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流”命题的新时代诠释与实践特色析论*

2021-04-15 00:37黄寂然
新疆社会科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跨文化交流跨文化交流

黄寂然

内容提要:置身于“全球化”与“中国现代化”的复合语境,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以批判性视野超越“文化优位主义”、“文化冲突主义”的双重历史思维偏狭。文章在核心议题、基本前提、历史动力、基本立场之维诠释了“跨文化交流”命题的中国之解,提出理念上的“间接性范导”、策略上的“文化走出去”和方法上的“主场性在场”是中国实践“跨文化交流”的显著特色。“跨文化交流”命题的新时代诠释推动着民族文化自信在交互镜鉴中不断生成与确证,为构画基于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世界文化图景贡献中国智慧。

文化因交流而丰富,因交融而多彩。习近平指出,正确对待不同国家和民族的文明,正确对待传统文化和现实文化,是我们必须把握好的一个重大课题。(1)《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的讲话》,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xinwen/2014-09/24/content_2755592.htm,最后访问时间:2021年3月11日。围绕“为什么要深度推进跨文化交流、如何在历史实践中开展跨文化交流”的主线,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从历史哲学高度、全球文明视野、人类共同关切对“跨文化交流”命题予以唯物史观的解答,超越了“文化优位主义”和“文化冲突主义”这两种历史思维偏狭,在推动实现民族文化自信在交互镜鉴中不断生成与确证的同时,也为构画基于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世界文化图景贡献了中国智慧。

一、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诠释“跨文化交流”命题的历史自觉

历史自觉,是文化主体对“自我”与“他者”的生存样态和历史环境进行科学认知、自我关照和积极反思的能动过程。就诠释“跨文化交流”的命题而言,这种历史自觉表现为主动把握中华民族所处的世界历史语境、与外部文化的对象性关系以及中华民族发展的历史性任务。

(一)“全球化”的文化内涵彰显

“跨文化交流”的命题,首先要在当今世界发展的整体背景中加以检视。“全球化”是“历史”进入“世界历史”的重要特征。全球化的整体性品质决定了在经济领域、政治领域追求一体化、同质化之外,还需要将文化带入全球化。“随着人类历史由‘民族史、地域史’向着‘世界历史’的根本转变和西方文化的强势冲击,文化观问题上的‘中西问题”被空前地提了出来。”(2)余卫国:《习近平传统文化观的科学内涵和价值意蕴》,《南通大学学报》2019年第5期。“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往来所替代了。物质生产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于是有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76页。勿论“文化全球化”的命题何以成立,不可否认的是,跨民族、跨地区、跨制度的文化交流已然成为全球化的内在要求和发展趋势。实际上,这种趋势在上世纪20年代开始就作为一种事实性的研究命题在中华大地破土而出。无论是服膺于生命哲学的东方文化派、主张新人文主义的学衡派,还是早期的马克思主义先行者,都对全球化语境中的文化间性问题如中西文化的比较、融合、边界、前景等“体用”分疏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论争。而梁启超、钱穆的中西文化“会通”、梁漱溟的中西“伦理的具体融合”、李大钊的中西文化“调和”,则最为直接地将全球化语境中的“跨文化交流”命题推送到了彼时中国人的文化视界之中。时至今日,即便经由一个多世纪,全球化及其文化性内涵的诠释也始终萦绕在中国现代化的通途上。

全球化是历史大势,绝不能逆全球化而动。习近平指出:“唯有开放才能进步。”中国顺应并引领全球化潮流,既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忠实继承,也是对中国近现代历史演进的深刻总结。近代中国闭关锁国,最终导致国家贫穷、落后、被压迫被殖民;改革开放新时期,中国敞开国门面向世界,经济成就举世瞩目。新时代以来中国在经济、政治、科技方面取得的伟大成就,也取决于主动顺应全球化的历史潮流。毋庸置疑,在融入全球化进程中,中华文化会不同程度地遇到主流意识形态“被解构”、民族文化根基“被动摇”、道德秩序和精神家园“被冲击”的挑战,但不能因噎废食,重走闭关锁国、与世隔绝的老路。事实上,只有对全球化文化问题、文化矛盾的积极应对和妥善解决中,中国的文化道路才能更加清晰,中华文化的生命才获得了历久弥新的延续。正如习近平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中所言,“开放如同破茧成蝶,虽会经历一时阵痛,但会换来新生。”(4)习近平:《携手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的演讲》,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9页。在探索中国文化的前进道路中,中国共产党人展示了积极切入全球化的历史自觉。

