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理一分殊”的意象诠释

2021-12-02 15:53刘一尘
保定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格物天理工夫

刘一尘

(云南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当前学界多用“理一分殊”来解决朱子哲学中的体用问题,也即从一理与万理、理一与万物两个角度来说。但“理一分殊”的意义却远不止于此。以意象诠释观之,“理一分殊”乃是朱子哲学中的结构与纲领、思维与方法。意象诠释是以“意-象-言”为内在结构的诠释方法[1],王弼《周易略例》有云:“意以象尽,象以言著……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2]609意象诠释基于“结构思维”,强调本体-思维-方法的一致性,从而凸显出本体的浑沦性、思维的圆融性以及方法的整体性,从而彰显“体用一源、显微无间”的中国传统哲学的民族性。如果说概念思维追求概念的确定性,是以“立言以尽意”,那么意象诠释则是追求结构的确定性,是“立象以尽意”,而概念在其中则具有流动性,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含义在其中。

“理一分殊”便是如此,作为理学中的一个重大问题,“理一分殊”早已不仅仅是朱子哲学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时还具有方法论意义,作为结构贯穿于朱子的本体论、工夫论以及境界论中。以意象哲学观之,本体论即是处于“意”之层面的太极向下开显,化生万物的过程,而工夫论则是处于“言”之层面的具体工夫向上卷藏,体认天理的过程,境界则是工夫在体认天理之后所至的境界,三者均以“理一分殊”为其结构在其中,更是凸显了朱子哲学本体-工夫-境界的一贯性。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意识到“理一分殊”这一范畴的独特意义所在。

一、体用一源:本体论中的“理一分殊”

朱子哲学中,理一是其宇宙本体论中的最高范畴,即太极。“总天地万物之理,便是太极”[2]2375,朱子将太极解释为“理之极致”,“事事物物皆有个极,是道理之极至”[3]2375。冯友兰先生认为太极与亚里士多德的理念有所暗合,但二者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在其中,因为朱子认为太极只是一个道理,而非实体“太极本无此名,只是个表德”[3]2375,所以理是不能独立存在的,这也就是朱子所说的理不能离气而言。这也是理能够所有分的原因。因为不是实体,而是一个极好至善的表德,所以才能够事事物物各有一太极。

朱子认为理是“所以然之理”和“所当然之理”,也即学者所说的性理与物理,或者说是分理。朱子所说的理是自然规律和道德原则的统一。朱子曾说:“天下万物当然之则便是理,所以然底便是原头处。但圣人平日,也不曾先说个天理在那里,方叫人做去凑,只是说眼前事,教人平平恁地做工夫去,自然有见处。”[3]2825朱子将“所以然之理”作为源头,是以存在的“所以然之理”作为价值的“所当然之理”的基础和根源。但这并不意味着二者是有先后顺序的,并不是先有个天理,然后让人去区分什么是“所以然之理”和“所当然之理”,然后再将它们凑在一起,从而形成二者的统一。这里所说的先后是逻辑上的先后,而非现实中的先后,实际上它们就存在于人的心灵当中,正如蒙培元所说:“只要在实际生活中平平实实地‘做工夫’,不断修养和体验,自然就能体会其中的道理,即在‘所当然’之中体认其‘所以然’,原来二者完全是统一的。”[4]

“理一分殊”在朱子哲学中有两种含义,一种是一理与万理的分殊,一种是理一与万物的分殊。“理一分殊”第一个含义是一理与万理的分殊。理也就是所说的性理,是万物之中禀受于天的性。万物所禀受于天的理是没有任何差别的,和作为宇宙本体的一理是也完全一致的。所以朱子说“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5]5。“盖合而言之,万物统体一太极也;分而言之,一物各具一太极也”[5]6。朱子曾说:“只是此一个理,万物分之以为体。”[3]2374既然万物所具有的太极和本体的太极是一样的,那么为何又有分,而万物以之为体?这个问题朱子自身便作出了明确的回答:“郑问:‘理性命章何以下分字?’曰:‘不是割成片去,只如月映万川相似。’”[3]2409“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则随处可见,不可谓月已分也”[3]2409。所以这里的“分”并不是机械的分割或者分裂,而是禀受。蒙培元对于“分”字的理解最为透彻,他说:“这个分,显然不是机械分割,即不是机械论概念论的说法,而是生命有机论的说法,是‘生生不已’的生命创造之‘分’,如同分娩,分蘖。”[6]也就是说,万物中的太极如同孩子一样,从母体中分出来,但都是一个完整的人,和母体一样有着生命所具有的一切。万物中的太极对于统体之太极而言是分体,但是对于个体而言则是完整的一个太极。这便是太极横向定位中的“理一分殊”,这里的殊只是多的意思,虽然万物中太极有很多,但是并没有区别在其中。

