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法论的深化重新认识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流变

2021-01-13 05:03王绍梁
湖北社会科学 2021年11期
关键词:辩证法共产主义感性

王绍梁

(上海师范大学 知识与价值科学研究所,上海 200234)

共产主义思想是马克思哲学的灵魂和精髓。纵观思想史,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认识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转变历程,可以说,这一历程伴随着马克思的一生。在对这一思想转变的认识上,中国理论界过去的注意力大多聚焦于马克思的青年时期,一是继承列宁的“两个转变说”,①“两个转变说”是列宁在研究了马克思早期思想之后提出的基本观点,即认为1843年发表在《德法年鉴》上的《论犹太人问题》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两篇文章表明马克思在哲学和政治立场上完成了“从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的思想转变。“两次转变说”则是以南京大学孙伯鍨教授为代表在列宁“两个转变说”的基础上提出的,即在完成第一次转变之后,1845年马恩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则标志着他们完成了“从唯物主义向历史唯物主义、共产主义向科学共产主义”的思想转变。列宁未能提出“两次转变说”的客观原因之一在于《德意志意识形态》全文直到1932年才公开问世。认为发表在《德法年鉴》上的两篇文章意味着马克思完成了从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转变;二是老一辈中国马克思主义学者在文本的基础上,又提出了“两次转变说”,认为《德意志意识形态》代表着共产主义思想进一步完成了从不成熟向成熟的转变。从马克思的整个思想史看,这一划分是基本准确的。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历史唯物主义思想诞生之后,马克思几乎花了大半辈子的心力在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上,于1867年才首次出版了德文《资本论》第一卷,从此才有了马克思的第二个伟大发现——剩余价值规律。恩格斯的评价无疑切中肯綮:“由于这两个发现,社会主义变成了科学”。[1](p546)可见,对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的定位绝不能滞留在1845年,其研究视角和重心必须转向“政治经济学批判”。笔者从新的视角对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流变作了重新考察,认为其方法论经历了从感性辩证法向历史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深化过程,正是在这三种不同的方法论指导下,才真正完成了社会主义从空想向科学的转变。

一、从《德法年鉴》到《巴黎手稿》:感性辩证法与哲学共产主义

马克思通过对黑格尔理性辩证法的两次批判和改造,最终形成自己的感性辩证法。①“感性辩证法”概念是复旦大学王德峰教授首先提出来的,用以区别黑格尔建立在理性主义基础上的思辨辩证法。在感性辩证法的方法论指导下,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进入了第一个阶段,即哲学共产主义阶段。

感性辩证法是马克思对黑格尔理性辩证法两次批判改造的积极成果。1843 年,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对黑格尔的辩证法进行了第一次批判改造,颠倒了黑格尔关于政治国家决定市民社会的观点,也正是在这一颠倒中揭示出黑格尔理性辩证法的根本缺陷。马克思认为黑格尔的错误在于将思维的产物颠倒为现实对象的主体。“他不是从对象中发展自己的思想,而是按照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并且是在抽象的逻辑领域中做完了自己的事情的思维的样式来制造自己的对象。”[2](p259)这样,现实的矛盾在黑格尔理性辩证法中就被设定为思维的矛盾或者是作为理念表象的“现象的矛盾”。因此,黑格尔对诸如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分裂等现实矛盾的解决也就仅满足于从思维中的表面解决。这在本质上是一种折中主义的调和论,但马克思强调的却是外部现实矛盾的真实存在和对抗本质。

《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巴黎手稿》)标志着这一批判改造工作的完成。马克思认为,黑格尔的整个哲学体系以纯粹思辨的思想为起点,以抽象的绝对精神为终点,而理性辩证法构成了这一不断否定的思想体系的逻辑基础。这个体系可简化为:现实的人=自我意识→意识返回自身=将对象设定为物性→对象的扬弃=自我意识的扬弃→现实的运动=自我意识的运动。[3](p165-166)理性辩证法研究的并不是现实的对象,相反是意识的对象,从而将思维否定与现实否定的关系颠倒了过来,最终将现实的历史理解为逻辑思辨的思维的生产史。马克思将这种从对象—意识—自我意识内部进行的抽象思维活动称为“纯思想的辩证法”,即理性辩证法。但马克思没有完全抛弃黑格尔的辩证法,而是继承了合理内核即他所高度赞扬的否定性辩证法。这一批判改造的积极成果就是“感性辩证法”。这一改造得益于马克思对费尔巴哈“感性”思想的吸收,后者将黑格尔的理性形而上学从天上拉回了人间,重新确立了感性在哲学革命中的本体地位。所谓感性辩证法,指的是人的感性存在之异化及其扬弃的运动,揭示的是人在感性活动中所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对抗、冲突和斗争。

