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五眼联盟转型机制探析：一项概念性的分析框架

唐小松 徐梦盈

摘 要 本文以新古典现实主义为理论基础，选取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为前置变量，选取美国科技利益和五眼联盟成员国配合度为自变量，构建能够在科技领域解释五眼联盟转型动因的分析框架，并援引中国华为公司事件验证五眼联盟转型机制。华为公司作为中国科技实力的典型代表，其技术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导致美国促使五眼联盟转型遏制中国华为公司及其技术发展。然而，在对华为的共识和战略行动层面，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只是部分配合美国战略需求，最终导致五眼联盟转型为科技围堵联盟。在拜登政府时期，五眼联盟有可能朝着两种战略方向发展：一是维持科技围堵联盟;二是进化为综合性战略联盟。

关键词 中美科技博弈 美国科技利益 五眼联盟转型 华为公司

一、问题的提出

五眼联盟是由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加拿大组成的情报联盟，从1946年的美英情报共享实体演变而来，随着1948年加拿大的加入，以及1956年新西兰与澳大利亚的加入，五国签订了《五眼联盟》条约，标志着五眼联盟正式成型。五眼联盟实质上是一个历史悠久、全面的间谍组织，五国分工合作，搜集和共享各种类型的情报，主要包括信号、国防和人力情报，以及近期新增的地理空间情报。Grenvile Cross. Five Eyes Alliance Promotes Double Standards[EB/OL].（2020-07-22）[2021-01-23].https：//global.chinadaily.com.cn/a/202007/22/WS5f179101a31083481725b2c4.html. 然而近年来，五眼联盟发生转型，从过去的“低姿态”、秘密地开展纯情报搜集任务，开始扩展到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领域对华开展“高姿态”的战略遏制任务，引发了中国与五眼联盟的紧张关系。在科技领域，五眼联盟成员国在网络空间和数字技术方面加强合作，寻求遏制中国科技实力和增强自身科技实力。在经济领域，五眼联盟着力减少对中国的经济依赖，尤其在与技术相关的经济领域减少对华依赖。在人文交流领域，五眼联盟中断了与中国开展关于关键和新兴技术议题的人文交流与学习，阻碍中国获取技术优势。在政治与军事领域，五眼联盟在涉港、涉疆、涉南海问题等领域对华开展战略攻击。由此看来，五眼联盟目前已经转型为针对中国的战略联盟，寻求对华开展全方位和多领域的战略遏制任务。

实际上，在当今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科技领域的威胁和利益是五眼联盟变化和转型的重要因素。五眼联盟是全球化高科技联盟，它随着科技的进步而不断演变，技术因素构成了五眼联盟的关键内容。从现实实践方面看，美国不断利用五眼联盟谋取自身在科技领域的国家利益，特别是在网络空间领域获得更多科技权力。Steven Loleski. Transforming the Five Eyes Community： Projecting Power in Cyberspace， Centre for International Policy Studies[EB/OL].（2020-10-06）[2021-01-25].https：//www.cips-cepi.ca/2020/10/06/transforming-the-five-eyes-community-projecting-power-in-cyberspace. 近年来，美在科技领域不断对华开展战略竞争和对抗，目的在于谋取更多的科技实力，维持全球主导权。美国政府2017年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与2020年出台的《关键与新兴技术国家战略报告》都提及了中国在科技领域对美国的所谓“威胁”。美国甚至对华发动“科技战”，导致中美科技竞争呈现“零和博弈”趋势。魏强，魏莹. 美国对华“科技战”风险亟待关注[J]. 中国信息安全， 2020（8）： 74-75. 在中美战略竞争中，科技因素已经被政治化，中美科技竞争成为中美战略竞争的一个显著性因素。Wu Xiangning. Technology， Power， and Uncontrolled Great Power Strategic Competition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J]. China International Strategy Review，2020（2）：99-100. 在此期间，美国视五眼联盟为对华科技竞争和博弈的重要战略工具，从而促使五眼联盟发生转型。在美國对华科技施压战略布局中，五眼联盟无疑是美国更为重要的战略工具。有鉴于此，本文寻求在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探讨五眼联盟的转型机制，研究何种因素促使五眼联盟转型，这些因素之间存在怎样的逻辑关系，以及成员之间的互动如何最终导致五眼联盟的转型。

二、五眼联盟转型机制：既有研究及其不足

在研究五眼联盟转型的机制方面，学术界既有研究不多，可以概括为单元层次路径、体系层次路径和综合性路径等三种分析视角。

第一，单元层次路径强调美国安全观对五眼联盟的转型起着决定性作用，认为美国所界定的安全威胁变化会直接导致五眼联盟的转型。贾烈英. 霸权安全观与“五眼联盟”的演化[J].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20（18）： 1-10. 根据上述逻辑，截至目前，五眼联盟经历了两次转型：第一次是“9·11”事件后，五眼联盟将安全目标转向应对恐怖主义;第二次始于2017年，五眼联盟将应对恐怖主义转为遏制中国与俄罗斯等敌对国家凌胜利，王彦飞. “五眼联盟”转型：内容、原因与影响[J]. 太平洋学报， 2021（4）： 32-34. 。

第二，体系层次路径强调中国因素是五眼联盟转型的重要动力，即中国崛起导致五眼联盟逐渐将战略目标瞄准中国，进而发生了联盟转型。其一，有学者强调中国在国际体系中的实力变化对五眼联盟转型的影响。亚当·怀特（Adam White）认为中国崛起给五眼联盟成员国造成了生存压力/威胁，导致五眼联盟转型，以遏制中国的影响力。Adam White. ‘Five Eyes’ and More Countries are Sharing Intel on China[EB/OL]. （2018-10-12）[2020-12-23].https：//www.inkstonenews.com/politics/countries-are-sharing-intelligence-counteract-chinese-influence/article/2168306. 帕特里克·温图尔（Patrick Wintour）认为中国经济能力以及影响力的不断增长被五眼联盟视为“威胁”，导致五眼联盟提出“五眼自由贸易集团”的概念，寻求在经济领域遏制中国。Patrick Wintour. Five Eyes Alliance Could Expand in Scope to Counteract China[EB/OL]. （2020-07-29）[2020-12-24].https：//www.theguardian.com/uk-news/2020/jul/29/five-eyes-alliance-could-expand-in-scope-to-counteract-china. 其二，有学者强调中国对外行为对五眼联盟转型的影响。兰顺正（Lan Shunzheng）认为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倡议、推行军事现代化政策，以及在南海加强军事建设的行为对五眼联盟造成了“安全威胁”，导致五眼联盟逐渐将目标转向对抗中国。Lan Shunzheng. Five Eyes Blind to Fair World Order[EB/OL]. （2020-08-21）[2020-11-02].http：//global.chinadaily.com.cn/a/202008/21/WS5f3f0540a310834817261ba5.html.

