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黎族医药发展的三个时期

2021-02-28 03:31刘洋洋邢益涛林天东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 2021年1期
关键词:巫医黎族草药

唐 菲 刘洋洋 邢益涛 杨 诚 林天东*

1.海南省食品检验检测中心,海南 海口 570216;2. 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用植物研究所海南分所,海南 海口 570311;3.海南省中医院,海南 海口 570203

黎族是海南岛最早的原住居民,传承了百越文化的水稻种植、制陶、树皮布、踞地式纺织、筒裙、文身、“干栏式”建筑、鸡卜等,并在海南岛上发展起来了医药、历法、工艺美术、饮食习惯、三月三节、山栏节、船形屋以及故事传说等[1-3]。勤劳勇敢的黎族人民借助海南岛得天独厚的亚热带和热带植物资源,在长期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疾病的斗争中,创造了自己的民族医药文化[4]。对黎族的繁衍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直至今日,黎族医药仍然在民族地区的卫生事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5]。黎族医药是中华民族医药宝库和世界传统医药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由于黎族没有本民族文字,人们主要靠口传心授、师徒传教的方法传承黎族医药知识。正是因为这种口口相传的方式,导致黎族医药知识在传承过程中极易误传、讹传和失传,很多医药知识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自然地遗失,正严重影响着黎族医药的传承与发展[6-8]。为抢救和发掘黎族传统医药,弘扬黎族传统医药文化,笔者通过查阅海南历朝历代的地方县和相关古籍,并结合目前的文献记载和民间临床经验的总结,将黎族医药发展历程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为“以巫师为医,以牛为药”时期;第二时期为“以巫医为医,以草为药”时期;第三时期为“以草医为医,以百草为药”时期。

1 以巫师为医,以牛为药时期

该时期为黎族医药的塑造期,大约从上古时期至明朝晚期[9]。黎族人民认为万物皆有灵魂,给人带来疾病和灾难的是各种“鬼”(见表1)。人们患病只能求助于会法术的巫师,“驱鬼”“祭鬼”是主要治疗手段[3]。北宋·李涛《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琼之俗无医,民疾病但求巫祝”[10]。巫师是负责沟通人鬼两界的使者,他们做法术后能与鬼交流,从而知晓病者是由哪种鬼引起的,进而指导人们供奉鬼所需的动物“祭鬼”治病。宋·赵汝适《诸藩志》记载:“万安军在黎母山之东南,今万宁陵水是也。民与黎蛮杂居,病不服药,信尚巫鬼,杀牲而祭,以祈福佑”[11];明·李东阳《徐鉴祠记》记载:“民渐黎俗,病不服药,唯杀牛祭鬼”[3]。

表1 黎族巫师对“鬼”的分类

2 以巫医为医,以草为药时期

第二时期是黎族医药发展雏形期,至清朝时期[1]。古代海南岛为蛮荒之地,一直作为流放与朝廷政见不同的官员之地。如唐朝时期的王义芳,宋朝时期的苏轼、苏过、胡铨、刘汉,明朝时期的涂棐、吴俸等皆流放于海南岛,他们在流放于此期间,在民间设立私塾,传经教儒。同时,随着中原中医治病的理论、本草书籍大量涌入[9]。如北宋·李涛《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琼之俗无医,民疾病但求巫祝,诏以方书《本草》给之”[10]。因此,黎族巫医开始出现,巫医通过药物并施以法术救治患者,用药经验不断积累,黎族医药理论体系出现雏形。

2.1 致病的因素主要为“毒” 巫医认为各种各样的“毒”是致病的主要因素。各种“鬼”会带来“毒”,“毒”也存在于水、风、雨和动植物中。如“瘴毒”是引起瘴病的主因、“蛊毒”可引起重病、“湿毒”可引起风湿关节疼痛、“风毒”是引起冷、热病的原因,以及存在于动物体内的“蛇毒”“蛤蟆毒”“蜈蚣毒”等。巫医根据因“毒”所引起的疾病症状,将疾病简单分为“鬼病”“冷病”“热病”和外伤,并能认为“热病”该用凉药治疗,“冷病”该用热药治疗。

2.2 巫医采用药物并施以法术解毒治病 “解毒”“驱毒”是治疗病者的主要手段。巫医一般采用药物并施加咒语将患者身上的“毒”驱走。宋代《太平寰宇记》记载:“俚人以草药医治跌打损伤及疮疖、疮毒外科一切杂症,每有奇效,然亦以迷信出之。予尝见一患痛者,俚人老治疾,其人到病家里以鸡公一只,小尖刀一把,酒、水、米、饭,诸项陈列于堂,求者先取尖刀,纳袋中,脱草履于地,取火刀念咒,喷患处,操刀割之,脓血尽流而病者无痛苦,脓尽后,敷上药而愈”[12]。该时期,巫医有了简单的诊疗术语,如:寒热、恶热、毒和灸等。清·王云清《儋州志初集》记载:“琼与中州绝异,素无霜雪,冬无冻寒,草木不凋,四时花果。水土无他恶,惟黎峒中有瘴气,乡人入其地既成‘寒热’,谓之‘发水’”[13]。“恶热”被解释为“毒”,医打疮不出血者,为恶毒。