正是在感性辩证法的指导下,马克思第一次较集中地从政治批判和经济学批判的哲学范式对共产主义进行了阐释。首先是政治批判。马克思是在《巴黎手稿》中第一次谈到“共产主义”,但共产主义的思想转变可以追溯到1843 年发表在《德法年鉴》上的《论犹太人问题》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这两篇极具战斗性的论文指向了同一个问题,即人类解放何以可能。在这里,马克思找到了解放人类、实现共产主义的物质力量——无产阶级。马克思先是批判了青年黑格尔派代表人物布鲁诺·鲍威尔将犹太教人的解放归结为宗教解放,反对其将政治解放等同于人类解放,进而转变了问题域,即从政治解放与宗教的关系转向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的关系。但鲍威尔并未回答人类获得解放的力量源泉是什么,《〈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将这一问题往前推进了一步,初次阐明了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的历史使命。马克思从德国的阶级现实出发,将人类解放的出路诉诸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认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2](p460)这个物质力量就是无产阶级。无产阶级就是这样一个被彻底的锁链束缚着的,并表明一切等级解体的阶级。因此,无产阶级必须解放其他一切社会领域和他人,才能实现自身的解放。这种政治批判还只是一种原则批判,因而需要得到经济学批判的证明。马克思第一次把人类解放运动与否定私有财产的革命行动关联在一起,开启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共产主义思想路向。他认为,人类解放“只有通过那种达到废除私有财产、限定财产最高额、没收财产、实行累进税的办法”,通过“同自己的生活条件发生暴力矛盾,宣布革命是不停顿的,才能做到这一点”。[2](p430-431)虽然马克思此时对人类解放思想的表述还较为抽象和粗略,但他已意识到,无产阶级的革命目标是否定私有财产,并将这种否定原则作为无产阶级解放自身的前提条件提升为社会行动的原则。

这种经济学批判的全面展开是在《巴黎手稿》中进行的。马克思将感性辩证法自觉地应用于对异化劳动的批判,形成了异质于黑格尔的劳动辩证法。共产主义意味着人的本质之自由自觉活动的复归,并内在地要求扬弃非人性质的异化劳动和作为异化劳动的外化和表现的私有财产。马克思首先批判了错误的共产主义思潮,反对将共产主义理解为对现代文明世界的抽象否定和向贫困状态的简单返回,强调是人的本质的现实生成。“共产主义决不是人所创造的对象世界的即人的采取对象形式的本质力量的消逝、抽象和丧失,决不是返回到违反自然的、不发达的简单状态去的贫困。”[3](p175)这些思潮的错误在于没有真正弄清楚私有财产的积极本质,私有财产的充分发展实际上是共产主义的基础。马克思由此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共产主义”概念,其核心就是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私有财产只不过是人的对象性活动之异化了的感性存在,因而其积极扬弃决不能看作直接的享受和片面的占有,而是作为完整的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占有作为人之为人的本质。这体现在“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3](p120)第一、四个矛盾表现为人自身与他人的社会关系的对抗性,第二、三个矛盾表现为人和自然的关系的对抗性。马克思把“共产主义”看作对这四对矛盾即对抗性关系的解决和回答。“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3](p120)马克思由此将历史的全部运动归结为共产主义的现实生成和经验诞生活动,完全推翻了黑格尔建立在绝对理念的活动基础上的先验历史哲学。