第三，综合性路径将体系层次因素与单元层次因素结合起来研究五眼联盟的转型机制。李益斌、刘洋认为，在国际结构层面，中国成为美国霸权的“挑战国”，导致五眼联盟将中国定义为国际秩序的挑战者，并将战略目标转向遏制中国;而在单元层面，美国对华认知发生转变，将中国认定为战略和科技竞争者，导致美国推进五眼联盟转型，以此实现其遏制中国的战略意图。李益斌，刘洋.五眼联盟涉华情报监控探究：现实、动因和逻辑[J]. 情报杂志， 2020（11）：3-4.

从上述解释路径来看，第一种解释路径忽视了体系层次因素——中国因素作为重要外部因素对五眼联盟转型的影响;第二种解释路径则忽视了单元层次因素——美国因素作为关键内部因素对五眼联盟转型的影响;第三种解释路径虽结合体系层次因素与单元层次因素研究五眼联盟的转型机制，但由于缺乏合适的理论指引，只是将影响因素罗列出来，不可避免地忽视了美国因素与中国因素之间可能存在的逻辑关系，以及二者的互动关系对五眼联盟转型产生的推动力。整体而言，既有研究大都是关于促使五眼联盟转型的影响因素罗列，并未形成一个系统性的讨论五眼联盟转型机制的理论分析框架，这将是本文寻求解决的重要问题。此外，值得深思的是，上述三种解释路径均未聚焦某个具体领域来探讨五眼联盟的转型逻辑，导致对转型机制的研究过于笼统。有鉴于此，在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本文拟选取一个合适的理论以弥补既有研究存在的理论缺失，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分析框架，然后结合体系层次因素和单元层次因素更有效地研究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五眼联盟的转型机制。

三、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五眼联盟转型机制的理论分析框架

就现实政治而言，五眼联盟的转型研究不应陷入单一归因的窘境，这意味着，在思考其转型类型和方向时，不仅需要涉及体系层次的因素，还要涉及国家之间的互动以及各国内部的战略考量等因素。这些多因素的共变作用对本文分析框架的构建提出了“跨层次分析”要求。因此，旨在弥补结构现实主义单一解释变量不足的新古典现实主义成为本文的理论基础。

（一）新古典现实主义及其理论逻辑拓展

事实上，不论是理论视角还是现实政治角度，一国的对外行为除了受到体系刺激以外，还受到与其他国家之间的策略互动与国内因素的影响。这意味着研究者不得不兼顾体系与国家（间）层次。然而，受到沃尔兹式的“人—国家—体系”分层理念的影响，既有研究为避免落入“还原主义”（reductionism）的陷阱而较少发展出“跨层次分析”的理论框架。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跨层次分析需求与解决结构现实主义推论导致国家行为同质化的问题，新古典现实主义应运而生。作为结构现实主义的延伸，新古典现实主义承袭了结构现实主义的基本假定：无政府状态下，权力格局制约或刺激国家的对外行为。在此前提下，新古典现实主义尝试找回被“抛弃”的国内层次变量，将国际关系理论研究从过去体系层次主导回落至单元层次，试图以此突破结构现实主义的理论困境。可见，新古典现实主义的尝试提供了一个较好的跨层次分析框架，在承认国际体系作用的同时也兼顾了国内层次因素的作用，增强了经验研究的准确性，形成了体系与单元的双层研究路径。

当然，新古典现实主义存在两个比较明显的问题：第一，在打开国内层次因素这个“黑匣子”（black box）后，该理论的支持者也使用这些变量构建了多种分析框架和解释模型，这种做法虽然丰富了理论内涵，但也使新古典现实主义因为繁杂的变量而失去理论的一致性，从而招致不少批评。事实上，新古典现实主义者对此也有理论自觉。正如斯蒂芬·洛贝尔（Steven E. Lobell）等人所總结的，新古典现实主义并非单一的外交政策理论，而是一种多元化的分析途径。导致新古典现实主义过于“多元化”的原因在于，不同的作者在其著作中所选取的国内层次变量存在明显差异，包括对力量对比的认知、国内动员能力、国家利益偏好、领导人的认知、国内集团力量的对比以及战略文化等。第二，尽管新古典现实主义在跨层次分析方面做出了努力，但在跨层次的连接中出现了明显断层，即国家的对外行为需要对体系压力和国内政治环境两大因素同时进行回应，但这却使分析层次跳跃式地从体系回落至国内，从而忽略了“国家间”这一具有强烈现实意义的分析层次。联系到现实政治，我们不难发现，国家间的策略互动关系往往决定了国家的对外战略，也就是，一方所采取的战略目标和政策选择将引起另一方战略的调整，从而导致国家间的策略互动方式出现多种变化。有学者就指出，一个具有较强解释力的外交政策理论不仅应该强调国际体系的作用，更应该融入“互动层次”和“国内层次”的变量，这也凸显了国家间分析层次的重要性。

为了弥补新古典现实主义在国家间分析层次方面的缺失，有学者尝试做出有益的补充。他们认为，除了由相对实力构成的地区体系为自变量以外，还应关注国家战略目标的选择及其他国家对此做出的战略回应，这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值得进一步说明的是，互动关系作为重要因素增补至新古典现实主义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在现实政治中，国家间的关系本质上是一种战略互动关系，即一方的战略行为将影响另一方的战略判断和战略计算。博弈论也指出，国家并不仅仅是为了回应体系刺激和国内政治压力，而是受到其他国家战略行为的影响。换言之，在一个双方博弈的过程中，一方将根据另一方的战略计算来制定战略，或者依据另一方的战略执行效果来调整自身的战略设计，从而形成“战略选择—战略反应”的双向互动过程。这意味着，互动关系应当被视为一个分析要素纳入分析中，因而将其增补至新古典现实主义的理论框架中有其合理性。同时，在现实政治分析中，在一段时期内体系层次因素发挥的影响具有持续性，这种持续的体系刺激尽管会成为各国对外政策制定的诱因，但又无法完整地解释国家对外行为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这点在五眼联盟主导国和成员国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因此，为了兼顾体系刺激的重要性，本文将其设置为“前置变量”，而将分析重点转向五眼联盟主导国和成员国之间的策略互动，试图更为细致地呈现导致五眼联盟转型的因果机制。概言之，这个基于新古典现实主义的分析框架将中美科技实力对比这个体系层次因素作为前置变量，将美国的科技利益类型和五眼联盟成员国配合程度设置为第一自变量和第二自变量，而五眼联盟的转型为因变量。为了能更为准确地使用上述变量，本文还需要对各个自变量进行详细的概念化与操作化。

