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党政治袪魅与镜鉴:基于民主政治实效的分析

2021-06-02 19:24何旗江映瑶
统一战线学研究 2021年3期
关键词:政党政治选民民主

何旗 江映瑶

摘  要:长期以来,美国自诩民主灯塔,不遗余力向别国推销自己的民主政治制度。然而,一种民主政治制度好不好,关键要看实效。美国以两党制为基础的政治竞争曾经较好地体现了权力相互制衡的民主理念。然而,随着美国两党意识形态化程度日益加深,政党政治极化愈演愈烈,其波及人群已经从两党精英蔓延至社会公众,两党选民呈现明显的认知极化、投票模式更具强党派性。美国政党政治极化加剧政治社会撕裂,自由民主日趋衰朽。其根源在于美国体制的固有弊端:精英政治有悖民主实质,金钱政治掩盖政治平等,否决政治阻碍有效治理,短视政治损害民生福祉。美国政党政治乱象给正在探索民主政治发展道路的国家和人民提供了镜鉴:警惕政党轮替幻觉,避开一人一票的民主陷阱;民主需要负责任的政党和政治家,谋一己之私将败坏民主的根基;民主需要妥协与和解、协商与合作,暴力冲突将导致民主失序;民主不是用来做摆设的装饰品,要能够帮助人民解决问题。

关键词:美国两党制;政治极化;2020年美国大选;民主政治实效;新冠肺炎疫情

中图分类号:D7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378(2021)03-0090-09

美国是现代政党政治的发源地,其鲜明特色就是两党制。民主党与共和党围绕每四年一次的总统选举和平竞争、平稳交接,构成美国一道政治景观。从本质来说,政党政治是现代民主政治基于效率要求的制度选择。政党制度的实效如何有两种衡量标准:一是用工具性标准,如对政治稳定、社会公平、民生福祉等是否有利;一是民主标尺,如选民政治参与的平等性、代表选民意愿的广泛性和真实性等。历史地看,美国两党制兴起后的相当长时期内,民主、共和两党在扩大政治参与、建构政治共识、保持政治稳定和促进国富民强等方面确实发挥了积极作用,彰显了民主政治效能。正因如此,美国精英群体始终认为两党制先进、优越,两党竞争是通向有效的民主政府最简便可行的道路,它代表着一种其他国家应该努力追求的理想。他们指出其他政党体系的缺陷:苏联这样的一党制国家,以完全不民主的方式垄断政治权力;法国、德国、意大利这样的多党制国家,政治利益冲突尖锐,政府始终难以稳定[1]。美国精英群体很少把批评的矛头指向自身,他们不仅拒斥各种批评性意见,而且不遗余力地在全世界推销其政党制度模式。本文从民主政治实效的视角出发,综合运用上述两种衡量标准,坚持理论与实际、过程与结果相统一的分析方式,以2020年美国大选为样本,阐述当今美国政党政治的民主实效降低现象及其体制根源,探析背后的镜鉴。

一、势同水火:美国政党政治的极化及后果

民主、共和两党曾在推动美国政治民主化进程中扮演主导者角色,以两党制为基础的政治竞争曾较好地体现了权力相互制衡的民主理念。然而,随着两党意识形态化程度日益加深,民主党代表的“自由派”和共和党代表的“保守派”之间的两极化愈演愈烈,达到百年未有之程度,以致加劇政治社会撕裂,引发民主政治危机,不断扩大民主赤字。

(一)美国政党政治极化的基本情势

近年来,政治极化已然成为美国政党政治变化最显著的趋势和最具标识性的特征。美国政党政治极化产生了一些新趋势。

1.从波及人群来看,已经从两党精英蔓延至社会公众。美国两党精英的极化早已被大量事实所证明。如时任民主党总统奥巴马极力倡导的医改法案在国会投票时,参众两院的共和党人竟无一人赞成。如今,民主党更加自由化,共和党愈发保守化。过去两党温和派间的合作已成遥远历史。事实上,不仅两党精英,普通选民也开始高度极化,中间选民大量减少、两党极端选民人数大幅上升。在2020年美国大选中,拜登和特朗普两位候选人不仅获得了美国大选史上排名前两位的选民票数,且双方得票数差距极小。这一现象表明政治极化已不再是两党精英的专属,公众中也出现了明显的为反对而反对的典型性极化特征。