黎族巫医认为每种草药都具有灵魂,可用于“驱鬼”治病。黎族人民常食用槟榔、益智仁用于除去在海南常见的瘴气。明·曾邦泰《万历儋州志》记载:“黎人食槟榔,避腥消食除瘴,俗珍重此物”[14];并开始将多种草药组合用于治病,如《正德琼台志》记载“断肠草(即钩吻Gelsemiumelegans)能害人,土医云:中此毒,用吉贝心、芦鼓、水瓜根煎服解之”[15]。而遇见高烧不退者,巫医会就近采集十几种药材煎煮,命病者身盖吉贝被稳坐煮药锅旁,以蒸汽熏身,至混身出汗,湿浸全身,意为赶“水鬼”,这种熏蒸治疗疾病的方法在目前在黎族地区仍被用于治疗风寒感冒和风湿疼痛。

此外,巫医也常用外治法治疗疾病。如使用藤刺(黄藤Daemonoropsmargaritae的刺)或石头刺(花岗岩磨尖)等刺扎破皮,使病灶流脓、流血排出毒素,外敷上草药治疗,用于治疗无名肿胀、疼痛。宋·周去非《岭外代答》记载了南人(今岭南少数民族泛称,含海南黎族)治疗瘴疾的过程:“南人热瘴发一二日,以针刺其上下唇,卷唇之裹,刺其正中,以手捻去唇血,又以槠叶擦舌,又令病人并足而立,刺两足后腕横缝中青脉,血出如注,以青蒿和水服之,应手而愈。”[16]如今,在黎族民间仍流传采用针刺后服用青蒿水仍常用于消炎解毒的方法。同时,受中原中医文化的影响,海南岛沿海地带的黎族交融区人民开始使用脉诊与针刺结合。清·《儋州志初集》记载:“丹青吴氏,医术杨家。杨鹏,顿积人(今海南儋州光村镇顿积村,为黎汉交融区),与其父皆知医,父尤精当,凡诊脉可知一年休咎,病则一针即愈,百发百中。”[13]

2.3 药物有分类、初加工和炮制方法 古代黎族社会是母系氏族社会,母性为大,公次之。因此,巫医也常根据同类药物的形态和大小将草药分为药公、药母等。《正德琼台志》记载:“山总管(又名总管藤,两粤黄檀Dalbergiabenthami的藤茎),树高四五尺,叶可解漆毒,土医谓之药母”。又如,块根大的大百部(Stemonatuberosa)被称之为药母,用于治疗咳嗽痰多、顿咳痰黏、肺痨咳嗽等;根小者谓之药公,用于治疗常年咳嗽。椰子(Cocosnucifera)有红椰果和绿椰果之分,产红椰果的椰树根为“药母”,可治疗止血、止痛、吐泻和解毒;青椰果的水为“药公”,可治疗感冒、咳嗽和解毒[15]。

巫医对所采药物会进行简单加工和前处理。《正德琼台志》记载:“莳莨,俗名黄药子,味苦,有大毒,土人穴灰水浸二、三宿,煮数次,去其毒水,亦可食,稍可补”[15]。其中,莳莨为异块茎薯莨Dioscoreacirrhosa或薯莨Dioscoreacirrhosa,味苦,性凉,有小毒。黎族民间用于治疗心腹积聚,除三虫。食用时须以草木灰水浸泡多次并煮数次解毒。可见,巫医已会简单的炮制方法以降低药物的毒性。而大部分鲜药材多以洗净、捣烂外敷或者洗净、捣烂、炒热外敷。黎族人善用酒浸泡药材用于补益及疾病治疗。宋·马端临《文献通考》云:“琼管黎峒有椒酒,以安石榴花着瓮即成”[16]。此外,以“蒸馏”方法制备的椰子油和花梨油,以及熬制出的蓖麻油、马膏、熊膏、猴膏及鳄膏等也常用于治疗疾病。

2.4 有预防疾病的意识 这一时期,黎族人经过长期的生活生产经验的总结,也懂得使用药物预防疾病。如端午时期,黎族人民用赪桐(Clerodendrumjaponicum)、艾草等为婴儿洗浴,以祛除暑毒;又如《正德琼台志》记载:“柳豆叶,小儿痘疹初愈,土人取之煎浴”[15]。其中,柳豆叶学名为木豆(CajanuscajanL),可解痘毒、消炎肿,治小儿水痘、痈肿。

3 以草医为医,以百草为药时期

这一时期为黎族医药体系成熟期,该时期从民国时期至今[18]。解放后,随着中西医理论及诊疗技术在海南岛的传播,以及海南沿海地区黎族与汉族的文化交融,黎族医药文化日趋成熟[18-19]。

