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节中的音乐奖项看中国电影音乐的创新与发展

2021-04-27 01:41张璐牛昱坤
电影评介 2021年22期
关键词:音乐

张璐  牛昱坤

电影艺术作为视听结合综合表达方式,是影像与声音相结合后的艺术类型。电影音乐作为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19世纪末无声电影问世时,就有了相关的形式出现其中,或配合画面播放的音乐留声机,或按影片提供的曲谱即兴伴奏的钢琴师,德国著名电影理论家克拉考尔提出,“电影音乐起初只是电影演出的一个组成要素,而不是影片本身的一个元素。它的主要职能是使观众在心理上适应银幕上滔滔入流的画面。”[1]但随着电影艺术的综合属性的特点日益突出,电影音乐对影片的完整性、审美性及观众体验感等多方面都起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而“电影音乐奖”也作为各大电影节的重要奖项之一,受到了各界的关注。

一、电影音乐奖项在中国电影节中的流变

电影音乐是电影作品的构成部分之一,无论是场景音乐、背景音乐,还是主题曲,都在影片中起到显性、隐性的多重作用,对角色、事件发生的时间、环境作出说明,表达某一动作或整部影片的情感色彩,揭示作者对表现内容的态度,表现作品的构思,影片编剧和导演的构思。[2]音乐和电影都各自为一门独立的艺术,但当音乐在电影作品中出现时,音乐艺术本身的独立性变弱,成为构成电影综合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电影节的出现,不仅是为电影发展提供了传播、推送、宣传的途径,同时,随着近年来对于电影音乐奖项的单独设立,通过获奖的电影音乐作品亦可看出中国电影发展的脉络。

第16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电影音乐奖的影片《归来》(张艺谋,2014)以40秒的绿皮火车行进声和1分钟的《红色娘子军》旋律作为开头,配合着碎片式画面,不到两分钟的时长已经给观众交代了影片故事发生的背景,使观众联想到坎坷和动荡的飘摇时期。显然,电影片头曲常常成为影片奠定基调、渲染情绪的基础,不仅与影片的内容联系紧密,也更能突出影片的类别与特色。同样的是,电影的片尾曲则出现在影片最后,与演职人员表一同出现,此时影片主要内容已经讲述完毕,这时的旋律响起,引得观众回味全片,将影片意犹未尽之情通过一段音乐告一段落。同样在电影《归来》中,钢琴演奏家郎朗、中国爱乐乐团与指挥张艺共同配合演奏的《思念3(Always on My Mind3)》娓娓道来了冯婉瑜与陆焉识这世间极致纯粹的爱情,感伤之情久久无法散去。插曲作为嵌入在电影叙事结构中的音乐,通过音乐丰富画面的完整度。参与各大电影节的音乐奖项评比的作品需要在片头曲、片尾曲和插曲这三部分与影片有机融合,共同体现影片主题并通过音乐完成影片情绪的传达。

作为时代的产物,电影作品与时代紧密联系。在改革开放初期(1978年—1990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改革开放的号角不仅开拓了中国人民的视野,也为电影作曲家们带来了许多新的创新理念。[3]1988年第8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音乐奖影片《红高粱》(张艺谋,1988)1分10秒至8分10秒总长7分钟的《颠轿曲》为影片奠定了基调,“颠轿”是黄土高原人民娶亲的传统,轿夫们在尘土飞扬的黄土地合着喜庆的唢呐,腰鼓和人声的呼应,轿内,被迫嫁给痨病李大头的九儿却在轿中一言不发,攥紧了剪刀,强烈的对比以及戛然而止的音乐预示了这是一段悲哀的婚姻。画面和音乐的有机融合给观众很强的震撼,它第二次出现在九儿被日本人杀害倒下时,惨烈的画面衬着喜庆热闹的唢呐,更体现了一种悲壮,表现了中国人民面对侵略不卑不亢的民族气节,同时也与九儿一生的命运相呼应。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电影和电影音乐迎来了多元化的发展,传统型音乐仍然作为经典,但与此同时出现了流行型的音乐,不仅是编曲创作的流行化,歌曲的表演也从音乐艺术家、演奏家转向具有较高流量的流行歌手。十八大以来,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引下,文艺工作者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在增强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层面不断努力,用火热的文艺创作回忆旧时代,记录新时代。以“中国电影金鸡奖”“中国电影华表奖”“中国长春电影节”为代表的国内主流电影节在影片评选上也积极响应号召,获得“电影音乐”奖项的作品主要分为以下三个大类:历史题材类的《建军大业》(刘伟强,2017)、《归来》、《开罗宣言》(刘星、温德光、胡明刚,2015);民族文化类的《西藏天空》(傅东育,2014)、《百鸟朝凤》(吴天明,2016)、《大唐玄奘》(霍建起,2016)以及社会现实类的《中国医生》(刘伟强,2021)、《扫毒》(陈木胜,2013)、《破风》(林超贤,2015)。广大文艺工作者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在实践中不断创作具有中国风格的优秀作品。

