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陆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经济发展的空间结构演化
——以四川省为例

2021-03-19 10:39罗浩轩
开发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经济区成都市四川省

罗浩轩

(1.成都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成都 610059; 2.中国社会科学院 农村发展研究所,北京 100732)

提要:内陆区域内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空间结构通常按照“核心—边缘”模式演化。通过对要素禀赋结构、规模经济和区域发展考察发现,作为全国首位度最高的成都市,尽管相较于周边市(州)展现出了更快的资本深化水平和更强的规模经济,但城市间要素禀赋结构趋于收敛,且劳动生产率差距缩小。面板数据分析表明,周边市(州)到成都市的距离与其城市劳动生产率呈现类似U形的“W”曲线关系,出现了以川南经济区为第二增长极的空间结构演化趋势。成都市展现的良性经济集聚驳斥了“一个省养一座城”的观点,带来的启示是内陆省域可通过经济制度改革获得改革红利,应改革以地区经济总量为指标的考核方式,鼓励非中心城市融入区域“核心—边缘”结构,在打造第二增长极时以市场潜力为参考标准。

一、引言

经济总量增长往往伴随着资源大规模转移[1],加之在工业文明时期地理变成了现代经济增长的决定性因素[2],因而经济发展多表现为大量要素向区域城市集聚。历史经验表明,由于规模经济和外部性,经济集聚趋势不仅不会变弱,还会继续自我强化形成锁定效应(lock-in effect),并继续成为国家或地区经济的主导力量[3]。基于中国实践,国内经济地理学界在“核心—边缘”框架下对沿海中心城市群与内陆地区的经济联系方面展开了有益的探讨,但对内陆区域内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空间经济结构关系关注相对不足[4-5]。

由于内陆区域内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空间结构通常按照“核心—边缘”结构的模式演化[6],近年来比较有代表性的相关研究也多围绕这个逻辑展开。一是就区域中心大城市与周边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的关系进行了实证分析,普遍认为区域性中心城市和地区性中心城市集聚发展对区域整体经济增长有正向影响[7-9]。二是就空间结构演化中是否存在多中心趋势进行了探讨。大多数学者认为内陆地区经济空间演化主要呈现单中心趋势[8,10-11],但部分学者持不同观点,认为多数城市群的空间结构呈现多中心化趋势[6,12-13]。三是对什么样的空间结构能提高区域经济效率展开了探索。在这一问题上大家普遍认为多中心有利于区域经济发展[14-15]。

总体而言,现有研究在内陆区域的空间结构基本格局(“核心—边缘”结构)、区域中心大城市的作用(带动作用)以及合理的空间结构(多中心结构)方面观点基本一致,但在内陆区域的空间结构演化特征、是向单中心还是多中心结构演化的趋势等问题上存在分歧。为此,笔者尝试以四川省为例对上述问题进行论证。四川省是西部内陆省份,经济发展在西部诸多省(市、区)中独占鳌头,其省会成都市是国家中心城市,在漫长的发展历史中与周边市(州)形成了显著的“核心—边缘”结构。四川省及成都市的上述特点对于考察内陆区域空间结构演化特征及趋势问题具有典型性。为此,本文第二部分基于克鲁格曼[16]的研究成果对区域“核心—边缘”结构形成的理论作了概述,第三部分则运用这一理论以四川省为例分析了内陆区域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经济发展的特征,第四部分基于四川省21市州面板数据研究了地理距离与内陆区域各城市经济发展的关系,最后是结论与讨论。

二、经济集聚、要素流动与区域“核心—边缘”结构形成的理论概述

缘起于规模报酬递增、运输成本和本地市场效应的经济集聚效应,是新经济地理学(简称NEG)的核心概念。该效应驱使生产要素在城乡之间、区域之间、产业之间大规模流动,形塑了不同地理尺度的经济版图,并带动社会结构发生变化[17]。

迪克西特和斯蒂格利茨[18]把规模经济和不完全竞争纳入了一般均衡框架,提出了有名的D-S模型。以克鲁格曼[19]为代表的学者,利用D-S模型和萨缪尔森提出的“冰山运输成本”概念,分析了均质空间(不存在比较优势和要素禀赋差异)中,由于规模经济和不完全竞争也可以导致贸易的新贸易理论。后来,克鲁格曼[19]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核心—边缘”模型(CP模型),奠定了经济活动区位(空间)分析的微观基础,开辟了新经济地理学。