(二)“两种制度”并存与融动的常态化

“跨文化交流”的命题,同样要在对象性的关系中予以把握。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指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绝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绝不会出现的。”(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3页。进入21世纪,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最主要的制度文化形态处在一定范围内将长期共存,表征了世界性的文化制度存在样态。

习近平指出:“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学习别的民族、别的国家的优秀文明成果。”(6)习近平:《中国要永远做一个学习大国》,《人民日报》2014年5月24日第1版。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之间要相互学习,社会主义也要向资本主义国家汲取经验。 邹广文等指出:“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获取国外知识是扩大知识基础的最佳途径。”(7)邹广文等:《中国当代语境下的文化矛盾和文化走向》,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166页。中国不会也不可能在与资本主义世界完全隔绝的状态下求得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解,社会主义从资本主义破壳而出,也必然在对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和文化的扬弃中得到发展。进一步来讲,尽管资本主义的整体颓势和腐朽性已经一览无遗,正如法兰克福学派所揭示的资本主义“文化工业”、“大众文化”对人的主体性的消解和对文艺作品的商品化、利益化、格式化。但不可否认的是,资本主义形成于自身的历史文化轨迹仍支撑着其存在的合理性。资本主义世界中留存有很多反映人类进步发展的文明、文化成果,如古希腊的哲学艺术成就、近代自然科学的三大定律、现代的基因和信息技术等,这些对全世界人民与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而言,都是一笔可资镜鉴的宝贵财富。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中国对资本主义世界的超越是整体性的。作为现代国家综合国力的重要构成,文化与社会生活尤其是经济、科技“硬实力”的融合日渐深入。人们很难将文化从科技中分离开来,文化软实力深深地渗入硬实力之中,无论是生产创新还是接受改造,科技和文化都是“一并”的。显而易见的是,现代性的精神文化内核“理性”本身就自在于科技之中。因而,在交流互鉴中超越资本主义制度也将成为新时代中国发展的历史常态。

(三)新时代中国从“经济强国”向“文化强国”跃进

“跨文化交流”的命题,还要从中国发展的历史任务中深入理解。文化交流从属于文化建设命题,而文化建设服务于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世纪构想。新时代,中国从“经济强国”向“文化强国”跃进,服务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任务。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实现现代化是几代中国人的梦想。毋庸讳言,纵观人类历史的现代化进程,新时代中国仍然处于一种追赶的过程当中。对此,罗荣渠先生曾言:“现代化进程的客观内容……是加速社会发展和缩小与发达国家差距的过程”(8)罗荣渠:《现代化新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95页。。“加速”和“缩小”就暗含着将发达国家的现代标准作为一个主要的参照体系,而“加速”和“缩小”的进程就是中国向这个参照系靠近、接触、移动的过程。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戮力同心,向全世界递交了出色的发展成绩单,已然成为世界性的经济强国,特别是在高铁、5G、大飞机、天眼、海水稻栽培、深海探测等方面的成就均领先于世界。与此同时,文化建设的现有水平却与实现全面现代化的要求还有较大差距。全面实现小康社会后,中国要在文化创新力提升、文化业态培育、核心价值的对话与传播、国际话语权等方面要缩小与世界的差距,从而超越“经济大国”的思维定势而走向“文化大国”、“文化强国”,可谓任重道远。因而,在继承民族优秀文化中实现创新创造,在外部对话中完成“内在超越”,缩小中西“文化逆差”,打造“文化软实力”,建设“文化强国”,进而提升文化国力与文化现代化水平,都需要在广泛深入的跨文化交流中得以实现。

