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原则高度地书写历史和现实

2021-09-10 07:22李德南张霖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评论 2021年2期
关键词:微观宏观

李德南 张霖

摘要:《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最为突出之处,在于它是在总体视野中书写历史与现实,也是有原则高度地書写历史和现实。总体是贯穿这部作品的历史哲学方法论,也是写作的方法论。它运用多样化的方式,在整体上实现了报告文学作品中“微观”部分与“宏观”部分的有机结合。它注重社会历史在发展中在各个层面的联系,尤其是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生态等所形成的合力作用,力求坚持事实原则与希望原则的结合,从而对历史与现实达成一种有原则高度的理解。

关键词:总体视野;宏观;微观;事实原则;希望原则;原则高度

2020年11月,《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一书由花城出版社出版。[1]这部作品的作者章石山,为集体创作团队总笔名。“石山”取自13位创作团队成员的谐音,包括总撰稿张培忠,撰稿喻季欣、黎衡、姚中才、王十月、何龙、刘鉴、陈启文、盛慧、李焱鑫、曾平标、王威廉、陈枫等。这部作品,以一百多万字的宏大篇幅,按照通俗历史、百姓故事、家国情怀、全球视野的定位,采取编年史的方式构建创作框架,以时间为经、以人物和事件为纬,呈现1978至2020年间广东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建设等领域的发展,全景式地展现广东建设小康社会的历程,出版后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一、在总体视野中书写历史与现实

《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最为突出之处,在于它是在总体视野中书写历史与现实,是有原则高度地书写历史和现实。可以说,总体是贯穿这部作品的历史哲学方法论,也是写作的方法论。

在卢卡奇、葛兰西等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中,总体是一个重要的术语。按照卢卡奇的理解和论述,总体这个概念具有纵向和横向两个向度的意义。从纵向来说,它是关于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宏大叙事,是对人类社会走向自由与解放的总体趋势的把握,也是对历史和现实发展方向的辩证认识。《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是具备卢卡奇理论意义上的总体视野的。这一点,在这部作品的序言中就有鲜明的体现。序言里首先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这样一个历史情景:1979年12月6日,邓小平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会见来访的日本首相大平正芳。当大平正芳提出“中国在本世纪末实现四个现代化究竟意味着什么”时,邓小平凝思片刻后回答说:“我们的四个现代化的概念,不是像你们那样的现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这个历史情景之所以重要,首先在于它是邓小平这位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在对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目标进行反复思索后,第一次创造性地用“小康”来概括中国发展的初步目标。而在接下来的段落中,则有关于“小康”这一词语的内在意蕴在不同时代、不同时期、不同语境中的变化的梳理。比如,小康是儒家对社会发展的理想设计,是和大同社会这一高阶社会愿景相对应的初级生活状态,也是迈向大同的必由之路。小康与大同,也是世界之梦、人类之梦,是东西方所共通的“梦想共同体”,是不分种族、不分国界的全世界人民的愿景,是治世的追求,也是乱世的希望。由此可见,序言中对于小康的认知,本身就蕴含着总体视野。这种种认知,是理论化的,也是历史化的。《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一共分为四卷,分别题为《卷一·百端待举(1978-1991)》《卷二·风生水起(1992-2001)》《卷三·攻坚克难(2002-2011)》《卷四·逐梦飞扬(2012-2020)》。从这一系列命名中也可以看出,全书的整体写作思路中蕴含着一种对社会历史的总体把握,蕴含着以马克思唯物主义辩证法为基础的历史观或历史哲学。

