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翻译理论视角下《猎原》中文化负载词英译研究

2021-06-29 06:09马群英张紫薇
文化学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葛浩文音译译者

马群英 张紫薇

《猎原》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雪漠代表作“大漠三部曲”中的第二部,自出版发行后深受读者的欢迎。《猎原》的英译本DesertHunters由美国著名汉学家、翻译家葛浩文和妻子林丽君共同翻译,并于2018年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发行。

作为雪漠的代表作之一,《猎原》乡土气息浓厚、地域风格明显,具有独特的大漠风情和丰富的文化内涵。在《大漠祭》和《猎原》英文版的新书首发式上葛浩文表示:“看雪漠的作品,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阅读经验,翻译他的小说也是一个全新的经验。”[1]对处于汉语文化体系的中国读者以及具有文化共识的中国西部读者或甘肃读者来说,《猎原》风趣幽默、通俗易懂;但对英语读者来说,由于与中国读者在语言习惯、价值观念、宗教信仰、生活习俗、思维方式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猎原》中随处可见的成语典故、民间俗语等一系列文化负载词可能是异常陌生和难以理解的。鉴于此,笔者以关联翻译理论为指导,对《猎原》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进行分析,希望能对翻译我国西部文学以及我国其他作家作品的译者提供启示。

一、关联翻译理论概述

关联理论最早由丹·斯珀伯(Dan Sperber)和迪尔德丽·威尔逊(Deirdre Wilson)的学生恩斯特·奥古斯特·格特(Ernst August Gutt)提出。格特于1991年出版了《翻译与关联:认知与语境》一书,在斯珀伯和威尔逊的关联理论基础上提出了关联翻译理论。在格特看来,翻译是一种言语交际行为,是与大脑机制密切联系的推理过程[2]。根据关联翻译理论,翻译是原作者、译者、译文读者三者之间的交际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译者既是受体,又是交际者。因此,“最佳关联性是译者力争达到的目标,也是翻译研究的原则标准”[3]。而关联性取决于语境效果及处理话语时付出的努力:语境效果好,处理话语时付出的努力就小,关联性就强;语境效果差,处理话语时付出的努力就大,关联性就弱。

为使译文达到最佳关联,译者必须尽量让原文作者的意图与译文读者的期盼相吻合。这就要求译者在翻译时一方面充分理解原文,提供最佳的语境效果,并准确传达原文作者的意图,另一方面充分考虑读者的认知语境和接受能力,使读者能根据译文的信息、逻辑及读者大脑中的百科知识等,以最小的努力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推理出原文作者的意图。因此,根据关联翻译理论,翻译不仅是一种静态的语码转换,同时也是一种动态的认知推理过程。关联翻译理论的提出“刷新了人们对翻译的认知”[4],也为翻译实践和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指引。

二、关联翻译理论视角下《猎原》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技巧

文化负载词(culture-loaded words)是指标志某种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词、词组和习语。这些词汇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生活方式[5]。由于文化负载词的特殊性与复杂性,译者在进行翻译时,必须对源语文化和译语文化有足够的了解,在充分理解原文作者意图以及充分了解译文读者的认知语境和接受能力的基础上,采用恰当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技巧,使译文既传达了原文作者的交际意图,又能为译文读者提供较好的语境效果,满足他们的阅读期待。

在《猎原》的英译本中,为了达到最佳关联,葛浩文和林丽君夫妇充分发挥主体性,综合采用各种翻译技巧,尽量让译文读者用最小的努力获取最好的语境效果,从而使原文作者的意图与译文读者的期盼相吻合。

(一)音译法

音译法,顾名思义,是一种译音代义的方法[6]。音译法常用于专有名词的翻译,包括人名、地名、机构名等。在《猎原》英译本中,对于那些没有特殊含义的人名、地名,葛浩文和林丽君夫妇主要采用了音译法。其中,人名的翻译,例如孟八爷(Meng Baye)、猛子(Mengzi)、老顺(Lao Shun)、北柱(Beizhu)、黄二(Huang Er)、张五(Zhang Wu);地名的翻译,例如麻岗(magang)、沙湾(Shawan)、南山(Nanshan)、青海(Qinghai)。