马克思此时对共产主义的理解仍然属于建立在感性辩证法的内在论逻辑基础上的哲学范式,即“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一条道路”。[3](p117)这句话虽然还带有黑格尔否定性辩证法的影子,但其中蕴含了马克思感性辩证法的基本原则,因为感性辩证法的研究对象是现实矛盾和感性对抗。从否定性到对抗性的深化,是马克思超越黑格尔辩证方法论的一个重要标识。这一标识最为显著地体现在1847 年马克思对蒲鲁东的批判之中。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批判蒲鲁东对黑格尔辩证法的庸俗化和拙劣模仿。这种方法论运用失败的根源在于蒲鲁东没有正确处理“对抗性”这个要素,没有从现实的对抗性运动之中理解和把握资本主义的历史方位,由此通过理性形而上学建构起来的新社会形态也仍未超越资本主义本身。可以说,感性辩证法的核心就在于历史运动中的感性对抗,撇开现实谈辩证法容易跌入黑格尔式的形式主义泥潭。学界以往较为重视马克思《巴黎手稿》中共产主义思想的人本主义痕迹,而忽视了“生产—私有财产”这一维度上思想史的连贯性。马克思并不是以目的论的形式将共产主义指认为人类发展的终极目标,而是以辩证法的逻辑将其看作通达“真正的人类社会”并实现人类解放的中介,因此“共产主义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式和有效的原则”。[3](p131)这一点特别重要。马克思并没有把共产主义定义为历史的终结,未来人类社会只意味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对抗性质的消灭,并不意味着社会形态一成不变。就像恩格斯所说的:“所谓‘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成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4](p443)这也是本文未将未来的人类社会简单地概括为“共产主义社会”的根本原因。①仅就概念的使用差异而言,在马克思的几个重要文本中出现最多的是“共产主义”,很少出现“共产主义社会”的表述。具体来说,在马克思与恩格斯合作完成或出版的著作中,《德意志意识形态》和《共产党宣言》大概使用了2次来描述未来社会。1891年出版的《哥达纲领批判》使用得最多,高达6次。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很少出现“共产主义社会”这个提法,在第1 卷第2 版的脚注和第2 卷中分别出现过1次,而第3 卷则最多提到共产主义共同体、共产主义公社、共产主义的社会生产。以上表明,虽然马克思恩格斯基本都认同用“共产主义社会”来指称未来社会,但对这一提法却格外谨慎。相反,从“共产主义”概念出现的语境看,马克思更多是用于对作为现实的革命运动以及作为革命成果的社会生产制度的基本原则的一种概括。实际上,在实现了共产主义革命之后,社会的形态依然会不断地发生变化,社会矛盾依然存在,感性辩证法依然起着作用,只是这种变化和矛盾运动不再是建立在生产关系的对抗性质基础上,因为未来社会的生产形式和原则将取得同等的性质。从后往前看,这个形式和原则应当理解为与资本主义异质的劳动——生产方式。本文也只是在这个意义上才把扬弃资本主义之后的社会称之为“共产主义社会”,这在第三部分将会展开论述。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论述也几乎始终是与人通过劳动—生产实现的对象化成果即私有财产绑定在一起。马克思最终对“共产主义”而不是“社会主义”概念的选择背后隐含了方法论的转变,即从以社会关系为基础转变到以决定一定社会关系的经济结构和生产方式为基础。

二、从《德意志意识形态》到《共产党宣言》:历史唯物主义与“哲学—科学”共产主义

感性辩证法为马克思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和探索共产主义革命奠定了科学的方法论基础。显然,这一方法论在《巴黎手稿》中带有明显的思辨和形式的外壳。只有在完成哲学革命的同时,并真正创立出自己的新哲学才能够让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从“哲学思辨”走向“科学论证”。这一新哲学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如果说《巴黎手稿》还留存费尔巴哈人本哲学的痕迹,那么作为“哲学宣言”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则让马克思不仅告别了黑格尔的思辨唯心主义辩证法,而且也使得一切旧唯物主义哲学的“思想症候”被彻底消除,从而将“实践”即感性的对象性活动确立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众所周知,《德意志意识形态》系统地阐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是现实的人及其活动,揭示了历史的四个原初关系,[5](p31-34)即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与再生产关系,生命的生产活动所表现的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并将物质生产与再生产作为理解历史的理论基点。《共产党宣言》则进一步从阶级斗争的“对抗性”维度描述社会历史的运动。基于此,马克思第一次将感性辩证法作为方法论运用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及其扬弃过程的分析之中,进而从宏观的历史运动论证了以共产主义为原则的新社会形态替代资本主义的必然性。

