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见三羊

唐跃

于兴洋

于兴洋，中国山水画创作方向硕士，国家二级美术师，就职于新华学院艺术学院。现为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徽青年美术家协会理事、安徽省书画院特聘画家、合肥市美术家协会理事、合肥市政协书画院画师、蚌埠市书画院特聘画家。

于兴洋的作品上经常可见“三羊”的落款，很有些“洋”字拆开来入画的感觉。至于说“三见”，未必很准确，但确实有那么三次，我对兴洋画作的印象特别深刻，还能形成前后的逻辑链接，从而对兴洋山水画的认识逐步走向深入。

初次见到兴洋的画作，似乎是在2019年12月举办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暨安徽省书画院建院40周年作品展”上。开幕式那天，我坐在前排，面对着登台致辞的各位嘉宾，在致辞者身后的展墙上，布置着两幅八尺整张大小的山水画，很夺人眼球。开幕式结束后，我靠近细看，发现两幅画不仅画题同为“黟山新韵”，落款也同为“于兴洋”三字，于是，这个名字令我日后无法忘却。再看画面内容，画的都是黄山，都是层峦叠嶂、巍峨高耸的气势，但画法上一则方劲，一则圆润，放在一起并不感到重复;还能明显看出来，两幅画都体现了较为深厚的传统笔墨功力，尤其是对新安前贤绘画的传承和发扬，同时注重设色渲染，以云雾缭绕、苍松繁茂作为山势的烘托，稍加淡化绝俗孤高、空寂清淡的遗世意趣，呼应了热情洋溢、蓬勃向上的时代主题。

两个月后，兴洋送我一幅《溪山幽境图》，使我有机会再次接触到他的山水。画作篇幅不大，只有若干近景，呈现了自画面右侧逶迤而下的一段荒坡，歪歪斜斜地立着的几棵杂树，以及疏木掩映着的书屋。从敞开的柴门看进去，屋里有一张案几，几上有一瓶插花，并没有看到人。荒坡的右侧，落了“三羊”两字穷款，右下钤有一枚“卧游”朱文印章，显然是从倪高士、渐江僧一路下来的画风，非常典型。这幅画不是为参加画展而作，没有任何主题，纯属朋友之间的雅玩，所以有些炫技，仿佛对着我说：看看这位新安传人画得咋样！我自然喜欢这种画境，简约，清净，心远地偏，书屋里没有人，好像是等待哪位闲云野鹤般的雅士坐进去。左上还有些留白，也是等待几句浅斟低吟的填充。于是，我脱口赋成七言绝句，把读画的感受和人生的感悟都表达出来：“孤岭荒坡向粉霞，枯枝野草向天涯。平生欲问缘何事，一案书香一圃花。”随后拜托潜园主人江健龙题写增色，画面虽然很小，却是诗书画印俱全。

又过了几个月，“案上云烟—于兴洋国画作品展”在时代美术馆揭幕，我又一次欣赏到兴洋的山水画，而且欣赏到了数十幅画作所构成的完整风貌。此次相见所得到的印象，比起初次相见和再次相见来，更为全面，也更为深入。这些作品有着很清晰的师承痕迹，萦绕着很浓郁的渐江学人、梅壑散人、垢道人等新安前贤的气息，在清峻、幽旷中寄托着高逸的情怀。不仅如此，兴洋在师法新安画风的前提下，适当借鉴梅清和石涛的画法，回避了从清峻走向荒寒、从幽旷走向冷寂的创作路线。贺天健先生在比较渐江、梅清两人画黄山的异同时说过，渐江得黄山之质，梅清得黄山之影。言下之意，渐江画黄山时注重质感，更多地把主观情感倾注进去，梅清画黄山时注重影像，虽然相对外在，却也愈加生动。兴洋明白其中的奥妙，所以下笔时汲取了梅清的特点，比如行笔流畅豪放，运墨酣畅淋漓，用线灵动盘曲，富有运动感，等等，借以弱化、调和新安画派那种偏于生涩、冷峻的面貌。具体说来，展出的山水画大致分为三种情形，如《山水六条屏》《秋山林木图》《溪山话别图》《幽居图》等，近似梅清笔法，画出山势的盘旋曲折，画出山弯的云烟变化，显得峭拔秀美，气韵充沛;另如《渐江诗意图》《清人诗意图》《山亭图》《亭小得山高》等，师承渐江僧的构图和笔法，但在线条处理上，把那些接近几何体的坚挺直线画得稍加柔和，不再枯瘦，在设色处理上也是稍加浓郁，增添了些许暖意;再如《丛树寒烟》《疏流寒柯》等直指荒寒的作品，画面上的树木呈现为丛状，并非独立的，甚至是倒挂的一棵或者两棵，氛围稍加渲染，并非单纯的大片空白。如此一来，似乎不是彻骨的隆冬严寒，更像早春时节的乍暖还寒。

看着兴洋的画，不由想到一个话题：我们应当怎样继承前贤和弘扬传统？或者说，我们应当怎样举起新安画派这杆旗？怎样打好这张牌？当下安徽画坛，无不为这块土地上有过渐江僧和新安画派感到骄傲，也都想举好这杆旗，打好这张牌，但比较成功的实践范例并不太多。平心而论，渐江僧和新安画派不那么容易传承。新安画派带有遗民文化的特点，渐江僧等明代遗民不满清人统治，追求遗世独立，所以画面显得非常荒寒、枯寂和清冷，当下无论如何不能这样画。画家可以有独立性，但不能追求出世，不能追求遗世独立，不能逃脱充满生机的、正在进步和发展的社会现实。兴洋的机敏之处在于，他以渐江僧等新安前贤为底色，把梅清、石涛的笔法融合进来，整体上自然和谐，既继承了新安画派等优秀传统精华，又避免了传统中与现实有抵触的内容。可以说，兴洋的山水画提供了一条师承传统的有效路径，提供了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范本。面对兴洋的山水画，一看画面构图和笔墨韵味，就知道他在师法新安画派;如果深入看下去，又能看出他有獨到之处，看出他把传统放在时代发展的背景下重新审视，进而生发出新的笔意。他的山水画卷，结合《净界》之类的花卉作品，总体上展现出一个经过净化的祥和境界，表达了对宁静而又美好的生活的向往。

其实，我接触兴洋的山水画不止以上三次，真正的第一次应当追溯到15年以前。与兴洋熟悉以后，我注意过他的入展获奖简历，才知道他出道很早，2004年就以一幅《云拥山朦胧》入选过第七届安徽省艺术节的书画展。展览由省文化厅主办，我那时任职于文化厅艺术处，具体负责办展事宜，一定过眼了那幅山水作品，只是眼光不济，没有记住这位颇具潜力的画家，以至于多年后遇见他，貌似发现了新大陆。再有一次，就是最近，几位画家朋友在微信朋友圈里发出一个画展预告，即将在苏州彬龙美术馆开展的“忆江南—长三角三省一市优秀青年中国画作品展”邀请了于兴洋等几位安徽画家参展，并展示了兴洋的一幅山水画新作《宋人诗意图》。看到这幅作品，我感到兴洋所意写的渐江僧已臻妙境，几可乱真，转而又有了新的期盼。现今，兴洋潜心师法前贤，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显著成果，接下来需要融古为我，化茧成蝶，独树一帜，画出更鲜明的个性，形成更崭新的风范。也就是说，兴洋如今面临着新的艺术转折点，希望他能站上新安前贤的肩膀，奔向更高的山冈。

2021年4月15日

约稿、责编：史春霖、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