（二）基于理论框架的变量分析

1.前置变量：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

结合国际现实，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包括两种情况：一是中美技术差距不断缩小，美国科技实力发展处于相对停滞或上升较慢的状态，而中国科技实力处于强劲发展的态势，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二是中美技术差距扩大，美国科技实力上升较快，中国科技实力处于缓慢发展状态，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朝着有利于美国的方向发展。

此外，需要指出的是，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须具备长期性、持续性特征才能作为体系刺激因素发挥作用。费格伯格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家间技术差距扩大或缩小取决于领先国技术优势积累的因素与后进国追赶技术前沿的机会之间的平衡，若处于失衡状态，国家间的技术差距会不断缩小。J Fagerberg. Technology and International Difference in Growth Rates[J].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1994，32（3）：1147-1175. 为此，可通过美国积累技术优势的因素与中国追赶技术前沿的机会是否长期或持续处于平衡或者不平衡状态来判断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即分析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是否具备长期性、持续性特征。

2.单元层次第一自变量：美国科技利益的概念化与操作化

新古典现实主义理论中，施韦勒的利益平衡理论认为国家行为不仅取决于相对实力，还取决于国家利益。施韦勒将国家利益设定为“修正的价值”与“维持现状的价值”之差，即国家觊觎自己未得到的资源大于关注和保护自己所拥有的资源，并基于此进一步将国家利益区分为四种：一是付出高昂代价来保护本国所拥有的资源，但只付出低成本来获取本国所觊觎的资源;二是只愿意付出低成本来保护本国所拥有的资源和扩展本国所觊觎的资源;三是付出高昂成本来保护本国所拥有的资源，同时付出高昂代价扩展本国所觊觎的资源;四是付出高昂代价获取本国所觊觎的资源，而不是保护本国所拥有的资源。Randall L Schweller.Bandwagoning for Profit： Bring the Revisionist State Back in[J]. International Security，1994，19（1）：100; Layla Ibrahim Abdallah Dawood.Neoclassical Realism[EB/OL].（2016-07-28）[2020-11-03].https：//www.oxfordbibliographies.com/view/document/obo-9780199756223/obo-9780199756223-0187.xml.

美国科技利益是链接中国科技实力与五眼联盟转型的单元层次自变量，发挥前置变量“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的体系刺激作用。其中，网络安全利益和数字经济利益是重要组成部分。网络安全利益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数字经济优势有助于增强国家科技实力，维持和实现国家在科技领域的主导地位。阎学通. 数字时代初期的中美竞争[J]. 国际政治科学， 2021（1）： 28-30. 根据美国科技利益的特殊性和研究需要，本文将施韦勒理论所提出的国家利益分类缩小为两种类型：一是付出高昂代价来保护本国所拥有的资源，但只付出低成本来获取本国所觊觎的资源;二是付出高昂成本来保护本国所拥有的资源，同时付出高昂代价扩展本国所觊觎的资源。前者的目标是追求安全利益最大化，从而导致行为体采取制衡行为，包括识别威胁和威慑或遏制威胁，以此保护自身所拥有的资源和维持自身实力和地位。后者的目标是追求权力最大化，它会导致行为体采取进攻性行为，以此获取更多资源来提高自身实力和地位。Randall L Schweller. Deadly Imbalances： Tripolarity and Hitler’s Strategy of World Conquest[M].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8;Randall L Schweller. Bandwagoning for Profit： Bring the Revisionist State Back in[J]. International Security，1994，19（1）：99-105.

结合上述标准，美国科技利益可做如下操作：一是现状式科技利益，即追求安全最大化的科技利益，美国会付出高昂成本维护网络安全以保护本国所拥有的科技資源，但只付出低代价来发展本国的数字技术优势以扩展本国所觊觎的科技资源。二是修正式科技利益，即追求权力最大化的科技利益，美国会付出高昂成本维护网络安全以保护本国所拥有的科技资源，同时付出高昂代价来发展本国的数字技术优势以扩展本国所觊觎的科技资源。

3. 单元层次第二自变量：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配合度的概念化与操作化

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配合度是另一个重要的单元层次自变量，包括三种类别：一是完全配合，即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完全满足美国的战略需求，并做出相应的政策予以全力配合。二是部分配合，即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不完全满足美国的战略需求，仅有一个或两个成员国愿意配合，抑或成员国之间的政策配合度存在明显的差异化现象。三是不配合，即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反对美国的战略需求，对美国奉行抵抗或对抗政策。

具体说来，在美国对华科技竞争和博弈过程中，五眼联盟内的积极配合者无论在对华共识层面，还是在对华战略行动层面，都与美国保持一致。潜在配合者会在对华共识上达成一致，但与美国对华战略行动存在细微差别。消极配合者则无论在对华共识层面，还是在对华战略行动层面，都与美国存在一定的差别，不愿完全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此外还存在一种非自然状态，即成员国与美国在对华共识层面存在一定差别，但在具体对华战略行动层面却与美国的战略行动保持一致，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很小，不予考虑（详情如下页表1所示）。

（三）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五眼联盟转型的分析框架

五眼联盟转型是本文的因变量，承受着前置变量——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的刺激作用，以及单元层次自变量——美国科技利益和五眼联盟成员国配合度及其互动关系的作用力。美国科技利益因素是促使五眼联盟转型的主导因素，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五眼联盟转型的整体方向，五眼联盟成员国配合度因素处于较为弱势的地位，作为强化或抑制因素对美国战略需求形成正向或者反向作用，进而影响五眼联盟转型的方向。具体说来，五眼联盟转型的方向有六种（详情如下页表2所示）。

第一，当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朝着有利于美国的方向发展时，美国会形成现状式科技利益，并利用五眼联盟服务其科技利益，美国的上述战略需求会被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所感知：一是若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完全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五眼联盟内部凝聚力强，五眼联盟会继续开展单一情报搜集任务，并维持高标准情报联盟的现状;二是若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部分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五眼联盟会在某些对华科技议题方面面临分化，由于联盟凝聚力有所下降，五眼联盟形成低标准情报联盟;三是若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不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联盟缺乏足够的凝聚力，五眼联盟会在对华科技议题中抛弃美国，无法协助美国实现其现状式科技利益，进而导致五眼联盟可能面临破裂的风险。

第二，当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时，美国会形成修正式科技利益，并利用五眼联盟服务其科技利益，美国的上述战略需求会被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所感知：一是若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完全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五眼联盟会从单一情报联盟转型为综合性战略联盟，谋求对华全方位的科技竞争和博弈;二是若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部分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五眼联盟会在某些对华科技竞争议题中面临分化，但对华科技竞争和博弈会持续加强，五眼联盟会转型为科技围堵联盟;三是若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不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五眼联盟会在对华科技竞争和博弈中抛弃美国，无法协助美国实现其修正式科技利益，其会继续维持原有的情报联盟状态，或是高标准情报联盟，或是低标准情报联盟，五眼联盟转型停滞。

