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烟桥游记中的上海

2021-04-24 10:57姚一鸣
苏州杂志 2021年2期
关键词:周璇游记上海

姚一鸣

近日从网上购了本《范烟桥游记》(王稼句编,上海三联书店2019 年12 月版),此书为“现代游记丛编”之一种,丛书中还有郁达夫、周瘦鹃、蒋维乔等。而我独钟情于范烟桥的这本游记,前几年因为撰写范烟桥鸱夷室藏书的相关文章,曾查询了大量相关的资料,对于范烟桥早期写的笔记相当感兴趣,可惜新版有关范烟桥的文字并不多,除上海书店影印的《茶烟歇》以外,还有海豚出版社的《鸱夷室文抄》(赵国忠编),只是范烟桥毕生著述的一小部分,他的诸多文字并未结集出版。如今这本《范烟桥游记》正好可弥补缺憾。

作为一个旧时的文人,范烟桥一生多才多艺,在小说、电影、诗词、文学理论、随笔、弹词等多方面都成绩卓著,出版有《烟丝集》《中国小说史》《范烟桥说集》《花蕊夫人》《太平天国》《学诗门径》《吴江县乡土志》《唐伯虎的故事》《鸱夷室杂缀》《林氏之杰》《离鸾记》《苏州景物事辑》等书籍。而这本《范烟桥游记》“收入迄今所知的全部游记”,看来编辑者是花了一番心血的,从早期的大量报刊中,辑录了范烟桥的游记文字,这些报刊有《同南》《馀兴》《半月》《游戏世界》《紫罗兰》《新上海》《国闻周报》《珊瑚》《苏州明报》《机联会刊》《礼拜六》等等,还有范烟桥著述《烟丝集》《茶烟歇》。

范烟桥生平好游,以结交同好为乐,但“虽有好游之心,但踪迹未广,江浙沪外,仅山东、济南、青岛、泰安,湖北汉口和北京。这一方面是时代的局限,当时文化交流以地域为主,现代交通也尚在草创时期;另一方面,他忙于写作、编辑、教书,昼作夜思,殚精毕力,哪有闲暇去做游天下的旅行家?故他的游览,不少是寄寓之地……这种就近游览,相对不受时日限制,可以游得更宽绰,更深入,更从容,比之走马观花般的泛泛一游,当然很不一样……”(王稼句:《范烟桥游记》前言)范烟桥的游记文字,有长有短,多为有感而发,除风景名胜的摹写描述以外,范烟桥在游记中还记录了他和同时代文人间的交往,于今看来,也是份珍贵的史料。

在《范烟桥游记》中,多有描述与上海的渊源,如早期刊于1916 年《馀兴》的文章《海上游尘》,记其早年到上海的经历,那时的范烟桥是个教师,年龄才二十多岁,在吴江八坼第一小学、八坼女子小学、吴江县第二高等小学、第一女子小学等校任教。到上海以后,范烟桥住在南市大新街,去过剧场和大世界,也看到了繁华世界的种种景象。这应该是范烟桥第一次到上海,那么具体是什么日期呢?他此行千里迢迢赴上海又有怎样的事由?范烟桥在1944 年写的《上海行》(刊于《万象》第四卷第三期)中,道出了原委:

“我是乡下人,以前难得到上海,记得处女行是在民国二年的正月,到铁道协会投考南京的民国大学。明年的八月,我在一个小市集上当小学教师,那位校长赵省身先生,平时听到他的从北京大学回来的公子汉威兄说起北京的四大名旦,尤其称梅兰芳博士的演戏艺术。这时候梅博士到了上海天蟾舞台,省身先生从《时报》上见到戏目,便喜不自胜约我去观光一番。我对于戏剧虽然一窍不通,但是这位数一数二的名角,失之交臂,未免可惜。因此表示同意,就在决定后一天动身。”

从文中可知,范烟桥第一次到上海是在1913 年的8 月,是应赵省身先生之邀去上海天蟾舞台观看梅兰芳的演出,对于其中的诸多细节,范烟桥继续写道:

