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村

2021-02-18 22:52王业忠
文学天地 2021年11期
关键词:挖掘机驾驶员事情

十二月十三日夜,我乘坐的公交车好像永远不会到站,也许我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在睡梦中一样。突然,我听到售票员喊到:狗村到了。我动了一下身子,向车外张望,正在这时,售票員猛地一下把我推出了早已打开的车门,幸亏我反应快,否则,我就会葬身车轮之下。因为,随着一声“下去”,公交车就疾驰而去,急不可耐地奔向下一站,好像下一站有巨大的吸引力一样。不过,我并不气恼,更不会恨售票员,借助售票员的强大的推力,我一个箭步就飞到了站牌下,原来站牌所写的是“雍家庄”。后来我才知道,只是最近人们才把这里叫狗村,也许人都走了,只剩下狗还在这里,所以叫狗村。

走进狗村的拱形大门,我惊呆了,记忆中的灯火通明,热热闹闹,无限繁华已经无影无踪。路南那卖羊肉泡馍的,兰州拉面的,户县软面的,河南胡辣汤的,超市,澡堂,妈妈驿站,全都不见了。房子被推倒了,只剩下断壁残垣,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建筑垃圾场。这一切都是透过朦胧的雪光,若隐若现看见的。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狗村行进。夜很静,除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狗村还远吗?我的家在哪儿?我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当我正在沉思的时候,一群狗悄无声息地向我袭来。有几百只狗,也许有几千只狗吧。黄的,白的,黑的狗,大的小的狗。像潮水一样汹涌的狗群向我冲过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我的脚上、腿上、肚子上、每一根头发上都是狗,其中的一只大狗,两条前腿踩在我的胸脯之上,张开大嘴,露出獠牙,伸出长长的舌头对准我的脖子,我已闻到微热的,潮湿的,怪怪的气味。我想呕吐,但是看到蓝莹莹的惊恐而凶狠的狗眼,我不敢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听见微弱的“汪汪汪”的狗叫,我感到有一只小狗轻轻地嗅着我的右手,我叫了一声“马佐尔卡”,瞬间我身上的、周边的狗都散开了。这正是我的爱犬马佐尔卡。马佐尔卡拽住我的的衣袖,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在我身边转了三圈。

狗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在我的四周,好像在等待检阅,也好像在等待决策部门发号施令。这时,马佐尔卡走到那只大狗跟前嗅了嗅,摇了摇尾巴,那只大狗大摇大摆的向东走去,其它的狗也跟着向东走。我被狗群拥着,也向前走。

借着冷峻的雪光,在那只大狗的带领下,狗的队伍慢慢向前移动。反正它们也没有急事要办,再说生活压力也不是很大,就这么慢悠悠的,浩浩荡荡地向前走着。最后走到一座孤零零的,破烂的两层小楼前,狗的队伍停了下来。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这时那只大狗傲慢地走到我跟前。在我身上嗅了嗅,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扯着我的袖子,把我拉进了这座破楼的二层的一个小房间。

到了二层这个小房间,我惊呆了,里边有一张旧的行军床,床上铺着破棉被,甚至还有枕头,靠墙摆放着布艺沙发,虽然破旧,坐上去软绵绵的,感觉弹簧挺不错,我坐上去弹上来弹下去弹了几下,我这个举动把那只大狗逗得笑了起来。我也感到很意外,我以为那只大狗一直很严肃,不会笑的。

我明白那只大狗的意思,他们把我当贵宾一样招待。晚上,我就睡在这儿了。那只大狗用它那变得和善的眼光和我道别,让我冲冲澡,早点儿休息。这时,我感到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我觉得很奇怪,这儿还能冲澡,我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哎呀,这是卫生间,真的能冲澡,我冲了个热水澡,一身的疲劳瞬间消失了。回到我睡觉的房间,这时我发现马佐尔卡也来了,它在我身边转来转去,蹦蹦跳跳,好像是在给我表演它最近学会的几个自己以为很得意的动作,又好像有什么心里话要对我说。

我坐在沙发上,马佐尔卡也跳上沙发。并紧紧的挨着我卧在那里。我已感到马佐尔卡的温暖,马佐尔卡把头伸进我的怀里,眼睛向上看着我,我知道马佐尔卡在沉思,想跟我交流思想。