在此基础上，本文尝试构建解释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五眼联盟转型新的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该框架运作逻辑如下：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作为前置变量，对美国科技利益起着塑造作用，导致美国推动五眼联盟转型，以实现其科技利益。美国推动五眼联盟转型的战略需求会被其他成员国所感知，这些成员国会采取完全配合、部分配合或者不配合的行动方式回应美国的战略需求，对美国战略需求起着正向或者反向作用，二者的互动关系影响五眼联盟转型的具体方向。

四、案例分析：华为事件中五眼联盟的部分转型

华为事件是指华为公司及其技术的快速发展引发美国对中国高科技公司的极端打压。究其原因，华为公司是在中国处于行业领导地位的高科技公司，是中国实现技术赶超成就最为卓著的企业，中国尤其重视保护华为公司及其技术发展，华为亦可以被看作是中国数字经济和中国科技实力发展的缩影。由于华为技术涉及网络安全和数字经济，华为公司及其技术不可避免地处于中美科技竞争和博弈的震中，因此，选择华为事件观察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五眼联盟转型的运作逻辑具有现实合理性。

（一）华为公司推动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朝着更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

传统和新兴技术领域的发展是中国增强和巩固科技实力的重要基础。具体说来，传统关键领域包括电子、机械、汽车、高铁、航空等，新兴关键领域包括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先进核能、下一代通信技术、大数据、超级计算机、人工智能、机器人、空间技术和电子商务等。Li Yanfei. Understanding China’s Technological Rise[EB/OL]. （2018-08-03）[2019-12-23].https：//thediplomat.com/2018/08/understanding-chinas-technological-rise/. 近年来，得益于三个方面的优势，中国在上述传统和新兴技术领域内追赶技术前沿的机会不断增多，中国科技实力不断提升：一是中国在技术研究与发展领域的投资幅度不断上升;二是中国政府寻求在科学与技术领域开展国际合作和交流学习;三是中国的大型国内市场为技术创新奠定了基础。

目前，中国追赶技术前沿的机会越来越多，科技实力不断增强，影响力不断上升。而美国积累的技术优势近年来却不断缩减，在某些关键和新兴技术领域的领导地位亦在不断下降。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trategy for Critical and Emerging Technologies[R/OL]. （2020-10-16）[2020-12-24].https：//nps.edu/documents/115559645/121916825/2020+Dist+A+EOPOTUS+National+Strategy+for+Critical+%26+Emerging+Tech+Oct+2020.pdf/1543be15-a2ae-3629-7a45-aabdecaedb84？t=1602805142602，pp.1-2. 下页表3数据显示，中国在电子、机械和高铁等传统技术领域领先于美国;在新兴技术领域，美国虽然整体上处于领先地位，但中美技术差距不断缩小，并且缩小速度加快，中美科技实力对比态势朝着更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且这种态势具备长期性和持续性，中国已经成为美国强大的科技竞争者。根据一项美国优势项目和益普索（Ipsos）的民意调查报告，美国的科技实力存在落后于中国的风险，中国对美国的科技竞争力和领导力形成了“威胁”。Ipsos. Voters are Concerned That the US is at the Risk of Falling Behind Other Countries Technologically[EB/OL]. （2020-10-20）[2021-01-05].https：//americanedgeproject.org/new-poll-voters-are-concerned-that-the-u-s-is-at-risk-of-falling-behind-other-countries-technologically-demand-action-from-next-president/; James Stavridis and Frances Townsend. US Tech at Risk of Falling Behind， Threatening Our Global Interests[EB/OL]. （2020-10-28）[2021-01-05].https：//www.militarytimes.com/opinion/commentary/2020/10/28/us-tech-at-risk-of-falling-behind-threatening-our-global-interests/. 即使中國在短时间内仍不可能与美国相匹敌，但未来将会在某些技术领域成为领先国家，例如人工智能、机器人、能源存储、5G、量子信息系统，以及可能还有生物技术等领域。

华为公司作为显示中国科技实力的典型代表，其技术发展强化了中美科技实力此消彼长的态势。华为公司的技术水平凸显出中国科技实力的强势发展态势：一是华为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电信设备供应商，并且在5G通信领域成为领导者，数字化市场份额不断上升Kadri Kaska， Henrik Beckvard & Tomas Minarik. Huawei， 5G and China as a Security Threat[R/OL]. （2019-03-28）[2021-06-09].https：//ccdcoe.org/uploads/2019/03/CCDCOE-Huawei-2019-03-28-FINAL.pdf， p.4. ;二是华为具备影响他国网络安全的能力，这可以提升中国的网络战效能。Zen Soo & Sarah Dai. How did Huawei Fall Foul of the US Government and Find Itself at the Epicentre of a New Tech War？[EB/OL]. （2020-04-06）[2021-06-09]. https：//www.scmp.com/tech/enterprises/article/3078451/how-did-huawei-fall-foul-us-government-and-find-itself-epicentre; Jonny Ball. What’s Really Behind the US’ Huawei Ban？[EB/OL]. （2019-11-01）[2021-06-09]. https：//www.newstatesman.com/spotlight-america/cyber/2019/11/whats-really-behind-uss-huawei-ban. 根据表3数据所示，中国在下一代通信技术领域已经超越美国，处于领先地位。在代表未来科技发展趋势的5G通信领域，中美实力的此消彼长很可能会导致美国在中美科技竞争和博弈中处于被动地位。因此，华为公司及其先进技术不可避免地处于中美科技博弈的中心，是美国对华发动科技遏制的起点，并会逐渐蔓延至人工智能、自动化汽车、机器人等技术领域。

（二）華为事件强化了美国修正式科技利益

目前，中国科技实力的强劲发展态势对美国造成了结构性压力，并塑造了美国科技利益。通过梳理特朗普时期《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关键与新兴技术国家战略》相关内容，不难发现，美国针对中国科技实力增长所形成的修正式科技利益正在逐步显现。第一，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美国强调网络空间安全决定国家安全与繁荣，美国必须建设防御性网络基础设施以巩固经济增长、保护美国自由，以及维护国家安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R]. 2018：12-13. 这表明美国拟付出高昂成本维护网络空间安全，以此维护美国所拥有的科技资源。另外，美国还强调发展以数字技术为主的关键和新兴技术，将中国视为美国创新和技术优势的竞争者，并采取行动阻止中国的创新和技术发展，以增进美国的创新和技术优势。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R]. 2018：20-22. 这表明美国有意愿付出高昂代价增进其在数字技术领域的优势，以增强其在科技领域的主导地位。第二，在《关键与新兴技术国家战略》中，美国所罗列的20种关键与新兴技术主要与数字技术相关，包括人工智能、通信与网络等。美国强调联合盟友和战略伙伴打击对手在上述技术领域对美国的“威胁”，在保护国家安全创新基地方面增加投资，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trategy for Critical and Emerging Technologies[R]. 2018：A-1，7-10. 这表明美国试图谋求通过付出高昂成本打击对手在科技领域的技术发展，增进其在关键技术，尤其是数字技术领域的优势，以此维持和加强自身在科技领域的领导地位。