“核心—边缘”模型认为,在规模经济和运输成本存在的前提下,均质空间会由于偶然的要素流动出现制造业向一个地区集中,人口向制造业中心集中,从而出现区域间、城乡间的分化。在这一模型中,传统区位理论强调的区位条件(如港口、河流)可以作为外生变量在实证分析中加以讨论;发展经济学中的增长极理论、循环累积因效应、经济关联能被更合理的解释;突发性聚集、区位粘性等概念可以推导。

值得注意的是,在克鲁格曼的模型中,核心区域因其强大市场潜力带来的经济集聚效应会一直持续下去,最终会使整个模型出现一个超级中心城市,而边缘区域则会出现以农业为主的“逆工业化”现象。然而,无论是从欧盟还是美国案例来看,现阶段大城市本身的拥挤效应、地理阻隔带来的运输成本、政府部门的行政干预,以及一些不可移动的区域性要素的存在,确实会导致与集聚效应相反的“离散效应”(离散力)。为此,许多学者对克鲁格曼的模型进行了补充和修正。例如,Puga[20]认为经济活动的空间演化呈现倒U形曲线;Pflüger[21]认为要素从分散向集聚的转变过程是渐进的;Amiti和Pissarides[22]考虑了劳动力的异质性,提出厂商只在区域劳动力市场上具有市场力量,特别是低技能劳动者,将被分割在空间的一个区域[23],他们的需求也会需要当地产业满足。这些研究为广袤土地上形成次级经济中心的研究提供了理论支撑。

三、内陆区域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经济发展的空间结构特征比较

在重庆市直辖后,四川省已显示出成都市“一城独大”的经济格局,基于克鲁格曼“核心—边缘”结构理论模型可以对其做出3个推论:第一,成都市作为四川省当之无愧的“核心区”,在集聚效应影响下,大量劳动力、资本等生产要素纷纷涌入,成都市要素禀赋结构升级速度可能快于周边市(州);第二,规模经济是经济集聚现象产生的重要原因,因此,成都市应该体现出更有竞争力的规模经济效应;第三,成都市在经济集聚效应作用下使周边市(州)边缘化,未能带动其他市(州)发展。

为了验证上述3个推论,这一部分从要素禀赋结构、规模经济和区域发展差距3个方面比较成都市与周边市(州)城市经济发展。考虑到1998年前后四川省行政区划调整等因素,研究主要采集了1999—2017年19年间的四川省21个市(州)的相关数据,数据来源于2000—2018年《四川统计年鉴》,成都市部分数据来源于历年《成都统计年鉴》,地区生产总值、投资等相关数据均以1999年为基期进行了消胀。

(一)成都市与周边市(州)城市要素禀赋结构变化比较

要素禀赋又称为要素丰裕度,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两种生产要素的相对比例。新结构经济学认为,要素禀赋结构体现着经济发展水平,引导着产业做出最优的技术选择[24]。国内相关研究测算区域要素禀赋结构常用的方法有资本深化系数法、资源禀赋系数法和要素结构指数法等。其中,资本深化系数法直接来源于对要素禀赋的定义,但略显简单;资源禀赋系数法反映出要素与地区发展之间的关系;要素结构指数法比较全面,反映出了要素之间的关系[25]。为了全面反映成都市与周边市(州)城市要素禀赋结构变化,笔者比较了资本深化系数和要素结构指数:

(1)

式(1)是资本深化系数公式,由于“核心—边缘”结构模型描述的经济集聚效应发生在城市,而城市以二、三产业为主,因此,笔者用二、三产业的发展来衡量城市发展水平。本研究设Kit为城市i在t时刻的二、三产业固定资本存量,Lit为城市i在t时刻的二、三产业劳动力数量,设πit为城市i在t时刻的资本深化系数,

(2)

式(2)是资源禀赋系数测算公式,其中eij是城市i的j类生产要素资源量,Ej表示整个区域的j类生产要素资源总量,yi表示城市i的地区生产总值,Y表示整个区域的地区生产总值。生产要素仅有资本(L)和劳动力(K)两类,所以j∈{K,L},

