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实在疆著译的当代启示*

2021-09-11 03:06吴轶群郭静伟
关键词:新疆马克思主义

吴轶群,郭静伟

(1.新疆大学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新疆 乌鲁木齐830046;2.新疆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830046)

张仲实(1903—1987)是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翻译家、出版家和著名文化战线社会活动家,他一生为民族解放事业奋斗。1923年学生时代投身学生运动,1930年从苏联留学归国,先后从事工人运动、进步文化活动和马列主义理论的传播工作,翻译了大量马列经典著作,同时撰写了很多革命理论文章,“在传播马列主义,在宣传抗日救亡的事业上起了重大的作用”[1]。他的翻译成果、理论研究和新闻传播成果,是研究中国马克思主义传播史、现代思想史、中共党史、中国现代语言史、翻译实践乃至中国社会发展史等方面重要的文献,在各历史阶段发挥了巨大作用,“深受广大革命读者的欢迎,教育了整整一代革命青年”[2]。诚然,从他的学术成果中也可以窥见近百年来中国的话语变迁、思想变迁、学术变迁和历史变迁。目前学界关于张仲实的生平经历、人物交往、人格风范与理论成就已有不少研究,但对抗战期间他在新疆的译作与论著,还未见有专文研究。本文即以张仲实在疆时期所发表著译为中心,结合他在疆活动,对他提出的“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进行分析探讨,以期推进学界深入挖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与时代意义。

一、张仲实在疆活动与著译

(一)张仲实在疆活动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基于“六大政策”,中国共产党与盛世才建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大批共产党人与进步人士奔赴新疆。在杜重远邀请下,张仲实、茅盾等人来到新疆从事文化教育工作。张仲实在疆前后一年零两个月,主要在新疆学院、新疆文化协会、中苏文化协会新疆分会、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新疆日报社工作和活动,后因盛世才迫害,在中共组织和苏联驻迪化总领事馆的帮助下,搭乘苏联飞机离开新疆,前往延安。

1.执教新疆学院,参与创办《新芒月刊》

1939年3月抵达新疆之时,全疆新文化运动亟待进步文化人士推动。张仲实的到来受到各学校、文化部门热烈欢迎。时任新疆学院院长的杜重远特作《欢迎沈雁冰、张仲实之歌》①参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玛纳斯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玛纳斯文史资料·音乐专辑》,1989年,第30页。和《介绍沈雁冰张仲实两位先生》②参见杜重远《介绍沈雁冰张仲实两位先生》,《反帝战线》,1939年6月,第2卷,第9期。,表达他对两位文化界名人即将带给新疆文化发展的期待。新疆学院当时只有教育系和政治经济系,学生有百余人,张仲实担任政治经济系主任,他与茅盾是新疆学院仅有的两名专职教师。张仲实“讲授社会发展史、哲学、政治经济学等课”[3]480,掀起了一股学习马克思主义的风气。为给新疆学院学者及学子提供一个发表学术研究成果和文艺创作的园地,1939年7月,在杜重远的积极倡导下,院刊《新芒月刊》①1939年在新疆迪化创刊,新疆学院主办,为综合性学术刊物,设有“国际大势”“国内形势”“本省建设”三个栏目。杜重远任名誉社长,郭鸿志担任社长,张仲实、茅盾与郭慎先任编辑顾问。正式创刊,张仲实、茅盾任月刊编辑顾问。张仲实在创刊号上发表了《资本主义的新危机及其特征》。为“推进抗战宣传工作,增加学生的实际工作知识”[4]59,1939年7月中旬至8月下旬,杜重远、张仲实开风气之先,组织“新疆学院暑期工作团”。杜重远任团长,张仲实任副团长并带队该团各民族青年学生一百二十人,赴伊宁、绥定、惠远、精河、乌苏、绥来(今玛纳斯)、呼图壁和独山子油矿等地开展抗日救国宣传活动。在此途中,张仲实撰写了数万字的《伊犁行记》,详细记述了沿途各县市生产生活情况,总结了此次抗战宣传活动的成果。张仲实在新疆学院任教期间,是新疆学院充满生机、兴旺发达的时期,他继续发扬共产党人林基路为新疆学院制定的“团结、紧张、质朴、活泼”的校训,传播了马列主义及现代科学文化知识,培养出了一批具有先进政治思想和文化知识的各民族青年。