华为事件就是美国强化其修正式科技利益的典型表现。首先，美国将华为公司视为国家乃至全球网络安全的威胁，谋求付出高昂成本维护国家网络安全。《2018美国国家网络战略》称美国将坚定维护和促进一个开放、可互操作的、可靠的和安全的网络，阻止威权国家将这种网络环境转化为威权网络，并号召全美国人民和美国公司共同采取必要措施加强国家网络安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Cyber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R]. 2018：15，24. 这里所谓的威权国家暗指中国。根据2020财年美国国防授权法案，美国强调要遏制中国开展的所谓“网络偷盗和间谍行动”，以维护美国在网络领域的国家利益。对此，美国谋求建立国际网络能力打击网络威胁，进一步加强与盟友和战略伙伴的战略合作，共同维护基于美国标准的网络环境，进而实现美国网络安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Cyber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R]. 2018：26. 在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将中国华为公司及其5G技术视为网络威胁，并发起了“反华为”运动，签署了禁止美国电信网络应用华为设备的行政令。Cassell Bryan-Low， Colin Packham，David Lague， Steve Stecklow & Jack Stubbs. Special Report-Hobbling Huawei： Inside the US War on China’s Tech Giant[EB/OL]. （2019-05-21）[2020-12-23].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huawei-usa-5g-specialreport-idUSKCN1SR1EU. 由于华为所使用的芯片有一半要从美国公司进口，特朗普政府实行“华为禁令”直接损害了1200多家美国企业的利益，还损害了众多美国消费者的权益，以及影响到数以万计的美国人的工作机会。Scmp Editorial. Fair Competition to Benefit from Easing of US Ban on Huawei[EB/OL]. （2020-06-06）[2020-12-02].https：//www.scmp.com/comment/opinion/article/3090641/fair-competition-benefit-easing-us-ban-huawei. “华为禁令”导致美国失去了原有海外市场和经济红利，忽视了众多选民的利益，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美国自身的经济利益，阻碍了美国社会的稳定发展，即便如此，美国仍执意推行“华为禁令”。自特朗普上台以来，为了维护所谓国家网络安全，美国不断加大对网络安全领域的联邦预算。根据表4数据显示，美国在网络安全领域的投入额从2018年不到150亿美元上升至2020年超过174亿美元。

其次，美国试图通过付出高昂成本谋求进一步加强与盟友和战略伙伴的科技合作，遏制中国华为公司的技术发展，同时增强自身在5G通信技术领域的优势。5G网络将成为世界经济的支柱，而中国华为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子通信设备制造商，其为中国在全球数字经济市场份额不断提升做出了重要贡献，而这不可避免地挤压了美国的市场份额，美国科技公司的网络设备销售额已经面临下降的局面，严重冲击了美国的科技影响力。AP Explains： US Sanctions on Huawei Bite， But Who Gets Hurt？[EB/OL]. （2019-05-20）[2020-01-03].https：//www.voanews.com/usa/ap-explains-us-sanctions-huawei-bite-who-gets-hurt. 因此，为了遏制中国在关键电子通信领域和半导体领域的技术发展，特朗普政府以国家安全名义实行“华为禁令”，不断拉拢美国盟友加强对中国华为公司的打击力度，甚至不顾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的意愿，强迫其在国家网络建设中排除中国华为公司。2019年2月，特朗普总统表示希望美国能够在5G通信技术领域获胜，美国国家安全机构推动他国将华为技术排除在其5G国家网络建设之外。Demetri Sevastopulo， Kiran Stacey & Nian Liu. Donald Trump Issue Executive Order Laying Ground for Huawei Ban[EB/OL]. （2019-05-16）[2020-12-27].https：//www.ft.com/content/c8d6ca6a-76ab-11e9-be7d-6d846537acab. 为此，美国政府甚至表示会增加对外援助，帮助盟友和战略伙伴推进电子通信发展。Stu Woo & Kate O’Keeffe. Washington Asks Allies to Drop Huawei[EB/OL]. （2018-11-23）[2019-12-23].https：//www.wsj.com/articles/washington-asks-allies-to-drop-huawei-1542965105. 為了遏制华为公司的发展，根据《2018美国国家网络战略》，美国政府将加强投资，并寻求与私人部门合作建设下一代电信通信和信息通信基础设施，尤其是促进5G的发展，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Cyber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R].2018：15. 建设更具竞争性和创新性的美国5G网络。2020年11月，美国国会通过了《美国电信法案》，John Eggerton. House Passes Three Communications Bills[EB/OL]. （2020-11-18）[2021-01-27].https：//www.nexttv.com/news/house-passes-three-communications-bills. 强调鼓励与支持美国在对华5G竞赛中加强技术创新，与盟友和战略伙伴合作发展开放式架构和以软件为基础的无线网络技术，并提供超过10亿美元的财政投入发展以西方标准为基础的5G网络，以此取代中国华为公司。Rubio， Warner， Burr， Colleagues Introduce Bipartisan Legislation to Develop America 5G Alternatives to Huawei[EB/OL]. （2020-01-14）[2020-02-27].https：//www.rubio.senate.gov/public/index.cfm/2020/1/rubio-warner-burr-colleagues-introduce-bipartisan-legislation-to-develop-american-5g-alternatives-to-huawei.

（三）华为事件中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部分配合美国战略

在华为问题上，美国重视利用五眼联盟实现其修正式科技利益。在美国看来，五眼联盟能够在科技领域应对“华为威胁”，期望促使五眼联盟转型以应对中国科技实力的强劲发展态势，协助美国扩展科技影响力，扭转中美科技实力对比不利于美国的态势。根据澳大利亚媒体的报道，在2018年7月一次秘密会议上，五眼联盟已经形成了对华科技遏制战略共识。接下来的几年内，五眼联盟联合其他国家举行了多次全体会议和双边会议，分享关于中国网络行动的秘密情报。Five Eyes Intel Group Ties up with Japan， Germany， France to Counter China in Cyberspace[EB/OL]. （2019-02-04）[2020-12-02].https：//mainichi.jp/english/articles/20190204/p2a/00m/0na/001000c. 五眼联盟成员国还签署了关于网络空间负责任国家行为的协议，明确表明其将维护基于国际规则的网络安全秩序，并要求各国遵守网络安全领域的相关标准，否则将采取制裁措施。Joint Statement on Advancing Responsible State Behavior in Cyberspace[EB/OL]. （2019-09-23）[2020-12-07].https：//www.state.gov/joint-statement-on-advancing-responsible-state-behavior-in-cyberspace/. 此外，五眼联盟寻求在通信领域设置关于网络安全的技术标准，发展新的5G技术，Laura Zhou. Does the US-led Five Eyes Have Wider Sights on China？[EB/OL]. （2020-08-08）[2020-12-07].https：//www.scmp.com/news/china/diplomacy/article/3096527/does-us-led-five-eyes-have-wider-sights-china. 以此打击中国华为公司及其技术优势，服务于美国修正式科技利益。然而，对于中国华为公司及其技术，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存在不同的评估和看法，政策行动亦无法完全配合美国遏制华为公司及其技术发展的战略需求。

