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父爱让他笑对病魔

俞佳铖

2021年3月底的一天，阳光明媚，身患白血病的郭学成感觉身体利索不少，在病房里录上一曲尤克里里的弹奏视频，传给3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怎么是动画？人都看不清。”老人们笑着要求“退货”。郭学成何尝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但只有动画版本才能模糊掉自己身上的那么多管子。3位老人是自己的生父、养父和继父，沉重的医药费已压弯他们的腰，他不忍心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惨状。

得了重病需要做造血干細胞移植时，他才知道自己是父母抱养的

生病之前，郭学成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1993年出生的他，在山东省德州市夏津县南关村长大。2012年，他在青岛参军入伍，两年后退役，先后去了西安、温州等地工作。

郭学成很努力，盼着多赚些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记忆中，母亲王冬梅为了抚养他，省吃俭用，受了不少苦。他8岁时，母亲和父亲郭智离婚。4年后，母亲带着他嫁到山东济南，和继父顾清军一起生活。

顾清军对郭学成视如己出，虽然生活非常清苦，但他总是想尽办法，给郭学成买好吃的好玩的。

农活不忙的时候，郭智也会把郭学成接过来小住几天，父子俩关系依然亲密。

长大后，郭学成虽然奔波在外，但隔三岔五就会和两个父亲通电话聊家常。

2020年6月，郭学成到浙江嘉兴工作不久，经常牙龈出血。他以为是上火或水土不服，并没在意。谁知，不久后他出现持续性发热，忽高忽低，反复折腾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转。

郭学成到嘉兴市第二医院检查，白细胞数值异常高，医生建议他住院。他追问自己的病情，医生微微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办完住院手续，郭学成躺在病床上，感到深深的不安。

当天深夜，王冬梅和顾清军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门口。郭学成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母亲扔下行李，冲过来抱住他，哭得浑身发颤，他才笃定，自己的预感没错：“是医生给你们打的电话吧，别瞒我。”

顾清军拿出一张诊断证明，上面写着：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他看了很多遍，幽幽地问：“还有救吗？我想活…… ”

医生说，如果能做造血干细胞移植，郭学成还是有可能治愈的，建议家人马上做骨髓配型。郭学成看到了希望，可他发现，父母的眼神更加暗淡了，还带着一丝忐忑。

王冬梅告诉郭学成，自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原来，王冬梅和郭智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通过远房亲戚，从陕西抱来了才出生3天的郭学成。

打击接二连三，郭学成情绪崩溃，病情加重，卧床不起。52岁的养父郭智也赶了过来：“儿子，没事的，你还记得住咱家后面的小丽外婆吗？前几年查出胃癌，当时医生也说不行了，但人现在还好好的，你也一定能挺过去！”

这是郭学成知道自己身世后，第一次见到养父。他本以为彼此会有些尴尬，但养父并没提起这事，依然如亲生父亲般对待他。郭学成看着陪在床边的养父和忙进忙出的继父，一股暖流袭遍全身，有种想哭的冲动。

得知被送人20多年的儿子正遭受磨难，生父痛心疾首，来不及收拾行李，带着老伴和两个儿子匆匆赶来

那些日子，王冬梅不吃不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儿子！

经过辗转联系，王冬梅终于拨通了郭学成生父孙潜的电话。被送人20多年的儿子，如今遭受磨难，63岁的孙潜痛心疾首，来不及收拾行李，带着老伴陈阿红和另外两个儿子匆匆赶往嘉兴。

郭学成看到亲生父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陈阿红走到他病床边，握住他的手说：“孩子，我们亏欠你了。”郭学成触碰到亲生母亲手上粗糙的老茧，难过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孙潜缓缓道出了郭学成的身世。他家在陕西咸阳的一座山里，世代务农，有了两个儿子后，因实在养不起第三个孩子，才不得已送人。因家境清贫，郭学成的两个哥哥至今还没娶上媳妇。

二哥孙晓明比郭学成大3岁，他决定暂时留在医院照顾弟弟，让父母回去凑钱。

二哥陪郭学成吃饭睡觉、说笑聊天，郭学成的状态慢慢好了起来。很快，医生告诉他们，兄弟俩的骨髓配型成功，符合移植条件。

2020年8月，为方便治疗，郭学成转院到山东济南老家的山东大学齐鲁医院。那些日子，原本在咸阳一个农场干活的孙潜，请假过来照顾儿子。

一天24小时，郭学成12个小时都在挂水，熬通宵成了常态。郭学成心疼父亲，在网上买了一个输液提醒器，想让父亲也能休息一会儿。

让郭学成感到奇怪的是，他听到五六次提醒后，提醒器再也不发声了。他以为坏掉了，想找商家换货。这时，父亲才告诉他，输液提醒器的声音太大，父亲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就等他睡着后悄悄把提醒器去掉，自己继续盯着吊瓶，熬夜陪护。

