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转型中的中外文学关系研究
——中国比较文学第十三届年会第一分组综述

2021-01-27 15:05要文静
社会科学动态 2021年11期
关键词:文学文化

要文静

2021 年7 月23—26 日,中国比较文学学会第十三届年会暨国际学术讨论会在广西南宁召开。大会设多个分组,其中第一分组的主题是“文化转型中的中外文学关系研究”。这个议题的设置实际上是沿着钱理群、陈平原、黄子平将现代中国文学纳入世界文学的大格局中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三人谈”、曾小逸主编的《走向世界文学》、龙泉明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历史比较分析》等以比较的视野审视中国现代文学的学术思路走下来的。来自中国人民大学、中央民族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北京语言大学、华中科技大学、山东大学、上海大学、暨南大学、湖南大学、四川大学、电子科技大学、四川外国语大学、广西师范大学、重庆师范大学以及美国格林内尔大学等国内外30 余所高校以及上海社会科学院、山东教育出版社等科研与文化机构的40 多位专家学者、青年教师、博士生参加了这一分组的理论讨论。笔者全程参加了该分组的六场学术讨论活动,并试图对此予以较为全面的学术综述。

一、主题发言:“五四”是文艺复兴还是启蒙运动?

作为中国比较文学学会的副会长与大会第一分组的召集人,中国人民大学长江学者高旭东教授在会上作了主题发言。他认为,“五四”对于现代文学的重要性就像先秦对于古代文学一样,然而先秦是“依自不依他”,而“五四”则是中西文化合璧的结果。高旭东教授是“五四”文学的研究专家,在纪念“五四”100 周年前后,《南国学术》 《暨南学报》 《济南日报》 《文艺理论研究》等报刊都曾向他约写过关于“五四”研究的文章,而此次会议关于“五四”是什么文化运动的主题发言,则是他关于“五四”研究的新近之作。他认为,“五四”还没有发生,胡适在美国就想发起一场中国的文艺复兴,而在《文学改良刍议》 《建设的文学革命论》等“五四”经典文献中,胡适都将“文学革命”与“文艺复兴”相提并论,认为这是造就“但丁、路得之伟业”,一直到晚年的讲演,胡适还是希望将“文学革命”“新文化运动”“新思潮运动”等统一到“中国文艺复兴运动”这一称谓上来。蔡元培也是支持“五四”是文艺复兴之说的重量级人物。他在1923 年10 月于比利时沙洛王劳工大学所作的题为《中国的文艺中兴》的演讲、1934年写作的《吾国文化运动的过去与将来》,以及稍后出版的《中国新文学大系·总序》中,都将“五四”与西方的文艺复兴进行类比。然而,文艺复兴是复兴古典的文化传统,而以反传统以特征的新文化运动无论如何也难以说成是文艺复兴,而且全盘西化正是胡适提出来的。

如果说从大革命失败后成仿吾等左翼文人开始零零星星地将“五四”看成是资产阶级性质的启蒙运动,那么,在1936 年共产党人发起的新启蒙运动中,陈伯达、艾思奇、何干之等都将“五四”看成是启蒙运动。虽然此时还将“五四”说成是资产阶级性质的启蒙运动,然而1936 年共产党人的新启蒙运动比早期左翼文人更强调“五四”的进步意义,原因就在于这个运动是对蒋介石1930 年代以“礼义廉耻”为核心的“新生活运动”复归传统的“反动”。但共产党人将“五四”称为资本主义的启蒙运动到毛泽东1940 年2 月发表《新民主主义论》戛然而止,因为在毛泽东那里“五四”不再是资本主义的启蒙运动,而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与爱国运动。不久,李长之接过了左翼文人将“五四”说成是启蒙运动的旗帜,认为“五四”不是文艺复兴而是启蒙运动。改革开放后,李泽厚、舒衡哲等人又将新文化运动与启蒙运动相提并论,汪晖还以长篇论文将“五四”与启蒙运动进行了比较。如果将一般意义上的启蒙与启蒙运动加以区分的话,那么可以看到:五四时期陈独秀、鲁迅等人的启蒙色彩是非常浓厚的;然而“五四”却很难说成是启蒙运动。从文化选择上着眼,启蒙运动为了让人从基督教狂信的迷雾中走出来,不惜借助中国儒家文化的理性加以反拨,启蒙运动的领袖伏尔泰就是一个孔子的崇拜者;而新文化运动的重要特征却是西化与反孔反传统的二重奏。如果从思想特征着眼,欧洲的启蒙运动是一切都要经过理性的检验,启蒙思想家缔造的是一个“理性王国”;而新文化运动的狂飙突进,在理性启蒙之外更是打上情感的烙印——梁实秋称之为情感泛滥的“浪漫的混乱”。而且,由于西方文化的正常发展与中国文化的早熟,使得西方的启蒙运动以成熟为标志,如康德在《什么是启蒙运动》中认为启蒙就是脱离不成熟状态;而“五四”却不以成熟为追求,反而以少年、青年、青春为追求, 《新青年》、少年中国学会的命名是如此,钱玄同的“人过四十就应该枪毙”论调就更是如此。