第一，澳大利亚完全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2018年，美国号召其他国家排除使用华为公司设备和技术，澳大利亚不顾中国经济制裁，追随美国战略步调，禁止华为公司5G技术参与其网络基础设施建设，并宣称华为技术会对其国家安全带来无法接受的风险。Divergence on Chinese 5G Strains ‘Five Eyes’ Alliance[EB/OL]. （2019-08-27）[2020-01-27].https：//dailybrief.oxan.com/Analysis/DB244222/Divergence-on-Chinese-5G-strains-Five-Eyes-alliance;Patrick Kollner. 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Recalibrate Their China Policies： Convergence and Divergence[J].The Pacific Review，2021，34（3）：21. 2019年5月，特朗普签署“华为禁令”后，澳大利亚开始全面阻止华为公司投资其5G网络基础设施，甚至推动美国加快步伐遏制华为公司及其技术发展。Cassell Bryan-Low & Colin Packham. How Australia Led the US in the Global War against Huawei[EB/OL]. （2019-05-22）[2020-01-25].https：//www.smh.com.au/world/asia/how-australia-led-the-us-in-its-global-war-against-huawei-20190522-p51pv8.html. 此外，澳大利亞还积极与美国等国家加强沟通协调，促进在科技领域形成密切合作关系，以此推进在5G网络等关键与新兴技术领域的研发合作。2019年9月，澳美举行领导人高级别会晤，双方强调了推进关键与新兴技术研发合作的重要性。Primer Minister. Outcomes from White House Mettings[EB/OL].（2019-09-20）[2020-02-27].https：//www.pm.gov.au/media/outcomes-white-house-meetings. 2020年7月下旬，澳美在美国华盛顿召开第30次澳美部长级磋商，双方表示期望与志趣相投的伙伴合作，共同开发5G技术以及其他关键和新兴技术。Joint Statement on Australia-US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EB/OL]. （2020-07-28）[2020-08-07].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Releases/Release/Article/2290911/joint-statement-on-australia-us-ministerial-consultations-ausmin-2020/. 2020年8月，澳美举行科学与前沿技术联合委员会会议，双方强调民主国家在发展关键与新兴技术方面应发挥领导作用，加强合作以促进创新和生产符合民主价值观的应用。Washington， DC. US-Australia Joint Commission Meeting on Science and Frontier Technologies Dialogue[EB/OL]. （2020-08-11）[2020-10-02].https：//2017-2021.state.gov/u-s-australia-joint-commission-meeting-on-science-and-frontier-technologies-dialogue/index.html. 目前，莫里森政府还投资近3000万美元发展5G网络，其中大部分资金用于推进澳大利亚5G创新倡议，以此发展更多的5G应用、服务和产品，Supporting Australia’s 5G Future[EB/OL]. （2020-09-29）[2020-11-07].https：//minister.infrastructure.gov.au/fletcher/media-release/supporting-australias-5g-future. 积极对接与美国的科研合作，尤其是5G网络技术的研发项目。

第二，新西兰能够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但其政策行动存在一定程度的突变可能性。为避免被美国抛弃，新西兰长期以来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快速与美国形成统一阵线。2018年11月，考虑到网络安全风险，新西兰追随美国步伐，表示会禁止华为公司5G设备参与国家网络建设。Naveen Goud. New Zealand Bans Huawei 5G Equipment due to Espionage Fears[EB/OL]. （2021-03-12）[2021-06-27].https：//www.cybersecurity-insiders.com/new-zealand-bans-huawei-5g-equipment-due-to-espionage-fears/; ‘Five Eyes’ Spy Alliance Trains Focus on Xi in Echo of Cold War[EB/OL].（2020-10-22）[2021-06-28].https：//www.bloombergquint.com/global-economics/-five-eyes-spy-alliance-trains-focus-on-xi-in-echo-of-cold-war. 但由于中新经贸联系密切，为避免激怒中国，新西兰并没有明确决定是否实施“华为禁令”。事实上，作为五眼联盟的成员国，新西兰的华为政策与盟友不存在根本性差异，并且随着美国压力的增大，新西兰很可能会正式实施“华为禁令”。Zhou Fangyin. How will New Zealand’s General Election Affect Its China Policy？[EB/OL]. （2020-09-06）[2020-12-07].https：//www.globaltimes.cn/content/1200081.shtml. 新西兰只是更灵活地将华为公司排除在国家网络建设之外，许多新西兰电信公司已经在寻找其他供应商，而不是冒险与华为公司合作。Felix Walton. Both the UK and the US Have Cancelled Huawei， Should NZ Be Next？[EB/OL]. （2020-07-27）[2020-09-02].https：//thespinoff.co.nz/business/27-07-2020/both-the-uk-and-the-us-have-cancelled-huawei-should-nz-be-next/; Patrick Kollner. 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Recalibrate Their China Policies：Convergence and Divergence[J].The Pacific Review，2021，34（3）：23. 然而，由于中国在新西兰的影响力正在不断增大，新西兰无法采取充分的措施抵制中国的影响力，其华为政策存在一定程度的突变可能性，但考虑到来自美国及其盟友的压力较大，未来一段时间其突变的可能性较小。