⊙ 范烟桥的掌故文

“到了上海,定了旅馆,吃饱了肚皮,就到天蟾舞台,戏票好像一元两毛钱。那夜有王凤卿的《文昭关》,唱得并不怎么卖力。梅博士唱的是《宇宙锋》,我听不出唱词,省身先生是懂得一些剧情的,经他的约略讲述以后,才知道这是一出有唱有做的好戏。唱的部分,既婉转,又圆润,记得白乐天的《琵琶行》,有‘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的两句,把它来形容比拟,最切合没有了。做的部分,有时笑,有时哭,有时苦,有时怒,种种感情、心理,表现得恰到好处。有许多人没有注意戏目上有‘代演《装疯》’字样,在未上金殿以前,纷纷离座,我们当时也没有注意,但为了‘人间难得几回闻’,一定要听到他唱完最后一个字,方肯还去。所以瞧见第一排上有空座位,两人便走过去补了缺。这时候梅博士唱得更够味,做得更可爱,在假装的疯态里,流露出哀怨的情绪来,借着疯病而尽其嬉笑怒骂之致。好像画龙点睛,在这最后一场,方是最精彩的神来之笔。我们在他‘临去秋波那一转’时,欣然而返旅馆……”(《上海行》)

不是戏迷的范烟桥,特地赴上海观看了梅兰芳的演出,其中的细处描写,亦是一段难得的史料。范烟桥在看了戏以后,还写了篇剧评,投寄给包天笑,登在了《时报》的“馀兴”栏目中。

《范烟桥游记》中有关上海的文章还有《沪西沪北之壮游》,刊于1928 年《紫罗兰》第三卷第四号,文章以小品断片形式,记录在上海的所见所闻,如题为“不淘而逃”一段,文字生动有趣:“三间之屋,既垲且爽,中客堂题‘逃斋’,萧蜕公所书,卓呆初定曰‘淘斋’,意谓受上海之淘汰而来江湾,蜕公以卓呆非时代落伍者,此来所以逃尘嚣而适清静,故为易题,亦趣事也。右书室,悬孟素女士像,题‘我家之天仙’,而其慈母剑我女士所题之‘怀素室’三字,与之相对。右卧室,不设床,仿日本之铺,而近于关外之炕。昔唐玄宗以长枕大被,置花萼楼上,覆其昆季,不知亦作如是观否。”

还有一篇《上龙华去》,刊于1937 年《机联会刊》第165 期,描述的是到龙华去烧香和看桃花的情形,其中有些描述还是绘声绘色的:“在二三月间,各地善男信女,络绎而来,每人的身上挂着黄布袋,写着‘朝山进香’四字,盖上一个模糊不清的印,有的坐车,有的步行,据他们说,能够步行,更见虔诚。这时候,龙华的和尚,嘻开了笑口,合不拢来了,因为一年的吃喝穿着有着了……龙华的桃花,有名无实,只是疏疏落落,散种在田野里,并没有堆霞集锦之观。倒是村娃们手里,有几枝点缀这风光。桃花最不经久,买来插在胆瓶里,隔不到一天,就得零落了。”范烟桥的观察还是极为细致的,描绘出旧时上海名刹的一番景色。

范烟桥虽然长居苏州,但和上海还是很有缘分的。1936 年,范烟桥至上海任明星影片公司文书科长,随后的几年中,电影业正经历从无声到有声的变化,最明显的是每部新影片必有插曲。浸润于旧时文坛的范烟桥,在填写新词上也是个好手,参照传统昆曲,用长短句协平仄韵,范烟桥所作词的《夜上海》《花好月圆》《拷红》等曲目,由金嗓子周璇运腔使调,遏云绕梁地唱着,不知吸引了多少影迷,一曲《夜上海》成了旧时都市灯红酒绿的象征。

郑逸梅曾写过一篇《范烟桥“拷红”传千古》的文章,提到他曾一度应上海明星影片公司的邀请,担任过编剧。金嗓子周璇在古装片《西厢记》中饰演红娘,拷红中的歌词,就是范烟桥写的。《鸱夷室文钞》中有《灌音小记》一文,记录了当年灌制唱片的一些情况。文中有一则写于民国二十七年的《听周璇灌音》,范烟桥写道:“余为国华李三娘剧制歌三阕,一昨胜利倩周璇女士灌音,招往试听。周璇女士立话筒前,曼声而歌,先制蜡盘,不越十分钟,即以蜡盘放音,商榷其优劣,凡两度而成。”这是他尝试歌词创作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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