的画与八大山人的绘画风格相近,《图绘宝鉴》评述道“画出町畦之外,邱壑迥不犹人,其才品海内无匹,人不能尽识也。”赞誉他的山水画突破传统技法风骨,卓绝于世。[1]傅山作为明朝遗民的身份,在画作中善用比兴的方式,寄托自己的感情,表达自己对故国的思念。如以荷花比喻出淤泥而不染,用松竹的品格来类比人物,代表坚贞不屈的性格。如《乔木硕果图》《树石双雀图》《雨中花鸭图》《古柏寒鸦图》等。

1.3 构图章法

从构图看,徐渭的画中往往有一墨色浓重的大墨块,以作为画面构图之重心。大块墨色将画面压住,给人一种夺人眼目的重量感,为了讲求画面的平衡,使大墨块显得空灵而不堵塞,又在画面上留出一段空隙。如《竹石图轴》中的山石采用大墨块,但在墨石前面又配合以白描兰草,颇具匠心。他笔下的水墨牡丹以泼墨法大笔挥写,墨色淋漓,墨象生动,浓淡干湿恰到好处。在构图上徐渭还以题书诗词来平衡画面。《墨葡萄图轴》画面右边密集的葡萄藤叶与左侧的疏落清爽形成鲜明的对比。用泼墨法随意渲染的葡萄叶,层次变化丰富,再加上晶莹饱满的葡萄,呈现出生机勃勃之感。行次欹斜、字势跌宕的四句题诗,使画面错落有致。这种不求形似重神似、随意挥洒的笔墨,似乎在诉说着他起伏跌宕的人生,这也成为他张扬个性、发出生命呐喊的最好形式。

傅山的画,构图新奇险峻,表现手法怪诞,画风奇崛,用色冲突,其山石皴法返璞归真,呈原始状态(魏晋时期的壁画中,山石有皴的意识,但是皴法并没有那么深入);山水画中的云、水、树富有装饰性的意趣。傅山笔下的写意山水多以墨笔写就,构图支离险峻、荒寒率意,画面呈现出危险不安的动荡感和奇崛之美。实景山水则多用丹青颜色,晕染敷色而成。《丘壑磊砢图》《天泉舞柏》《风竹》等是傅山写意画的代表作。其中,《丘壑磊砢图》古雅入神,内在的浩气和力度溢于画面,为傅山之精品。对傅山书画有深入研究的王萤,说傅山的画“给人以严竣峭拔,压抑悲愤的压迫之感。笔墨瘦硬劲健,方笔较多,圭角奇出,选宕疏狂,一派粗犷野逸之风,溢于绢索。”

傅山还根据绘画用笔和创作意境,在绘画作品中选用相应的题诗和落款,不仅能弥补画面布局的不足,还能增加画面的内容,从而更好地抒写其胸中逸气。傅山的绘画中采用相同笔意的书体作为题诗,与画面相互配合,相得益彰,能够让观者更好地领悟书画同源之妙。如《花鸭图》一图采用对角线式构图,画面正中是一花鸭,衬托花鸭的花草与主体形成斜式,用不平衡突出主体的动感。左上角的题诗与花草相呼应,别有一番灵动之趣。又如《户外一峰》意境深远,笔致超越,有古拙之风。画面采用高远法构图,山石采用披麻皴的画法,笔墨非常简洁,画面上的题诗和书体有机融合在一起,显得活泼灵动。

1.4 以书入画

徐渭作画主要用泼墨法,并融入狂草笔意,用笔迅疾奔放,形态丰富,顿挫跌宕,无论是在线条的粗细、速度的疾徐还是笔力的轻重等方面都控制自如。他将书法之中的笔法融入其写意花鸟画中,笔下的藤竹花草,乃至人物及动物,莫不流露出书法笔意。青藤画鱼,以草书笔法入画,达意抒怀,驰骋胸臆。在其《水仙》题诗“张颠狂草笔,涂罢一高歌”中可见徐渭以书入画的主观意识。融草书入画,在他的《杂花图卷》《墨花图卷》《山居图》中历历可见。《莲舟观音图轴》构图别致,人和景物仅占画面下方四分之一,上方四分之三处是空白,空白处题写画赞,书法狂态十足。

傅山的绘画亦如他的书法,以骨力及意境取胜,作品中无不渗透着其孤傲的品格和崇高的气节。傅山以自然景物为借喻,以书法用笔入画,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世界。他以书法用笔写山水,笔墨不多却达到以少胜多,以简代繁的效果。《断岩风帆图》构图奇险,独具一格。画面远处是一片浩渺的江水,近处是一座断岩,下面有草亭、疏林。对于江水的描绘不着半点笔墨,但是画面上方的两幅帆船却将水的感觉展现无遗。帆船比例很小,描绘简淡,却有咫尺千里的空间感。笔墨上有元代文人画的笔墨痕迹,但是也融入了草书的某些笔法。笔道中有很多飞白,甚至很多地方笔断意连,有很强的疏通透气之感。画家虽惜墨如金,笔精墨简,但是并不影响画面中呈现出的荒寒萧疏之意境及空灵之美。