第三，加拿大能够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但其政策行动亦存在一定程度的突变可能性。2020年11月18日，加拿大国内反对党已经通过了一项动议，要求现任政府对中国采取强硬政策，并禁止国内使用华为5G技术。Canadian Opposition： Trudeau must ‘Grow a Spine’， Ban Huawei 5G[EB/OL]. （2020-11-18）[2021-04-27].https：//www.aljazeera.com/economy/2020/11/18/canadian-opposition-trudeau-must-grow-a-spine-ban-huawei-5g. 然而截至目前，加拿大政府并没有正式决定是否全面禁止华为技术，但表示会管控华为公司的活动，允许其参与非敏感领域的5G网络基础设施建设。IISS. Australia， Huawei and 5G[EB/OL]. （2019-10-07）[2021-04-27].https：//www.iiss.org/publications/strategic-comments/2019/australia-huawei-and-5g. 与新西兰相似，加拿大在华为公司问题上策略较为模糊。据加拿大内部消息人士称，现任政府放弃制定解决方案最终反而解决了华为公司问题。加拿大政府的“犹疑”做法已经导致众多加拿大电信公司排除华为技术。David Ljunggren. Canada Has Effectively Moved to Block China’s Huawei from 5G，But Can’t Say So[EB/OL]. （2020-08-26）[2021-04-28].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canada-huawei-analysis-idUSKBN25L26S. 2019年1月，加拿大政府宣称投资4000万美元发展诺基亚电信设备和研发电信网络技术，以保护国家网络安全和促进数字经济发展。Government of Canada Invests in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for Technologies Behind 5G Networks[EB/OL]. （2019-01-25）[2021-04-02].https：//www.canada.ca/en/innovation-science-economic-development/news/2019/01/government-of-canada-invests-in-research-and-development-for-technologies-behind-5g-networks.html. 然而，加拿大华为政策同样存在一定程度的突变可能性。加拿大在经济上高度依赖中国，为避免刺激中国，加拿大可能无法全面实施“华为禁令”，但考虑到来自美国及其盟友的压力较大，其突变的可能性也较小。

第四，英国难以完全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英国首相约翰逊于2020年6月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举办的会议上公布了“填补空缺”计划，寻求重塑与中国的经贸关系，联合五眼联盟重新夺回中国所占领的西方技术市场，尤其是5G网络技术市场。Harry Cole. Boris Johnson Plans to End Reliance on Chinese Technology by Forming a Pact with UK’s ‘Five Eyes’ Intelligence Partners[EB/OL]. （2020-06-07）[2021-03-04].https：//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8395453/Boris-Johnson-plans-closer-pact-UKs-Five-Eyes-intelligence-partners.html.目前，由于对华为技术存在防范心理，英国政府在2020年9月已经宣布实施电信多元化战略，并投资了2.5亿英镑支持电信供应商多元化和发展电信技术。Andy G Sellars. Transforming the UK Telecoms Market[EB/OL].（2021-02-04）[2021-04-08]. https：//www.newelectronics.co.uk/electronics-technology/transforming-the-uk-telecoms-market/234265/. 此外，英國还与他国加强电信技术研发合作。2020年7月中旬，英国与日本共同合作开发5G网络技术，以此替代华为5G技术。Nikkei Staff， UK Asks Japan for Help with 5G as Alternative to Huawei[EB/OL]. （2020-07-18）[2021-02-02]. https：//asia.nikkei.com/Business/Telecommunication/UK-asks-Japan-for-help-with-5G-as-alternative-to-Huawei. 2020年11月初，英国和印度签署电信合作谅解备忘录，寻求在电子通信领域开展技术合作。Harry Baldock. UK and India Sign MoU on Telecoms Cooperation[EB/OL]. （2020-11-04）[2021-02-02].https：//www.totaltele.com/507773/UK-and-India-sign-MoU-on-telecoms-cooperation. 但在华为事件中，英国实际上陷入了网络安全担忧与排除华为公司需付出高昂代价的两难境地。华为公司在英国有一定的良好口碑，其产品在英国网络基础设施中已经使用多年。若英国全面实施“华为禁令”，将会产生36亿美元的额外成本。Jack Hawke. Britain Bans Huawei from Its 5G Network and will Remove Existing Equipment by 2027[EB/OL]. （2020-07-14）[2021-04-03]. https：//www.abc.net.au/news/2020-07-14/uk-set-to-exclude-huawei-from-telecommunications-networks/12455930. 虽然在2020年7月英国改变了过去对华为公司的态度，宣称决定禁止用华为技术建设5G基础设施，并计划在2027年前将所有华为5G设备从英国电信网络中剔除出去，Wajahat Khan & Masaya Kato. China’s Rise Forges New Bond Between Japan and Five Eyes[EB/OL]. （2020-08-07）[2021-03-02]. 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China-s-rise-forges-new-bond-between-Japan-and-Five-Eyes; Robert Fife， Alexandra Posadzki， Paul Waldie & Adrian Morrow. Canada Is Now the Only Five Eyes Member to Not Ban or Restrict Use of Huawei 5G Equipment[EB/OL]. （2020-07-15）[2021-06-02]. https：//www.theglobeandmail.com/politics/article-canada-now-only-member-of-five-eyes-alliance-to-have-not-banned-huawei/. 但这也足以说明英国无法在短期内轻易与华为公司实现完全脱钩，仍需要与华为公司发展合作业务，目前还缺乏全面配合美国战略需求的客观条件。

综上所述，针对华为事件，可根据对美国战略需求的态度和政策反应，将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划分为三种类型：一是积极配合者——澳大利亚，在对华为公司的共识和战略行动层面能够与美国保持高度一致;二是潜在配合者——加拿大与新西兰，在对华为公司的共识中与美国保持一致，视中国数字化技术为网络安全威胁，与中国开展数字化技术竞争和博弈，但在战略行动层面与美国存在细微差别，愿意付出高昂成本将中国数字化技术全面排除出国家网络基础建设的可能性较澳大利亚低;三是消极配合者——英国，在对华为公司的共识和战略行动层面都与美国相异，无法完全将中国数字化技术视为网络安全威胁，愿意付出高昂成本将中国数字化技术全面排除出国家网络基础建设的可能性较低，但其会与中国开展数字化技术竞争和博弈。

（四）案例小结：五眼联盟的部分转型

基于上述案例分析可知，中国华为公司及其技术的强劲发展，推动了中美科技博弈态势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对美国形成结构性压力，导致美国形成修正式科技利益，美国寻求促使五眼联盟转型为综合性战略联盟，对中国华为公司开展全方位打压，试图扭转其在中美科技实力发展对比中的不利态势，维持其在科技领域的主导地位。然而现实中，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配合度作为抑制因素阻碍五眼联盟转型为美国所期望的综合性战略联盟，最终导致五眼联盟转型为科技围堵联盟，即成员国在遏制中国华为公司及其技术议题中面临分化，无法将华为公司及其技术完全排除出所有成员国网络基础设施建设，但在共同合作发展新型5G网络技术替代华为技术的议题中具有共同意愿（运作逻辑如图2所示）。