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方法论,马克思恩格斯形成了科学共产主义的基本思想。“如果说历史唯物主义是科学共产主义的理论基础,那末科学共产主义就是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实际结论而产生的。”[6](p308)马克思此时的共产主义思想相比较《巴黎手稿》时期更为科学的地方,首先在于清洗了哲学共产主义阶段的伦理色彩,不再从人的本质出发寻找答案,而是从人的社会关系和现实运动理解共产主义的社会历史性。在资本主义社会,偶然性对个性的压抑、物的关系对人的支配达到了尖锐和普遍的辩证顶点,而按照共产主义原则组织社会的任务就是“确立个人对偶然性和关系的统治,以之代替关系和偶然性对个人的统治”。[5](p515)但马克思反对把共产主义设定为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以此规定社会生活和制度,而是把共产主义称之为“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5](p40)这种“消灭论”在《共产党宣言》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马克思批判了各种错误的或空想的共产主义学派,全面应用“对抗性”方法论证资本主义的历史性和暂时性,把共产主义“消灭现实”的运动序列从《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消灭私有制和分工的最高纲领拓展至社会关系的各个领域,即“消灭城乡之间的对立,消灭家庭,消灭私人发财制度,消灭雇佣劳动制,提倡社会和谐,把国家变成单纯的管理生产的机关”。[7](p501)总而言之,共产主义运动要消灭阶级对立,但这个消灭运动的条件不是先验给予的,而是从资本主义的现实中生产出来的。早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就讽刺这种道德悬设的观念:“要消灭私有财产的思想,有共产主义思想就完全够了。而要消灭现实的私有财产,则必须有现实的共产主义行动。”[3](p140)因此,这种自我扬弃的共产主义行动需要经历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历史过程。

不但如此,马克思进一步从社会关系异化的现象深入到历史的本质追问中,从消灭私有制①私有财产和私有制的德文都是Privateigentum,有趣的是,《巴黎手稿》译为前者,《德意志意识形态》等文本译为后者,但都指向所有制。到了《资本论》及其手稿,涉及未来社会的论述时,马克思不再局限于所有制的分析方法,而更多的是围绕“生产”展开的。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恩格斯的因素,他最早在《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继承了空想社会主义的“消灭私有制”的用法,在与马克思合著的《共产党宣言》中也使用到了。二是马克思本人方法论的深化,1844年聚焦劳动的对象化即私有财产的现象学批判,而1845年则着眼于资本主义所有制问题,到了《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则主要立足于生产方式从资本主义的内部矛盾运动来分析共产主义的可能性。和分工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探寻扬弃异化的现实路径,并从分工视角提出了共产主义的劳动形式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基本原则。马克思认为,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是历史上的第一次分工,正因为生产资料的私有制才导致分工在历史上的自发性和生产的盲目性,人才会被束缚其中,劳动活动的创造性和自主性也就会被限制住,人只能得到片面的发展。“要消灭关系对个人的独立化、个性对偶然性的屈从、个人的私人关系对共同的阶级关系的屈从等等,归根到底都要取决于分工的消灭。”[5](p516)现代人的任务就是去消灭私有制,因为生产力和交往形式在私有制的统治下反而成了破坏力量,使得劳动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达到了辩证的顶点。美国学者约翰·E·艾略特(John E.Elliott)指出了这种“消灭分工论”在经典马克思主义阐释中包含的悖论。从社会总体的生产和分配看,物质的匮乏和劳动分工是不能被消灭的,但从社会个体看,发达生产力为个体创造力的发展提供生活必需品、教育、工作和闲暇,消灭两者又是必要和必然的。[8](p290)这里的悖论涉及的是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关键,即人类活动的能动性和自然基础之间的矛盾,仍然属于传统理论中自然必然性和自由之间的关系范畴。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中对“消灭分工”这种提法作了进一步的阐述。“假如他们作为共同的所有者从事劳动,那就不会发生交换了,而是共同消费了。……消失的不是[一般]分工,而是以交换为基础的分工。”[9](p138)可见,共产主义要消灭的并不是一般分工即“各司其职”,而是要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决定的交换和交往基础上的“异化分工”。因此,只有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视域中,这一理论矛盾才能得到辩证的合理解释。而在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方法论阶段,马克思恩格斯将这一问题的解决诉诸自主活动的逻辑,这与《巴黎手稿》中自由自觉的活动的差异在于承认了一般分工在人类社会的基础作用。正是基于分工逻辑,马克思恩格斯勾勒了共产主义革命之后的未来社会的活动形式,即著名的自由劳动论。“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我自己的心愿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为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5](p37)