“理一分殊”的第二个含义是理一与万物的关系。万物各有其理,但是万物之理各不相同。正如朱子所说“有是理,方有这物事”[3]236。“惟理有许多,故物亦有许多”[3]2387。万物所表现出的差异是因为其蕴含的理有所不同决定的。但是万物所蕴含之理与作为太极本体的理都是一个,没有差别,那又是因何而来的差异呢?为此朱子提出了理有体用的说法。“万物皆有此理,理皆同出一源,但所居之位不同,则其理之用不一”[3]399。“盖至诚无息者,道之体也,万殊之所以一本也;万殊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万殊也”[7]71。作为本体的太极并无不同,而在太极发育流行化生万物的过程中,其应用不同,才导致了万物的差异。朱子说:“物物各具此理,而物各异其用,然莫非一理之流行也。”[3]399他认为这种作用并不能单独发生,而是与物结合才能体现。万殊之理是要在具体事物中所体现的,所以作为理一与万物关系的“理一分殊”的重心便在理气关系上。

既然万物都是由理和气所构成,那么万物的差异究竟是由谁所决定的呢?这便是“理一分殊”所要解决的问题。朱子说:“论万物之一源,则理同而气异;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气之异者,粹驳之不齐;理之异者,偏全之或异。”[3]56朱子分别用理同气异来说明万物所蕴含的太极本体都是同一的,用气同而理异说明万物相异的原因。看似是以理来说明万物之同异,但实际上却是以理说明万物之相同,用气来说明万物之所异。虽然气有粹驳之异,但是其本原相同,故而气相近;而理有偏全,则是因为气有粹驳。这里的偏全并非是太极有所分,这个理所说的是具体显现出来的理,也就是前辈学者所说的分理,偏全只是显现出来的不同,但还存在其他的潜在性,即与宇宙本体的太极相同,仍是物物各具一太极。故气有粹驳之异,导致理有偏全,使得万物相异。气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作用,但是气也是由理所生,在逻辑顺序上也是理先气后,故而理气关系还是由理决定气,气在理之用的过程中对其产生影响。

总的来看,朱子哲学的本体论是以“理一分殊”为结构与纲领。以横向定位观之,“理一分殊”是指一理与万理的关系,万物所具有的太极和作为本体的太极本身是相同的;以纵向流行观之,“理一分殊”指作为本体的太极和万物的关系,太极在发育流行的过程中便有偏全之分,万物也表现出了差异。朱子本体论的脉络以“理一分殊”而显现。

朱子并未构建一个完整的理的概念系统,因为其哲学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说明人生的意义,提升心灵境界,成就理想人格,这也是儒学的一贯性。所以我们在研究“理一分殊”时,不仅仅要研究其本义,还要发掘它在朱子哲学中作为结构与方法的含义,如此才能够真正理解其内涵,从而认识到“理一分殊”作为理学所独有的重要问题的意义所在。

二、敬彻上下:工夫论中的“理一分殊”

关于工夫论,朱子曾言:“‘敬’之一字,真圣门之纲领,存养之要法。一主乎此,更无内外精粗之间。”[3]210“‘敬’字工夫,乃圣门第一义,彻头彻尾,不可顷刻间断”[3]210,“故敬者,学之始终,所谓彻上彻下之道”[5]1398。故朱子是以“敬”为其工夫论的纲领和总脑。“敬”之一字,贯通了朱子的工夫论,所以朱子称“敬”为“先立乎其大者”[3]731。

朱子的工夫论展开来说,便是以“敬”为头脑,以居敬涵养、格物致知与扩充力行为具体工夫。格物致知与“收敛”相对,是由分殊而理一,是下学而上达;扩充力行与“践行”相对,则是由理一而分殊,是上达而下行。而涵养工夫则是包含在两项工夫之中,因为“敬”贯穿朱子工夫的始终,“敬是始终一事”[3]211故而涵养工夫也要一直进行。朱子的工夫整体以“理一分殊”观之,则是以居敬涵养为理一,以格物致知和扩充力行为分殊。