高教授认为,“五四”将西方历时性形成的不同的文化共时性地“拿来”,就此而言将“五四”等同于西方任何一个单一的文化流派都是谬误的。“五四”的文化选择从思潮上看,主要有尼采主义(与“五四”推崇个性自由契合,因鲁迅等人的倡导而在文学圈影响很大)、无政府主义(这一思潮在“五四”的影响很大,包括被周作人等推崇的“新村主义”)、实用主义(胡适的通俗宣传加上杜威来华讲学)、马列主义(1918 年李大钊开始传播十月革命后的马列主义,后来随着陈独秀的转向,《新青年》由多元共存变成了刚刚成立的中国共产党的机关刊物) 等。这些思潮没有一个是19 世纪之前的,因而将“五四”说成是18 世纪的启蒙运动或16 世纪之前的文艺复兴,就难以令人信服。文学革命是新文化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五四”看取的西方文学主要是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与18 世纪的启蒙主义文学或16 世纪之前的文艺复兴文学关系也不大。由此可以看出,“五四”的文化选择的特点就是现代性,这也是后来超越资本主义的马列主义更受追捧的原因。

二、晚清与近代:中外文化交流与变革

晚清既是古代中华文明的终结,亦是近代中国的开端,从鸦片战争到洋务运动,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中国社会和文化领域都开始偏离传统的运行轨迹,在动荡和交融的历史背景下,开启了向近现代中国行进的复杂历程,此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宁波大学尹德翔教授认为,钱钟书对晚清外交官“往往将眼光投注于工商科技等实用性的事物,无暇顾及文学艺术,对西方文学没有好奇心”的判断只有部分的正确性,因为驻英法公使郭嵩焘就是一个例外。其时郭嵩焘虽已年老,但他仍以一种热心关注和积极学习的态度对西方文学倾注很大热情,有着晚清中国保守的官员在时代变革中看取世界的朴素好奇心,这一点已经足够了,这种对西方文化持续的关注与靠近,必然会对其思想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正如高旭东教授所言,“五四”的西化是从器物与制度层面拓展到价值与审美的文化深层,西方所有的文学流派都在近代文坛被演绎了一遍,每一位作家所接受的西方文学传统和流派的影响也因此呈现出共时性的特点。在西学东渐背景下,外来的文学理论和变革观念更多以邻邦日本的研究著述为中介传入中国,因为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已然走出了一条属于本国的复兴之路。湖南大学曹莉副教授考察日本明治时期“中国文学史”的书写热潮及其对我国文学史书写产生的影响,认为当时日本师法洋学、引进西方的史学方法论,同时与汉文化对立,就此成就了对“中国文学史”的著述模式,此举进而影响中国的学科建立。上海社会科学院狄霞晨研究员以晚清国学大师刘师培为研究对象,认为日本学界对西方“纯文学”观念的诠释为其复兴以“美”为核心的中国文论提供了新的视角,刘师培的文学理论灵感一方面来自传统文化中的六朝选学资源及阮元的文笔论,另一方面也与日本学界的“纯文学”理念互证互参。苏州科技大学李桂全讲师认为,中国“五四”时期的唯美主义文艺思潮与日本的唯美主义有着不容忽视的联系。早期创造社提出的“为艺术而艺术”和对纯真纯美的追求都可看作是唯美主义思潮在“五四”诗学史上留下的足迹。上海大学尚晓进教授和四川外国语大学徐臻讲师分别研究了创造社成员郭沫若的马克思主义转向和成仿吾的左翼文学转向的思想渊源。尚晓进认为,郭沫若1926 年的思想转向是从接受新斯宾诺莎主义的一元论宇宙图景,到民族复兴和社会改革理想,到泛神论与儒道思想的融通,再到马克思主义,其中有一条清晰的因果链。而徐臻认为成仿吾的左翼转向是由于他在1929 年以前便可从中国及日本两个渠道获取英国学者卡本特的著作,而他在日留学期间对卡本特的阅读埋下了其日后思想中左翼倾向的种子,因此,成仿吾的文艺理论并非是对过往的简单否定,而是受到卡本特文艺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理应受到成仿吾研究者的重视。