二、 “跨文化交流”命题的新时代诠释

遵循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文化理念和思想,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以批判性视野超越过往“文化优越主义”、“文化冲突主义”的思维偏狭,科学系统地诠释了“跨文化交流”的核心议题、基本前提、直接动力、根本立场等根本性问题。

(一)处理中西文化关系是“跨文化交流”的核心议题

“跨文化交流”的核心议题是如何理解和处理中西文化之关系。19世纪末,自爱德华·泰勒(Edward Burnett Tylor)的著作《原始文化》和《人类学》开始,以“文化进化”、“文化移入”、“文化扩散”、“文化变异”为核心概念的“跨文化”研究逐渐成为西方学界研究的重要领域。20世纪六、七十年代,“跨文化”的显学地位得到确认。这不仅源于耶鲁大学等高校和科研机构兴办了大量的跨文化研究中心、跨文化心理学会以及跨文化辑刊和杂志,更表现为“宗教”、“舞蹈”和“艺术”的民间性跨文化实践也在“地球村落”兴盛起来。克拉克洪(Kluckhohn)、霍夫斯泰德(Hofstede)、蔡安迪斯(Trainds)等人类学家提出的价值取向理论、文化维度理论、个体-集体主义等理论,进一步丰富了“跨文化”研究的视角、观点和方法。“他者”、“主体间性”、“文化间性”、“文化的可通约性”成为进入21世纪以来“跨文化”研究的关键词。而将“他者”、“间性”的概念放大到作为文化主体的民族国家之间,诚然更多指涉的是中西文化的关系问题。

在中西文化交流的问题上,欧洲“中心主义”的传统价值和“二元对立”思维可谓根深蒂固。西方以“主-客”二分模式为圭臬,将中西的关系问题阐释为中西“主-客”关系的易位问题。黑格尔(Hegel)就曾认为人类发展有类似于“东学西渐”和“西学东渐”的前后两段历史,而西方文化最终成为两种文化中的主导性文化,人类世界经由此种轨迹最终完成绝对精神的实现。萨义德(Said)也指出西方文化将“东方文化”视为“他者”的偏执:“在五百年来欧洲人和‘其他人’之间的有规律的交流中,一个几乎没有一点改变的观念就是有一个‘我们’和‘他们’,两个方面都是清晰、固定、无懈可击地不言自明的。”(9)〔美〕爱德华·W.萨义德:《文化帝国主义》,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前言第21页。

实际上,无论是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还是萨义德的文化殖民主义理论,都聚焦在中西文化的关系问题,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走向现代进程的国家必然要面对的文化议题。与西方执着于“谁高谁低”、“谁主谁客”的文化思维不同,在通往现代代的道路上,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侧重于以一种互为主体的视角处理中西文化的关系问题,把充分尊重各自的主体性作为思想和行动的基本原则,倡导要摒弃以往的“二元对立”思维。

更为深入而具体的问题在于,制度差异背景下的中西文化为何能够得以交流呢?这有没有否认文化的阶级性呢?答案可以从文化自身的特性和文化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得到启示。从文化自身的特点来看,文化具有流动性、传播性和接受性,特别是以知识形态的精神成果和物质形态的技术成果容易为其他地区接受。印度人创造的数字系统,由埃及创造并由罗马改造而成的拼音字母,中国的四大发明等,都很快在世界范围得到传播开来并通行于世界。从文化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来看,尽管中西双方在社会形态角度来看是本质性对立的,但两种文化都从属于观念上层建筑部分,都是以“观念形式”存在的,“形式相通”为二者的交流提供了前提条件;特别是在破解人类共同的实践困境上,中西双方更容易实现化解难题上的“智慧相通”。