2.从关注议题来看,两党选民出现更加明显的认知极化。2020年美国大选中两党选民对于竞选议题的优先排序出现更大认知差异。2016年美国大选中,两党选民对外交、经济和反恐三大议题的优先性认知差异分别为27%、11%和17%[2]。2020年美国大选,两党选民对疫情防控、恢复经济、种族矛盾等核心议题的优先性认知差异分别达到66%、66%、85%[3]。另外,两党选民的相互认知愈发极化。据2020年的一项民调,81%的共和党人认为民主党被“社会主义者控制”,而78%的民主党人认为共和党被种族主义者把持[4]。

3.从选民投票来看,两党选民的投票模式更具强党派性。与2016年相比,2020年美国选民投票模式的强党派性色彩更浓,跨党派投票的选民人数继续减少。在政治极化已然十分明显的2016年美国大选中,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得到9%的民主党人选票。而在2020年美国大选中,跨党投票支持特朗普的民主党选民减少9%,跨党支持拜登的共和党选民减少5%。2020年国会选举与总统大选结果的相似程度亦达到历史新高,支持总统、国会不同党派候选人的跨党选票比例仅为11%,是2000年以来跨党选票比例最低。这几组数据有力地说明,绝大多数美国人的认知高度极化,形成两大对立投票集团,在地理上呈现支持共和党的红州和支持民主党的蓝州泾渭分明的景象。

(二)美国政党政治极化的严重后果

2020年,在新冠肺炎疫情和激烈选战的双重背景下,美国政党政治危机重重,新老问题集中暴露,“山巅之城”“民主灯塔”“上帝选民”的金字招牌正在褪去光环。

1.加剧政治社会撕裂。美国历史学家阿瑟·史莱辛格曾在《美国的分裂》一书中说到,因为认同而导致的社会分裂,意味着“政治分裂”作为美国各大网站的热搜词汇,已然成为社会各界讨论的焦点。国会参议员蒂姆·凯恩认为,今日美国社会虽然没有像内战时期那样分裂,“但每个天天看新闻的人都知道,美国仍然处在深深的社会分裂之中”。《纽约时报》更是把“美利坚合众国”称为“美利坚分众国”[5]。2020年美国大选中两党高度政治极化,进一步加剧了美国政治社会撕裂。

其一,政治斗争升级,党派裂痕愈难弥合。美国两党间的互斗和分裂格局由来已久。从2020年美国大选来看,美国的政治分裂有加剧的趋势。政治斗争在民主党与共和党间愈演愈烈,两党为了各自私利,既没有妥协,也丧失了原则,共识和协商渐成奢望,两党零和博弈一面更加突出。2019年底,民主党利用“通乌门”事件大做文章,着手启动针对特朗普的弹劾案。随着2020年美国大选的到来,两党政客攻讦不断,政治缠斗迅速进入前所未有的阶段。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的大爆发也未能阻止两党围绕“是否应该戴口罩”“抗疫物资分配”“疫情责任推诿”等问题互相攻讦。2020年10月27日美国总统大选前夕,参议院以52票赞成、48票反对的表决结果,批准特朗普提名的保守派最高法院大法官巴雷特,将两党对抗推向新高潮。进入2021年,党争乱象以一场极度的政治分裂危机开场:1月10日,国会众议院议长、民主党人佩洛西给副总统彭斯下最后通牒,要求他依据宪法修正案罢免总统特朗普,彭斯明确表示拒绝;1月13日,由民主党领导的国会众议院表决通过针对特朗普的第二次弹劾条款,指控他“煽动叛乱”。