尽管《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分工逻辑带有一定的浪漫主义色彩,但正是在这样的理论想象中显露出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变化以及对未来社会形态探索的方法论自觉,即从“历史唯物主义”深化为“政治经济学批判”。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与《巴黎手稿》时期明显不同,马克思的论证视角不再是形式的辩证逻辑,而是转向“历史总体”逻辑。一方面,马克思强调人类在未来社会可以摆脱特定活动范围的束缚,选择在任何生产部门发展,通过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另一方面,马克思并未忽视社会关系和活动方式维度,而是从个体社会联系的维度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基础概括为“经济前提”“团结一致”“共同活动”的三位一体。[5](p516)二是马克思突出生产方式的基础地位,认为共产主义革命只有作为各民族“立即”同时发生的行动才具有现实的可能,而这种行动本身又必须建立在生产力和世界性交往的普遍发展基础之上。[5](p39-40)马克思已自觉地意识到,联合起来的个人共同控制、调节生产对于共产主义的重大意义,并强调共产主义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推翻了一切旧的生产和交往的关系的基础,并且破天荒第一次自觉地把一切自发产生的前提看作是先前世世代代的创造,消除这些前提的自发性,使它们受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支配。”[5](p79)显然,这里已经蕴含了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论的“共同生产”原则。

总而言之,生产力的发展为消灭私有制和分工,实现共产主义革命奠定了物质基础,也只有在生产力普遍发展的同时,人们之间才会形成普遍的交往关系,无产阶级的联合行动才具有现实可能性。以历史唯物主义和感性辩证法为方法论,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才得出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共产主义必然胜利的结论,并从“自主活动”深化为“自由发展”,认为未来社会“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0](p53)正因如此,马克思恩格斯就从理论基础、阶级基础、思想内涵、依靠力量和实现道路,将他们的共产主义思想与其他社会理论根本性地区别开来了。

三、《资本论》及其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与科学共产主义

政治经济学批判既是马克思哲学的精髓,也是精准把握共产主义思想的密钥。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工作是在1844 年抵达巴黎后才开始的。整部《巴黎手稿》包括共产主义思想,就是“哲学—经济学”汇流所形成的伟大成果。此后近四十年,马克思从未放弃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事业,最后才写成被誉为工人阶级圣经的《资本论》,其副标题正是“政治经济学批判”。

与历史唯物主义不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对象是作为人类漫长历史中的一个特定阶段即资本主义社会,而经历共产主义革命之后的则是从其内部矛盾运动中孕育并生长出来的新社会形态。马克思指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们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存在的物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1](p9)从“两个必然”到“两个决不会”,鲜明地体现了马克思方法论视域的转换,即从一般的历史矛盾运动到特殊的生产方式的内在对抗中揭示和论证社会发展的规律。因此,对社会形态的演变的认识就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五种社会形态论”深化到“五种生产方式论”。即:1845年,马克思恩格斯从所有制和分工的逻辑将人类历史理解为部落所有制、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封建或等级的所有制和资产阶级所有制相互更替的过程,共产主义革命则是下一个必然到来,并恢复公有制的社会形态的实现路径;1859年马克思又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把社会形态依次划分为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而替代资本主义的自然就是共产主义的生产方式。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人类史前时期的最后阶段,这种“对抗性”的生产关系以及所规定的社会关系也将随之消失。这里“对抗”指的是从个人的社会生活条件中生长出来的对抗,因此,共产主义作为更高社会形态的生产原则,其首先必须消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对抗性质。显而易见,这体现出马克思对感性辩证法、历史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论的综合运用。

在经历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的洗礼后,马克思每一次谈到共产主义都没有偏离过“生产”维度。并不像一些学者所误读的,“他预言了许多变化,但没有一个涉及生产关系”。[12](p206)马克思不仅从剩余价值规律论证了共产主义运动的客观规律,而且还从“生产方式”的辩证总体对未来社会的生产与生活进行了科学的论证。