(3)

式(3)是要素结构指数公式。对比式(2)和式(3)可以看到,要素结构指数是对资源禀赋系数进一步的推导。

城市固定资本存量是狭义的物质存量,不包括人力资本和土地。其基本估计方法采用的是永续存盘法,即

Kt=Kt-1(1-δ)+It。

(4)

其中δ为折旧,笔者采取了Hall和Jone[26]的研究,设定δ为6.0%,It为当期的城市固定资本投资额,本文以1999年的价格指数为基期进行了平减。对于基期资本存量问题,依然采用了Hall和Jones[26]的算法,即

(5)

式(5)中的gt为1999—2017年四川省地区生产总值几何平均增长率。

对固定资本存量和劳动力占比的统计结果显示,1999—2017年以来,成都市城市固定资本存量持续增长且增速高于四川省其他市(州),其占四川省的总比重从34%提高到了45%。与此同时,成都市城市劳动力数量占四川省总比重也显著增加,从17%提高到了25%。成都市作为区域中心城市,展示了强大的集聚效应。

(二)成都市与周边市(州)城市规模经济水平比较

规模经济是经济集聚的一个主要源泉,城市的规模经济体现在分享(sharing)、匹配(matching)和学习(learning)3个方面[27]。劳动力、资本等大量生产要素之所以向成都市集聚,意味着成都市应表现出比周边其他市(州)更有竞争力的规模经济。笔者首先从城市固定投入分享(增量资本产出比率,ICOR)来比较规模经济的竞争力。

a 资本深化系数比较

b 要素结构指数比较

图1a是成都市与周边市(州)城市资本深化系数比较,左边纵坐标为资本深化系数,右边为周边市(州)与成都市城市资本深化系数比值。从图1可以看到,成都市资本深化系数自1999年开始急剧上升,并呈现出凸函数特点,其值从7.64万元/人上升至2017年的69.01万元/人。周边市(州)的资本深化系数远低于成都市水平,其与成都市的比值一直在30%~40%徘徊①。然而,从要素结构指数来看(见图1b)②,尽管成都市资本深化程度加深,但其资本要素结构指数却呈现下降趋势,劳动要素结构指数则迅速上升,周边市(州)则与之相反,二者展示出了向0.5的位置收敛的趋势。综合上述信息可知,一方面各类要素仍在向成都市集聚,但考虑到地区发展水平和要素之间的关系后,集聚结果却改善了区域要素的禀赋结构。

ICOR是反映投资效率的指标,其值越高,说明资本深化程度越深,同时也意味着资本边际收益递减规律作用越强。图2显示,1999年以来成都市及其周边市(州)的ICOR都呈现上升态势,但上升幅度各有不同。2008年是趋势的拐点,周边市(州)的ICOR出现跃升,从0.57升至0.87,主要可能与汶川地震援建有关;随后连续3年下滑,到2013年再次出现异动,并于2014年达到0.93的高位。上述事实说明,周边市(州)城市资本边际收益递减作用不断增强,过度投资现象比较突出,大量的固定投入无法产生出应有的回报。与之相反的是成都市的ICOR在2008年以前一直高于周边市(州),但2008年以后反而出现了下降,这可能跟2007年成都市获批全国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后的一系列改革有关,优化了投资结构,提高了资本产出效率。

成都市是否出现了规模经济,还可以直观地从资本和劳动力要素弹性来观察。为此,笔者在前面数据基础上构建了经典的柯布道格拉斯函数,对成都市及其周边市(州)的城市要素生产弹性进行了测算:

ln Yt=C+γ1ln Kt-1+γ2ln Lt+εt。

(6)

Yt是第二、三产业增加值;Kt为t时刻的二、三产业固定资本存量,由于当期资本存量对因变量回归并不显著,因此,采用的是1期滞后项,即Kt-1;Lt为二、三产业劳动力数量;γ1、γ2分别为资本投入弹性和劳动投入弹性。当γ1+γ2>1,则存在规模经济。