2.任职新疆文化协会和中苏文化协会新疆分会

1939年4月7日新疆各族文化协会促进会召开联席会议,通过了关于成立新疆文化协会的决议,推选茅盾为新疆文化协会委员长,张仲实担任副委员长兼任研究部长和编译部长。当时新疆的文化教育水平低,张仲实了解到小学没有教科书,就抓紧编写小学教科书,并结合抗日救国的内容和新疆各民族特点,对教科书进行编译,“供新疆各民族统一使用”[4]289。同时,他主持编译部翻译出版马列主义著作,筹划编译“新新疆丛书”,其中就包括他所翻译的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罗森达尔《辩证认识论》和《新哲学读本》等译作。为发展新疆文化事业,培养文化干部,张仲实和茅盾举办文化干部训练班,张仲实任副班长。教授课程包括新哲学、社会科学、时事、史地等,以理论联系实际的教育方法,培养了近两百多名学员,为宣传抗战和支援抗战发挥了积极的作用。②参见陈秀玉《新疆文化协会的建立与活动》,载《乌鲁木齐文史资料》第11辑,乌鲁木齐: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83年,第29-30页。同时,为更广泛宣传抗战和传播革命思想,张仲实与茅盾指导成立了新疆文化协会实验话剧团,奠定了新疆大众化戏剧运动的基础。同年11月5日,张仲实担任新成立的中苏文化协会新疆分会理事,指导新疆分会的社会文化活动。他撰写的介绍苏联革命和文化的文章,成为了解苏联社会主义建设和文化生活的重要窗口,为抗战时期宣传马列主义,鼓舞各族人民团结抗战,推进新疆文化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3.参与反帝会及刊物《反帝战线》的活动

1938年1月,中共党员黄民孚(黄火青)从“新兵营”调入新疆民众反帝会任秘书长,对反帝会进行第二次改组。同年5月,设立《反帝战线》编辑委员会。张仲实入疆不久即被聘为《反帝战线》编委之一,参加并主持多次编委会议。同时,他经常参加反帝会各级组织的报告会、讲演会,给各级干部和基层组织作理论辅导和国内外时事政治报告,推动新疆进步青年学生学习、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动员新疆各族人民积极参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此外,他为《反帝战线》撰写多篇文章,如《捷克吞并后的欧洲政治形象》《八年来中国民族解放运动的展开》,翻译的《新哲学讲话》(上、下册)被反帝总会翻印一万五千册,广为传播。张仲实翻译列昂节夫的《政治经济学讲话》和他担任生活书店总编辑时出版的“青年自学丛书”是新疆青年学生学习革命理论的书籍之一。“反帝会第二次改组后雷厉风行地开展了各项活动,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更加深入人心,马列主义书刊、毛泽东著作在全疆各族人民中广为传播。”[3]429这些介绍苏联革命文化的著译,不仅教育了新疆人民,鼓舞了人们的斗志,而且为新疆的革命文化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4.为《新疆日报》撰写革命文章

《新疆日报》是政府主办的省报,在1938年以后有9名中国共产党人进入新疆日报社,促使《新疆日报》成为宣传抗日救国新疆主阵地之一。1939年春张仲实来新疆后,新疆日报副社长汪哮春、新疆日报编辑长李啸平等人向他约稿。张仲实在“星期评论”专栏写过《日寇的穷困》,在“四月革命”纪念日发表《亲苏联政策的胜利》,在中苏文化协会新疆分会成立后发表《中苏文化协会的成立经过及其任务》,并在该报刊登《苏联十月革命二十二周年纪念特刊》,和他翻译的苏联外长莫洛托夫的《苏联的外交政策》等文章。

(二)张仲实在疆著译

张仲实在疆虽仅有一年两个月时间,但著译成果丰硕,共计发表18篇著译(6篇散佚)(见表1),总字数达114 700余字,其中撰写论著5万余字,翻译6万余字,文著成果丰硕。著译可分为四类主题:对中国前途和命运的思考、探讨政治经济学理论的应用、对马列著作译介方法的探索、传播革命文化。这些著译始终将民族和国家的未来作为关怀的重点,具有强烈的民族危亡意识和挽救国家于崩溃边缘的使命担当。