马佐尔卡带着伤感的腔调对我说,三天前,我们的村子被彻底毁了,几百台挖掘机、推土机、吊车轰轰隆隆的开进了村子,他们好像打仗一样,毫不留情地把一座座好好的房子推倒粉碎,拉走了,只剩下这座孤独的房子。房子的主人说什么也不出来,僵持了三天三夜,最后,这家人哭着闹着,还是搬走了。

在下达摧毁房子的命令之前,各家各户收时能带走的东西,像电视机、冰箱等贵重家具,能运走的都运走了。不过,卖得多,拉走的少,听说各家各户都得到很大一笔赔偿金。她们既高兴又悲伤,高兴的是各家租住在32层的楼房,都清一色的买了奔驰车,悲伤的是,汉代流传的村子被毁了。听说要在这里修什么长城。我打断了马佐尔卡的话,长城不是早就修好了吗?怎么还要修长城?是不是修唐城?马佐尔卡坚定地说,千真万确,是要修长城,修新的长城,和明代不一样的长城。我也不想跟马佐尔卡争辩,狗的话能相信吗?马佐尔卡显得委屈的样子,好像生气了,我在马祖尔卡的头上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又在她的屁股上温柔的拍了几下。把它搂在怀里,在它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小马佐尔卡浑身战栗起来,它的热病要犯了。

过了一会儿,我试探的问马佐尔卡,你们为什么不跟着主人居住32层的楼房呢?那可是有电梯的楼房呀,跟着主人,吱,上去了,吱,下来了,多方便呀。再说,住高层,眼界宽,能看到整个世界呀。

马佐尔卡唉了一声说,你不知道,我们也想住高层,但是村子的人临走的时候给我们开会说,住高层,绝不允许带狗。让我们在这汉朝的古村坚守,最终他们会想方设法来接我们走,并且给我们每只狗还要戴一朵大红花,以表彰我们对古村的无限忠心。

那一夜,我和马佐尔卡说了很多话,没想到马佐尔卡这只狗思想这么深邃,感情这么丰富,唉,难怪人们说,越是自己熟悉的东西越不了解。

当我正和马佐尔卡说得热闹的时候,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我和马佐尔卡惊奇得目瞪口呆,这深更半夜是谁敲门呢?这时,门“吱咛”一声,缓缓地开了,只见那只大狗站立在门外。举起右手,不,是右前腿。我们以为它要打我的耳光,不过,也许是敲门的动作暂时固定了下来。这时,那只大狗用并不严厉的口气说,“休息吧,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更重的事情要做”。说完,他轻轻的闭上门,走了。

听到命令,我嗖的一下,钻进了有气味的被窝,马佐尔卡还没有反应过来,坐在沙发上发呆。过来一会儿,我叫了一声马佐尔卡,马佐尔卡也一下冲进了被窝。我的脚挨著马佐尔卡毛茸茸的身体,闻着狗的气味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天已大亮,雪光的反照使人觉得刺眼,我正伸懒腰打哈欠的时候,有一件神奇的东西映入了我的眼帘,沙发上有一块包装蛮好的面包,我觉得奇怪,在这白雪皑皑的旷野上,在这破败的即将倾倒的有着狗味的房间,是谁送来的面包?我仔细看着生产厂家、生产日期,好家伙,还在保质期内。哦,我想起来了,那只大狗,昨天晚上临走的时候,说还有更重的事情要做,找到这块面包大概就是那重要的事情,我正想着这些,那只大狗摇头晃脑的进来了,望着我,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的早餐,快吃吧,吃完早餐,我们马上整队出发。

吃完早餐,我走出房间,只见成千上万只狗肚皮贴在雪地上,排着整齐的队伍,匍匐前进。那只大狗看我还站在那儿,示意我也趴下,刚好我穿的是白色羽绒服,和融为一体。当我刚趴下的那一瞬间,感觉有点儿冷,但是看到所有的狗都趴在地上,整齐地往前挪动身子,我顿时感到热血沸腾。不过,看到这么雄壮气派的阵势,我预感到将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否则狗群不会这么严阵以待。但是,一点儿发生大事的预兆也没有,好像狗群期待大事发生一样。