其二,国家认同分裂,政治分歧日益放大。2020年美国大选中出现了席卷民主、共和两党的严重族群对立。美国民众以截然不同的诉求分裂为两个势同水火的群体。一派以居住在市区的少数族裔和白领中产阶级为主,高呼“黑人的命也是命”,反对种族歧视,反对特朗普连任;一派以信奉基督教的郊区白人为主,支持“法律与秩序”,拥护特朗普连任。双方在美国各地爆发激烈的对抗与冲突,在波特兰市甚至发生了互相击杀对方游行群众的事件。2021年1月6日“占领国会山”事件掀起猛烈风暴,致5人死亡、50多名警察受伤。如此大规模的激烈政治对抗和暴乱是美国自20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以来前所未见的。这场对抗的实质是美国民众对宪法、政治体制和治理制度的国家认同发生了巨大分裂,民众对政策问题的争论转变为身份认同的斗争。这不再是一场大选,这一次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拜登与特朗普之间的斗争,是两个相互激烈对立的社会之间的全面内战[6]。

2.自由民主日趋衰朽。塞缪尔·亨廷顿在《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中用“政治衰朽”一词解释二战后许多新兴国家出现的政治动荡。在他看来,旧的政治制度无法适应不断变化的新环境导致了政治衰朽。美国自视民主制度高度成熟稳定且有一套使其进行自我改革的修复机制,但自由民主在当今美国遭遇全面挑战是不争事实。从2020年美国大选的情况来看,美国的自由民主体制正在经历19世纪以来最严重的衰朽。

其一,两党制日渐衰微。两党制是美国民主政治的重要基石。尽管两党激烈竞争、交替掌权的机制符合制衡精神,对防止集权、权力腐败发挥了一定积极作用,但制度性问题也相伴而生。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和激烈选战的双重背景下,共和、民主两党利用各自在参众两院占多数的优势相互制衡和制约决策,导致联邦政府决策缓慢且成本高,政府亦不能很好地执行。受党争影响,一些州政府面对联邦立法或决策采取拖延时间、增加门檻、扣留支出等方式不予执行或使执行效果大打折扣。其后果是美国疫情严重失控、种族歧视恶化、暴力冲突不断。美国民众对联邦政府信任度以及他们感知到的政府回应性、政治效能感持续走低。随着两党恶斗的持续升温,政党、社会、民意对立情绪的火药桶集中爆发,政党与民意愈发脱节,严重削弱了民众对两党制的认同度。据盖洛普公司发布的最新民调数据显示,62%的美国人指称两党已无法代表群众意见,企望第三个主要政党出现[7]。

其二,选举制危机凸显。选举制是美国民主政治的又一重要基石。透过美国政党政治运行实际尤其是2020年大选观察,美式选举民主陷入空前危机。一方面,民众对选举的信心度显著降低。盖洛普公司网站2020年10月8日公布的调查显示,对总统选举非常有信心的受访者仅为19%,创下自2004年以来该调查的最低纪录。《华尔街日报》2020年11月9日评论称,在2020年的选举中,民众对美国民主制度的信心跌至20年来最低点[8]。另一方面,选后暴乱引发民主失序。虽然大多数美国民众认为2020年总统大选已有定论且到了接受现实的时候,但败选的共和党阵营指控大选存在多项欺诈,在密歇根、威斯康星、宾夕法尼亚和佐治亚等州提出诉讼,对当地选举官员施压和恐吓要求重新计票以推翻选举结果。特朗普没有遵照选举政治传统接受败选事实,一再坚称绝不接受选举结果,煽动支持者企图通过暴力改变选举结果。选举争议最终演变成暴乱,严重破坏了民主选举的合法性和稳定性。美国媒体对此评论称,这是美国现代史上权力移交第一次“在华盛顿权力走廊内演变成一场实体对抗”,是“对美国民主灯塔形象的一记重击”[8]。

二、体制弊端:美国政党政治的结构性缺陷

在高度政治极化的作用下,两党党争极化愈加严重、分歧加深,政党创造民主、整合社会、维护稳定的核心功能萎缩。其根源在于美国体制的固有弊端,美国政党政治存在结构性缺陷。