2.艺术思想、艺术精神及思想情感

2.1 艺术思想、艺术精神

在绘画上徐渭强调“贱有迹而贵无形”,“万物贵取影,写竹更宜然”并提出“不求形似求生韵”,因此他作画论画格外注重“摩神”“传神”“取神”。他认为画家便是画中世界的造物者与主宰,应当遵从画家的“造化安排”,而完全不必考虑形似与否。因此,徐渭将文人画的理论和实践,从重“形神皆备”的主客观兼顾而转向了“意在象外”的重主观、次客观的大写意发展阶段,从而成为文人画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标志。与徐渭绘画精魂中更多地融入中国传统思想资源的痕迹不同,傅山在艺术创作中追求的是一种洒脱和不羁。[2]

傅山提倡“宁拙勿巧,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宁直率勿安排”。这样,在清初的画坛上就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崇尚拙怪的艺术风气。[3]傅山在画论和实践方面,都有自己的特点。他在绘画理论方面,在传统思想基础上贯穿了重视开新的精神,其中“以骨力胜”的观点以及“法无法也画亦尔”的观点,一直受到画界的重视。这些观点不仅表现了他对绘画作品的审美观,同时也反映了其精神品格。

2.2 情感表达

徐渭和傅山的绘画作品,都很好地表达了他们的思想情感。由于他们的人生境遇以及艺术思想的不同,他们的绘画作品在情感的表达上也存在着差异性。徐渭不幸的人生遭遇决定了他绘画作品中悲哀痛苦的基调。他对社会的不公平以及社会的丑陋毫不掩饰地加以抨击和嘲讽,可以说他的作品中对于自己内心情感的表达比较强烈和直接。他的题画诗多嬉笑怒骂,借题发挥,如画蟹则题“稻熟江村蟹正肥,双螯如戟挺青泥,若教纸上翻身看,应见团团董卓脐”[4],反映了他愤世嫉俗的情感和孤高自傲的个性精神。

傅山作为明朝遗民书法家,他的亡国之痛学者的博达和坚强不屈的个性,隐者情怀,都隐含在其作品中。通过他传世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他书画艺术中流露出的桀骜不驯、博大胸怀、忠贞刚烈。不论是画家对故国的怀念还是对世态人情的嘲讽,抑或是画家的无限愁绪都能通过他的绘画作品一窥堂奥。相比于徐渭的表现手法,傅山在表达个人情感上相对含蓄和隐晦。

3.艺术成就及影响

徐渭的哲学思想、艺术理论、艺术实践都有非凡的创造,他曾评价自己:“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5]徐渭工诗文、书法,中年以后开始学画。他人物、山水、花鸟无一不精。他的绘画强调画家主观情感的表达,其笔墨挥洒自如,通过在生宣纸上随意控制笔墨来表现强烈的主观感情,其开创的中国大写意花鸟画技法不仅对清代的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的画风有影响,还对近现代的吴昌硕、齐白石等也都产生了深远影响,为文人画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傅山诗文书画无不精绝,他诸体兼工,最擅草书,纵横跌宕,老辣苍劲,被时人尊为“清初第一写家”。他的书法造诣及其自身在文史医哲方面的修养,使其画作呈现出与纯粹文人画截然迥异的面貌。“萧然物外,自得天机”是傅山艺术风格和人格的真实写照。作为明遗民士大夫文人的代表,他的画笔简形具,平淡天真,既有文人画之逸品内涵,又不失其孤傲独立个性所传达出的简疏冷峻的意境。清人将他的画作列为逸品,《半塘闲笔》曾将其画与八大山人同论,认为高出一般画家藩篱。[6]他的画作笔墨简率,布局奇崛,粗犷而野逸,对后世文人野逸画风影响极为深远。

注释:

[1]李金波:《傅山“尚奇”艺术观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山东师范大学,2007年。

[2]石冉冉:《徐渭与八大山人绘画风格比较论》,《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

[3]陈健:《明清书画中的“丑怪”现象研究》,《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学报》2014年第4期。

[4]《徐文长佚稿》卷八。

[5]李祥林、李馨编著:《中国书画名家画语图解:徐渭》,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77页。

[6]余良峰:《真山难老——傅山的艺术世界》,《艺术品》2016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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