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项脊轩志》的抒情艺术

2021-04-12 22:46尹玉烨
文学教育 2021年2期
关键词:项脊轩志归有光

尹玉烨

内容摘要:作为千古悼亡之血泪之作,《项脊轩志》的抒情艺术颇具特色,文章从它的移情就景,生活细节点染,以乐衬悲,以物寄情来赏析其一唱三叹悲恻动人的抒情效果。

关键词:归有光 《项脊轩志》 抒情特色

古今悼亡之作,不乏脍炙人口之极品。诗有唐·元稹.《遣悲怀》,词有宋.·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而散文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则令人百读不厌。这些悼亡之作都以其浓郁的悲剧色彩,撼动人心。尼采说:“一切文学吾喜以血书成者。”①《项脊轩志》就是这样一篇血泪之作,全文借一阁项脊轩抒写家世中与自己至亲的三代女性,纷纷弃世而去的痛伤,以悲情绾结全文,全篇不着一个哀字,却处处哀情,读来有潸然泪下之感。正如明人王锡爵曾评归有光:“所为书写怀抱之文,温润典丽,如清庙之瑟,一唱三叹。无意于感人,而欢愉惨惻之思,溢于言语之外。”②这种无意感人,却催人泪下的艺术效果,恐怕要得益于作者大巧若拙的艺术表现技巧。

一.移情就景,张本扬厉

百年老屋,历经几代兴废,其破旧可想而知。开篇写小屋狭小,继而写其历经风雨、千疮百孔,“尘泥渗漉,雨泽下注”达到无可置案的地步,扑面给人以沧桑、破败之感。这样为下文写家道中路、家庭分崩离析埋下伏笔。“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鸡栖于庭。”这种杂乱是家庭败落的外在表现,然而对于一个在这种变迁中成长起来的敏慧的少年而言,是挥之不去的凄凉。因而第一段文字总体以写景为主,而景物的主色调是暗淡凄凉的。即使有像始室豁然、兰竹添彩的亮点也是一闪而过。

写他沉浸在书香之中,或长啸或低吟,怡然自乐。这种生活虽然快乐富足,但这位九岁能文,自信绝非“坎井之蛙”的少年,心灵也是极其孤独的,“昧昧于一隅。按照心即景,景即心的原则,首段写景实际上给我们展现这个少年心灵极孤独而凄凉的一面,是作者心灵的真实返照。极静的,极轻的,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作者采用诗文惯常的以有声衬无声,以动显静的手法,轻盈的小鸟时来啄食,反衬出小院的至幽至静,接着写淡雅、清幽的月色:如流水穿窗而入静泻在半墙,桂影清晰如画,凉风袭来,树影摇曳,令人心醉。因此静谧、凄清的月光,虽说“珊珊可爱”,但极幽静凄清的色彩,清晰映射出作者内心深处浓郁的凄凉和孤独。

小院及月色的幽谧,也暗寓访客稀少,这位天资不凡、九岁能文的少年,除了闭门苦读外,没有满座的高朋,借以侃侃抒怀,精神生活是富足的,也是单调压抑的。可以用祖母的活来印证:“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生活孤寂可窥一斑。

开篇写景为全文抒写哀情,张本扬厉,营造了悲情氛围。如果我们把全文对三代往事的追忆看作是华彦均《二泉映月》的音符,那么哀情则是这首乐曲的主旋律,素淡,凄清的月色,如一首哀婉动人二胡曲的开端,将读者缓缓带入往昔忧伤,低沉的回忆之中。

二.叙事现情,细节点染

叙事紧扣悲字,反复咏叹,先写家庭变迁、母亲早逝、祖母离世。层层推进,纡徐有致,撼动读者。叙事写人都用個性化的口语,动作的细节描写,栩栩如生展现了两位女性的音容。

作者在《先妣事略》中写到八岁母丧的情形,一家都哭成一片,而处在懵懂中的作者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也跟着哭,对先妣的回忆,虽借乳母之口,但却令人心碎。“某所,而母立于兹。”可以想象,乳母一边指着先母站过的地方,一边引领作者进入往昔的回忆,彼时彼景,历历在目。“儿寒乎,欲食乎?”慈母轻叩门扉,问寒问暖的柔声细语仿佛历历在耳。沉浸在回忆中,久违的亲切温馨慰藉着孤独的心灵,然而短短的温馨过后,便是怅然若失,只能倍增伤世之感。“妪泣,余亦泣,”乳母和我都泣不成声却胜有声,幼年丧母的锥心之痛,深沉的思母之情。这次第怎一个“泣”字了得。