表1张仲实在疆著译表

1.对中国前途命运的思考

20世纪30年代,中华民族危机日益严重,因此,对内实现民族团结、对外实现民族独立遂成为中国社会的最大实际问题。为探索解决这一问题,在具体方针政策上,张仲实翻译了斯大林的《论民族问题》(1938年12月),在思想方法上,张仲实先后翻译了恩格斯的《费尔巴哈论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1937年8月)和《家族、私有财产及国家的起源》。张仲实在《家族、私有财产及国家的起源》译言中指出:“此书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私有财产、阶级及国家的曾经如何发生、及其将来如何消灭,以及国家的本质如何。”[5]时人冬垠专门撰文介绍此译作,中国民众在抗日战争中面临着日寇挑拨分离的重大问题,因为“日寇已经挑拨了一部分蒙古同胞来反对我们,利用他们作为战争的工具”[6]。现在“我们的后方,西南,西北,是各民族杂居的地方,是民族间分歧与隔膜没有完全泯除的地方,为了抗日战争的需要,我们应该细心研究本国的民族问题”[7],正是在分析讲明国内面临的民族分离危机的基础上,才凸显了此译作于国人的紧迫性、重要性。面临如何挽救国家于崩溃边缘,国人不外乎两种选择,要么走西方资本主义道路,要么仿效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然而30年代经济危机造成西方资本主义制度陷入有史以来最低谷,而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苏联社会主义受到国人的青睐。①参见裴植《“黄金十年”的中国社会问题及其马克思主义关照》,《理论学刊》,2015年第10期,第15页。正如梁寒操在桂林中苏文化协会讲词所言:“由于苏联建设的突飞猛进,使世界人类生出了一个大的希望,人类所理想的大同社会,不是社会思想家的乌托邦,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8]在资本主义社会矛盾重重,社会主义国家建设蒸蒸日上的背景下,张仲实洞察国人迫切了解苏联社会主义的愿望,撰写《二十二年的苏联》,翻译《苏联历史讲话》《苏联的外交政策》等文,将关于“苏联历史,联共党史,政治制度,经济政策,对外政策,民族政策,经济建设成就,乃至民族文化物质生活发展情形等方面的读物”[9]编译成书,让人民大众可以直接了解到、认识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

2.运用政治经济学理论分析时局

政治经济学理论不但可以让人们了解社会现象,并能指出社会转化的法则。张仲实早年留学苏联主修政治经济学,有着深厚的政治经济学理论素养。从苏联归国以后,张仲实始终坚持站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立场上,从翔实的经济数据资料中分析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和世界发展的趋势,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引导民众认清错综复杂的世界大势以及当下中国的出路。他在1935年曾发表《怎样读政治经济学》,论述研究政治经济学对了解社会的上层建筑具有基础的作用,并且指明只有政治经济学才能说明当时社会的关系、演进。①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3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310页。在疆期间,他在《新芒月刊》发表的《资本主义的新危机及其特征》,成为当时国内政治经济学理论研究的典范,此文被《读书月报》第一卷第7期转载,成为当时人们“认识时代变动中的本质”[10]的理论。面对中日战争,国人必须要弄清楚“打日本就要懂得打日本的道理,要知道日本力量有多大,我们中国力量有多大,谁帮助日本,谁帮助中国”[3]152,于是,张仲实撰写《美日商约问题的透视》《日寇的穷困》等文分析抗战形势以供国人参考。对于张仲实在政治经济学理论的探究,时人吴梦殊的评价极为贴切:“张仲实先生译的政治经济学讲话就是一本最切合于初学者和自学者要求的读物。它的出现对于一切饥渴似的求知者,可说是最丰盛而又清洁的粮食。”[11]

3.译介俄文马列著作

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家和文化战线社会活动家,张仲实始终坚持翻译马列著作必须是为中国革命、建设提供理论支持,必须有助于人民大众,有助于革命实践。因此,他不断根据中国革命的发展需要去翻译马列著作,使得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紧密结合。在30年代,国内掀起一股“辩证法”与“唯物论”热潮,一些伪辩证法也大行其道,张仲实立即翻译罗森达尔《辩证认识论》和《新哲学读本》以正其道。赴疆途中,时感“资本主义世界又发生了新的周期危机。这一问题,颇为一般读者所关心”[12]462,他译出《现阶段的资本主义世界》一文,并在译言中指出,此书的要旨便是简明扼要地分析自1937年夏季起资本主义各国的经济状况。为“了解这一个有着非常丰富的革命建国之宝贵经验和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的苏联”[13],张仲实立即翻译出版《苏联历史讲话》以解国人望梅之渴。在中国抗战正酣时,“怎样彻底实现中山先生的民族主义——对外求得整个中华民族的独立与自由,对内实行各少数民族的平等”,张仲实翻译出斯大林的《论民族问题》,指出此书“实在有着莫大的参考价值”[14]。在《政治工作的模范:张鼓峰火线上的政治指导员》译者序言中,他表述说“现在我们也特别重视军队政治工作”[12]457,因此翻译作为战地同人的参考。对于张仲实切合时宜的译作,时人樹祥在《新芒月刊》撰文肯赞说“文字通俗明了,译笔相当流畅而且非常忠实。对于各个论点和范畴,都有明确的探讨”[15]。