近年来一些独立小众乐队也加入了电影音乐的制作,获得第三届平遥国际电影展平遥创投·千渡创意大奖的影片《温柔壳》(王沐,未公映)的配乐楼南立就是一名电子音乐人。由于各大电影节的风格并不相同,奖项的归属也各有千秋。但总体而言,传统电影节音乐类奖项的影片具有很强的中国属性,而获得新兴的电影节认可的作品,比如平遥国际影展,以及北京国际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音乐类奖项则有所不同,具有现代性、流行性的音乐元素也会获得评委的青睐。此外,梳理众多电影节,对于电影节的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表演类、导演类奖项已成为常设奖项,但对于最佳音乐、最佳剪辑、最佳摄影等技术类奖项并不能做到全面覆盖,同时,也缺乏电影音乐的独立平台,我国电影音乐未来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二、电影音乐与电影作品的互补共生

电影音乐元素古今杂糅,中西贯通,风格多元。国产影片的音乐创作中往往具有强烈的民族元素,这也是各大主流电影节电影音乐相关奖项偏爱的风格。2012年以来,金鸡奖、华表奖、长春电影節为代表的主流电影节的音乐奖项获得者,在13位获奖者中,有9位是中国内地音乐作曲家,以叶小纲、章绍同和多次获得各大主流电影节音乐奖的音乐艺术家王黎光为代表,可以看出近年来中国主流电影作曲家的创作特征。

(一)音乐强化电影的叙事维度

创作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在电影音乐的创作中,三位作曲家介入创作的方式各有特点。王黎光会在剧本创作阶段进入作曲,从剧本的文学感受到领会导演意图,进而对每一个主演作人物诠释和个性了解。叶小纲则一般不跟现场,只看画面,但会要求田野调查,注重外景地的亲身体验。章绍同在电影音乐创作时会充分了解剧本,在与导演进行沟通、了解导演意图后,通过采风熟悉民间音乐的特点,最后才开始酝酿主题,他认为应把揭示主题的音乐放在第一位,这样才能揭示出电影内在的、本质的东西。

以《集结号》(冯小刚,2007)为例,对这一战争主题的影片,王黎光采取圆号独奏作为开头,厚重悠长的号声中夹杂着低沉的炮火声,伴随着“ASSEMBLY”的字幕出现,雪地中的圆号与红五星呈现在观众眼前,立刻就把观众带回到1948年战火连天的初冬。整部影片的音乐频繁使用大提琴与圆号,衬托出战争年代人民大众渴望和平的强烈感受。叶小纲则在《开罗宣言》中多次运用日本民俗调式,场景音乐或采用尺八独奏,或采用散板节奏,由此呈现出的独特日本地域特色,足以将观众带入影片叙事的历史情境之中。[4]

(二)音乐增强电影角色的标识度

电影音乐配合电影画面共同呈现电影主题,引发观众共鸣。电影音乐对影片完整性有渲染色彩、丰满造型、抒情表意、深化主题和蒙太奇作用,站在音乐为电影服务的角度,三位作曲家意见一致。王黎光认为,电影音乐的创作需要在影片特定的框架内进行创作和发挥,在电影中,音乐不仅是音乐,更是角色;而叶小纲认为,电影音乐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每一分钟都是为电影特别而作;章绍同则提出电影音乐首先是为电影服务,其次才是音乐本身,电影音乐的服务对象是电影作品本体,音乐结构服从电影结构,而不是音乐自身的结构。

在电影《唐山大地震》(冯小刚,2010)中,58分55秒至59分47秒这不到一分钟的段落中,王黎光用两个乐句实现了兄妹二人处境的时空转换,前一个乐句体现了母亲对儿子前行的担忧,后一个乐句却呼应了姐姐如愿考入医学院的明朗,配合着影片画面色调的转换,彰显了二人各自的生活轨迹。《开罗宣言》1小时02分09秒,石剑峰握住妻子英子的手时,《盛开的浪漫》的琴音响起,既表现了夫妻之间的爱情,英子的体贴善良,也为后续英子身为日本人选择与丈夫一同对抗法西斯的剧情埋下伏笔。在影片《周恩来的四个昼夜》(陈力,2013)中,故事以小见大,章绍同所作电影音乐大气蓬勃,彰显了周恩来总理的内心和个性,完美地为表现影片的思想内涵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5]