本文的分析框架不仅能够运用于分析特朗普政府时期华为事件中五眼联盟转型的逻辑，还可以预测拜登执政时期五眼联盟针对中国华为公司的发展演变趋势。在拜登执政时期，尽管面临五眼联盟的科技围堵，华为公司并没有妥协，反而进一步加强自主研发，增强了技术独立性。2019年，华为公司计划在上海建设新的研发中心，并投入14亿美元巨资促进科技发展。Jane Zhang. Huawei Pushes Ahead with UsMYM 1.4 Billion R&D Centre in Shanghai in Spite of US Trade Restrictions[EB/OL]. （2019-05-29）[2021-06-02]. https：//www.scmp.com/tech/big-tech/article/3021595/huawei-pushes-ahead-self-reliance-drive-us14-billion-rd-centre. 2020年，华为公司发布了关于建设“1+N”5G目标网络的计划，并针对“1+N”目标网络生产出一系列5G产品。Yang Chaobin. Huawei Rolls Out Full Series of 5G Products Aimed at ‘1+N’ Target Networks[EB/OL]. （2019-08-07）[2021-04-02]. https：//www.globaltimes.cn/content/1206918.shtml. 华为公司还邀请从顶级研究机构到大学和公司的专业人士，加强技术研发能力。Xi Jun. Huawei Teams up with CAS on Technological Development[EB/OL]. （2020-09-20）[2021-04-03]. https：//www.globaltimes.cn/content/1201471.shtml. 根据下文表5数据显示，华为目前仍是全球5G技术专利占比最高的公司，在5G专利竞赛中处于领先地位，这意味着华为公司及其技术发展具有强大潜能。因此，在拜登执政时期，华为公司仍会对美国施加结构性压力，持续强化美国修正式科技利益。根据美国国防部公布的2022财年计划，美国计划在网络安全领域投入210亿美元（比2021年增加了110亿美元），加强维护美国网络安全。Statement by Secretary Mayorkas on the President’s Fiscal Year 2022 Budget[EB/OL]. （2021-05-28）[2021-06-28].https：//www.dhs.gov/news/2021/05/28/statement-secretary-mayorkas-president-s-fiscal-year-2022-budget; Budget of The US Government： Fiscal Year 2022[EB/OL]. （2021-05-10）[2021-06-28].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5/budget_fy22.pdf. 在2021年6月初，拜登修改和擴大了特朗普时期的禁令，并签署了行政令，禁止美国投资包括华为在内的中国公司。Makena Kelly. Joe Biden Signs Order Banning US Investment in Chinese Surveillance Companies[EB/OL]. （2021-06-03）[2021-07-02].https：//www.theverge.com/2021/6/3/22516719/biden-executive-order-american-investment-chinese-firms-huawei-zte. 2021年5月中旬，美国参议院还通过了《无尽边疆方案》，拟投资1000亿美元促进美国在关键与新兴技术，包括先进通信技术等领域的创新与研发能力，加强与中国开展科技竞争。Andrew Desiderio. Senate Advances a Rare Bipartisan Deal on Countering China[EB/OL]. （2021-05-17）[2021-07-02].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1/05/17/senate-bipartisan-deal-countering-china-489152. 此外，拜登还寻求与盟友加强科技合作，维持美国在科技领域的领导地位。Arjun Kharpal. Tech First 100 Days： Biden Keeps Trump-Era Sanctions in Tech Battle with China， Looks to Friends for Help[EB/OL]. （2021-04-29）[2021-05-28].https：//www.cnbc.com/2021/04/29/biden-100-days-china-tech-battle-sees-sanctions-remain-alliances-made.html; Matthew P Goodman. Allied Technology Cooperation：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EB/OL]. （2021-03-23）[2021-05-28].https：//www.csis.org/analysis/allied-technology-cooperation-opportunities-and-challenges; Steven Lee Myers. Buffeted by Trump， China Has Little Hope for Warmer Relations with Biden[EB/OL]. （2020-11-10）[2021-05-28].https：//cn.nytimes.com/china/20201110/china-united-states-biden/dual/; Ana Swanson. Biden’s China Policy？ A Balancing Act for a Toxic Relationship[EB/OL]. （2020-11-16）[2021-06-02].https：//www.nytimes.com/2020/11/16/business/economy/biden-china-trade-policy.html？_ga=2.211671893.1132104582.1605858360-1374826947.1605598126. 由此看来，拜登政府会寻求强化五眼联盟转型，进一步遏制中国华为及其技术发展。然而，五眼联盟能否全面转型还取决于其成员国对华为公司的共识和政策行动是否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这将导致未来五眼联盟有可能朝着两种战略方向发展（具体逻辑如下文表6所示）：一是维持科技围堵联盟;二是转型为综合性战略联盟。

五、结语

近年来，在中美科技博弈背景下，五眼联盟发生了转型，从过去的“低姿态”、秘密地开展纯情报搜集任务，开始扩展到在科技领域对华开展“高姿态”的战略遏制，围绕美国修正式国家利益从单一情报联盟转型为科技围堵联盟，引发了中国与五眼联盟之间的紧张关系。当前，华为公司及其技术处于五眼联盟对华科技围堵行动的震中，但在对华为的共识和战略行动层面，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无法与美国完全保持一致，只是部分配合美国的战略需求。然而，五眼联盟的转型已经对中国造成了一定的消极影响：一是对中国的数字化技术发展与进步产生了抑制作用;二是阻碍了中国数字化经济的发展;三是冲击了中国在科技领域与五眼联盟成员国发展合作共赢关系的现实基础。

可以预见，随着中国的持续崛起，中国科技实力的不断增强，中美科技实力对比会继续朝着对中国更为有利的态势发展，美国修正式科技利益将不断强化。受美国科技利益的影响，五眼联盟很可能会发展为综合性战略联盟。为此，中国需要制定有针对性的对外政策，削弱五眼联盟的凝聚力，分化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对美国战略需求的配合度，让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在科技领域的对华共识和战略行动不与美国保持一致，为五眼联盟进化为综合性战略联盟设置障碍，甚至使其降级为单一情报联盟。

目前，美国认为中国在新西兰的影响力正在不断增大，因此对新西兰再次生疑，很可能会停止与新西兰分享情报信息，或将新西兰驱逐出五眼联盟。美国前情报局分析人员曾鼓动五眼联盟或“四眼联盟”讨论新西兰的去留问题，宣称该问题牵涉到五眼联盟的核心政治利益。Eleanor Ainge Roy. New Zealand’s Five Eyes Membership Called into Question over ‘China Links’[EB/OL]. （2018-05-28）[2021-06-05].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8/may/28/new-zealands-five-eyes-membership-called-into-question-over-china-links; Tara Francis Chan.China’s communist party has so much power in New Zealand that western countries might stop sharing intelligence[EB/OL]. （2018-05-29）[2021-06-06].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new-zealand-should-be-cut-from-five-eyes-over-china-influence-2018-5. 對此，中国应该从五眼联盟的薄弱环节入手，强化与新西兰的伙伴关系，以此削弱五眼联盟的凝聚力。在此基础上，中国还应加强与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国的伙伴关系，以层层突破五眼联盟的科技围堵，进而有效地化解五眼联盟转型带来的挑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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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