轰隆隆,轰隆隆,好像是机器发出的巨大的声音,放眼望去,五、六台挖掘机向这座破旧的两层楼房直扑而来,这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所有的狗都站了起来,一边疯狂的吼叫,一边不顾一切地向挖掘机冲去。我趴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狗群像蜜蜂一样飞上了挖掘机,挖掘机上驾驶员身上到处都沾着狗,挖掘机好像被死死的固定在那里,一步也动弹不得。其中有一只调皮的狗还打着口哨,做了个鬼脸。接着的一幕太可怕了,够开始撕扯驾驶员的衣服,虽然他们的劳动布工作服很结实,但那经得起狗牙的锋利,完整的工作服,被撕成了一绺一绺的破布条,并从驾驶员身上滑落下来。地上的狗都在哄抢破布条,作为战利品,收藏起来。狗把赤身裸体的驾驶员从挖掘机上拉了下来,驾驶员的膝关节好像自动弯曲一样,他们都跪在那只大狗面前,那只大狗站了起来,对着驾驶员挥挥手,驾驶员手捂着伤口,灰溜溜的的一瘸一拐的逃走了。白茫茫的雪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到了晚上,无所事事,我早早睡了,马佐尔卡也钻进了我的冰冷的被窝。不过,怎么也睡不着,狗们把驾驶员羞辱一番,还把他们咬伤了,他们会善罢甘休吗?他们会报复吗?这座二层楼房能保住吗?一个一个问题纠缠着我。我想,这些问题肯定也纠缠着那只大狗。

早晨起来,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只大狗给我送来一件衣服,这件衣服有个帽子,帽子上有两只布做的非常逼真的狗耳朵。还有狗尾巴,胸部有一条白色的塑料拉链,浑身上下都是仿真狗毛。穿上这件白色狗衣,我觉得特别合身,那只狗尾巴里边可能有钢丝,摇摇摆摆,跟真的狗尾巴一样。特别神奇的是,穿上狗衣,我马上就想爬行,我用四条腿走路非常自如,以至于那只大狗对我非常佩服。让我训练其它的狗走路,并让我给做标准的狗走路的示范动作。

更神奇神奇的是我还学会了各种狗叫,狂吠,小叫,撒娇的叫声我都会,大狗小狗的叫声,我也会。令人兴奋不已的是,各种狗叫声,我会运用自如,需要什么声音我就叫什么声音。叫声跟各种情境一致,恰到好处。当然,需要沉默的时候,我会像哑巴一样一声不吭。穿着狗衣,跟狗一样叫。慢慢的,我的生活习惯也发生了变化,我也喜欢吃生的,喝凉水,就这样,我也没有拉过肚子。混迹狗群之中,我觉得自己也是一条狗。我相信,这一切对我是有好处的。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当我正沉浸在幸福的狗生活的时候,又有一件令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以后穿着迷彩服,手持长枪的武装人员走到了狗群的中间,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混进来的,其中一个中等个子的肤色黑黑的中年武装人员,手拿一张布告,念了起来。

昨日,六名驾驶员在正常操作过程,野狗无理取闹,羞辱驾驶员,以至于驾驶员都成了光屁股,咬伤驾驶员,使他们可能得狂犬病。野狗阻挠施工,咬伤驾驶员,影响恶劣,罪责难逃,现根据法律判处所有野狗死刑,立即执行。奇怪的是,没有审判机关,那位中年人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只狗说,我们不是野狗,我们是家狗。这地方本来就是我们的家园,为什么赶我们走?武装人员大惊失色,狗怎么会说话?其实那是我说的,不过,奇怪的事情发生,其它的狗跟我说,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一遍,幸亏我穿着狗衣和狗一样爬行狂吠,否则武装人员是不会放过我的。

那位中年人装着镇定的样子说,“你们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执行枪决,不过,为了保护你们的权利,你们还有什么临终遗言吗?我们将捎给你们的所谓的主人。”所有的狗齐声喊道:“我们不会死,你们也走不了。”这喊声震天价响,响彻云霄,在雪原上久久回荡。武装人员恼羞成怒,齐刷刷地举起长枪,正在这时,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了,武装人员齐刷刷地倒下去了,好像中了魔法一样。原来站在武装人员后面的训练有素的狗,都摩拳擦掌,到了关键一刻,他们奋力出击,迅速制服武装人员。

令人奇怪的是,有一位武装人员的枪响了,不过子弹射向了天空,但是,就是这一声枪响把我从梦中惊醒。

狗村原来是一个梦。

作者简介:王业忠,男,汉族,1968年10月生,陕西省山阳县人,大学本科,高级教师,研究方向:中等职业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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