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前幼儿反语情绪加工特征及促进作用

2021-08-30 08:53王小潞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反语字面正确率

李 慧,王小潞

(1.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2.浙江大学宁波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宁波 315100)

一、引言

反语(Irony)是一种使用与本义相反的话语来表达本义的非字面语。反语之“反”的关键在其情感效价与真实情境及字面义情感效价相逆[1]。例如,“你表现得太棒了!(愤怒地说)”,字面上言者赞扬听者,实际却表达了消极情绪。情绪识别在反语理解中如此重要,学者认为顺利地识别反语情绪就等于成功理解反语[2]。反语理解需具备元表征能力,因此能否辨识反语的情绪态度成为判断儿童社会认知及心智发展的重要标识。

二、 研究目标及研究问题

成人反语理解模式可分为交互加工(Interactive Processing)和模块加工(Modular Processing),区别在于:以平衡-限制-满足模型(Parallel-Constraint-Satisfaction Model)为代表的交互论强调多种线索同时参与加工,反语义通过竞争得以突显的一步交互模式,理解者的加工能力决定时长; 以标准语用模型(Standard Pragmatic Model)为代表的模块论则强调字面义先于反语义的分步加工模式,字面加工是反语理解的初始阶段,反语用时长于字面语[3]。然而,儿童用何种模式加工反语?

基于先前研究仅关注结果的现状,儿童心理语言学家Pexman的团队针对儿童眼注视与思维相一致的特点,提出了新的“视觉-情境范式”。该范式不仅获取正确率及反应时,更可通过多项过程性数据判断儿童反语加工模式及过程性特征。该团队认为如果儿童仅注视正确反语选择物,便采用一步交互方式,但在注视字面语反应物后再注视反语反应物,则为模块论的分步加工。大量研究采用该范式研究儿童反语情绪理解特点,如Climie & Pexman采用木偶剧形式,通过是否显性提及施反语者的性格特质来对比5~6和7~8岁两个年龄段儿童在反语和字面语情绪加工的过程性特征[4]。结果表明,性格提及有助于情绪的理解,7~8岁组具备基本的反语情绪加工能力,但5~6岁组的表现刚达到猜测水平(M =.51)。情绪判断正确率和总反应时表明,两组儿童的反语情绪加工表现显著劣于字面语;首次眼注视结果表明,虽5~6岁组劣于7~8岁组,并有更多的字面情绪倾向,但低龄被试也大致采用一步交互模式;阶段性反应数据表明,5~6岁组在早、晚期时出现困难并造成组间差异。Nicholson, Whalen & Pexman的实验考察儿童反语情绪加工与情商间关系[5]。预实验招募6~7岁被试的反语情绪判断正确率为零,正式实验招募的8~9岁儿童其反语情绪加工在各方面都劣于字面语。眼注视及手臂阶段性数据表明,被试的眼注视有轻微字面情绪加工倾向,但大致为一步交互模式。手臂三阶段数据表明,在总用时上反语和字面语无异,但在加工早期差异稍有显现。

然而,研究因以下原因可再深入。首先,日常反语交流常伴面部线索辅助反语理解[6],儿童更依表象思维感知世界,但先前实验多采用无表情的木偶剧,造成实验生态效度低。其次,研究结论间存在矛盾,并未对引发儿童反语情感加工特征的原因及情绪加工如何在反语理解中起作用作解释。因此,对为何5~6岁成为儿童反语理解能力的萌芽期,尤其对情绪加工如何在其反语理解中起作用的问题需要给出解释。最后,Pexman团队未对不同年龄段儿童的反语情绪识别在反语理解中所起作用的发展性特征给出系统性解释,本文欲作此尝试。

本文拟回答以下问题:(1)5~6岁幼儿是否具有反语情绪加工能力?(2)如果有,具有何种特征、呈现何种识别模式及背后的认知理据是什么?(3)情绪加工在5~6岁幼儿反语理解过程中起何作用?情绪加工在反语理解中的作用对不同年龄儿童是否具有统一的发展性规律?

三、 研究方法

(一)被试

在某幼儿园随机选取42名5~6岁幼儿作为被试,年龄为68~83个月(M = 72.18,SD=5.19),智力发育正常,无情感障碍和大脑器质性损伤,且未做过反语相关实验。

(二)实验材料

实验材料是12个故事,分为字面表扬、字面批评和反语批评三类(因反语表扬的使用频率低,5~6岁儿童的理解正确率非常低,与很多实验一样,本实验未用),评论句均以“你表现得太棒了”或“你表现得太差了”结尾。例如:星星是个幼儿园小朋友,他很喜欢玩玩具。一天,好朋友来他家玩,星星抱着玩具让/不让小朋友玩,妈妈看见了开心地生气地对他说:“你表现得太棒了!”(字面表扬与反语批评)或生气地对他说:“你表现得太差了!”(字面批评)。故事中成人对布偶行为进行评论,保持语调及表情与生活中一致,并以录像形式呈现。事前由幼儿家长和幼儿教师来评定故事的可读性,M = 6.67,SD = .18(1表示难理解,7表示易理解)。将故事分成四个版本,每个版本由3个字面表扬、3个字面批评和6个反语批评组成,被试随机做一个版本。另外,实验以两个玩偶(“开心天使”与“生气大王”)来代表评论者开心或生气情绪,等距放于选择盘左右。