(一)精英政治有悖民主实质

从民主的原初含义来看,民主意味着人民的统治,即“多数人的统治”。政党竞选体制下的民主选举应当保证政党及其候选人能够获得多数选民的支持,实现“多数人的民主”。然而,美国两党制下所谓选举民主是不见其多数公民的精英民主。

其一,低投票率。在美国两个精英党轮流执政的体制下,美国近一半的民众无法用选票真实表达意愿,任何当选的政党或政客都不可能得到超过一半民众的真心支持。统计显示,1980年以来,历次美国总统选举投票率停留在50%到60%之间,直至2020年总统大选投票率才达到66.2%[9],创下美国半个世纪以来选民投票率最高值。在非大选年选举中,有36个州进行州长竞选,但全国范围内的平均投票率从未达到50%,通常都在35%至40%之间[10]。低投票率产生了低支持率。例如,2017年特朗普就任总统前的支持率仅为38%[11]。从程序上看,少数票总统本身是合法的,但由于缺乏全民大多数的支持,常被认为不民主现象。

其二,选民选择余地极为有限。在美国选举体制中,绝大多数选民只能在几年一次的选举中,在共和党与民主党的候选人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对选民而言,能够选择的要么是目前台上的这个党及其候选人,要么是几年前下台的那个党及其候选人。根据既定选举规则,如果把票投给第三党候选人或独立候选人,等于浪费投票机会。在部分选区,选民的选择余地更小,因为两党通过调整选区边界,划分出大量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聚集区。在民主党控制的选区,把票投给共和党是浪费;在共和党控制的选区,把票投给民主党同样是浪费。选举结束,国家由两党精英代为执掌,普通选民在政治生活中的参与程度、主体作用十分有限。民治在美国政治实践中难以体现。对此,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赖特·米尔斯提出,美国在政治层面的权力始终掌握在极少数精英手中,精英们把持着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统治权、行使着各种特权,从操控国家机器、制定规章制度到把握舆论风向、主导商业公司不等[12]。显然,美国选举体制中稳固的两党制逻辑造就了美国民主政治一大制度性弊端,即两党始终将大众政治参与限定在狭小范围,变成少数精英代表。对于普通选民来说,选举时招之即来,选举后挥之即去。大多数人多数时间游离在选举游戏以外。

(二)金钱政治掩盖政治平等

平等的参与、平等的代表和平等的影响是衡量一个政体是否真正民主的基本标准。“在代议制条件下,只有当所有人的政治参与大致平等时,他们才能平等地被代表。只有当他们平等地被代表时,他们才能有平等的机会影响政府决策。”[13]美国制宪者们在《独立宣言》的开篇即宣称美国要以平等的身份独立于世界,这是一个主权国家理应得到的平等政治地位。美国对内的平等理想表现为:人们通过一系列程序平等行使选举权,遴选出优秀的、符合选民意愿的、对选民负责的政治人才,为美国人民提供优质服务。

时过境迁,当下美国选举民主在金钱的腐蚀下,已然遮蔽了制宪者们的初衷,民众的政治平等遭受着不同程度的侵蚀。金钱犹如沙漏,筛除草根政治参与者,使掌握更多资源的候选人更容易当选。统计表明,在1988—2008年的6次總统大选中,5个竞选经费多的候选人入主白宫;在1998—2008年的5次国会选举中,97%的众议院和86%的参议院席位由开销最多的候选人赢得。到2012年,候选人竞选众议院席位通常需要200万至300万美元,参与参议院选举通常需要900万至1 100万美元[14]。在2020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筹款6.01亿美元,拜登筹款9.52亿美元并赢得选举。尽管筹款多寡不直接决定选举成败,但没有筹款或筹款不足都将直接断送候选人的选举进程。加之竞选经费大多集中在利益集团手中,为确保资金来源的持续性,两党候选人必然对利益集团的诉求小心回应。这决定了总统和议员候选人代表的更多是献金者的利益,而非普通选民的利益。这使得政策明显偏向富人阶层,而不利于社会底层。正如美国政治学家利昂·爱泼斯坦所指出的,大部分经济弱势群体在美国利益群体政治中难以被代表[1]474-475。