晚清至“五四”时期,文化生活的另一个特点是西洋新式传播工具的引入,报刊与印刷出版业的发行对社会的思想变迁和政治发展都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这不仅仅是历史及社会学纳入研究的范围,更是文学研究不可忽视的一块沃土。中央民族大学文传学院副院长高志强博士介绍了自己对《小说月报》翻译文学的研究情况,尤其是其对法英文学的译介宣传。《小说月报》对法国自然主义和19世纪英国诗歌的大量译介是由于沈雁冰对自然主义的倡导,对19 世纪英国诗歌的偏重则更多考虑到的是翻译的功用与经济原则。中国人民大学汤逸琳认为徐志摩1923 年在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学灯》上撰文提及乔伊斯及其《尤利西斯》一书,可能是乔伊斯进入中国的真正起点,而这篇徐志摩写下的作家作品介绍也影响到后世对乔伊斯的理解。

三、传统与挑战:文本细读与全球化时代的中外文学关系

前文提到,翻译文学在晚清及近代中国的大量出版离不开报刊发行的译介,其中误译和错译也常常发生,更为文学的传播与接受增添了复杂的变量,也呈现出放送者与接受者不对等的情况,这始终是比较文学影响研究传统且不可忽视的领域,在中外文学关系的研究中同样占有一席之地。

(一) 翻译与文化传播

外来文学的译介开启了晚清文学的新视野,比较文学研究中的影响研究在刻画作品的影响路线时,必然需要对译本这一中介角色作出比较清晰的考据。外交学院蒋永影讲师以18 世纪英国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作品的跨文化旅行为例,梳理了从晚清至新时期斯威夫特在中国的译介和传播情况,提出国内对于其小说《格列佛游记》的过度重视以及对其他作品的冷落情况。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朱佳宁讲师以苏联作家法捷耶夫的长篇小说《青年近卫军》为研究对象,认为其汉译本作为“红色经典”在国内长盛不衰的现状与译本传播进程中的多媒介普及推广密不可分,这本小说自建国初期开始就作为中小学课本上的课文,以学校教育为依托,后来又成为青少年读物,家长和社会的重视使得这部小说不断出现新的译本,由此造成新一轮的传播循环。巧合的是,《格列佛游记》出现多个改编本的传播也呈现同样的情况——被青少年所喜爱,拥有庞大的读者市场。

青少年的阅读会给译本带来持久的生命力,本次会议上对儿童文学译介的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与20 世纪《安徒生童话》 《格林童话》的译介不同,21 世纪以来我国译介了大量的新西兰儿童文学作品。上海大学苗福光教授与郭欣博士梳理了近20年新西兰儿童文学在我国译介的情况,剖析了当前新西兰儿童文学在我国译介过程中所呈现的特点与不足,认为译介呈现偶然性,缺乏计划性,这种现状并不适宜于国外优秀儿童文学在本国的发展。浙江师范大学儿童文化研究院副研究员胡丽娜认为,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无疑受到了西方儿童文学译介的影响,拥有强烈的外源性。中国儿童文学正是由于主动对西方经典进行选择和建构才发展出了自己的形态,赵元任对《阿丽思漫游奇境记》的儿童化和中国化的翻译策略就是对中国儿童文学的生成产生典型影响的例证。

整个20 世纪的中西文学对话一直呈现出接收与放送不对等的状态,国内引介了数量众多的外国文学,却缺少输出本国文学的自觉。作品译介的单一也会导致读者认知的单一,并不适合双向互动的文化交流需求。学界亟需更多从中国文学作品在海外传播的视角进行探索。西安交通大学魏琛琳副教授认为,《觉后禅》在英语世界的传播与接受研究便是一个较为经典的案例。通过对《觉后禅》20 世纪50 年代在西方学人的视野中出现至今进行了追溯和整理,提出其译、研、传相结合,以及自译和他译不均衡的特点。她认为,这种不均衡在作品的流传演变中时常发生,正是异质文化间的碰撞和海外译者的能动性为作品带来的未知结局,更能彰显出全球学术话语中的差异美和艺术作品本身经久不息的魅力。