表1显示,成都市二、三产业的资本和劳动力要素的产出弹性γ1、γ2分别为0.411和0.924,且在1%以下显著,其和为1.335,说明成都市城市产业部门存在明显的规模经济。与之相对比的是,周边市(州)要素产出弹性和没有超过1(其劳动力要素产出弹性表现并不显著),说明这些地区没有规模经济。

表1 成都市及其周边市(州)的城市要素生产弹性

(三)成都市与周边市(州)城市发展差距变化比较

长期以来,坊间都对成都“一城独大”问题批评不断,诸如“一个省养一座城”“吸血”“长大的超级城市”“成都市可以称为‘成都省’”等观点甚嚣尘上。事实上,省会城市“一城独大”是许多内陆省份的普遍现象,但这一现象是否合理,关键要看对区域整体发展是否有促进作用。

要把握这个逻辑,首先要理解经济集聚现象的普遍性和合理性。2018年全球城市化率已经达到55%,意味着有一半以上人口都居住在城市里。而在大多数国家里,少数几个高度发达的城市区域居住了全国大多数的人口,广袤的农村地区则人烟稀少。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广义的贸易成本诸如搜寻成本、交流成本大幅下降,人口集聚还在发生③。经济集聚现象是普遍存在的,也是经济发展的必然选择。然而,正如许多人担忧“一城独大”带来的副作用一样,不是所有的经济集聚都是良性的。这又涉及如何评价区域平衡发展的问题。过去认为,区域平衡发展就是使要素实现区域均衡分布,许多地方政府为了抵消当地的地理劣势,不断出台各种不符合比较优势的产业政策,最后“一地鸡毛”——很多项目不了了之,且政府也“债台高筑”[28]。其实,区域平衡发展最终是人的发展,一个突出体现就是区域间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缩小。根据陆铭[27]的研究,经济集聚在早期可能会拉大地区间差距,而过了一个时期后,体现在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上的地区间差距会缩小,即所谓“在集聚中走向平衡”。对比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其经济集聚程度远高于中国,但地区间发展差距却相对较小。这个事实告诉我们,不应从“吸血”的视角排斥经济集聚现象,而要从是否缩小区域间人均收入差距(或劳动效率)来评价经济集聚优劣。

图2 成都市及周边市(州)城市增量资本产出比率

那么,在经济集聚过程中成都市是否对周边市(州)的发展起到带动作用呢?图3显示了成都市及其周边市(州)城市劳动生产率,左边纵坐标为劳动生产率,右边为周边市(州)与成都市城市劳动生产率比值。显而易见的是,尽管成都市及其周边市(州)城市劳动生产率仍有不小差距,但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强势崛起,21世纪以来整个四川省的城市劳动生产率都出现了快速上升。与此同时,成都市并未出现京津冀城市群发展过程中的“环京津贫困带”现象,而是与周边市(州)协同发展,二者相关系数高达0.994。周边市(州)与成都市的城市劳动生产率比值还呈现快速上升态势,从1999年的0.399上升至2017年的0.634。劳动生产率差距缩小背后是要素禀赋结构的优化。因此,结合对图1b的分析,可以说作为内陆区域中心城市的成都市并没有“吸血”,反而带动了周边市(州)发展,是“良性”的经济集聚。

图3 成都市及周边市(州)城市劳均生产率

四、周边市(州)到中心城市距离与其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的关系

假使内陆区域中心城市与周边市(州)呈现良性的空间互动,那么在与集聚效应相反的“离散效应”(离散力)发生作用条件下,区域内能否孕育出第二增长极呢?Fujita等[29-31]的研究表明,当离散力很大时(决定因素是运输成本),就有可能使以港口为核心的中心大城市与一个城市经济发展均衡出现“∽”形曲线,即在某一距离可能出现第二个波峰。而陆铭、向宽虎[7]的研究则认为“∽”形曲线的第二波峰一般出现在距离港口城市1 200千米以上的区域,而内陆大城市与周边城市呈现“U”形曲线。就四川省而言,2018年省委第十一届三次全会提出大力实施“一干多支”发展战略,在四川区域发展历史上首次将成都市定位为“主干”的同时,寄希望于“多支”中出现另一个增长极。但是,距离成都市最远的攀枝花市才500千米,是否有第二个增长极生成的基础呢?为回答这个问题,这一部分将重点考察四川省域内各城市经济发展水平与距中心城市(成都市)地理位置的关系,研判第二增长极出现的可能及区位。