这些人名和地名具有口语化、方言化的特点,没有特殊的含义,葛浩文夫妇采用音译法,使译文与原文获得语音上的关联,不但可以使交流顺畅,还可以让国外读者感受到作品中浓厚的乡土味,拓展译语读者的认知语境。

《猎原》是作者雪漠根据多年农村生活经验创作的小说,真实再现了中国西部农村的生活。在翻译带有浓郁地方特色和民族色彩的词汇时,葛浩文和林丽君夫妇也采用了音译的方法。

例(1):

原文:瘸阿卡取过糖罐和木匣,抽去盖,内有两格,一格是炒面,一格是一种黄白色的结晶物,是提了酥油的奶子熬成的,叫粬拉。孟八爷喝几口茶,等茶剩小半碗时,加了糖、炒面和粬拉,伸出中指戳几下,搅几下,待茶渗入炒面后,拇指扣碗,四指压捏,转几圈,捏成疙瘩,便成糌粑了。[7]55

译文:Aku picked up a sugar jar and a wooden box that had two drawers when the lid was removed. One drawer contained fried flour,the other beige crystals calledqula,a yeasty substance made of skimmed milk. Meng took a few more sips and,when his bowl was about a third full,added sugar, fried flour, andqula.He poked and stirred the mixture with his middle finger for the flour to soak up the tea,and then, holding the bowl with his thumb over the edge,pressed and kneaded the contents with four fingers while turning the bowl to form a lump.That waszanba.[8]79

例(1)中的“粬拉”和“糌粑”是藏族牧民的传统美食,是中国西部独特饮食文化的反映,英语中没有对应的词。但例(1)的原文已对“粬拉”和“糌粑”是什么以及怎么做成的进行了详细的说明,提供了足够的语境,因此译者采取音译的方法,并斜体,表示这些词是中国独有的。译语读者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以及小说的语境推断出这些文化负载词的含义。这些文化负载词采用音译法,可以较好地展现原文中浓郁的地方文化特色,不会给译文读者造成困扰,达到了最佳关联。

(二)直译法

直译法是指在翻译过程中按原文的字面意思翻译。这种翻译方法可以保留原文的文化意象和语言风格。在《猎原》的英译本中,对于那些有特殊含义的人名和地名,葛浩文夫妇采用了直译的方法,如表1、表2所示。

表1 《猎原》英译本中有特殊含义的人名翻译

表2 《猎原》英译本中有特殊含义的地名翻译

原文中的这些人名和地名是作者根据人物的外形特征或地点的独特之处而拟定的,具有浓厚的西部地域特色,如果采用音译的方法,反映不出人物和地方的特征。葛浩文曾表示:“翻译那些具有特殊意义的名字,如‘瞎子阿木’就不能简单音译,或者‘瘸子某某’,是有特殊意义的,这样的情况就需要翻译,要不然可能会很可笑。”[9]可以看出,葛浩文夫妇对这些人名和地名的翻译非常准确,既有效传达了作者的交际意图,又能加深译文读者的认知,为译文读者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让译文读者了解西部地区独特的地理风貌,感受当地的异域风情。

《猎原》中有很多民间谚语和俗语。在翻译这些民间谚语和俗语时,葛浩文夫妇也采用了直译的方法,让译语读者了解源语文化,丰富他们的认知语境。

例(2):

原文:“早上舔,中午拌,晚上吃的糊糊面。”这便是瘸阿卡平日的食谱。[7]62

译文:"Lick the bowl in the morning,stir the contents at noon,and slurp down the paste at night."That was an apt description of Aku's daily diet.[8]88

例(3):