血浓于水的亲情，让郭学成心里倍感温暖。

他给父亲看自己以前的照片，笑容灿烂，健康阳光。孙潜摸摸儿子因化疗而稀疏的头发，唉声叹气。郭学成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等春天来了，我的头发也会发芽。”

为了能多凑点医疗费，孙潜、顾清军和郭智求遍了亲朋好友。可任凭他们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凑到的钱也只能维持郭学成几天的费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孙潜提议：“我干活的农场有很多枣，我们可以批发一些出来一起卖。”顾清军和郭智一致赞同。农场老板得知郭学成的情况后，慷慨让孙潜只管拿枣去卖，先不用算钱。

孙潜把枣从咸阳快递到山东德州、济南，郭智和顾清军每天出门售卖。没办法陪伴在儿子身边，3位老父亲都不放心，无奈老年手机没办法视频通话，他们一咬牙，每人买了一部智能手机。

2020年冬天的咸阳异常寒冷，山区的气温更低。早上，孙潜轻手轻脚起床，随手抓两个冷馒头就出了门。红色的三轮车上装着满满三箱红枣，他一路颠簸来到集市，把红枣分成3斤一袋，每袋售价20元。

一天中午，陈阿红急匆匆赶来，怀里揣着一碗蛋炒饭，找了一圈不见老伴，想到他没带手机，急得心发慌。所幸从熟人那里得知，孙潜发现这边买枣的人不多，就去了另一个集市碰运气。

晚上6点多，孙潜一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吃饭，就拨通儿子的视频电话：“今天卖出去很多枣，我中午就回家了，睡了一会儿。”孙潜边说边把手机贴近眼前，仔细瞅着儿子的模样，好像又瘦了。看着父亲满是风霜的脸，郭学成知道他又起早贪黑去卖枣了，一阵心疼。

三位父亲风里来雨里去卖枣为他筹款，亲情逐渐驱散他内心的阴霾，他越来越坚强和乐观

3位老父亲卖枣为自己筹款，风里来雨里去，郭学成总想着帮上一把忙，便写了一段题目为《请买一包枣，给我一份爱》的短文，把自己的病情和经历写了出来，让三位父亲做成展示牌，放在枣摊旁。

这个办法还真有效，枣摊引来不少热心人。一次，养父郭智遇到一个大妈，大妈看了郭学成的文章后，一口气买了30包红枣。还有爱心人士知道郭学成和三位父亲的故事后，主动高价买下红枣，每包支付一两百元或三四百元。有个大伯买了一包枣，留下800元钱。不善言辞的郭智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激，起身要给对方下跪。大伯一把扶住他，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哥哥，前面的路不好走，你可要挺住啊。”

每次和郭学成视频，郭智总会念叨自己又遇到了多少好心人，鼓励儿子一定要坚强，等康复后回报这份恩情。

继父顾清军每天用一个小平板车推着红枣去卖，早上出门带着饭盒，一卖就是一整天。冰冷的午饭难以下咽，还会引发胃疼，但只要想到能为儿子多筹点钱，他就觉得饭菜没那么难吃，胃也没那么疼了。

2021年1月，郭学成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夏天了，我康复了。”顾清军点开这个信息看了无数次，这个不太容易流露感情的山东汉子，每次默念着这17个字，鼻子发酸，心里不断祈祷，一定要让儿子梦想成真。

亲情如一道阳光，逐渐驱散郭学成内心的阴霾。虽然化疗引发呕吐、过敏、脱发、发热，把他折磨得疲惫不堪，但他依然努力笑着。他觉得，让自己不像病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保持微笑。

比起化疗引起的严重反应，骨髓穿刺检查更加令人难以忍受。郭学成形容这是一种身体被抽离的疼痛。每次他做检查，三位老父亲都心情忐忑，但他们不敢貿然打视频，怕打扰虚弱的儿子。

“放心，这次没有杀猪叫，不太疼。”稍稍缓过来后，郭学成会主动向他们报平安，嘴上说着不疼，整个身体还是蜷缩着。他努力掩饰，只希望父亲们永远不要读懂这种“不疼”。

从2020年深秋到2021年春天，3位老父亲支撑着郭学成的艰难求医路。除去医保报销部分，郭学成至今已花去近30万元医疗费，接下来是继续化疗还是做移植手术，要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而定。

三倍父爱，让郭学成越来越乐观。不用化疗的日子，他坚持跟继父顾清军出门卖枣。济南的初春，早上依然寒冷，顾清军担心儿子的身体，出门前会把他裹成一个球。走在路上，郭学成依然还是那个精神帅气的小伙，用他自己的话说：“战胜病魔，归来仍是少年。”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