(一)实证模型构建

笔者构建了城市经济发展与地理位置计量模型。模型以城市二、三产业人均生产总值作为城市经济发展潜力的度量指标。模型中最核心的解释变量是省域内其他城市与中心大城市(成都市)的距离,采取的是直线距离。同时,考虑到可能存在均衡的“∽”形曲线,笔者分别尝试了“中心大城市距离”的二次项、三次项,但回归结果表明三次项并不显著,设置到了五次项后回归结果良好。与此同时,模型在其他解释变量上还加入了一些影响城市经济发展潜力的控制变量。

政府支出,这里用政府支出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表示。政府部门在中国经济发展中发挥着主导作用,城市在经济发展中更是与政府施策密不可分,这里可以考察政府对经济发展的干预度。

投资,这里用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表示。投资长期以来是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这一模型可以考察对地处西部地区的四川省各市(州)的投资是否会影响城市部门劳动效率。

就业结构,这里用第三产业就业人数与第二产业就业人数的比例表示。发展经济学认为,一个地区的产值结构往往会因为政府投入、计划经济等方式被扭曲,而就业结构更能真实反映该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第三产业就业人数与第二产业就业人数比重体现了城市经济发展成熟度,因此,作为城市劳动生产率的控制变量。

在估计方法上,由于对面板数据进行混合回归的效果不佳,怀特检验显示存在异方差,因此,本研究选择了GLS方法对面板数据进行估计,这样也可以得到不随时间变化的变量系数;为了更好地控制异方差问题,还考虑了固定效应模型中的时间效应,即双向固定效应(Two-way FE),定义年份为虚拟变量,回归结果显示不存在显著异方差问题。具体模型如下。

(7)

(二)回归结果分析

从结果来看,四川省其他市州与成都市距离的一至五次项均为显著,与陆铭[27]研究基本一致,即“到大城市距离及其二次项分别显著为负和显著为正”,说明四川省存在明显“核心—边缘”结构,但省域内的结构可能更为复杂。由于特有的自然资源禀赋和特殊的战略地位,处于四川省西南边陲的攀枝花市和凉山州州府西昌市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高,使其并非“∽”形曲线的第二个波峰(没有城市比其离中心城市更远),又不是处于曲线低垂的尾部(经济实力强劲);与成都距离相对较近的宜宾市和泸州市,又比环成都经济圈部分城市有更强的经济实力,并非曲线的“中部塌陷”处。造成这一现象的部分原因可能与四川省周边存在的不同省域大城市的经济集聚效应有关,如攀枝花市与云南省昆明市只有221千米的直线距离,与成都市则有507千米;宜宾市则与重庆市和成都市互为犄角、直线距离都在200~220千米。

基于上述实证分析结果,笔者绘制了2017年四川省其他市(州)到成都市的距离与劳动生产率的关系的散点图,并标注了具有五次项的趋势线。图4的横轴表示直线距离,纵轴表示取了对数后的各市(州)城市人均生产总值。为了更直观地表示趋势线,本研究将成都市人均生产总值设为0,其他市(州)以此作为参照系。

综合表2和图4,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一是到中心城市(成都市)距离与其城市发展水平呈“W”形关系。图4显示,随着距离成都市越来越远,城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呈现下降趋势,但该曲线在横坐标约150~250千米的位置,出现了不明显的凸起,凸起过后继续下降并在300千米左右的位置进入谷底,最后急速上升。该曲线并未呈现出“∽”形,而是类似U形的“W”形。这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陆铭、向宽虎[7]的“U”形曲线观点。