进一步来讲,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排他的纯粹性存在,纯粹性只是假设性的抽象,物质世界如是,社会形态与文化亦都是如此。如果承认这一点,也就是承认文化的阶级性并非盲目地排他,割断文化之间的共通之处。实际上,从人类的文化交流历史上也可以清晰地看到,文化的阶级性并不能完全排除文化的共同性。即便是具有较强意识形态属性的法律、哲学等,也可以为不同文化类型所接受。除此以外,世界性的宗教的存在也展示出更多的普遍性和超阶级性的特点。

(二)体认文化之间的平等是“跨文化交流”的基本前提

1.文化平等意味着承认文化的多样性。文化多样性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特征。作为一种事实性存在,“每种文明和文化都是在特定的地理环境和特定的人群中产生和发展的,都应该获得同样的尊重和共同的保护”(10)习近平:《干在实处,走在前列》,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13年,第295页。。从源发性来看,前现代社会各民族所处的相对封闭的特殊地理环境导致了文化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因之所形成的文化类型也就各具特色,出现了农耕文明、游牧文明、海洋文明、大河文明的分异。特别是在人类精神发展的“轴心时代”,中外文化集中孕育出大量的思想家,尽管他们所关注的都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性问题,但其哲学旨趣各异、思想主张多元,铺陈了不同地区民族国家的文化底色。所以联合国宪章给予文化的多样性、人权、生存权同等地位。承认文化的多样性,就是承认各民族平等的生存权利,认同各种文化的合理性成分。

2.文化的平等意味着承认单一文化的局限性。众所周知,人类有对“真、善、美”的价值追求,但人类历史上始终没有产生任何一种可以称之为“完满”的文化类型。也就是说,任何一种文化都是有限的,都无法独立达成人类的永恒性价值。无论是重逻辑思辨的西方文化,还是重伦理纲常的中华文化,都有其适用的边界和限度问题。因此,哲学家们才诉诸大全、物自体、上帝、绝对精神等概念来寻求一种超越有限性的、自我完满的“终极文化”。但是,过于理想化和抽象化的假设一遇到现实就容易“出丑”。只有集合全人类的文化智慧才能突破单一文化的局限性,从而实现民族国家乃至全人类的进步。

3.文化的平等意味着超越傲慢与偏见。习近平指出,文化的交流既需要理解和尊重,也需要超越偏见和误解。“中国文化的精髓是‘和合’。‘和合’,就是对立面的相互渗透和统一,而且,这种统一是处于最佳状态的统一,对立的双方没有离开对方而突出自己。”(11)习近平:《干在实处,走在前列》,第296页。中华民族历来平等地看待世界各民族,即使很长一段时间在经济上领先于世界,也在“和而不同”的和谐理念下保持了与世界的平等对话关系。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文以化人”、“协和万邦”、“和而不同”的优良传统。儒家“以人为本,德行天下”的文化交流价值观,“和而不同”、“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文化共处观,墨家“兼相爱,交相利”的文化互惠思想等等,都集中表征了中华文化对外交流的立场和旨趣。

(三)尊重文化之间的差异是“跨文化交流”的历史动力

人类历史画板上镌刻的并非是某一特定文化的线性演进,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恰是一幅多元文化差异性共生并汇聚合力的曲线式发展图景。

多元文化的并存蕴含着事物之间的另一种特征——差异性。这种差异构成了哲学上的矛盾,也揭示了事物发展的历史动力。不同事物之间和事物内部的要素之间由于差异性而存在着吸引、互补、融合等运动特性,“跨文化交流”的历史动力就生成于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性。对此,习近平指出:“文明差异不应该成为世界冲突的根源,而应该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1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44页。。

“冲突”话语往往与文化的“自然主义”相关联。文化的“自然主义”遵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认为文化有优劣之分,文化通过“食物链”的“自然”方式实现物竞天择,而强势文化之间则必然陷入文化主体之间的“修昔底德陷阱”。这也是西方炮制“中国威胁论”的重要文化依据。