4.传播革命文化

俄国十月革命以后,新疆个别先进分子曾经接触过马克思主义,但由于社会历史条件的限制,马克思主义未能在新疆传播。在1937年中共与盛世才建立统战关系后,马克思主义在新疆才得以广泛传播。“革命文化,在革命前,是革命的思想准备;在革命中,是革命总战线中的一条必要和重要的战线。”[16]708张仲实的文章对唤起民众,坚持抗战,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培养民族自尊心、自信心,起了重要作用,也为新疆革命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组织学子去北疆旅行途中,他撰写的《伊犁行记》记载了与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农牧民交流情况。张仲实与农牧民从生活谈起,渐渐谈到全国抗战形势,然后又回头谈到他们应当从事耕地及发展本族文化教育,得到了农牧民的欢迎。②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3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64页。在为宣传新疆文化协会实验话剧团而撰写的《多余的话》一文中,他介绍了赵丹、王为一、朱今明、徐韬、易烈、叶露茜、俞佩珊等过去的工作情形,详细列述他们在新疆“六大政策”引导下制定的两年计划,最后断言“在科学的‘六大政策’旗帜之下,再加上他们几位专家的丰富的经验和努力工作的精神”,“新疆的话剧艺术将一日千里的进步”,“落后的新疆将要成为全国名副其实的最先进的省份”,把已经萌发的新疆戏剧运动推向新的阶段。①参见张仲实《多余的话》,《新疆日报》,1939年9月21日,第4版。后人撰文称赞张仲实与沈雁冰“对新疆的话剧运动,起了一定的积极作用”[3]420。

二、“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实践

张仲实指出“马克思主义有两种:一种是口头上的、书本上的、教条式的;另一种则是革命的、实践的、创造性的”[17]67。“创造性的马列主义”旨要在于根据新的历史条件和实践经验,用马列主义分析中国具体环境,对它作进一步理论上的究实与发展。张仲实以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加以观照国内外,使得人们看清复杂多变的局势,坚定抗战必胜的信念。他满怀信心地指出:“所有这一切的演变,都直接或间接对我们抗战造成了有利的条件。我们随着大时代向前迈进吧!”[18]612

(一)关于中国半殖民地社会性质的分析

认清中国社会的性质,乃是认清中国革命问题的基本前提。帝国主义被时人公认为近代中国贫困落后的根源②参见《胡绳全书》第3卷下,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559页。。有人评论说:无论在报章上和杂志上,帝国主义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名词。我们也常听到这样类似的话,帝国主义是侵略我们的,我们应当打倒他,我们要想从半殖民地的地位挣扎出来,也非摆脱帝国主义的羁绊不可。③参见秦道清《资本主义发展的最后阶段——帝国主义》,《青年文化》(济南),1935年第3期。此言既已表明,众多人士悲愤地认为中国的命运被帝国主义所操纵,帝国主义造成了中华民族的深重危机。时人撰文揭露了帝国主义给中国所带来的“军阀的混战,苛税杂捐,贪污横暴”,以及广大农民“不仅是耕者无其田,而是有田不能耕,而反为身家之累”的惨状④参见陈彬龢《现代化的方式与先决条件》,《申报月刊》,第2卷第7号(1933年7月)。。毛泽东基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在学理上对中国社会的性质进行深刻的分析。他在《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一文中指出:帝国主义列强采用军事的、政治的、经济的和文化的压迫手段,将一个封建的中国变为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指明了中国社会性质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⑤参见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28页。因此,“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这些就是近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的矛盾。而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乃是各种矛盾中的最主要的矛盾”[16]631。问题在于“打倒帝国主义这一口号,虽已普遍全国,但对帝国主义尚未见有深切的学理上的研究。”[17]4对于帝国主义缘何侵略中国,则需进一步在学理上分析和阐释。经济是社会的基础,要了解某一社会的形态和这社会上的现象,就先得分析社会经济的形态。在1939年7月发表的《资本主义的新危机及其特征》一文中,张仲实基于分析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列述了目前资本主义新危机的四个表现及三个特征,断定资本主义总危机将进一步加深,帝国主义国家必须寻找出路,“力谋夺取国外市场,原料产地,投资场所或势力范围”,以缓和国内阶级矛盾,转移人民对现状不满的视线。这便是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原因所在。⑥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1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51页。并且,他履霜知冰提前预示:“资本主义世界的新危机,已把5/6的地球上的人类放在第二次世界规模的帝国主义的战争前面了。”[17]52不久之后,便正如他所预言地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同年12月,他又撰写《国际形势的总结》一文,分析指出武装冲突是解决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矛盾的唯一途径。张仲实以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为思考进路,言近旨远的向中国民众阐明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根本原因,也一语道破以中国为代表的半殖民地与殖民地国家陷入贫困落后的根源,在于帝国主义国家转嫁经济危机、抢占殖民地、夺取世界霸权。⑦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2卷上,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609页。

