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伦理不是伦理叙事——哲学叙事学对话录

龚 刚

学友曹小琴说，最近读了麦克尤恩的几本书，其中Enduring Love (恐怖尤恩)看到第二章就吓得不敢继续往下看了，真应了Daily Mail 的评论：“it seems reckless to pick the book up in the evening if you plan to get any sleep that night…”

的确，小说叙事不是卧室或浴室里的私密行为，不能不顾忌读者观感。所以我区分了伦理叙事(ethical narrative)与叙事伦理(ethic of narrative)，后者是指叙事者要考虑读者的心理接受极限。大量论文所谈的叙事伦理，其实是伦理叙事。错误是会传染的。

扬州大学朱云博士问，ethic of narrative 与narrative ethics是否有区别呢？一般我们讲叙事伦理(倾向于后一种英文表达，Adam Newton 1995年coined it)的时候，包含故事层面(主要会是伦理方面的问题，这是不是您所区分的伦理叙事？)和讲述层面(会是叙述者及读者，甚至包括作者的可靠性、移情、伦理立场等问题)。所以，您所说的问题其实是很多国内研究者没有区分清楚吗？

我回答说，无论故事层与叙述层的伦理问题，只要不指向读者的心理反应，都属于伦理叙事的问题(即伦理意识或隐或显对叙事模式的影响、制约，也可反之考察叙事者的伦理观与叙事文本的伦理内涵，如文学伦理学批评)[注]龚刚：《戴震<孟子字义疏证>“理欲”说新解》，《中国典籍与文化》，2011年第3期；龚刚：伦理叙事学的方法论思考——以刘恒《连环套》为例，《人文中国学报》总第21期，2015。，而不是叙事伦理(即叙事应遵循的道德规范，如不可反人类等)。

此外，即使仅从形式逻辑上来看，伦理叙事与叙事伦理也必须严格区分，不可混淆。医学伦理就是行医、做实验所需遵循的道德规范，与叙事伦理同构。

复旦大学赵海涛博士问，那读者的心理反应一方面是因人而异，另一方面，故事层或叙述层如何能预料到读者会有什么心理反应？

我回答说，此处所谓读者的心理反应，准确地说是读者的心理承受力，亦即心理接受极限。而心理承受力的确因人而异。

朱云追问说，我觉得这个如果考虑个体读者的看法，是不是不太现实，就如读者批评。这里讲叙事伦理与读者关系是不是更多涉及叙事者的讲述会对读者有什么样的预期心理影响？

我回答说，如果是从叙事效果上考虑读者反应(此处应为道德情感反应)，仍然是伦理叙事问题，比如有意解构善恶有报的大团圆结局以激发读者对人性和命运的反思。而叙事伦理则与医学伦理、实验伦理同类，其所指应严格地界定为叙事行为所应遵循的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