此外,利益集团与政治的互动也体现着金钱政治的基本情势。美国人依照不同职业、性别、年龄、种族等划分出不同利益集团。得益于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和美国政治体制,利益集团获得存在合法性和发展可能性,往往通过金钱游说的方式介入政治运作全过程,影响政府政策走向。“在华盛顿,利益集团和游说团体的爆炸式增长是惊人的:游说企业的数量从1971年的175家增加到10年后的大约2 500家,到了2009年,13 700名说客花费约35亿美元。通常情况下,利益集团和说客们的作用不是刺激新政策的出台,而是让现有的法律更糟。”[15]美国国会在2017年通过的《减税与就业法案》便是典型例证。该法案较大幅度调整美国企业税率,利好富人集团,但对个人所得税却明降暗升,俨然牺牲了普通群众的利益,更多体现特殊利益集团的主张。

西方评论家把金钱看作“美国的民主癌症”[16]。两党竞选已沦为确凿无疑的富人游戏,成为金钱操控下的“纸牌屋”,“选举”变为“选主”,“选主”成为“金主”,“谁钱多谁做主”,而非人人平等、人民当家作主。两党制下的选举民主,表面上民众有权利参与选举,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参与和平等代表,“一人一票”俨然成为“一股一票”。

(三)否决政治阻碍有效治理

否决政治即政治资源由多方具有否决权的主体掌握,单一主体难以运用足够资源对公共事务进行决策。其直接后果是钳制政府治理效能,最终损害国计民生。弗朗西斯·福山指出,政党政策取向、意识形态极化、利益集团参与等均是促成否决政治的因素,否决政治猖獗是民主衰败的表现之一[15]。近年来,该现象在较多国家和地区出现,在美国尤为突出。

近年来美国两党间的否决政治频频上演。在竞选阶段,政党之间推诿责任、相互揭短;执政阶段或进入白宫后,政党罔顾公众诉求,两党之间展开旷日持久的彼此攻讦、互相否决的恶斗,以期兑换下一轮选举胜利的筹码。2020年7月,美国国内新冠肺炎感染人数激增,两党却始终未在纾困法案上达成共识,特别是在失业救济、企业责任方面依旧分歧巨大。同年12月,特朗普以“法案中有太多不必要的支出”为由,拒绝签署历经数月方在国会通过的纾困法案。在两党的利益博弈下,一拖再拖、前途未卜的纾困法案,久久未能落实,饱受新冠肺炎疫情威胁的民众对社会救助的希望再次落空。尽管2021年3月,拜登政府最终签署了纾困法案,但该法案仅以一票之多勉强闯关成功。

两党内耗造成的府院对立、国会分裂、政府停摆甚至宪政危机,给美国政党政治带来了巨大冲击。当前的否决政治亦有从府院内延伸到府院外之势。2021年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被特朗普的支持者暴力冲击。对此,美国民主党国会众议员本尼·汤普森指控包括特朗普在内的两个极右翼组织合谋煽动国会暴力冲击事件,企图阻止国会认证2020年美国总统选举结果。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指责,比起维护美国宪法,一些共和党人更关注的是个人政治生涯。由此可见,频繁且日趋激烈的否决政治,凸显分权制衡制度设计的僵化和无力,成为美国政治社会分裂的催化剂。

(四)短视政治损害民生福祉

选举是美国政党政治的核心议题。“美国的民主党和共和党,就是为了包办选举,垄断国家机器这一政治目标而存在和活动的。”[17]民主、共和两党的第一要务甚至唯一目标就是赢得选举,政策主张大多从赢得选票出发,眼光视野以定期的总统、议员竞选周期为界限。“由于每四年就要举行一次总统选举、相隔六年要面对参议员换届、每两年进行一次众议院选举,使得美国总统和500多名国会议员自觉不自觉地将注意力都放在半年或一年以后的超短期议题上,只有这样才能在有限的任期内为自己连任创造得分点。”[18]对此,世界银行前驻中国首席代表皮特·鲍泰利一针见血地指出:选举民主最大的问题在于短视的缺陷,大多数政客为了连任,倾向于短视[19]。