(二)关于持久战经济方面的补充论述

持久战是抗战的军事战略总方针。毛泽东结合全面抗战爆发以来的经验教训,撰写了《论持久战》,探究了为什么是持久战、持久战的表现形式是什么以及如何进行持久战。但《论持久战》多集中于论述军事与政治战略层面,经济领域涉及不多。⑧参见桑兵《〈论持久战〉的各方反响》,《学术月刊》,2019年第9期,第179页。要坚持抗日持久战,经济无疑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张仲实立足经济视角,运用唯物辩证法,通过详实比对中日双方经济数据,深入分析敌我双方相互矛盾的各种因素以及发展变化,深刻阐释了抗日战争持久性的理据。早在1937年8月,他就基于中日两国经济资源优劣盈缺,预判性提出中国应采取持久战的战略去反对日本速战速决的战略①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1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79页。,这与后来1938年5月毛泽东在《论持久战》系统阐述的观点不谋而合。随着南京沦陷,武汉、广州接连失守,对于持久战的悲观论、失败论、怀疑论甚嚣尘上。因此,需更进一步分析交战双方经济基础,方能更加客观地考察中日战争进程,科学预见战争走向。入疆以后,张仲实继续以经济基础为视角,分析日本国内外所遭遇的困境,减少了国人对敌人的恐惧,增强了民族自信,坚定了国人抗战到底的决心。在1940年1月发表的《日寇的穷困》一文中,张仲实指出:经过中国人民两年半的英勇抗战,日本面临山穷水尽的境况,战争耗尽了其物资与金钱,并且日本国内的恶性通货膨胀与庞大公债又再次加剧危机,使得日本国内经济泥足深陷,正在走向灭亡。②参见张仲实《日寇的穷困》,《新疆日报》,1940年1月14日,第1版。在1940年3月发表的《美日商约问题的透视》一文,张仲实又从国际视角分析日本经济困局。他直言美日商约问题“跟我们抗战的前途,也有着密切的联系”[18]613。美国统治者废止对日和约,表明两国矛盾日益尖锐。他提出中国的对外政策不仅要联合苏联,还要利用好美日矛盾,争取美国对我国援助和禁绝日本战略来源。③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2卷上,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617页。张仲实对持久战经济方面的补充论述,既确证了持久抗战方针的正确性,也延伸了《论持久战》战略方针的内容,为中国抗日战争取得胜利提供了正确理论来源,做出了可贵的贡献。