总体思维的认识论意义和方法论意义在于,它对社会历史的理解是复合的、辩证的,也就是尝试从文化、政治、经济、社会、技术等相互联系的层面入手来把握人类历史的走向,从而对社会生活的内部结构达成深入的理解。这是总体的横向维度。这一维度,在《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中也得到了相应的贯彻和开展。序言中谈到:“1990年,党的十三届七中全会进一步对小康目标做出精确描述:‘在温饱的基础上,生活质量进一步提高,达到丰衣足食。这个要求既包括物质生活的改善,也包括精神生活的充实;既包括居民个人消费水平的提高,也包括社会福利和劳动环境的改善。’以此为标志,中国共产党对小康的理解,已经从物质生活的富足进一步发展为包括精神生活和社会福利等全方位提升的整体性概念。”[2]显然,这里对小康本身的认知,就蕴含着广阔的总体视野。而全书的思路,则尝试从经济建设、民主法治、文化建设、人民生活、生态环境、科技创新等方面入手,全面而立体地讲述广东人民的奋斗故事,展现广东在小康建设方面所经历的艰苦历程,还有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四卷本在具体写作中,则是从总体视野出发,各有侧重:《卷一·百端待举(1978-1991)》主要叙写1978至1991年期间广东人民为摆脱贫困所做的艰辛探索和全力拼搏,涉及个体户之变、经济特区建设、流行文化兴起、地方修建铁路、劳务市场、广交会、六运会等方面。《卷二·风生水起(1992-2001)》则聚焦于1992至2001年期间,呈现了20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开放初期,广东人民日渐开放活跃的观念及思想和社会变迁,涉及村民集体土地的再次解放、企业改制、内地的“生鲜三趟车”等。《卷三·攻坚克难(2002-2011)》聚焦于2002至2011年期间,呈现了这一时代重要事件,包括入世、2003年“非典”、2008年冰灾、2010年亚运会,以及环境治理、取消农业税,教育、公益等等话题。《卷四·逐梦飞扬(2012-2020)》以2012年召开的十八大为起点,至2020年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年。书中所写的人物既有深入扶贫村的“第一书记”,有在粤闯出一片天空的异地务工人员,也有抗疫前线的援鄂医疗队员等等鲜活个体,还有腾讯、华为、格力、美的、大疆等锐意创新的高新企业人员。通过对这些同为“追梦人”的人像速写,“奋斗与辉煌”的辩证理念得以呈现。

总体除了是贯穿这部作品的历史哲学方法论,也是写作的具体方法论。从写作方法论的角度而言,《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遵循了文学的、历史的、美学的原则。如同书中所谈到的,“小康似乎不属于宏大叙事,但它内嵌着中国人的千年梦想”[3]。甚至可以说,小康内嵌着无数人的千年梦想。因此,在具体的写作过程中,《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既有宏观的视角,也有微观的视角。全书涉及600多个生动故事和1000多个人物。这些人物,分属不同的行业,有着不同的身份,也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在他们的身上,在他们的故事中,反映并折射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围绕着这些故事和人物而展开的书写,具有文学作品所应有的微观、细腻与丰富。

对于当下的中国和中国文学而言,这种写作探索无疑有其重要意义。理解历史与现实是有难度的,用文学的方式來表达对历史与现实的理解,从而达成对历史和现实的书写,则是难上加难。而如何面对并克服这种困难,是历史的要求,也是现实的要求。具体到文学领域,“如何在中国社会和现实这一复杂的意义场域中,突破带自然主义色彩的日常化诗学和着重‘个体’‘私人’‘内心’的叙事模式,将‘我’从流行性写实模式中释放出来,并重新写进‘我们’‘现实’以及与之内在关联着的‘世界’和‘历史’之中,重构一个‘我’/‘我们’、‘生活’/‘历史’、‘内心’/‘现实’相互沟通、对话的‘大叙事’,是现时代对文学尤其是现实主义文学提出的迫切命题。”[4]《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一书的写作,蕴含着一种知难而上的精神。它“以大量客观详备的生动叙述,通过广东这一个富有表现力的典型,大写了小康中国建设的伟大成就,再现了民族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的历史场景”“是当代岭南的大史记,又是伟大中国梦的华彩篇章。”[5]