第一,共产主义作为剩余价值规律的必然结果,最终将重建“个人所有制”。

马克思的剩余价值规律揭示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我否定和自我革命的运动规律。除了经典理论所概括的“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不应忽视的是这种矛盾运动所导致的“一般利润率下降”的哲学规律。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1861—1863 年)》中分析了这一规律的内在原因是“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绝对剩余价值的实现必须通过延长劳动时间或加强劳动强度,但这种方式存在自然限制。因此,单个资本家还可通过优化生产程序、更新生产设备等技术方式来减少单个产品生产时间以低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并将这部分转化为剩余劳动时间,从而实现超额剩余价值的剥削。资本主义发展愈是充分,这种技术运用愈是普遍,最终结果是社会生产的平均利润率呈现不断下降的趋势。[13](p342)这可以通过图式直观的方式来认识共产主义革命的可能性,即m(剩余劳动)与v(必要劳动)的辩证法,当m与v皆趋近于0的时候,则意味着资本主义完成了向新的社会形态的范式转换。[14]也即是说,共产主义只有在资本主义完成了其生产方式的极限运动后,才是可能的和现实的。

在共产主义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的积极否定之后,它自然也就扬弃了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人所有制,并重建个人所有制。这同样是资本主义剩余价值规律发挥作用的结果。生产资料所有制的问题是任何社会形态的核心。从思想史看,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探索一直都未离开“所有制”问题,1844年之前是“私有财产”,1845年则是“私有制”,到了《资本论》就表述为“个人所有制”。从历史实践看,实行了生产资料的公有制并不一定意味着共产主义革命的真正诞生,因此,马克思晚年就转向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生产”视角。马克思勾勒了所有制的历史辩证法,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占有方式是对过去以个体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第一次否定,而否定的否定意味着资本主义的自我革命。“这种否定不是重新建立私有制,而是在资本主义时代的成就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15](p832)可见,共产主义生产方式的关键在于“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共同控制社会生产过程”,而个人所有制则是在扬弃私人占有生产资料之后所形成的新的所有制。

第二,共产主义革命之后的未来社会所实行的计划生产及所决定的两个阶段、分配原则。

在生产资料实现共同占有、生产实行共同控制之后,共产主义生产方式就由自由竞争的盲目生产转变为“计划生产”。所谓计划生产,从再生产理论看,社会生产总产品可分为生产生产资料的第I部类和生产消费资料的第II 部类。共产主义的计划生产无非就是计算、调节和控制这两者之间的比例和关系。在进行生产前,“社会必须预先计算好,能把多少劳动、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用在这样一些产业部门而不致受任何损害”。[16](p350)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认为一个特定社会形态的分配方式和消费方式是由生产方式决定的。共产主义生产方式的不同阶段决定了不同的具体分配方式,这就是著名的“按劳分配”与“按需分配”两个阶段论。

在第一阶段,由于才刚从资本主义中脱胎出来,社会将在道德精神和经济形式等方面留存旧社会的原则和痕迹。劳动时间在此时将继续作为分配原则具有调节社会生产与个人消费关系的两重作用。一方面,社会通过对劳动时间的计划性分配来调节职能与需要的正确比例;另一方面,劳动时间也是衡量个体劳动在社会劳动中所占比例的尺度,这一尺度同时是消费资料的分配比例的标准。[15](p96)个体与社会的关系,在生产和分配上都是清晰透明的,每个人获得生活资料的凭证都只能是向社会提供自己的劳动。到了共产主义高级阶段,随着共同控制生产的效率的提高,在社会财富如涌流般出现之后,人类“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法权的狭隘界限,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17](p23)其一,计划生产创造的社会总产品在社会与个人之间的分配,仍按照“二分法”进行,即劳动成果一部分归公共所有作为生产资料,一部分归个人所有作为生活资料。其二,“按需分配”不是按照主体的任意的和无限制的需要,而只是生活资料的基本需要。具体分配形式是历史性的,它会随着社会生产机体的特定方式和个人发展状况如文化因素而改变。其三,学界一般把重心放在“按需分配”,而忽略“各尽所能”,从这里看,各尽所能应该理解为一种分配的条件,因而共产主义将采用一种需要与贡献的综合分配方式。