(二) 作家与作品影响

外国文学翻译对中国作家群体有着很大影响,早已成为学界共识。可以说,没有外国文学的翻译便没有中国近现代文学的繁荣发展,没有“他者”的介入,便没有“为我所用”的过程中产生与创造的美学想象。广西师范大学蒋永国教授通过史实梳理和文本对读,深入探究了鲁迅《野草》与波德莱尔《巴黎的忧郁》这两部散文诗集中具体篇什之间的事实关系。他认为鲁迅《颓败线的颤动》的主体材源来自波德莱尔的《双重屋子》,而在人物形象设置、故事编织及意象构拟上又有《老妇人的绝望》和《窗》的痕迹,这种从细节着眼入手的文本细读,对了解鲁迅作品所受到的外来影响有着十分重要的微观意义。山东艺术学院郭筱博士同样致力于研究鲁迅的思想渊源,认为在思想精神和创作风格上鲁迅都汲取了表现主义画家梵高和蒙克的力量,欧洲艺术尤其是北欧艺术中启示性的原创力量和宗教氛围对鲁迅的《狂人日记》和《过客》构成了极大影响。

延安大学常海波讲师和中国人民大学要文静博士分别研究了毛泽东诗词辩证和象征观念的影响渊源及第三代诗人欧阳江河和张枣的西方师承。毛泽东诗词固然有着与传统中国诗词的联系,但也受到启蒙思想和马克思主义西学背景的深刻影响,正是中西文化因素的复杂交融,使毛泽东诗词成为调和与综合中西浪漫主义各种不一致因素的最佳范本。在对欧阳江河和张枣的诗歌外来影响的追溯中,要文静博士从“丽达与天鹅”这一其共同采用的古希腊神话着手,探讨欧阳江河对叶芝的模仿和张枣对里尔克的借用,这种借鉴西方传统的意象和主题变幻出新的诗意世界的努力,其实也是在为催生出新的汉语诗歌形态和表意系统做出努力。此外,天津师范大学博士生王晓林认为卡夫卡深受中国古代文化的影响,同时又反过来参与着中国当代文化的生成与建构,将卡夫卡这一经典作家及其经典作品的研究从文学领域延伸至更广阔的文化领域。

(三) 全球化与流散写作

20 世纪是开放多元的世纪,科技的发展把人类带入新潮境地之中,交通工具不断提速使得人类对空间与时间的感受时常容易发生错乱,商业社会日益增强的流动性同时也在蚕食个体与社群之间的情感纽带。西华师范大学周芸芳教授介绍了文学达尔文主义这一新的理论方法,其要点是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强调人性、社会、文化等有着自身进化的过程,比较文学变异学可以借鉴这一理论,来阐释文学发生的跨国变异与文学自身进化之间的辩证关系。重庆师范大学王坤宇副教授提醒要杜绝人类中心主义的刻板模式,不妨将我们自身看作是地球的“他者”,对人类中心主义文化进行反思和梳理。不仅仅自然是人类的“他者”,其他国家和民族文化同样是我们自身文化的“他者”,在流散的写作和社群关系中,我们发现了“他者”,也正是“他者”提醒我们更加关注自身所拥有的无尽可能性。

本组参会学者将欧洲、美洲及非洲文学作为“他者”,在与中国的对照中对全球化写作和未来学科建设展开了丰富的讨论。电子科技大学邹涛教授介绍了出生于加纳的非洲著名作家和社会活动家艾伊·奎·阿尔马的文学作品。面对非洲国家民族独立后依然无法摆脱殖民主义操控这一发展困境,阿尔马深刻反思欧洲马克思主义的局限,并认为应当借鉴中国马克思主义本土化的革命与发展道路走出独特的非洲发展之路。中国政法大学宋庆宝副教授对加勒比地区当代作家乔治·拉明(1927—) 于1953年在英国出版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在我皮肤的城堡里》进行了分析,从种族、阶级、语言和文化四个方面,探讨了该作品中作家所表现的流散与身份认同危机以及消解此类危机所采取的写作策略。此外,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万兴细致地梳理了德国东方学的研究脉络,并总结了中国的德国东方学研究现状。当下,中国东方学刚刚起步,我们既有机会作微观的探讨,又有机会进行宏观的理论研究,争取与国际的东方学研究接轨,推进“一带一路”战略实施,促进同沿线各国建立文化包容的命运共同体。中国学者应当放眼世界,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态度。