二、宏观和微观的有机结合

在《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的版权页上,可以看到它被界定为纪实文学,也就是报告文学。从报告文学的写作方法这一角度而言,《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也有很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报告文学通常被认为是散文的一种,介乎新闻报导和小说之间,也就是兼有新闻和文学特点的散文。在茅盾看来,报告文学要以事实为基础,运用文学语言和多种艺术手法,通过生动的情节和典型的细节,迅速地、及时地“报告”现实生活中具有典型意义的真人真事。它往往像新闻通讯一样,善于以最快的速度,把生活中刚发生的事件及时地传达给读者大众。题材既是发生的某一件事,所以有浓厚的新闻性;但它又跟报章新闻不同,因为它必须充分地形象化,必须将事件发生的环境和人物活生生地描写出来,让读者如同亲身经验,而且从这具体的生活图画中明白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6]茅盾关于报告文学的论述,指明了报告文学既有“报告性”,又要具备“文学性”。他还指出了“文学性”和“报告性”得以形成的前提:必须充分地形象化,必须将事件发生的环境和人物活生生地描写出来;而形象和事件,又应该具有典型的特征,得经过总体视野的观照。这实际上也指明了在报告文学作品中,“微观”部分和“宏观”部分是必不可少的,并且它们有着各自的使命。

报告文学作品中的“微观”部分,需要通过人物或具体的细节来切入,需要通过生动的细节和典型的情节,艺术性地将事件进行真实还原的同时,还要承担其引导读者情绪、打动人心的任务。报告文学作品中的“微观”部分,也是“文学性”的具体承载者。“微观”部分的呈现,会直接影响到作品本身“文学性”的强弱程度,会影响到“文学性”的有与无,甚至对作品立意的支撑程度也有决定性的影响。报告文学中的“宏观”部分,则主要是指事件发生的社会背景或历史背景等,也包含理解事件或人物行动的视野或前提,蕴含着对事件何以这样发生、人物何以有这样的遭遇等问题的理解,是总体的重要构成因素。这些“宏观”的部分,对报告文学作品的整体走向有着高屋建瓴的指导作用,承载的是茅盾所说的“报告”的作用。在报告文学作品中,“宏观”部分与“微观”部分,都是必不可少的,在所占比例上也有要求。“微观”层面的内容如果写得过于详细,篇幅过多,则会导致报告文学作品“文学性”强,但整体结构过于分散,导致无法形成集中的整体。反之,如果“宏观”的部分占据了过多的篇幅,虽然有助于读者更好地了解时代背景,但因为“文学性”被冲淡,在降低了作品文学艺术性的同时,还会导致读者阅读兴趣下降。

就写作方法而言,《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运用多样的结构方式,在整体上实现了报告文学作品中“微观”与“宏观”部分的有机整合。《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主要讲述1978至2020年这42年间,广东小康建设所走过的历程和所取得的成就。这不但时间跨度大,还历经了中国改革开放后社会急速发展变化。再加上国际形势的持续变化,情况就变得更为复杂,不易把握。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要将这42年广东发展奋斗的历程完整地呈现,所面临的挑战是巨大的。然而,在这部作品的序言和四卷的文字中,都可以看到对宏观和微观的结合的探索。《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采用了如下的结合方法:并不是像黄金比例一样追求宏观和微观搭配的恒定不变,而是根据广东发展历程的实际情况和阶段特点,根据不同历史阶段、不同事件的特性,配合相适应的“微观”、“宏观”搭配方法和比例,巧妙地将作品的“微观”因素和“宏观”因素作了多种巧妙的搭配,使其形成最优组合,从而达到良好的表达效果。

在改革开放的最初阶段,很多地区也包括广东地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探索各项具体工作应该如何改革。这其中有艰难困苦,也有探索过程中遭遇的伤痛,更有着许多个体智慧的发挥,进而一点一点地影响并推动改革开放的逐步向前。这有着许许多多鲜明的事例。