3.1 草药店和卫生所开始出现 “巫医”身份和角色发生了较大转变,汉人将其称为“草医”[1]。“草医”在黎族人中威望较高,他们对草药识别及使用经验已非常丰富,在黎族村寨中除了治病救人外,还担任传播草药知识的重任,因此也被尊称为“药王”[3,20-21]。时至今日,很多黎族人能够识别草药。

沿海黎族聚集区虽然仍有求“巫师”施法术宽慰、告慰病者和家属等做法,但使用草药治病已是主流。在黎族地区出现了很多私人开办的草药店,为当地黎族百姓治病。《民国儋州志》记载:“旧志所载‘以巫治医’,今亦有之,惟城镇墟市及民智开通者,则专重医药,然多采山坡之生药”[22]。“草医”应症施治,让患者内服草药祛毒,常见的有内服法、呕吐祛毒法和毒药解毒法[19,21]。1950年,海南岛解放后,地方政府在黎族地区开始设立了防疫站和卫生所[19]。

3.2 形成了较为成熟的临床诊疗手法 沿海黎族民间医生逐步形成了“观诊、问诊、嗅诊、摸诊、开方”等较为成熟的临床诊疗手法。如《民国儋州志》记载:“金天卫(王五墟人),自是卖药市中,观气色,审声音,即知病所由起,并判病之深浅而决其生死,无不中者”“康一剂,儋州城外销皮街人,精通医术,凡摸诊脉立方,一剂即愈,号为一剂云”[22]。诸国本报道:“蓝生仁,他出生5代黎医世家,善治骨伤,关节炎等,主要治法是将鲜草药切碎,然后捣成泥糊,敷于患处,无内伤者,不用内服药。病者来访,问诊,查体,看X光片,开方”[23]。

黎族“草医”善用外治疗法,如外敷疗法、熏蒸疗法、拔罐疗法、捻痧疗法,骨伤疗法、灯草灸疗法,刮痧疗法,针刺疗法、配药法等[25-26]。

3.3 药物的加工、配伍更加丰富 黎族常用草药有200余种,在恶性肿瘤、白血病和肝炎等疑难杂症的治疗方面有独特疗效,在风湿、跌打损伤、接骨、疟疾、结石、妇科病、伤寒、皮肤病、感冒等方面也积累了丰富的治疗经验[27-31]。黎族“草医”根据行医经验,并在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出了切制法、磨捣法、炒制法、泡制法、灸制法、露制法、漂制法、蒸馏法等9种药物加工方法[19,25-26]。

“巫医”认为药物分“母药”与“公药”。而“草医”在写药方时,有了“公药”“母药”“子药”和“引路药”等配伍的称谓。其中“公药”在药方中发挥主要作用的药物,“母药”辅助“公药”发挥作用,或者减小“母药”毒性,“子药”药方中发挥增效作用[25-26]。

3.4 黎族医药事业的传承与发展 建国初期,中国红十字会派出红十字医疗大队深入海南岛白沙、乐东、昌江等黎族村寨,进行医疗活动与宣传,普及医疗卫生知识及中医药文化。在海南黎族自治州中心卫生院设立卫生干部培训班培训黎族初级医务人员。1956年海南医学专科学校设立民族医士班,学制为五年。1962年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卫生学校成立,设有医士、妇幼医士、护士等专业。

近年来,海南省人民政府在黎族医药理论的发掘、整理,医者行医资格及传承,地方药材质量标准和饮片炮制规范的制定和发布,民族民间诊疗技法的规范和黎医药新药开发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黎药学概论》[25]、《黎族医药》[26]、《黎族药志》[32]、《黎族民间验方集》[33]和《海南黎药》[34]等书籍相继出版,从药物资源、行医用药的理论及黎族用药经验处方等方面对黎族医药进行归纳和整理,推进了海南黎族医药的发展。

4 结语

黎族医药在黎族的发展史中具有独树一帜的特点,笔者通过查阅海南历朝历代的地方县志和相关古籍,并结合现代黎族民间的行医用药方法的总结,认为黎族医药主要经历过了三个时期,分别为以巫师为医,以牛为药时期;以巫医为医,以草为药时期;以草医为医,以百草为药时期。

以“巫师为医、以牛为药”时期,“驱鬼”是治病与防病的主要方式,巫师用巫术“驱鬼”;以“巫医为医,以草为药”时期,巫医以草药为主并施加咒语为患者“驱毒”;“以草医为医,以百草为药”时期,黎族草医开设草药店,将采药加工、配伍后用于治病,并有了较为成熟的诊疗技术。

黎族医药尽管没有形成完整医学体系,但它经历了千百年的医疗实践,在民间广泛应用,是在特定的自然环境条件和历史文化背景下,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相互作用的产物,具有突出的民族性和区域性特点。随着建设海南国际旅游岛步伐,特别是建设海南自由贸易区、自由贸易港进程的加速,黎族医药搭上了建设大健康海岛的步伐。通过对黎族医药理论的挖掘、整理与发展,黎族的医术得到完善和推广,黎药行之有效的经验方得到发掘与开发,黎族医药将走出神秘的大山,为服务世界人民的健康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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