图4 到中心城市(成都市)距离与其城市发展水平关系

表2 与中心城市(成都市)距离及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的关系④

二是经济地理分异规律在四川省城市经济空间结构中体现的很明显,几乎与四川省委省政府划分的五大经济区一致⑤。环成都经济圈的7个城市(图4中标记为“1”)都在距成都市170千米范围内,2017年城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在6.23(遂宁)~9.62万元(德阳)之间。川南经济区(图4中标记为“2”)除内江市外,其余3市在图中位置都高于趋势线,2017年城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在6.24(内江)~7.91万元(泸州)之间,图4的趋势线也恰好在这一位置出现了轻微的凸起。值得注意的是,四川省委、省政府在“一干多支五区协同”区域发展新格局谋划过程中也明确表示,川南经济区是最有可能率先成为全省第二经济增长极的。川东北经济区(图4中标记为“3”)距离成都市在195~330千米之间,除广安市外,都出在趋势线下方,且是波谷的形成地,说明该地区经济发展滞后、城镇化水平偏低,特别是巴中,其城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为3.78万元,为全省最低水平。攀西经济区(图4中标记为“4”)位于趋势线上升阶段,距离成都市都在350千米以上,其中,最远的攀枝花市城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还高于成都市,这说明成都市的经济集聚效应在这一区域影响偏弱,而离散效应更强,加之该区域特殊的优势产业,故而形成独具特色的经济发展态势。最后是包括甘孜州和阿坝州的川西北生态经济区,该经济区不属于“一干多支”的内容,主要以发展生态经济为主,州府距离210~230千米之内,2017年城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分别为7.14万元和6.79万元。

三是政府支出占地区生产总值比重的系数显著为负,这说明较高的政府支出在一定程度上会对地区经济发展有挤出效应,不利于城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增长。如前所述,部分地方政府长期以来不理解经济地理发展规律,认为可以通过采取向偏远落后地区转移支付等方式抵消这些地区的地理劣势以实现区域间均衡发展。这一认识在实践中形成了一条以政府主导和投资推动经济发展的模式。四川省作为西部大省,是中央政府扶持的地区,而四川省的发展落后地区更是重点照顾的对象。2010年以来,处于趋势线最低端的巴中市政府支出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一直在40%以上(与其同处一区域的广元市更是一度高达68%),但是效果有疑问。回归结果表明,地方政府应该转变发展观念,深刻认识到政府干预存在扭曲市场资源配置的作用,不利于当地经济发展。

四是就业结构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产业结构升级有助于经济发展。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本应与政府支出同向而行的投资占比(政府往往通过影响投资干预经济)对经济发展的影响并不显著⑥。这一结果也与图2所展示周边市(州)过高的ICOR状况一致,即在资本边际报酬递减规律作用下,部分地方政府可能出现过度投资现象。从具体的投资情况来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部分市(州)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值超过了1,体现了中央政府扶持地区的普遍特点,但效果可能参差不齐,因而回归结果并不显著。

(三)内陆区域空间经济结构第二增长极应具备的条件

随着距离成都市越来越远,四川省域内其他市(州)城市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呈现不太明显的“W”形态。那么,作为翘尾的攀西经济区和中部微凸的川南经济区究竟谁应该被重点打造成四川省未来发展的第二增长极呢?综合前述理论和实证分析,作为增长极应当具备3个条件:一是有一定人口基数。庞大的人口基数意味着巨大的市场潜力,由于本地市场效应作用,生产活动倾向于在靠近市场的地方进行集聚,众多消费者即使在初始时刻不具备匹配的劳动技能,也更有机会在经济发展中“干中学”(learning by doing),最终提升本地整体劳动效率。二是交通的通达性更强。运输成本是“核心—边缘”模型中的重要变量,山川阻隔会提高冰山运输成本中的系数,使空间经济结构低水平均衡,难以发挥增长极作用;同时,交通便利也意味着与腹地经济交往的潜力大,能集聚周边要素。三是产业结构现代化程度高。产业结构高度化是经济现代化的必然趋势,服务业比重特别是现代服务业比重高,不仅意味着吸纳就业强、劳动效率高,还意味着其服务对象的先进性和现代化[32]⑦。

对比攀西经济区和川南经济区二者,从城市人口规模来看,2017年整个攀西经济区城市人口仅246万,而川南经济区城市人口为757万;从城市人口密度来看,两个地区分别为每平方千米4 972人和6 042人,后者密度显著高于前者;同时,川南经济区路网河网密布,内有长江黄金水道,与区域腹地以及周边贵州、重庆等地有着密切的经济往来,相较于攀西经济区其交通通达性更好,未来对区域经济带动力更强;最后,尽管在产业结构方面川南经济区整体逊于攀西经济区,但攀西经济区主要依托得天独厚的水能、钒钛、稀土等地理“第一天性”的资源优势,并不具有可比性和可复制性,未来如果资源枯竭,发展潜力可能受到制约。因此,川南经济区可能比攀西经济区更有成为四川省第二增长极的优势⑧。

