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科看病的成年人

2021-04-25 17:19
新传奇 2021年15期
关键词:多动症科室成人

对成人多动症患者而言,走神是无法控制的行为。多动症患者吴国涛说,他的大脑像一个点歌机,某个词语总会一键触发听过的歌,并在脑海里播放。相当多的患者会遭受精神折磨,而消极的生活方式也会带来更多健康隐患。

多动症,又称注意力缺陷与多动障碍(下文简称ADHD),是我国儿童、青少年精神疾病中患病率最高(约5%至6%)、影响最大的疾病。提到成人ADHD患者,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成人也有多动症?实际上,成年人患病率已经高达5%,他们经历了什么?

走神是无法控制的行为

2017年年底,陈盈正式入职建筑行业的一家设计院。入职后,她做的設计图经常垫底。面对电脑里的线条、数字,她感到浑身都疼,无法集中注意力,疼痛被不断放大,“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了”。她还用了很多辅助工作的APP,但效果甚微。

作为所里唯一的研究生,所长称要把陈盈陪养成项目负责人,但这些在陈盈眼里更像是折磨。她曾向带她的老师提过,自己的注意力和别人有差异。老师只是说:“你就是懒。”

“上班如上坟,天一黑又去加班,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无法呼吸。”2019年8月,挣扎许久的陈盈离职了。

离职后,她去了重庆精神卫生中心。此前,她了解过ADHD,设计院的经历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由于没有ADHD成人科室,她便挂了儿科。医生让她回忆了13岁前的经历:小学总是迟到,哪怕路程只有10分钟;作业长期欠交……

之后,陈盈做了一些心理测试及脑电波测试,前者显示她存在抑郁、焦虑,后者显示她的脑前额叶(与记忆等高级认知功能密切相关)反应和常人不同——测试时几乎没有反应。这个结果让医生有些惊讶,直接给她开了专注达(用于治疗ADHD)。

出院时,陈盈拿着确诊为多动症的诊断单哭了,觉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现实中,成人的多动表现比儿童微妙许多。据《美国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以下简称DSM-5)显示,成人多动常表现为持续的内心不安或躁动,分心时常导致工作拖延。患者也可能“过度专注”于感兴趣的事物,包括能提供即时满足感的活动。

对ADHD患者而言,走神是无法控制的行为。ADHD患者吴国涛说,很多时候,他睡一觉会觉得非常累。他的大脑像一个点歌机,某个词语总会一键触发听过的歌,并在脑海里播放。

不被承认的疾病

据DSM-5显示,ADHD与学业困难、经济不佳、人际关系恶劣、早期成瘾等问题密切相关。相关研究显示,有相当多的ADHD成年患者会遭受精神折磨,主要为抑郁症、焦虑症、物质使用障碍、饮食障碍等,而消极的生活方式也会带来更多健康隐患。

尽管危害不容小觑,但大家对ADHD认知度普遍较低。调查发现,我国ADHD就诊率仅有10%(含未成年人),成人就诊率可想而知。

更为现实的问题是看病难。目前,国内可诊断成人ADHD的医院仅有12家,主要集中在一线城市,北京六院就是其中一家。因为没有相应科室,ADHD患者基本只能挂儿科。

2019年,大二学生张兆在北京六院就诊时,就曾遇到一个尴尬的场面。他刚出科室,门外一个排队的母亲疑惑地问:“你的小孩呢?”

同在六院就诊的吴国涛,也感受到了他人异样的眼光。当时,刚好有一个大学生排在他前面,向一些家长解释自己确实没排错科室,但家长们还是一脸困惑。

2020年6月,在日本就读社会学的研究生卓奕在国内ADHD病友群体中进行了问卷调查。97份有效问卷显示,半数人都是去异地大城市才确诊ADHD,其中至少有30%的人辗转了一个以上的医院。

问卷的另一个数据显示,20%的患者出于种种顾虑向家属隐瞒病情,剩下80%的患者即便坦白了,仍有一半家属拒绝承认其患有ADHD。

大一时,患有ADHD的许语蓉曾和母亲聊过相关话题,但母亲觉得这些心理疾病都是装的,这令她彻底打消了和家人沟通的念头。

吃药的苦恼

确诊ADHD后,患者吃药又是一大难题。患者张兆一直在吃专注达,他这样形容:“吃完后感觉视觉、听觉都好了,还有说不清的自信。可第二次吃时,这些药效消失了,副作用却十分明显:心跳剧烈得全身发抖,坐在书桌前异常焦躁,不断变换坐姿,之后开始头疼。晚上10点多躺在床上,到凌晨三四点还没睡着。”

为了提高学习效率,专注达没吃完,他换了另一种药:择思达。可他吃完就吐,人变得嗜睡,身体像发烧一样,上课完全听不进去。连续吃两周后,副作用还在,他坚持不下去了。之后,他又去了两次医院。医生都表示,国内只有这两种治疗ADHD的药物。

事实上,药物并非对所有ADHD患者都有效。研究发现,20%至50%的成人患者因服药无效、药物副作用、剂量不足而无法改善ADHD症状。

许语蓉服用的是安非他命类药物阿德拉,在国内未被批准上市。吃完后,她第一次体验到专注听完整节网课是什么感觉。可药效一过,“乱七八糟的想法报复性地涌入脑海,恶心、反胃、头晕,还有强烈的饥饿感也轮番登场”。之后,她经常故意不吃药,拖到实在跟不上学习了才吃。可是,耐药性却增长得很快,“现在吃5mg,一天还得喝两杯咖啡”。

吴国涛选择买利他林来控制病情。利他林等哌甲酯类药物是国家严控的一类精神药物,需要凭借有资质的医生开具的红色处方单,才能在医院药房拿到,用量限制极严。

其实,利他林和阿德拉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称:“聪明药”。在联合国《精神药物公约》四级分类中,与四氢大麻酚(大麻主要成分)并列为第二类药物,滥用可能导致精神错乱,甚至昏迷、惊厥、猝死。

北京高新医院医务处主任兼戒毒科主任徐杰表示,2018年,他接触的60多例利他林成瘾患者中,约有50%最终染上毒品,最小的患者才刚满15周岁。该药滥用现象已屡见报端,用药群体多是为了高考、考研、考公务员及更好地工作的年轻人。

如今,这些管控药物还流通于各大网络社交平台。提及国内的黑市,卓奕认为,这是结构性障碍导致的现象,在医院确诊率极低的情况下,一些患者不得不另寻他路。另外,ADHD患者自身的冲动性也助长了这种风气。她希望相关科普能再多一些,至少让大家知道,很多问题不是单靠吃药就能改变的。

(澎湃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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