尽管马克思提出了个人与社会的积极的互动模式,但这个模式似乎暗含了一个前提,即每个人将会“自觉地”各尽其能。这里的“尽”意味着社会对个体的规范和要求,但如何衡量尽其所能的程度将成为理论与实践上的共同困难。正如罗伯特·X·威尔(Robert X.Ware)质疑的,马克思只给出了贡献是依据能力而定的原则,而没有详细说明如何应用这一原则,因此应该是“根据”人们的能力,而不是“尽”他们的能力做出贡献。[12](p206,208)

第三,在实行共产主义生产方式的未来社会中,劳动将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

从《巴黎手稿》到《德意志意识形态》,再到《资本论》及其手稿,马克思的劳动解放思想是一以贯之的,其核心思想就是“自由劳动”。在以感性辩证法为方法论时,这种自由劳动的思想被表达为自由自觉的活动。在创立历史唯物主义后,马克思从分工逻辑论证了自主活动的可能性。这些思想被马克思内在地继承了下来。在政治经济学批判思想发展已几近完备后,马克思首先指出在高级阶段,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分工的强迫性质,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对抗关系皆会随之被消灭,到了这时,“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17](p23)也就是说,共产主义扬弃了资本主义“劳而不获,获而不劳”的组织形式,由于生产交由社会共同控制、调节,因而每个人都必须参加必要的劳动。在这个前提下,人类才能去进行自主活动和满足精神需要,如从事艺术活动等。这正是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将马克思所描绘的共产主义误读为“劳动者社会”的原因所在。因为以劳动为唯一衡量标准的社会,人们之间的体力、智力、天赋等差别就被忽视了。因此,以劳动时间为尺度的分配形式仍属于资产阶级的法权。但马克思此时已完全清除1844年理念主义的思想痕迹,共产主义不再是其理念自身的实现,而是从资本主义的现实运动中生长出来的。

在未来社会,个人劳动与社会劳动也是直接同一的。黑格尔和国民经济学家的劳动理论也承认这种同一性,认为在普遍交换和生产的基础上,个人在完成自己劳动的同时,也在为他人和社会劳动。他们没有看到这种同一性仍然建立在生产的私人性质和竞争的基础上。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个体需要将劳动产品拿到市场上进行交换,并得到他人的承认后,才成为社会劳动。在个人劳动实现社会化之前,需要经过很多迂回曲折的中介环节,其剩余价值也需要经过诸多中间阶层的分割和剥削才能实现自身,同时还受着供给关系的限制和干扰。这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的本质是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对抗和斗争。共产主义则完全消弭了资本主义劳动形式的内在矛盾。由于实现了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和控制生产过程,每个劳动者的劳动时间等于他为社会总劳动时间所贡献的部分。个人劳动与社会劳动不再处于对立的状态,而是直接同一的。“因为这时和资本主义社会相反,个人的劳动不再经过迂回曲折的道路,而是直接地作为总劳动的构成部分而存在着。”[17](p20)这个同一性还体现在分配方式上。在共产主义社会,作为商品交换媒介和价值尺度的“货币”不复存在了,而是采用“凭证”的承认和兑换方式来标记劳动时间和对象化成果。从劳动作为生命的要素看,无论是处于哪个阶段,劳动都将成为每一个人的义务和需要。

第四,共产主义将带来必然王国与自由王国的辩证互动。

马克思描绘了未来社会中必然王国与自由王国、劳动时间与自由时间的辩证互动的景象:“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但是不管怎样,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18](p926-927)这一经典表述,引起了理论界对二元论的误读,“两个王国”似乎不可和解。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理解“两个王国”辩证关系:

其一,自由王国的繁荣必须建基于物质生产的必然王国。在一切的社会形态中,在一切可能的生产方式中,人类都必须为基本生存需要而进行物质生产,与自然进行斗争。因此自由王国存在于为满足生活需要而进行的必要劳动的彼岸。

其二,此岸的必然王国所进行的物质生产劳动本身,由于自由王国的建立也摆脱资本主义的外在强制而获得了自由。同时,自由劳动并不等于没有任何体力或智力的消耗,这是由人的生物本性决定的。正如马克思所说:“真正自由的劳动,例如作曲,同时也是非常严肃,极其紧张的事情。”[9](p113)因此,绝不能将自由劳动粗俗地理解为消遣和娱乐。