两党政客为了多拉选票、赢得选举,制定迎合选民口味的短期政策,只顾眼前、不顾未来,有时甚至不惜牺牲国计民生。特朗普当政期间高举“美国优先”大旗,大规模限制中美贸易并实施贸易保护政策。然而,贸易摩擦带来的是近百万美国就业岗位丧失、民众收入急剧下降、美国消费者需要花费更高的消费成本等后果。正如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揭示的,美国关税几乎全然转嫁给本国公司及消费者[20]。换言之,贸易摩擦的成本最终不得不由美国民众买单。此外,即便新冠肺炎疫情已在美国大范围蔓延、确诊病例和死亡病例已升至全球第一,特朗普政府仍刻意淡化疫情风险,急于重启经济,使得病毒传播的重灾区从最初的纽约地区向南部、西部扩散,并最终扩散至全国。由此可见,美国政党政客将赢得选举看得重于民众利益。短视政治决策表面上契合某一具体发展需求,实则通过透支发展成本拉动政客的短期政绩,损害民生福祉。

三、镜鉴反思:美国政党政治乱象的现实昭示

在20世纪90年代,弗朗西斯·福山在《历史的终结》一书声称:“自由民主可能形成‘人类意识形态进步的终点与‘人类统治的最后形态,也构成‘历史的终结。”[21]但美国政党政治以及2020年美国大选的诸種迹象表明,美国人引以为豪的自由民主正在遭遇多重危机而走向衰朽。这给正在探索民主政治发展道路的国家和人民提供了深刻的镜鉴。

(一)警惕政党轮替幻觉,避开一人一票的民主陷阱

长期以来,美国政治确立的民主制度被一些人视为“典范”。即便是在特朗普上台后美式民主失序引发种族矛盾和政治乱象的现实面前,民主理论家们仍然坚称美式民主“不仅没有衰落,而且正在被广泛学习、吸收和借鉴”,认为“这是西方民主旺盛的生命力的体现”[22]。他们把民主简单等同于政党轮替、三权鼎力,把一个政体民主与否片面归因于是不是“一人一票”选出来的。然而,透过美国政党政治现实尤其是2020年美国大选引发的政治乱象可以看出,美式民主政治制度模式应当是我们反思的对象,决不具有普适性。两党竞争、三权制衡以及所谓“一人一票”的“公平选举”带来的是党争极化、金钱选举、短视民主、不平等参与及暴力冲突等。对此,就连极力为美国政党体制辩护的利昂·爱泼斯坦也坦然承认:“我们所拥有的不是一种完美的、每一种利益都能被公正而有效地代表的制度。与一些其他西方民主国家的强党体制相比,它也不具有太明确的优越性,不至于肯定成为那些国家的榜样。”[1]480在通往政治现代化的道路上,应在反思美式民主政治衰败中汲取经验教训,如果一味照抄模仿、不能坚守自我,生硬地搬来一座民主政治制度上的“飞来峰”,片面追求所谓“一人一票”的选举民主,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最终将不得不吞下“苦果”。

(二)民主需要负责任的政党和政治家,谋一己之私将败坏民主的根基

一个强大且负责任的政党不仅对新兴国家建设至关重要,对西方民主国家治理亦如此。正如塞缪尔·亨廷顿所指出:“那些在实际上已经达到或者可以达到政治高度稳定的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至少拥有一个强大的政党。”[23]近年来,美国政党的相对无能使许多人把它看作美国民主的重大缺陷。当美国应对疫情失控酿成悲剧、解决种族矛盾引发骚乱、争议选举结果发生暴乱时,几乎没有政党站出来担当作为,反倒是民主与共和两党政客为一党一己之私利而相互指责、推诿。两党制俨然成了事实上的“卸责制”,其结果是严重损害民众对自由民主的信心。民主政治需要有担当作为的政党和具备责任感的政治家,需要不同党派的政治人士对国家、民族、民众共同负责。任何一个党派的政治人士都不能为一党一己之私利而置国家利益和民众福祉于不顾。