(三)音乐超越电影,关照社会现实

电影风格类型繁多,对于电影音乐创作者来说,他们需要掌握不同地区、不同类型的音乐特色,结合专业技巧与审美体验,差异化创作不同风格的作品。与作曲家个人特色相关,每位作曲家在适应不同电影风格的同时,也有着自己的创作风格。王黎光的音乐作品与社会现实联系紧密,在文化的历史和土壤基础上完成,与生活息息相关,很好地诠释音乐源于生活这一艺术特征。叶小纲的音乐创作风格就是尽量把自己的音乐做得完美、好听,让大多数观众可以接受。同时掌握各个时代的作品的技术特征,这样不管跟国内外还是各种类型的影视作品、音乐节合作都会游刃有余。章绍同对音乐创作的想法首先是真,即真情的流露,音乐创作只有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观众,在此基础上根据影片风格进行针对性调整,避免带给观众审美疲劳。

在《集结号》的创作中,导演并没有将影片重点放在宏大叙事和战争规模的塑造中,而是将着眼点投向战争中的人物塑造和表达,在此基础上,王黎光选择奏鸣曲意识的多段落音乐设计,将人生变幻用奏鸣曲的格式进行表达[6],剧情与音乐达到了极为和谐的声画同步。在注重人文关怀的同时,通过婉转悠扬的旋律,平凡却有力地响应主流意识形态发展。早年反映中西跨文化差异的影片《刮痧》(郑晓龙,2001)是一个以美国为背景的东方故事,紧张激烈的游行与许大同获奖的赞誉对比,让观众迅速进入西方语境,叶小纲用悠扬的弦乐交织矛盾冲突的画面,巧妙的设计既呈现了中西方文化差异导致的困境,也彰显了中华民族血脉亲情的伟大。

三、中国电影音乐的创新与发展

电影音乐的表现特征与时代发展息息相关,作为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电影音乐不仅提高了电影叙事的完整度,在电影的传播方面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随着宣传方式的多元焕新,很多影片在宣传期会创作推广音乐以配合预告片或主题的花絮使用。互联网的快速传播也为电影音乐及电影的宣传提供了平台。中国电影需要发展,中国电影音乐更需要内在和外在的双重发展,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导向,以高质量的创作为基础,借以互联网思维进行传播,使得电影音乐不断焕发生机,在增强文化自信、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的同时,也能够提升大众对电影音乐的认知度与接受度。

(一)继承传统,创作蕴含明显中国文化底蕴的音乐

以传统电影节为例,近年来主流的中国电影金鸡奖、中国电影华表奖,新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北京国际电影节中获得电影音乐奖项的往往是极具民族特色或积极响应主旋律的影片,获得奖项的作曲家们也往往具有很丰富的创作经验与作曲功底。这也反映出我国电影作品配乐所带有的强烈的传统审美特点,符合中国人的音乐欣赏习惯,传统乐器的古琴、笛子、琵琶、唢呐、腰鼓等营造出强烈的东方韵味。在电影《红高粱》中,作曲家赵季平采用唢呐、腰鼓呈现的乐曲,运用民族乐器唱响民族旋律。尽管现在大部分电影音乐都使用西方管弦乐器,但依然可以在作曲家的精心设计下,用具有中国特色的旋律完成情绪的积累和画面的填补。

此外,中国电影作品的背景音乐也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大量民歌、民调的文化符号如京剧、昆曲的改编,为我国电影音乐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大红灯笼高高挂》(张艺谋,1991)中对京剧的运用匠心独运,既与三太太人物形象相符,也唱出了舊社会女性情感生活的凄凉与无奈。第13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音乐奖项获得者是《碧罗雪山》(刘杰,2011)的作曲林强,作为一部由傈僳族山民表演的原生态电影,片中配乐也颇具我国少数民族的文化内涵与审美特色。