其三,“时间的节约”将变得至关重要,“自由时间”将成为社会财富的衡量尺度。“社会发展、社会享用和社会活动的全面性,都取决于时间的节省。一切节约归根到底都是时间的节约”。[19](p120)但时间的节约和劳动时间在不同生产部门之间的理性规划和合理分配的前提是共同控制社会生产。这将成为未来社会的一条普遍规律。同时,当进入新社会,财富尺度将发生重大的转变。在马克思看来,以劳动时间作为财富的尺度如资本主义社会只能表明财富本身是建立在贫困的基础上,即自由支配的时间与剩余劳动时间仍以相互对立的形式存在着,劳动时往往不自由,自由的获得又必须建立在不劳动的基础上。但个人的生活资料的生产所依赖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缩减同时标志着自由全面发展的时间的增大。“因为真正的财富就是所有个人的发达的生产力。那时,财富的尺度决不再是劳动时间,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9](p222)

其四,在自由时间中,人类可以实现自由与劳动的统一。“自由时间——不论是闲暇时间还是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自然要把占有它的人变为另一主体,于是他作为这另一主体又加入直接生产过程。”[9](p225-226)马克思认为,对于处于成长过程中的人来说,这个直接生产过程是教育和训练,而对于具备一定能力的成年人来说,这个过程便是知识的运用,即具有创造能力和物化效果的实验科学。这种生产劳动因为必须付出一定的体力或脑力,因而这个过程同时能够使得他们的身体得到锻炼。但马克思始终不忘记这一切的前提是发达的社会生产力所创造的物质条件,这个物质条件是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的现实基础。

四、结语

准确理解和把握“共产主义”是马克思哲学研究中必须直面的课题。由于20 世纪共产主义运动在实践中的挫折,人们对共产主义的普遍态度不是置于教条主义框架中进行批判,就是将其移居精神信仰领域,从而将其推向了脱离现实的彼岸世界。当代著名学者汤姆·洛克莫尔(Tom Rockmore)就从对革命无产阶级的依赖、普遍的经济危机、政治解决方案和社会批判等方面批评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乌托邦性质。[20](p233)

这说明,对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进行重新认识是很有必要的。从方法论看,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认识也经历了一个不断发展和深化的过程,概括地说,经历了感性辩证法、历史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批判三次方法论的洗礼。这三次洗礼分别为马克思确立了“对抗性”“历史性”和“生产方式”的思维方法。这三个方法论的关系并不是完全分离和对立的,而是马克思哲学方法论的三位一体。历史唯物主义是从社会经济结构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分析社会形态和社会意识的变迁,这显然是对感性辩证法的扬弃和自觉运用。因为感性辩证法揭示的正是在社会历史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对抗和冲突及其运动过程。同样,政治经济学批判作为方法论也是建立在历史唯物主义和感性辩证法的基础之上,可理解为通过深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一特定社会经济形态的内部而取得的最终成果。在《巴黎手稿》时期,马克思通过感性辩证法对共产主义进行了哲学探索,在创立历史唯物主义后,马克思又开始了对共产主义的“哲学—科学”论证。在充分吸收对抗性和历史性方法前提下,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论的自觉运用,马克思将共产主义理解为剩余价值规律即资本主义自我否定的积极成果,并从生产方式的辩证总体对未来社会的基本原则进行了勾勒。

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之所以受马克思青睐,是因为这一方法对于认识社会形态演变具有不可替代的科学价值,而离开“剩余价值规律”和“生产方式”的一切历史哲学都是脱离现实并具有实践危害的理论。反过来说,抛开剩余价值规律讨论超越资本主义,是一种主观思想和反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映像。因为这种理论完全抛开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客观规律论证新社会形态的可能性,最终导致对世界历史发展的错误评估,而不得不汇入马克思所批判的蒲鲁东主义之流。正如美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学者伯尔特·奥尔曼(Bertell Ollman)所说:“要评价马克思的共产主义观点,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检验他对资本主义的分析,看看共产主义社会是否真的作为一种未实现的潜力孕育其中。”[21](p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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