朱子心之本体有“虚-灵-实”三性,因本体-工夫之一贯性,敬之工夫也有三义,便是“收敛、主一、惺惺”[6]。首先是“主一”,主一之意便是专注于一件事上。“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敬主于一,做这件事更不做别事”[3]2467,朱子工夫强调的便是不能离事而言。朱子也言:“也须是做一件了,又理会一件,亦无杂然而应之理。但甚不得已,则权其轻重可也。”[3]2468做事的先后顺序,是依据理之轻重来说的。所以朱子的专一于事更不如说是专一于理上,只要专一于此,心无旁骛,无暇他事,久之便能体认天理。此外,朱子“主一无适”还有心有所主而外邪不能入之意。“有主于中,外邪不能入,便是虚;有主于中,理义甚实,便是实”[3]2466。理主于中,故而外邪不能入,于外邪而言吾心便是虚。所以“主一”相对其他二者而言也是根本,需有理在其中才能收敛此心,唤醒此心不昏昧。“主一”之敬便是表现为在平日居敬涵养中,始终保持一颗道德的君子之心。其次是“收敛”,朱子言:“敬,只是收敛来。”[3]211其工夫主要是静坐,保持此心湛然无事,廓然大公。“只收敛身心,整齐纯一,不恁地放纵,便是敬”[3]208。朱子之意便是要收敛身心,要畏惧不放纵,切勿醉心物欲,否则无以体认天理。最后则是“惺惺”,是指此心清醒,而非昏睡过去而无法做工夫。“惺惺,乃心不昏昧之谓,只此便是敬”[3]373。虽是静坐收敛,但是也不能停滞,要唤醒此心,此心惺惺方能流行发用,于工夫而言则是践行之,心中要一直省得理为心中主宰者,方能践行此理。

朱子的工夫三义则是以“主一无适”统摄“收敛”与“惺惺”两者。“主一”指向居敬涵养,是涵养此理;“收敛”指向格物致知,是穷尽此理;“惺惺”指向扩充力行,是践行此理。涵养工夫作为工夫论的根本,体现在后两者之中,统摄后两者,三者便是呈现出“理一分殊”的关系。其余两工夫是格物致知和扩充力行。

朱子所讲的格物致知,是格外在之物,致吾心之知。这是一个由分殊而理一的过程,是要从形而下之“器”去穷究形而上之“道”,这便是敬之彻上的过程。虽然格物与致知看似是两个事物,但是其实只是就一个认识过程中的不同方面而说。正如朱子所言,“致知是自我而言,格物是就物而言”[3]292,“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3]292。格物与致知绝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工夫,不能机械地将二者分开来。虽然从总体上来说,格物与致知是一回事,只是一体两面而已,但是若分开来讲,两者也并非是完全相同的工夫。朱子有言:“格物是就零细说,致知是就整体说。”[3]291格物是穷尽每一事物具体之理的工夫,而致知是在心上由具体之理而至万物之总理的工夫。如此看来,格物是致知的基础,从格物到致知便是由分殊到理一的过程,也就是从积累到贯通的过程。朱子并非是让就世间每一物都去穷其理,而是在不断的积累中,自然便会贯通,对事物中所具有的理一有所感悟。

除了从积累到贯通的阶段,朱子格物致知的工夫论还有一个阶段是由已知推未知之理。因为朱子认为穷尽世间万物之理是不可能的,所以要通过已经穷尽的事物之理,也就是对于理一的领悟去推及那些未知的事物之理。也就是“因其所已知而极其所未知,因其所已达而及其所未达”[3]392,因为万物都具有相同的理一,所以只要对理一有感悟,就能对未知的事物之理有所把握。这便是朱子所谓“推类”的过程,目的便是“知至”。朱子言:“致知,则理在物,而推吾之知以知之也;知至,则理在物,而吾心之知已得其极也。”[3]324只有达到“知至”,才能真正地说明是穷尽物理了。但是这里并非是能够将所有都转变为知识,而是通过“推类”的方法在大体上了解了这些道理,所以才能够“拈来便晓得”。

对于朱子而言,无论是居敬存理还是格物致知,最终必然要指向扩充力行,要在日常生活中践行大道。朱子有言:“学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实。”[3]222“善在那里,自家却去行他。行之久,则与自家为一;为一,则得之在我”[3]222。“学”和“知”都不是最重要的,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去践行,也只有践行才能够达到真正的与善为一。“事事都用你自去理会,自去体察,自去涵养”[3]223。在朱子看来,只有自身去践行,才能够体会到道理的深刻;践行的工夫则是在《大学》中的其他工夫,即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首先是诚意和正心。因为此两者还是在心中做工夫,并未涉及体外。朱子说:“诚意,行之始。”[3]305朱子认为从诚意和正心开始便能够算得上是践行大道的开端了。在朱子这里,诚意和格物致知连接得很紧密。朱子说:“须是真知了,方能诚意。”[3]302一定是先有“真知”,能够分辨善恶之后,才能够“意诚”而“心正”。朱子又言:“致知者,诚意之本也。”[3]333“致知,则意已诚七八分了”[3]333。这便是说致知是诚意的根本,只有先致知而后才能诚意,并将致知的工夫归于诚意之中。