五、结论与启示

沿着克鲁格曼“核心—边缘”结构模型理论逻辑,笔者以四川省成都市及周边市(州)为例,从要素禀赋结构、规模经济及对区域发展差距3个方面探讨了内陆区域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经济发展中的空间结构特征,验证了“核心—边缘”结构模型对内陆区域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的空间结构演化的适应性;同时基于1999—2017年四川省21个市(州)的面板数据构建了地理位置与城市经济发展的计量模型,研究了周边城市到区域中心城市的距离和经济发展水平的关系,论证了区域中心城市的经济集聚效应可以对周边城市发展起明显带动作用;最后探讨了内陆区域第二增长极出现的条件及四川省第二增长极的位置。本研究的理论和实证分析结果对内陆区域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经济协同发展带来了一些启示。

第一,尽管缺乏港口等地理优势,内陆地区的地方政府仍可通过塑造合理的、以市场化为导向的经济制度获得改革红利。好的经济制度改革可以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成都市作为四川省资本要素最密集的地区,反映资本效率的ICOR在2008年后并未受资本报酬递减规律的明显影响,这很有可能与2007年成都市获批全国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后的一系列改革有关。

第二,改革区域发展衡量标准,省级地方政府不应再以地市(州)的地区生产总值的总量“论英雄”,转而以人均地区生产总值或劳动效率为考核指标。区域平衡发展最终是人的发展,评价经济集聚效应形成的区域“核心—边缘”结构是否“良善”,要看是否促进了区域内人的劳动效率或人均收入水平收敛。

第三,尊重经济集聚客观规律,省级地方政府应鼓励非中心城市主动融入区域“核心—边缘”结构,与中心城市构建合理的产业体系,实现区域市场一体化。非中心城市政府应减少对经济的干预,不再通过举债等方式招商引资,选择没有比较优势的产业。

第四,对于“一城独大”的内陆省域,中央或省级地方政府应有意识地根据市场潜力去选择合适的非中心城市打造第二增长极。对于区域内第二增长极的选择,可以从人口基数、交通通达性和产业结构水平3个维度去比较区域内各城市的潜力。

注 释:

①这一比值在2008年进入低谷后迅速提升,主要源于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国家及其他援建省市开始对四川省受灾市(州)投资,以及2013年以后的精准扶贫,在一定程度缩小了成都市与周边市(州)的差距。

②要素结构指数是由资源禀赋系数推导而来,二者的趋势基本一致,因而此处只展示要素结构指数图。

③2015年,日本三大都市圈人口体量占整个日本的51.8%,而东京都市圈人口3 609万,占总人口比重接近30%。与此同时,尽管日本总人口已经连续10年呈现减少态势,但大城市圈尤其是东京都市圈却出现逆市上扬态势,2017年迁入人数超过迁出人数近12万人,且这一趋势已经维持了22年。

④数据来源于2000—2018年《四川统计年鉴》,20个市州与成都市的距离数据主要基于GPSspg的测量数据,两个城市的距离是市(州)政府所在地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

⑤2013年四川省委第十届三次会议提出了“多点多极支撑”发展战略,将四川省划分为成都平原经济区、川南经济区、川东北经济区、攀西经济区和川西北生态经济区五大经济区,此划分方法被沿用至省委十一届三次会议提出的“一干多支五区协同”发展新格局中。

⑥考虑到当期投资可能在下一期发生作用,但在设置滞后项后的回归结果仍然不显著。

⑦正如陈建军、崔春梅等(2011)指出,资本、技术密集型部门在发展过程中需要多方面的中间投入,其中以服务业中间投入为主,因此要依托城市化集聚效应。

⑧事实上,在四川省委省政府2019年1月初出台关于五大经济区发展的意见中,已经明确把川南经济区定位为未来四川第二增长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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