(三)关于统一战线的深入阐释

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革命过程中锻造出克敌制胜的有效武器,是党的“三大法宝”之一。随着民族危机的不断加深,“统一战线”“民族战线”成为时人言说的主要对象。张仲实从国际国内两方面阐释统一战线,主张联合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推翻帝国主义的压迫,争取人民解放与民族独立。首先,张仲实认为必须要建立和巩固好国内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不久后,他就发文指出:全国上下必须不分党派、不分集团团结一心,争取民族生存与自由,这是抗战胜利的基本条件。④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2卷上,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76页。同年8月,他再次发文呼吁:全国各地要不分彼此,不分上下,形成全面抗战,去对付日本各个击破的策略。值得注意的是,张仲实在文中强调“要发展民众运动,作为后盾”[18]80。这里暗含了战争的伟力来自于民众的意思。在疆期间,张仲实发表《八年来中国民族解放运动的展开》,系统分析了日本侵略战争给我们的国土和国民经济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并总结了自“九一八”事变这一空前耻辱后中国民族解放运动的两个特征:一是全国民众要求对日本侵略行为实行武力抵抗,二是全国人民主张全国和平统一,精诚团结一致对外。⑤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2卷上,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202页。他在文中详述了中共提出停止内战,合作抗战的过程,则从侧面反映了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一政治表述的生成历史逻辑。其次,张仲实认为要建立国际统一战线,服务于国内抗日战争时局。“只要我们在抗战期间,自己的外交政策运用得宜,便可利用帝国主义内部这一矛盾,来加强自己的力量,反对我们最凶恶的敌人。”[19]在《美日商约问题的透视》一文中他就指出要利用好美日矛盾。另外,他认为亲苏政策是挽救国家的良策。在疆期间,张仲实深刻观察国内国际局势,分析了亲苏的必然性。早在《中国抗战与苏联》这篇文章中,张仲实就直接指出:“苏联是我们抗战的最重要的朋友。”[18]180“我们应当很放心地与苏联携手共除侵略。”[18]182在《中苏文化协会的成立经过及其任务》一文中,张仲实陈述了苏联所“予以巨大而诚挚的精神的和物质的援助”的事实,他断定亲苏政策会有着光明的前途。⑥参见张仲实《中苏文化协会的成立经过及其任务》,《新疆日报》,1939年11月5日,第4版。同年12月,在《国际形势的总结》一文中,他指出:经济危机加深进而诱发第二次世界大战,使得资本主义世界更加腐化、没落,而苏联则在对外政策和经济文化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苏联的“和平政策更取得了巨大的胜利”[18]612。毛泽东曾多次撰文指出苏联的援助是抗战胜利绝不可少的条件,则是对张仲实提出的亲苏政策最好的确证。

三、践行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启示

“只有掌握了创造性的马列主义,中国革命的胜利,才会有彻底的保证!”[17]82如何用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观照中国社会,张仲实的著译寓示我们:必须注重研究马克思主义原著,注意理论与实践密切结合,并且要以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为文立论去促进党领导的革命和建设。他掷地有声地说:“研究马列,一定要理论联系实际,要注意研究新情况、新问题,老在书本里打圈子没有出路。”[20]

(一)注重研究马克思主义原著

张仲实持续翻译、宣传马克思主义,在于时人肯认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是“伟大的认识工具”和“人们观察世界、分析问题的有力思想武器”[21]。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首先,在翻译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上,张仲实强调翻译要与研究相结合。“译者虽然把一本书照字翻译过来了,但不理解原著到底是什么意思,译者本人都不懂,怎能使读者读懂呢?”[22]翻译工作并不是当翻译工匠,也不是搞文字搬家。张仲实强调翻译工作者必须先熟读精思、学深悟透马克思主义,才能把马列主义著作准确地译成中文。其次,在藉此领会马克思主义著作的基础上,张仲实认为,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经典著作内容需要解释,译文也需要评论,“借以提高马克思列宁主义经典著作的译文质量”,并且指出,“书评是进行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宣传和教育的一个重要武器”[17]570。对此,毛泽东也曾多次强调:“译出的马列主义经典著作,不但要写序言,而且要作注释。”[17]581在疆期间,张仲实在翻译《辩证认识论》《家族、私有财产和国家起源》《发展乃数量变化的转化为质量变化》等译文时,都写了言简意赅的序言,为读者提供理解原著的思路。总之,在革命、建设、改革时期,张仲实始终注重研究马克思主义原著,并且撰文介绍涉及原理以及研究它们的方法。