讲好中国故事是全球多元时代文学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华北水利水电大学刘丽丽副教授介绍了美国汉学家海陶玮在1950 年初版的《中国文学论题》一书,认为这是美国首部中国文学史,不仅开创了“美国”对中国文学史的研究,也让美国学界对中国文学史产生兴趣。北京语言大学于伟博士论及鲁迅对赛珍珠评价的局限性时提到,赛珍珠从小在中国长大的生活经历为其观察中国社会提供了独特的视角,这种与中国人民的身份认同心理使得赛珍珠的作品获得了与其他来华传教士截然不同的讲述中国故事的视角与叙事模式。暨南大学王小英教授认为中国题材非虚构小说的频繁出现构成了新世纪美国非虚构文学的新转向,何伟(Peter Hessler)的《甲骨文》 《江城》 《寻路中国》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叙述者的解释、评论、站位通常都包含了预设的文化价值判断,讲什么和怎么讲都是精心选择的结果,这是研究过程中需要警惕和辩证看待的。美国格林内尔大学冯进教授以美国诗人保罗安格尔与华裔小说家聂华苓在爱荷华大学共同创立的国际写作计划(IWP) 为研究对象,认为大陆作家在这样的场域中探索身份、锤炼写作技艺并学习写作教学,这些经历日后又成为他们在中国大学建立创意写作项目的模版。因此,IWP 不但是文学交流,更是文化外交的工具。

如何讲好中国故事,需要出版界的参与。山东教育出版社有限公司副总编辑祝丽介绍了该社出版的17 卷《中外文学交流史》丛书,通过对文学关系史上的个案考察,透析了中外文化相互碰撞与交融的精神实质。该套丛书已先后输出英文版、印地文版、韩文版、波兰文版、俄文版等10 余语种,并已相继在海外出版。

四、女性与游历:“他者”的文学书写

本组研讨中还表达了对女性主义和女性写作的关注。国际关系学院康毅副教授介绍了当代女性主义文学理论在国内的译介和传播情况,与理论的冷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女性作家将身体书写、女人腔等当代女性主义理论学说大胆地实践在小说人物创作中的努力。西南大学姚溪博士认为,作家陈染的身体写作和身体话语的创建的确是受西方女权身体理论的影响,也体现了当代知识妇女对自我身份持续不断的追索。女性觉醒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并不是在当代才突然出现。湖南大学张晓恒和四川大学包宏伟分别考察了凌叔华与英国文学团体布卢姆斯伯里集团的交往和法国女作家在中国之旅过程中对中国妇女形象的建构。凌叔华游历欧洲,其作品《古韵》 (Ancient Melodies) 体现了社会转型时期知识女性的自我探索。20 世纪以西蒙·波伏娃为代表的一批法国女作家结合自身的中国之旅,对中国妇女形象的想象超越了从18 世纪以来愚昧落后的刻板印象。这从侧面证明,实际深入“他者”的生活环境,有助于改变对“他者”的看法和自我中心的傲慢。山东大学肖霞教授谈到,中日两国一衣带水,交往频繁。古代中国文化给日本女性文学以巨大影响,额田王、紫式部等人的作品从构思、意境到词汇等都受到中国文学的影响。近代日本女性文学的发展却比较复杂,不论是与男权社会合谋,歪曲、丑化中国,还是进行自我觉醒的反思,都影响改变着日本当代文学的发展走向。山东大学博士生段文一对日本侵华战争期间日本女作家吉屋信子和林芙美子的战争书写进行了深入批判,认为她们巧妙利用自己的女性从军作家身份迎合军部当局和大多数日本民众的需求,鼓动了民众的好战情绪。山东大学博士生的徐蕊和李笑则通过研究同一时期游历中国和参与战争的日本女作家野上弥生子和圆地文子的散文、书信及其他相关文献,认为她们身上体现了一种从蒙昧到觉醒的女性力量,以真挚的态度面对文学创作,追求女性自我,并对中日知识分子之间的交流和两国民众间的友好交往起到了不同程度的促进作用,这都是值得肯定的。

文学关系的研究始终离不开对翻译、出版、全球化、共同体的考察,同样也始终离不开女性的参与。此次会议上对儿童文学和女性文学给予的关注就是文化转型中我们可以看到的变化。随着全球多元文化时代的到来,不同国家和民族的人们试图通过平等对话来寻求文化的共识,文学永远都是沟通对话的重要桥梁,这既表现在远距离依靠翻译作品的阅读中,也表现在实地游历的近距离观察中,在“远”与“近”、“边缘”与“中心”的辩证关系之间,中国文学得以具备世界视野并进入世界文学的话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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