回忆祖母,则是直接回忆,因为祖母过世较晚,但采用手法一致,在表现人物,传情达意上有异事同工之妙。写祖母来轩中探望:“吾儿久不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语气虽然带责备,但对其小小年纪能闭门苦读的行为不无欣喜、嘉许。由此推断,他日必能光耀门楣,于是很自然带出祖母持笏勉孙:“他日汝当用之,”其言语,望孙成龙的期许溢于言表。而“比去,以手阖门”的动作,使一位举止矜持爱而不溺的封建长辈形象呼之欲出。“令人长号不自禁。”忆往昔祖母之期许,思今日仕途之失意,有负于亲人厚望的愧疚,前途未卜的忧虑交织一起,怎么不化作泪水奔涌而出呢。

个性化的语言,恰如其分表现人物身份神情,简洁的动作描写出人物性格,两者相得益彰,表现人物形神毕肖。平常语平常举,却点染了一副凄恻动人的画面,正有人有所评价的:“辞浅而韵远,”、“事细而情深。”

这段文字虽采用细节描写,但用笔十分简省,叙事寥寥数语,便戛然而止。如回忆先母,只用乳母模仿的一句口语:“儿寒乎,欲食乎。”“以指叩门”的动作,便刻画出一个温柔娴淑、举止节制的封建良母的形象。只一“言”一“行”便充分展现其慈爱,收到以少胜多,以简驭繁的效果。抒怀仅用“泣”“长号”点到为止。达到不言哀却哀无限的境界。

三.凸现乐事,避重就轻

补记部分属十几年后所作,但感情与正文部分一脉相承,结构上浑然一体。只是表现方式更为含蓄蕴籍。如果说对母亲、祖母的回忆是工笔细绘,那么对亡妻的追忆,当属疏淡的白描,只是用极简约的笔淡淡带出。大约是“曾经苍海难为水”的缘故,不敢回首往事,暮然回首只会带来刺心的痛。

对于一个屡屡受挫失意中度过的年轻人来说,幸福、短暂的婚姻带给他的是超乎常人的欢乐。“吾妻来归,时至轩中,”问古学书,夫唱妇随,志趣相投。读书之乐,兼有知音相伴,其乐无穷。作者在《请敕命事略》中写道:“先妻少长富贵家,及来归,甘澹泊,亲自操作……”尝谓有光曰:“吾日观君,殆非今世人,丈夫当自立,何忧目前贫困乎?”善解人意的妻子给郁郁不得志的丈夫以最有力的勉励和支持,妻转述众姊妹的话更令人浮想联翩,“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由此推想,妻归宁常向妹妹提起项脊轩和他的主人,很以处在潦倒中的丈夫为荣。深信刻苦攻读的丈夫终非“坎井之蛙”。伉俪情深,心心相印可窥一斑。然而唯其情深,才失之痛苦不堪。作者运用乐事衬哀情的手法,悲由喜生,喜愈增悲,令人悲不自胜。

作者中年丧妻,没有“泣”,也无“长号”。语调是极淡的,可谓“轻描淡写”:“吾妻死,室坏不修”看似两件无因果关系,但却有紧密的情感联系,正因为痛失爱妻,才人亡室弃,心灰意冷,事事了无生趣。正应了李清照一句词:“物是人非事事休”深深的悲恸和沉重尽在不言中,接下来,叙事的语调更淡了,看似写阁子,实际上暗示内心无法言表的悲哀,历经沧桑,仕途屡屡受挫,欲说不休,不说也罢了。修葺后“稍异于前”是不敢恢复原貌。“不常居”是不愿居,怕的是睹物伤怀。

四.物盛人亡,人何以堪

最后一段寄情于物,物人之间形成鲜明的比照,尽管是“生死两茫茫”但“不思量,自难忘。”最后一段写对亡妻的思念,着眼于物,言在此而意在彼。由物徐徐带出人,然后又收及物。枇杷树,正因为爱妻手植,睹物如见人,妻死之年暗示恩爱呢喃的往事历久 弥新。今已如盖,点出时间在推移,物已亭亭而“人在何处”,“纵使相逢应不识”,历经磨难,恐怕已是“尘满面,鬓如霜了”。此处暗用《世说新语·言语》中的典故:“恒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折枝条,泫然流泪”。作者化用典故,又有所取舍,由物及人,宛若天成,点到即止,含蓄蕴藉,将哀情推到极致。就在作者优柔不迫的言语中,我们仿佛看到年年岁岁随着枇杷树的生长,作者对亡妻的思念,岁岁年年,与日俱增,内心深沉的悲凉和沧桑也如树根,不断隐入地层深处,不再浮于文字表面。

参考文献

①王国维《人间词话》

②明·王锡爵《归有光墓志铭》

(作者单位:甘肃省瓜州县瓜州第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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