(二)注意理论与实践密切结合

“理论家、领袖必须要跟群众联系起来。跟群众的工人运动没有联系,社会主义便是一句空话。”[17]129理论文著是对社会问题的一种回答,要服务于当下,满足救济弊害的需要,注意撰写、翻译的书对革命、对群众有什么裨益。毛泽东指出:“应当从客观存在着的实际事物出发,从其中引出规律,作为我们行动的向导。”[23]马克思主义不是书斋里的学问,而是面向现实世界的,是把握现实进而变革现实的思想武器,所阐释的理论也必须深入到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当中,并且在实践进程中不断用新的经验、知识来充实、丰富自己。张仲实在翻译、撰写文章时,始终立足革命发展以及人民群众的需求,对复杂多变的国情、世情作出清晰地说明,以供国人参考。在宣传抗战救国思想时,一方面他立足抗战进程,分析中日国内国际环境,提出的“持久战”和“精诚团结”切合时局需求,另一方面他爬梳了由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所导致的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向国人阐明了目前世界以及国内的问题症结所在,并翻译介绍苏联国情的文章满足时人迫切了解苏联社会主义的愿望;在伪辩证法泛滥时,他翻译的罗森达尔《辩证认识论》和《新哲学读本》得到时人认可;后来又在1947年结合土地运动和整党运动的需要,编译《马恩列斯毛论土地问题》《整党问题参考资料》。正如后人撰文所言:“张仲实同志的翻译是直接为革命服务的,他本身是一个革命者、革命队伍里的一员,”他的“翻译也像创作一样,总要有所为而译,译出的东西要有助于革命实践才有更高的价值”[24]。

(三)以马克思主义作为著书立说之魂

张仲实在发表的一些短小精悍、通俗易懂的时评中,时常会引用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论断以增强其说服力,以此传承和弘扬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灌输国民以政治常识,启迪民众。但是,作为翻译家和理论家,张仲实并不照搬马克思主义去分析国际、国内时事,他指出:“不做马克思主义的字句的奴隶,而是从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出发,去进一步发展马克思主义。”[17]73“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在研究运动着的现实时,应当在理论上概括新的,以新的代替陈旧的。”[17]130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阐释,他指出:“基于经济危机的加深,帝国主义国家间的矛盾,便日益尖锐,而最后走上了武装冲突;”[18]608关于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张仲实在《资本主义的新危机及其特征》指明最新危机的表现是资本主义总危机进一步的深化;在《资本主义的新危机及其特征》《美日商约问题的透视》等文中张仲实又基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原理分析国际、国内政治关系。张仲实始终是以民族危亡和国家前途为关怀对象,将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创造性地运用于分析中国问题和解决中国问题。正如习近平总书记讲话中指出:“坚持马克思主义,最重要的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贯穿其中的立场、观点、方法。这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和活的灵魂。”[21]毫无疑问,张仲实的文章字里行间始终洋溢着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像是一根主线贯穿了全篇。

四、结 语

本文依照时序梳理了张仲实在疆活动以及撰写、翻译的十余篇著译,深刻剖析了他所提出的“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思想的逻辑进路。张仲实从救亡图存、改造社会的现实需要出发,将马克思主义学说作为认识国情、改造社会的工具。在运用马克思主义观照中国社会进程中,依照“环境”“途径”“手段”不同而发生变化,凸显了自己的理解取向,张仲实将这种不自觉的“中国化”概括为“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或“创造性的马列主义”。在1940年到达延安之后,张仲实系统研究了毛泽东《论持久战》《论新阶段》《新民主主义论》之后,称它们“是中国最优秀的真正马列主义的作品”,并称赞中国共产党是“真正的马列主义的无产阶级政党”,不仅正确地把握了“创造性的马列主义”,而且娴熟地应用于中国的环境中,给马列主义的宝库中添加了“新的珍贵东西”①参见张仲实《张仲实文集》第1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年,第79页。。对于未来中国前进道路的理论指引,张仲实认为,必须“精通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理论应用分析中国具体环境和社会特点,一句话,是马列主义中国化,这是摆在中国马列主义者面前的一个主要任务”[17]82。循此逻辑理路,张仲实所倡导的“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最终融归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中的一个重要注脚,并且其实践内容也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的重要养分。

从“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际上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一个侧影。中国共产党人由简单教条式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到深入认识、掌握和创新马克思主义的这个历史过程,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对于马克思主义认知使用从必然王国跃升到自由王国的过程。中国共产党人以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为依托,带领人民群众取得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彻底胜利。当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需要不断在实践和理论上进行探索、用发展着的理论指导发展着的实践”[21]。加强理论武装,基础在于读原著学原文悟原理,关键在于掌握蕴含其中的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本文探讨分析张仲实“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不仅以认识一种历史存在的思想意识形态及其产生的过程为目的,也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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