原文:凉州人对家的概念是:“三亩薄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7]147

译文:A typical idea about family in Liangzhou was:“Three acres of barren land and a cow,a wife,children and a warmkang,that's how.”[8]217

例(4):

原文:老天也是个溜尻子,肥筵上贴膘,瘦骨上刮肉。该下雨的地方,尽放干屁。不该下雨的地方,却叫你涝个不停。[7]39

译文:Even Heaven was perverse, adding meat to fleshy spots and scraping flesh off skinny bones; it sent nothing but dry rumbles where the rain was needed and poured nonstop where it wasn't.[8]56

民间谚语和俗语是人们在长期的社会生产和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具有地方和民族色彩的短语和句子,包含事物发展变化规律和人生的哲理。雪漠作品中的俗语和谚语大多反映了甘肃凉州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以上列举的俗语、谚语生动形象,读起来朗朗上口,反映了中国西部农村独特的饮食习惯以及乡村生活的简单、落后。虽然这些谚语和俗语是中国西部独有的,但由于人们的认知在有些方面具有共性,译文读者不会对原文的文化意象感到陌生,译者根据原文作者的意图和译文读者的认知,采用了直译法,完整地保留了原文的语言、文化特色,让读者感受原汁原味的中国西部农村的生活。

(三)加注法

音译法和直译法能很好地保留《猎原》的语言形式和文化意象,对传播中国文化起到积极的作用。但这两种翻译方法的缺点是只能传达字面意思,不能将深层含义体现出来。若译语读者的语境中没有相应的文化信息,而原文又没有提供足够的语境,此时采用音译法或直译法,会令读者不知所云,意译又会失去异域风味。面对这种情况,葛浩文夫妇通过加注的方法进行解释,从而达到最佳关联。

例(5):

原文:他是孟八爷的干亲家,也是黑羔子的干爹。[7]52

译文:Aku, a Tibetan, was close to Meng Baye, but not by blood or marriage; he was also Black Lamb's gandie, a kind of foster father.[8]75

“干爹”是中国民间的一种称谓语,指小孩出生后,父母为了孩子好养以及能健康成长而给孩子拜认的义父,带有一定的感情色彩和迷信因素。“干爹”是汉语中一个独特的称谓,在西方的认知语境中是不存在的。在《猎原》中,译者先将其音译为“gandie”,使译文读者感受其读音,体验异国文化,然后用西方人熟知的“foster father”,即养父对其解释,使西方读者明白“gandie”的意思。

(四)增译法

翻译是跨语言、跨文化的语言交际活动。由于两种语言使用者的宗教信仰不同,历史文化迥异,为了使译文读者对原文中具有特定文化意义的词汇有正确的认识,完成交际意图的传达,译者需要进行一定的变通,而增译法是很好的一种变通方式。《猎原》涉及很多与典故、宗教有关的文化负载词。这些词起源于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信息量很大,其中有些甚至不为源语读者所熟知,如果不适当补充说明,那么对中国文化不熟悉的译文读者将很难理解这些词汇的含义。因此,为了让译文读者获得较好的语境效果,译者通常运用增译法达到最佳关联。

例(6):

原文:豁子被埋在井的西方,那位置,好。前有水井,后有沙山,青龙白虎占全了,不定哪辈子,就能出个大人物。[7]456

译文:Harelip was buried to the west of the well, a great location; facing the well and backed against a sand hill, it enjoyed the good feng shui signs of green dragon and white tiger.[8]717

“青龙”“白虎”原为中国神话中的东方之神和西方之神。道教兴起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被纳入神系,称为四方之神,又叫“四象”或“四灵”。据古代地理书籍《三辅黄图》记载:“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人们在勘测墓地时,需有青龙、白虎护卫,才能驱邪避害,给子孙后代带来吉祥,而民间通常认为背山面水、坐北朝南的地方是风水宝地。例(6)原文中的青龙、白虎与中国传统风水文化有关,如果译者只对其进行直译,译文读者会不知所云,而通过增译“the good feng shui signs”对青龙、白虎进行解释说明,译文读者能轻松地推断出语境暗含的意义,从而明白原文作者的意思。