(三)实验设计和程序

每次1名被试,分两步骤。反语情绪判断时,每看完一个视频,被试需对布偶情绪作出选择,将选择物快速放入答案盘。按照Nicholson等人的给分标准,正确选择得1分,错误选择为0分。反语意图探测时,每个视频结束后,被试会被问:说话人想怎么评价布偶的表现?正确回答反语义得1分,否则为0分。为获取过程性数据,对被试行为进行录像,实验约15分钟。

(四)实验数据处理

使用ELAN 5.2多模态视频分析软件对幼儿反语情感理解过程录像作逐屏分析。为考察5~6岁幼儿反语情绪理解能力及特征,重要过程性数据见表1,其中眼注视行为指标参考闫国利的眼动术语[7]。

表1 儿童反语情绪加工的重要行为类型

四、实验结果

(一)情绪判断正确性

情绪判断正确性数据如图1所示,字面表扬:M=3,SD=.00,正确率为100%;字面批评:M=2.65,SD=.62,正确率为89%;反语批评:M=4.05,SD=1.48,正确率为67.5%。这表明被试的字面表扬情绪判断完全正确,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字面批评比反语批评的情绪判断正确率高,显著性差异,t(39)=-6.36,p<.001,d=-1.23,表明反语批评的情绪判断最困难。

图1 儿童三种类型中正确情绪判断比例

个体间能力发展也不平衡:在6个反语情绪判断中,80%儿童的正确情绪判断数大于或等于4个,正确率在67%以上,仅20%儿童的反语情绪正确选择等于或少于3个。将50%设为猜测指标,反语正确选项等于或少于3个的8名被试数据不再参与后期统计。

(二)首次眼注视

首次眼注视行为主要考察反语加工早期被试的眼注视,结果如图2,字面表扬:M=.93,SD=.14;字面批评:M=.89,SD=.16;反语批评:M=.85,SD=.101。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表明,三类表达间在首次眼注视中无显著性差异:F(2,33)=2.775,p=.068,η2=.21。不同于字面表达,幼儿在反语加工初期未进行字面情绪理解,而直接注视正确反语情绪反应物,即采用一步加工交互模式。

图2 对正确玩偶的首次关注时间所占比例

(三)三个阶段的正确手臂反应时数据

以上结果表明,儿童反语加工难度大于字面表达。幼儿情绪判断的三阶段数据中,将所有手臂反应时高于平均值2.5个标准差的结果作为异常值剔除(<5%总量),结果见表2。

表2 正确言语情绪加工过程中手臂平均反应时(M±SD)(以ms为时间单位)

事后检验表明,就早期而言,两字面表达间无显著性差异,p = .632,而反语批评与字面批评、字面表扬间均存在显著性差异,p值分别为.014和.004。在后期,显著性差异仅存在于字面表扬与反语批评间(p<.001)及字面批评与反语批评间(p<.001)。总用时上,字面表扬与反语批评及字面批评与反语批评间差异显著,为p<.001,而字面表扬与字面批评间差异不显著,p =.51。因此,5~6岁幼儿反语情绪加工困难主要表现在早期及晚期。

(四)反语意图探测数据

在240个反语情绪判断中,162个为正确判断,78个为错误判断。其中,在这162个正确判断中,正确意图判断为142个(87.6%);而在78个错误情绪判断中,仅出现6个正确意图判断(8.3%)。这表明,因意图探测涉及高层次的元表征推理,幼儿反语意图探测正确率低于其情绪判断值,但两者趋势一致,因此正确的反语情绪判断基本能保证反语意图的成功达成,排除5~6幼儿仅通过面部来判断情绪的可能。

五、讨论与思考

根据数据,下面回答前文中的3个问题。

(一)幼儿反语情绪识别能力

文中被试在正确率和反应时上反语与字面理解间有差距,但大多数被试已能探测反语情绪,且情绪理解与意图探测间存在一致性。借助面部线索,处于反语理解萌芽期的幼儿大多能成功识别反语情绪,深入到情绪层,达到揣测他人心理、成功解读反语义的目的。虽然他们还未对施反语者的意图全部给出正确解释,且其反语也逊于字面情绪判断,但正确率达67.5%,高于Nicholson等8~9岁46%的结果,更远超其预实验中5~6岁的零值[5]。Nanasik 的研究证明,儿童在5~6岁时开始具备理解反语的能力,本文证实此能力的获得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幼儿的反语情绪加工能力[4]。反语情绪加工需对施反语者复杂的心理状态作积极建构,涉及二阶心理理论的元表征推理。该能力5岁左右出现,与儿童反语理解存在同步性及相关性[8]。同时,反语的字面情绪表达与其真实情绪间的矛盾性、自身否定性都加剧了对有限注意资源争夺,这与执行功能紧密相关[9],而此能力也在5~6岁出现。因此,这两种能力为本文幼儿识别反语情绪的“稳固基石”。