在《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的第一卷第一章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故事: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天,广东省宝安县布吉公社沙西大队南岭第一生产队突然家家户户屋门大开,人们趁着夜色倾巢出动,试图奔向香港。在弯曲逼仄的小道上,村民们争先恐后,甚至你呼我喊∶“快点,快点,等下就跑不出村了!”果然,走到村口的时候,他们看见几个端枪的民兵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站在民兵前面的,则是沙西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兼南岭第一生产队队长张伟基。他对着慌乱的人群大声喝道∶“都回去,都回去。一个也不能走! ”而就在这个时刻,一个小女孩被挤向路边,然后一脚踏空,掉入了池塘。在漆黑的夜幕中,人群乱作一团,有人回头,有人伺机再跑,却没有人顾及掉入池塘的小女孩。直到凌晨1点多,当张伟基和民兵在人群散尽后打着手电筒四下照看时,才发现漂浮在水面的小女孩已经不幸身亡。第二天一早,因昨夜劝阻逃港村民而心力交瘁的张伟基回家眯瞪一觉后,扒了几口番薯粥,便挑起一担队里种养的蘑菇去赶集。10点多他回到家一看,两个孩子哭得昏天黑地,炉灶里一片漆黑,原因是他妻子也加入了逃港的队伍。他迈开沉重的步子追上去,动情地劝妻子回家,他的妻子却哭诉道∶“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人在香港,你是党员又是大队干部,肯定不会逃港。我不去,你不去,那全家就是等死!”

这是全书正文的开篇故事。它迅速将读者引领到那段艰难的悲情岁月。身为沙西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兼南岭第一生产队队长的张伟基,在面对一河之隔的深圳、香港两地的巨大差异时,他是多么无力,甚至连面对妻子哭诉,都无法直面回应。这一“微观”时刻,正是当时当地的真实写照。而这一“微观”情景的再现,立即让读者感到揪心,并将他们引领到这部百万字的著作中来,让读者们忍不住随着文字而回到历史现场。

结合宏观的历史语境来看,在当时国家政策尚未完全明朗、国家法律和行政法规还没有作出相应调整、大部分人还被陈旧观念所束缚时,地方的突破,往往得依赖个人的选择和坚持,矛盾冲突也往往聚焦在这些时代先行者身上。他们的一举一动,与改革开放能不能取得突破性成就息息相关。时代成就了英雄,而英雄也回报了时代。比如张伟基,他能成为中国改革开放标志性人物之一,并不仅仅因为他劝回了说“我不去,你不去,那全家就是等死”的妻子,更是因为他憋了一股劲,带领干部和群众突击修路,清扫垃圾,几经周折终于获得上级批准,建成深圳第一家内联企业,打响南岭村脱贫第一炮。

又比如太平服装厂厂长刘艮和唐志平,他们曾担心“跟港商合作,是不是和资本主义混到一起了?会不会犯错误?”可是,他们转念一想,“厂里有业务,大家就有收入,先干了再说,总比逃港好吧。”他们在领导的支持下不再纠结,决定跟港商合作,成立中国大陆最早引进“三来一补”企业之一的——东莞太平手袋厂。还有,当时带头打破“大锅饭”的局面,推广“超计划利润提成奖”的清远氮肥厂党委书记、厂长曾国华;在“穷光荣、富可耻”思想还有市场的时候,南海县委书记梁广大决定给年均收入超过400元的大队和致富带头人“庆富贺富”;在肇庆在雇工的禁区面前,没有停下脚步的鱼塘承包者陈志雄,引发了“雇工”与“剥削”为期整整6年的争论……

外界通常认为,广东因为享受改革开放的政策红利,从而发展得一帆风顺。而实际上,广东的改革开放,也是伴随着巨大争议甚至是危机的,随时有被叫停的风险。是以习仲勋、任仲夷为代表的老一辈革命家勇于担当,才有了广东改革开放的顺利进行。还有像张伟基、曾国华等众多个人的才智和行动,都发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作用。正是无数人的共同努力,共同探索,荟萃成改革开放的激情岁月。