(五)意译法

意译法是与直译法相对的,指翻译不拘泥于原文的形式和字面意思,译出其隐含义或比喻义。由于中西方文化存在显著的差异,对于那些在英文中没有相应的文化意象、直译会让读者费解、增译又会造成译文繁杂啰唆的文化负载词,葛浩文夫妇灵活变通,译出其隐含义,使译文流畅、易懂,能让读者以最小的努力获得最佳交际效果。

例(7):

原文:三九天卧雪地,也似在新媳妇怀里。[7]5

译文:It could be the middle of winter outside, but one of these made a man feel like he was lying in a woman's arms.[8]6

数九是中国民间一种计算寒天的方法,冬天有“九九”,从冬至日算起,第一个九天为“一九”,一直到“九九”,共八十一天,之后天气便逐渐变暖,进入春天。“三九天”是指冬至后的第三个九天,也就是冬至后的第十九天至第二十七天,处于冬季的中间时段,是一年当中最冷的一段时间,民间有“冷在三九”的说法。西方没有这样的文化传统,如果葛浩文夫妇采用音译或直译的方法,读者会一头雾水,不能理解原文的意思,而增译法或加注法又会使译文显得啰唆,因此他们将其意译为“the middle of winter”,简单明了,使译文读者明白“三九天”的含义。

(六)转译法

虽然中国与西方国家的表达方式不同、思维方式迥异,但有时不同的意象可以表达同样或相似的概念、意义。对于那些能在英文中找到对应文化意象或对应意义的中国文化负载词,葛浩文和林丽君在翻译时采用了转译法,让原文和译文达到最佳关联。

例(8):

原文:红脸冷笑道:“你猪八戒倒打一耙,咋不说你们想吃独食?”他对孟八爷说,“人家起群了,赶我们哩,说这荒草湖是沟北的。”[7]434

译文:"A pot calling the kettle black." Red Face sneered, before turning to Meng. "They ganged up to chase us out of here, saying the lake belongs to them."[8]680

“猪八戒倒打一耙”出自《西游记》,钉耙是猪八戒的武器,他常在关键时刻或危急关头用倒打一耙的战术打败对手。现在人们多用“倒打一耙”比喻干了坏事或犯了错误不承认,不接受人家的批评,反而指责、批评对方。随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和不断深入,英文读者可能会对《西游记》有所了解,但对“倒打一耙”这样富含中国文化特色的表达可能不理解其准确含义,如果采用直译法,则无法获得较好的翻译效果。正如林丽君在接受采访时说:“一些文化特有的词汇是很难按照字面翻译的,否则会显得很幼稚。”[9]因此,为了适应译语文化,译者将“倒打一耙”转译成英语中的习语“A pot calling the kettle black”,意为“锅笑壶黑;五十步笑百步;乌鸦说猪黑”。虽然此处采用的转译法不能使译语读者体会原汁原味的中国传统文化,但能让译语读者付出较小的努力获取较好的语境效果,达到最佳关联。

三、结语

文化负载词的处理是否得当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文学作品翻译的成败,作为交际的中间方,译者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确定译者之前,美国和加拿大的很多汉学家和翻译家都对雪漠的作品很感兴趣,但最后,雪漠将“大漠三部曲”交给了葛浩文夫妇,由他们翻译为英文版本,他说:“我一定要找到一位最好的翻译家,我想留下一个最好的翻译文本。”[10]本文通过对《猎原》英译本中文化负载词的分析,可以看出葛浩文和林丽君夫妇为传递语言信息、文化信息,达到最佳关联而作出的种种努力。他们的翻译最大限度还原了原著的文学性和艺术性,有利于雪漠的作品走入西方的文化语境,促进中华文化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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