5~6岁幼儿虽能初步探知他人内在心理状态,但其心智能力未能完全抵达态度层,仍需其他因素辅助[10],这也许是Nicholson等人预实验失败的原因。面部表情线索的加入使多数幼儿能抑制字面情绪信息,促进其感知与之相反的内隐情绪。同时,被试的大脑及认知机能处于显著发展期,表现出Cutting & Dunn认为儿童在情绪识别、感知以及情绪视角上会有阶段性特征及个体间差异[11]。

(二)5~6岁幼儿的反语情绪识别模式

反语常依赖反事实陈述并辅之副语言线索暗示表达情绪,但这些多模态情绪信息常是模棱两可的,需处理诸多矛盾[12]。本文多项数据表明,尽管幼儿以反语本义来启动反语理解过程,幼儿在加工反语情绪时能考虑多种语境线索,证实丰富面部表情的加入可促进其反语情绪加工的假设,验证了平衡-限制-满足模型的一步加工模型的结论[13]。与本义相矛盾的施反语者的情绪使幼儿能觉察到反语的虚伪及矛盾性,促进其识解真实情绪。此年龄段幼儿处于表象思维向运算思维的发展阶段,借助表象信息可提升其反语情绪加工能力,从而成功逆转字面情绪态度,抵达态度层,助力反语义理解。

首次眼注视及手臂反应的数据表明,被试直接注视正确情绪反应物,呈现一步交互加工模式。这与Climie和Pexman[4]及Nicholson等人[5]实验结果相吻合,但相比两种字面情绪理解,幼儿在反语情绪加工上仍有差距。手臂反应时数据表明,反语比字面理解总用时多,早期及晚期是5~6岁幼儿反语情绪加工的困难阶段,这与Climie和Pexman实验中5~6儿童的行为表现一致,但与该实验7~8岁儿童及Nicholson等人8~9岁儿童仅出现早期困难的表现有差异。多种信息在反语加工早期整合,幼儿语言处理的脑皮层区域的网络同步加工能力弱,因递归心理推理能力不足难以明白反语理解中的诸多矛盾,导致其情绪判断困难。反语理解也涉及逆向推理,加工难度更大。随着理解推进,理解者工作记忆容量决定了其信息整合与处理能力[14],这也许可解释5~6岁幼儿晚期的加工困难。

(三)情绪加工助力儿童反语理解的发展性规律模型假说

学龄前幼儿的反语社会经验相对缺乏限制其接触反语的机会,与成人或更大年龄儿童相比,在反语情绪判断的正确率及稳定性上,5~6岁幼儿不太稳定且存有个体差别。差异性虽存在,但儿童反语情绪加工在反语理解中所起作用却体现出较为一致的加工模式。

如果儿童的二阶心理理论、执行功能等内在心智能力远不足以达到反语理解要求(小于5岁或自闭症儿童),面部表情等线索的加入与否都无法促成被试内在认知资源的有效利用,因线索激活程度过弱而无法加工情绪,阻断识别反语诸多矛盾的通道,使反语加工停留在字面义理解阶段,终使理解失败。相反,如果儿童内在心智能力较完善(较年长儿童或本文中少数幼儿),在反语理解中能独立而充分地发挥作用并成功识解反语义,添加面部表情仅可加速儿童发现反语表达与语境间矛盾,加快识别反语的真实情绪。对处于二阶心理理论及执行功能基本发育的大多5~6岁幼儿而言,外在表情线索的加入可发挥最大功效。若缺乏表情等线索,他们对反语表达与语境间的矛盾仍处于模糊状态,即使有音调等信息也基本不能识别反语情绪[5],理解成功率甚小。如介入表情等语境线索,显著性变化将会发生。表情等立体丰富的语境线索可触发幼儿内部认知机制的启动,顺利激活反语情绪,觉察反语字面义与施反语者表情间的矛盾,体会施反语者的态度,透过态度层反转字面义表达,通达反语义。

六、结语

综上,本文证实,5~6岁之所以成为幼儿反语理解的萌芽期,这与幼儿在此年龄段开始具备反语情感加工能力紧密相关。被试因大多已开始具备反语情绪加工的心智能力,在面部线索等辅助下,他们的反语情绪加工虽与两种字面表达存有差距,且有个体间差异,但大多能正确识别反语情绪,大致呈现一步交互加工模式。情绪加工为整个儿童反语理解框定“情感基调”,减少误解风险,凸显反语字面表达与语境间矛盾,助力反语义成功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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