作为一种“前现代式”的文化交往理解范式,“文化冲突”的逻辑过程是非理性的。文化差异并不必然导致冲突,“冲突”也不是文化差异的唯一互动形式。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尽管不同文化的接轨过程中存在冲突现象,但都是细节和支流。差异性文化以和平的方式相互吸收借鉴、实现优势互补才是主流。这在中华文明史中表达得尤为充分。汉唐儒家文化在日本、朝鲜、越南等周边地区的迅速兴盛及中国对佛教的包容性吸纳,等等,都并未表现出文化的冲突。相反,中华文化与外部文化之间的互动和交往共同推进了人类社会的文明进程。

以文化交流的“有序性”和“共益性”消解“文化冲突”的对抗逻辑。在“有序性”方面,中国主张在尊重差异性的前提下,构建合理有序的国际政治经济文化新秩序,这种秩序必须牢牢把握以“和平与发展”为时代背景,使每一个文化主体都能在世界文化发展的潮流中安放自身。在“共益性”方面,新时代中国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使得各文化主题在最大程度上实现“利益共同”与“命运共同”的统一,同时保持自身的文化独特性。

(四)确保文化主体的安全性是“跨文化交流”的原则立场

“跨文化交流”必须以文化安全、价值安全为底线,这是一个根本的文化立场问题。安全性,既是出于对文化产权的根本考虑,也是维护文化主权的客观需要。

无论是应对资本主义文化及其“普世价值”的侵蚀,还是解构近代世界以来形成的西方中心论的“逻各斯主义”的本位优越,亦或是继续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精髓,新时代的中国都要以保持文化的独立性、民族性、安全性为前提。从当今世界中西文化力量的整体对比而言,我国在文化对外交流中依然处于“西强我弱”的话语格局之中。自上世纪90年代起,西方世界在颠覆苏联社会主义制度后,又将意识形态斗争的矛头直指中国。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国家不仅在经济领域频繁地制造摩擦,在政治领域孤立、敌视、分化中国,在文化和价值领域方面,鼓励和炮制的“文明冲突论”,鼓噪“中国威胁论”,不遗余力地推广“包打天下”的西方“普世价值”,动用主流媒体“妖魔化”中国,可以说,资本主义世界在文化交流的主导性优势依然明显。

实际上,抛开这些文化的表象不难发现,资本主义在每一发展阶段都具有内在一致性。无论是赤裸裸的军事入侵,还是隐性的文化殖民和价值输出,在其内在逻辑上,资本主义始终追求着“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一个世界”的绝对同一性和标准化,其文化的“历史自觉”主动消解着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众所周知,差异性是文化交流的必要前提,正是在差异性和同一性的张力和矛盾中,现代文化的自反性表征愈发显著,资本主义文化的内在矛盾也更加难以调和。

习近平多次强调了文化交流的安全性问题,指出了文化交流中存在的两种错误倾向。其一是文化交流的“过度激进”现象。针对文化交流进程中的“以洋为尊”、“以西为美”的西化倾向,批判了源自西方的“普世价值”、“宪政民主”、“公民社会”等思潮的抽象逻辑悖反难以自洽。在文艺工作者座谈会中,他还从当代西方文化建设的问题出发,指出“文艺不能做市场的奴隶”,强烈反对资本逻辑对中国人精神生活的染指。其二是文化交流的“严重不足”现象,批判对象是纵向文化传承中的保守主义倾向。习近平指出,“传统文化在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受到当时人们的认识水平、时代条件、社会制度的局限性的制约和影响,因而也不可避免会存在陈旧过时或已成为糟粕性的东西。”(13)《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的讲话》。因而不能倒退式地固守传统文化,阻断传统文化和时代的关联”。他提出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从文化交流的意义上来讲,就是要在实践中激活传统文化的优质基因,就是倡导“中、西、马克思主义”三种文化的交流对话和综合创新,从而建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

三、“跨文化交流”的新时代实践特色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40页。“跨文化交流”不仅仅是一个理论维度的“解释”问题,更是一个实践维度的“改变”问题。“跨文化交流”的新时代诠释的实践特色,体现在其“理念-策略-方法”的“三位一体”结构当中。就实践理念而言,是鲜明主张共同价值的“间接性范导”;就实践策略而言,是持续推进文化的“走出去”战略;就实践方法而言,是强调确立文化的“主场性在场”。