《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的序言,大抵是采用宏观论述为主、微观书写为辅的写作方式。在《卷一·百端待举》当中,则形成了“微观”为主、“宏观”为辅的结构方式。这种写法,让闪光点得到充分发挥,作品“文学性”的目标得以完成,也让读者更深入了解时代背景,起到了良好的效果。而在接下来的卷二、卷三、卷四中,整体上试图将“微观”和“宏观”充分结合在一起,两者在体例上基本各占一半。在涉及不同的事件或人物时,则又有所调整。这就充分考虑到了不同时期、不同状况的特点。种种动态的、错综复杂的状况,要求作家在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细节中要尽量选择合适的呈现方式。尤其是小康社会建设这样时间跨度大、内容丰富的题材,在写作手法上更要丰富和多样,要能根据具体状况做出写法上的调整。可以看到,无论是作品的整体结构,还是某一细部的呈现,《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都力求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最优选择和处理。以多样化的方式来达成“微观”与“宏观”的有机结合,也使得《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在总体上做到了可读性和思想性并重。

三、事实原则与希望原则的结合

事实原则和希望原则的结合,也是《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颇为值得注意之处。

所谓事实原则,就是在回顾一段历史,在写到一个事件,在评价一个人物时,注重以事实为根据,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不回避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希望原则,则是在面对问题与困难时,看重意志、信念的作用,强调人在面对困境时有其主体性,有其选择的自由。

力求真实地反映广东在改革开放过程中经历的方方面面,包括这个过程中的困难和问题,是《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值得注意的地方。比如说,在改革开放走过最初的摸索时期后,广东各地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在此阶段,由于体制改革、法律法规的滞后性,在当时的社会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不正常现象。原来固有的格局先后被突破,形成了广东全省上下红红火火的改革开放局面,但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一些原来隐藏起来的问题和矛盾开始凸显,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新矛盾也相继发生。有很多問题,甚至由最早的突破演变成系统性的问题。这种情况,在广东的小康建设过程中比比皆是。对于这一过程中所出现的安全问题、土地所有制问题、教育问题、污染问题、外来务工人员安置问题、户籍改革问题,等等,《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并没有采取回避的态度,而是在写作中尽可能客观地予以呈现。同时,我们还能看到希望原则的贯彻,感受到希望原则的意义与价值。虽然理念并不直接就是行动本身,但是信念的作用是巨大的。如同《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中所强调的,“40多年来,广东大地的小康之路,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开阔,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高远。精神的力量支撑着奋斗,创造了辉煌。那是‘敢为天下先’的冒险精神,敢于触及未知的探索精神,在特殊语境中只做不说的务实精神,有好政策时用足政策、在政策的模糊地带不观望不等待、适时选择最优选项的灵活精神,不排外、不排他的包容精神,讲规矩、守规矩的契约精神,敢闯敢试、敢为人先、埋头苦干的特区精神……”[7]

这种尝试把事实原则与希望原则结合在一起的努力,也有其重要的价值。中国当代文学一直面临着变革的期许,这使得文学创作领域发生了很多可喜的变化,可是也出现了不少问题,甚至是迷误。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作家的主体意识和文学意识开始日益增强,大多尝试对文学的内部空间进行开拓。具体方式则有很多种,比方说,不断拓宽题材领域,努力加深对事情复杂性的认识,探索写作手法的多样化。这些方面的努力,都获得了相应的收获;在技艺和思想层面具有双重自觉的作家,也越来越多。可是与此同时,作家的思想资源也日益同质化,人文精神的退却,更成为一种常见的现象。有不少作品,只致力于呈现各种现象,尤其是丑恶的现象,可是在这些作品中,很难看到有希望的所在。很多作品甚至只是在论证,人在现实面前只能苟且,只能屈服于种种形式的恶。能够面向事情本身,有能力写出事情复杂的、暧昧的全体,而不是以偏概全,这才是作家理想的写作状态,也是作品理想的呈现状态。在面对参差多样的世界时,作家应该有自己的情怀、信念与立场。只有当一个作家既不刻意简化“现实的混沌”,又始终有自己的情怀、信念与信心,这样的写作才是立体的,是具有总体视野的,也才是具有原则高度的。