(三)民主需要妥协与和解、协商与合作,暴力冲突将导致民主失序

民主通常被认为是不同的政治力量和平地达成共识、解决冲突的重要手段,其本身也是一种妥协机制。事实上,民主的前提就是承认社会存在不同利益、主张、力量,主张求同存异,各政治力量彼此妥协与和解的过程也是不断实现民主的过程。“如果相异的利益、相异的群体只盯着分歧和冲突,不懂得谋求妥协与和解,就会加深社会分裂。”[24]然而,美国的民主远没有做到这一点。特朗普上台后,坚持策动对立、激化矛盾的执政方式,共和党与民主党的对立逐渐从政策之争演变为身份之争,两党在经济、种族、气候变化、执法以及其他一系列问题上的分歧日益明显。2020年美国大选使这些原本就根深蒂固的分歧进一步深化,两党政客在诸多公共议题上形同水火、势不两立,任何一党的政策都会遭到另一党的激烈反对,任何一方的努力都会被视为另一方利益的最大威胁。在这样日益分裂的政治气候中,协商与合作渐成奢望,暴力冲突似乎成为解决一切问题的良方。其结果是进一步激化民主与共和两党及不同阵营间的怨恨和不信任,使美国陷入新的民主危机。这深刻警示人们,一个没有妥协与和解的社会,一个缺乏协商与合作精神的国家,会因民主失序引发政治乱象。在面对社会纷争和政治分歧时,不同的政治力量应该学会妥协,学会求同存异。只有跨过政党的分隔,秉持求同存异的原则、协商与合作的态度,才能弥合鸿沟、化解分歧。

(四)民主不是用来做摆设的装饰品,要能够帮助人民解决问题

从民主的目的与价值来看,民主是一种制度化的权利,人们通过民主表达意见、态度、思想观念,进而帮助解决实际问题。真正的民主应是人民主权、人民意志的实现,即人民运用民主这种制度安排解决自己的事情。换言之,民主以解决问题为存在目的和价值。纵观美国政党政治运行情况,其选举体制徒有其表,运作起来成了实际上的“选主”体制。在“选主”体制下,广大民众的作用就是每隔几年参加一次近乎狂欢的总统和议员选举仪式,得到心理慰藉。广大民众的境遇并不能得到多少真正的改善。当前,广大美国民众关注的防控疫情、恢复发展经济和解决种族歧视、族群欺凌以及暴力犯罪等问题,不仅未得到有效回应,现实情况还越来越糟。这深刻昭示人们,民主不应当徒有其表,不是用来做摆设供观赏的,应当以帮助人民解决实际问题为宗旨。民主只有以人民为中心,回应和解决人民关心的国计民生问题,才能是真正的“好民主”。

四、结  语

在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没有所谓绝对最好、最佳、最优或者一成不变的民主政治制度。在现实世界中,只有最适合、最适应的民主政治制度。民主政治制度需要不断发展完善,以不断适应变化了的国情和民情。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是个新事物,也是个好事物。这并不是说,中国政治制度就完美无缺了,就不需要完善和发展了。”[25]民主政治的实现是一个不断完善和发展的长期历史过程。中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取得了历史性成就,已经逐步形成一系列符合国情、行之有效的民主政治制度,但它们还不是尽善尽美、成熟定型,离高质量的民主政治发展要求尚有一定差距。为此,中共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了坚持和完善人民当家作主制度体系、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新要求新举措。这为我们在新时代更好地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推动实现高质量的政治文明指明了前进方向和基本遵循,我们应牢牢把握这些要求,切实把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坚持好发展好完善好,推动形成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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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龚静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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