(一)实践理念特色:鲜明主张共同价值的 “间接性范导”

文化的核心是价值观,“跨文化交流”的核心则是不同价值观念之间的碰撞和对接。在文化交往的实践中,必须在理念层面确定某国的文化价值如何对接别国的价值。对此,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鲜明主张共同价值的“间接性范导”,强调文化价值的“柔性”范导而非“刚性”建构。

笔者认为,价值观念只能通过“范导”或调节的方式作用于别国的价值观念,而非通过“刚性”的建构主义直接取代别国的价值观念,更遑论以之衡量或指导别国实践了。西方“普世价值”的实践谬误正在于对“范导”的漠视:它将具象化的价值美化为“普世性”价值后,不仅意图直接取代别国价值,更妄图直接以之裁剪别国实践,因而其价值模式在别国实践中多是“水土不服”乃至“破产”。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一个国家的价值观念的执行尺度应为其他国家价值提供实践智慧启示、对其他国家的价值缺陷提供某种调节或者“范导”。正因这种文化价值的交流是“范导性”的,因而其调节能力也是有限的。所以,在全世界再次聚焦中国文化时,有学者主张以中国文化或特定的价值观念去应对西方社会的文化危机,这是不大可能奏效的。

在具有巨大差异的中西文化之间确立“范导性”关系的难度很大。由于历史和制度的差异性,两种价值之间不易发生直接的“范导性”关联。显而易见的是,超越民族国家的西方个人“自由”价值,不可能“直接范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自由”价值,反之亦然。这就需要在基础层面构筑一种价值中介,用于间接搭建中西文化的范导性关系。新时代,作为价值中介的“共同价值”应运而生。“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共同价值,是人类总体价值的最大公约数。通过建立一种普遍主义的价值立场,使各种具有明显差异的多元文化都能在这种普遍主义的关照中得到自我显现。同时,各国依据“共同价值”的范导性特性,从本国的历史文化实践出发,才能建立符合其自身特点的价值体系。总而言之,共同价值的“间接性范导”更加明确地强调了文化和价值传播过程中的非建构性、非强制性的基本理念。

(二)实践策略特色:持续推进文化“走出去”战略

文化“走出去”是相对文化“引进来”而言的。对一种文化而言,向内吸收与对外传播只有达到协同和平衡,这种文化交流的范式才具有稳定性和持久性。

文化对外传播并非一味排斥其他文化成果,而是在广泛吸收人类世界文明成果的同时,积极向外传播本国的优秀文化。“跨文化交流”,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通过“他者”文化反诸自身,进而认识、认同自我文化的过程。因而,一种文化对外传播的水平,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文化主体的自我认知和认同水平。

回望新中国70年来的发展历程,中国共产党在领导国家建设的历史进程中,先后面对的是“挨打、挨饿、挨骂”三个问题。经过中国人民戮力同心,“挨打、挨饿”的问题已经得到根本性解决;而“挨骂”的问题,尽管国际社会对中国经验、中国道路、中国模式的好感和认同度与日俱增,但还是没有实质性的翻转。“挨骂”的问题,从传播视角来看,由于世界看到的是“加工”后的中华文化和中国制度,因而只能片面地、静止地认识,而无法全面地、发展地看待新时代中国,更勿论理解中国、赞同中国、支持中国,其根本原因是西方文化霸权对中国的文化压制而导致中华文化国际传播效果收效不大。