事实上,很多大作家在他们的写作中,都会尝试坚持事实原则和希望原则的结合。1949年,福克纳在接受诺奖的演讲中曾经谈到,“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对作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少了这些永恒的真实情感,任何故事必然是昙花一现,难以久存”,作家“写起来仿佛处在末日之中,等候着末日的来临”。但福克纳说,他拒绝接受这样的看法,不相信这样的黯淡景象会到来。相反,他对人和人的未来抱以希望,“因为人有灵魂,有能够怜悯、牺牲和耐劳的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职责就在于写出这些东西。他的特殊的光荣就是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自豪、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这些是人类昔日的荣耀。为此,人类将永垂不朽。诗人的声音不仅仅是人的记录,它可以是一个支柱,一根栋梁,使人永垂不朽,流芳百世。”[8]在福克纳这一演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是非常看重希望原则的。茅盾也同样如此。1922年,茅盾曾在《时事新报·文学旬刊》上发表了题为“乐观的文学”的文章,对宗白华所说的“乐观的文学”加以肯定。面对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茅盾这样写道:“我们在这个时代,人类的能力正被严格地检验的时代,何曾敢自信我们的‘将来’,但是我们回顾我们祖先几千年所成就的,又怎敢全不信我们的‘将来’?”[9]如今重读福克纳和茅盾的文字,我们依然会感到鼓舞,甚至是获得力量。小说,还有报告文学及其他形式的文学作品,若能兼顾事实原则和希望原则,则有可能对社会历史达成有原则高度的理解,有可能呈现更为阔大的境界。作品所闪耀的光芒,也将更加多彩,更为绚烂。因为在这些作品中,不仅有艺术之光,有心灵之光,更有时代精神之光。

在《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这部全景式史志式讲述广东小康建设历程及其成就的作品中,既有非常丰富的生活细节,又具备把握时代发展趋势的总体视野,是宏观和微观的有机统一。它注重社会历史在发展中在各个层面的联系,尤其是政治、经济、科技所形成的合力作用,坚持事实原则与希望原则的结合。在其中,我们能够看到一种把握社会发展的总体规律的意志,感受到一种有原则高度地书写历史和现实的追求。这是对一段广阔历史的理解和把握,也是对中国之心的理解和把握。这样的书写,关乎历史和现实,也指向未来。

[注释]

[1] “广东小康叙事”系列图书一共六本,分别是四卷本纪实文学《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以及文字版、图片版紀录档案《广东小康大事记(1978-2020)》和《广东小康相册(1978-2020)》。本文仅围绕《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展开讨论。

[2][3][7] 章石山:《卷一·百端待举(1978-1991)》,《奋斗与辉煌——广东小康叙事》,花城出版社2020年版,第8页、第2页、第20-21页。

[4] 王金胜:《现实主义总体性重建与文化中国想象——论陈彦〈主角〉兼及〈白鹿原〉》,《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19年第4期。

[5] 刘浏、丁晓原:《2020年报告文学:当“轻骑兵”遇上非常年》,《文艺报》,2021年2月26日,第2版。

[6] 参见茅盾:《关于“报告文学”》,收入周国华、陈进波编:《报告文学论集》,新华出版社1985年版,第4-6 页。

[8] [美]福克纳:《获奖演说》,收入刘硕良主编:《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和获奖演说》,漓江出版社2013年版,第247-248页。

[9] 茅盾:《乐观的文学》,《茅盾全集》第18卷,黄山书社2012年版,第362-363页。

作者单位: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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