(二)打破常规,融合现代流行音乐与小众乐队

数字化背景下,电影音乐不再只使用传统器乐配乐,通过新兴科技手段和电子音色的配合,在传统乐器基础的音调之上,充分利用新媒体技术,合成音色和电音音色配合给观众营造出不同的观影体验。平遥国际电影展作为聚焦小众影片、文艺片,具有大格局、小身段的“精品电影展”,以推广青年导演新创作品为目标,是推动电影文化,助力青年导演成长的重要平台,它的风格与传统主流电影节有显著不同。

第3届平遥国际电影展平遥创投·千渡创意大奖的影片《温柔壳》的配乐楼南立是一名电子音乐人,此外,他还是《南方车站的聚会》(刁亦男,2019)的作曲。与传统作曲家不同,新锐作曲家的创作充满了“意外”,创作时由于作曲团队自行研发的效果器出现技术问题,一插电源就会嗡嗡响,而这个技术问题恰好与影片情绪契合,便构成了影片段落的铺底音乐。借这一场小小的意外,一些杂音也被导演和作曲回收成为电影音乐的一部分。通过独立音乐人和小众乐队加入一些具有态度的影片和文艺片,能够更加真实地展现创作者的情感和性格,有效助力电影音乐的多元化发展,也满足了不同需求的观众,为中国电影音乐创作带来无限可能。

(三)加速传播,使用互联网思维推广电影音乐

“互联网思维”就是在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科技不断发展的背景下,对市场、用户、产品乃至整个商业生态进行重新审视的思考方式。在电影音乐中,电影的观众就是電影音乐的主要受众群体,但在互联网时代下,我们可以通过有效的传播,突破电影院的限制,将电影音乐的听众变为电影的观众,建立双向互动通道的同时也能够为观众提供更多自主权。

随着数字音乐的发展,电影音乐不再依附于传统的唱片或磁带,观众可以打开网易云音乐、QQ音乐等应用软件自行搜索,随后,相继推出“热门原声”“影视金曲”等歌单推荐,通过“未看电影,先闻其声”的方式,提高观众对影片歌曲的熟悉度,在观众还未走进影院观影时,建立起对影片的好感与期待感。利用互联网的社交属性,也可以丰富电影音乐的传播路径。在网易云音乐中打开一些电影原声的评论区,可以看到用户分享的许多关于影片的感受,还有很多冷门小众的歌曲通过影片得到大众的关注,比如最近热映的上海派电影《爱情神话》(邵艺辉,2021)中的诸多插曲。网络平台的大数据会在短期内推荐类似的歌曲给用户,一旦用户打开评论区,就会发现这是某部影片的插曲,出于对歌曲的喜爱,用户就可能前去观影。第33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片《哪吒之魔童降世》(饺子,2019)在推广期推出的主题曲《哪吒》就吸引了很多观众的注目,作为一部神话题材的动画片,与说唱音乐的跨界合作不仅体现了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不羁主题,也是一次中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与电影作品一样,电影音乐无论创作还是传播,都需要获得观众的认可,脱离影片和受众的电影音乐可能保留自身很强的艺术性,但也许会因此失去作为电影音乐的功能性。电影音乐特殊的身份和作用使得其在短期内无法达到与电影演员、电影导演那样重要的地位,可能也无法稳定地出现在每一个电影节中,但即使没有评奖,没有极高的关注度,电影音乐在电影中依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结语

电影音乐在电影艺术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尽管电影音乐必须依据电影情节和主题的要求,打破自己的完整性,但在画面的配合下,电影音乐实现了其新的飞跃。随着经济快速发展,电影音乐也得到了迅猛的发展,作为人们精神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电影音乐给我们以美的享受。而作为平台传播的电影节中,塑造的电影音乐作品,既体现出电影音乐注重音乐本体属性的存在价值,同时,也作为电影的元素和表达手段来实现其功能与价值。中国电影音乐的发展,不仅需要内在的创新,也需要外在的多元媒介、平台传播的双重推动,才能焕发出新的生机。

参考文献:

[1][德]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电影的本性——物质现实的复原[M].邵牧君,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1:169.

[2]杨海明,等编译.世界电影百科全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201.

[3]王曦.传承发展与多元交融——新中国成立后各个时期的电影音乐特征研究[ J ].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9(10):77-82.

[4]陆敏惟.精神之火,历史之光——评叶小纲《开罗宣言》电影音乐创作[ J ].名作欣赏,2019(27):164-166.

[5]宋展翎,宫洪涛,马天博.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评选侧记[ J ].电影艺术,2013(06):5-13.

[6]刘婉茹.王黎光影视音乐研究[D].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20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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