在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后,当代中国“要让世界知道中国人民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什么贡献,还要作出什么贡献”(15)《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论述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209页。。那么,如何有效展开中华文化的国际传播呢?习近平指出要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要坚守中华文化立场、传承中华文化基因、展现中华审美风范,从中华民族的辉煌历史和国家发展的伟大成就中汲取精神力量,增强文化自信,增强讲好中国故事的底气与底色”(16)《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北京:学习出版社,2016年,第209—210页。。“中国故事”有效地融合了中华文化的世界性和民族性。在话语方式上,“故事”体现了文化世界性,契合了回归生活的世界文化潮流,更利于传播和引发世界人民的共鸣。在话语内容上,“中国”强调了文化的民族性。延续五千年的中华文明、中国共产党人领导的可歌可泣的革命史、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人民的奋斗史,都是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文化资源。新时代,要通过故事中的中国,向全世界展示“文化大国”、“和平大国”、“责任大国”、“文明大国”的中国形象。

除此以外,习近平还强调要通过创新话语方式增强中华文化的国际传播与对话能力。“要创新对外宣传方式,精心构建对外话语体系,创新对外话语表达,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把我们想讲的和国外受众想听的结合起来,努力争取国际话语权,增强文化传播亲和力。”(17)《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第210页。“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实际上阐明了文化交流中的接受问题。文化接受过程可以理解为是一个概念接受的过程。在文化交流的实践中,经常会由于对某一跨文化“概念”的陌生而出现理解困境甚至冲突,这源于文化接受者的知识参照思想中没有相近或相似的、可参照的共通性概念。所以,在文化交流和文化传播时,打造“融通中外”的概念显得尤为重要。新时代中国倡导的“中国梦”、“共同价值”等概念一经问世,很快就为世界人民所熟知和认同,也在与其他文化概念的比较中彰显了中国的文化特点和优势。

(三)实践方法特色:强调确立“主场性在场”

新时代文化交流思想 中 “跨文化交流”的另一个重要实践特色是实现中华文化的“主场性在场”。回顾历史,中华文化在世界文化发展史上经历了封建文化鼎盛时期的“在场”到清末的“不在场”,再到改革开放后再次“在场”的三个阶段。新时代,对中华文化如何持续推进“在场”、强化中华文化的“在场性”问题,新时代文化交流思想给出的时代之解是要完成从“一般性在场”到“主场性在场”的转变。

“一般性在场”是指在多主体共存的场域中,某些主体处于“边缘”或从“边缘”向“中心”游动的地位,在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系中,“一般性在场”者更多地扮演着“参与者”的角色。“主体性在场”可以视为是与“一般性在场”的相对应概念,指主体在场域中居于“中心”地位,在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系中,“主体性在场”者具有“倡导性”、“引领性”、“主导性”的地位。

新时代文化交流的“主场性在场”体现了中国在国际社会上主导建设的广泛的交流交往平台。“要加强提炼和阐释,拓展对外传播平台和载体。”(18)《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三十讲》,北京:学习出版社,2018年,第210页。紧扣中国文化发展和世界文明发展的核心命题,中国先后举办了几十场“主场性”的平台互动交流活动。“一带一路”、“亚洲文明对话大会”、“世界政党大会”、“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在联合国大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发展峰会等关乎全世界人民共同利益的重大场合上,习近平主席无一例外地在发言中和行动中彰显了新时代中国的“主场性在场”。这些场合,无论大会主题是政治、经济还是外交,总的来说都是关乎文化的,都是中华文化理念、文化价值在世界范围的“主场性”出场。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还特别注意借助媒体实现文化交流的“主场在场性”。在世界范围广泛投放的“中国日报”、“海外网”、“海客”等融合性媒体,极大地促进了中华文化的现代传播效能。《中国国家形象篇》《舌尖上的中国》《狼图腾》等文化节目,推动了世界各国对中国的接受和认同。在重大的国际事件和世界性的利益关切中勇于发声,积极主动地传播中国的价值观念,不断彰显中国价值的时代性和引领性。

“跨文化交流”既是世界性潮流更是中国现代化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中华文化不断完善、发展和得以确证的对话性条件。在全新的历史方位中,中华文化只有真正置身于文化交流的历史潮流中,加速文化整合和文化创新的历史进程,提升文化自觉的世界性水平,中华文化才能真正成为21世纪的世界性的引领性文化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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