其次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诚意正心还是在心上做工夫,但是其最后的目的和归宿都指向了躬身力行。“大学于格物、诚意,都锻炼成了,到得正心、修身处,只是行将去,都易了”[3]305。朱子认为,做工夫前面几项最为重要,也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而后面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了。但是,朱子并不认为这几项工夫都要有严格的次序安排,他说:“《大学》自致知以至平天下,许多事虽是节次如此,须要一齐理会。……圣人亦是略分个先后与人知,不是做一件净尽无余,方做一件。”[3]311圣人并不是说要前一项工夫做得干净而再无遗漏之后才去做下一项,也只是粗略分个先后而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四项工夫总的说来就是“立己达人”。朱子言:“以己及人,仁者之心也。”[7]89即先检查自身修养使自身无所偏失,然后仁爱自家,再带动社会行使礼仪,最后达到天下齐平的地步,这才是仁者最终的工夫。而这由己及人再到整个天下的工夫,便是一个由理一到分殊的过程。

朱子的工夫论总而观之,是一个“理一分殊”,以居敬涵养为理一,以格物致知和扩充力行为分殊;分而观之,各是一个“理一分殊”,格物致知是由分殊而至理一,扩充力行则是由理一而至分殊。总而言之,“理一分殊”作为纲领便贯穿了整个工夫论。

三、心与理一:境界论中的“理一分殊”

朱子是讲境界的,而且其境界是心灵上的境界。许多学者认为其只讲理而不讲心,心只不过是位于形而下的器,也就只是知觉的认知之心而已。这样的认识过于绝对,钱穆先生对此认识较为准确,“故纵谓朱子之学,彻头彻尾乃是一项圆密宏大之心学”[8]。朱子一直都在讲心与理,这是朱子哲学的中心命题。虽然朱子也经常说性属理,心属气,从而被误解,但是他也说心即理,却经常被人忽视。朱子所提出的这两种说法,并不矛盾冲突。他用“心有体用”来解释这一点。“心有体用,未发之前是心之体,已发之际是心之用”[3]90。心之本体便是理,二者本就是浑沦一体的。但也可以从形而下的层面去看心,此时的心便是形而下之器了。“心是贯彻上下,不可只于一处看”[3]2439。但并不能说心就是形而上或形而下者,它是贯通上下,也即“心兼体用”。就心体而言,本就与理是合一的,朱子的境界论也就由此展开来。

朱子的理想境界,与传统儒家并无区别,也即成圣。圣人一直便是作为理想人格与精神境界在儒家哲学中存在的。朱子认为圣人便是“大而化之之心与理一,浑然无私欲之间而然也”(《论语或问》)。所谓圣人境界,便是“浑然一理”“心与理一”。“圣人之心,浑然一理,泛应由当,用各不同”[3]684。朱子工夫论目的便是体认天理,无论是涵养还是格物、践行,其所指向的还是心中之理。而在这之后,才有了孔颜乐处、从心所欲等不同的说法。统而言之,也都是“心与理一”而已。但是朱子对境界还有分论,从诚、仁、乐三个方面对于圣人境界作出了全面的阐述。

诚是儒家一个重要的范畴,朱子也将其作为一种境界而言。“诚以心言,本也”[7]33。朱子将诚看做理想人格中的重要内涵之一,认为要成就圣人境界,就要以诚来主宰人心。而诚的内涵也就是表里如一。“诚者,合内外之道,便是表里如一,内实如此,外也实如此”,“盖诚之为言,实而已矣”。朱子所言的诚也就是希望能有一颗赤子之心,能够真实无妄,抛去虚伪的东西,真诚无伪。

仁在儒家中也是一直作为理想境界,朱子也继承并发扬了这一观点。他认为:“人之所以得名,以其仁也。言仁而不言人,则不见理之所寓;言人而不言仁,则人不过是一块血肉耳。必合而言之,方见得道理出来。”[3]1459仁是人的本质特征。朱子所言之太极是“所以然之理”与“所当然之理”的统一,人之肉体是自然规律即“所当然之理”,仁是道德原则也即“所以然之理”,人则是二者的统一,所以仁是其境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仁所代表的“所以然之理”,具体来说,便是“生生之理”。朱子言:“天地以生物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所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2]1280人之恻隐之心,是心中之仁,也是受禀于天、与生俱来的品德。“仁者,心之德,爱之理”[7]187。仁的根本意义是爱人,只有达到民胞物与的境界,视之万物一体,才是达到了仁的境界。

诚和仁之后,是乐的境界,也只有达诚与仁的境界,才能够领会乐的境界。乐,也即“孔颜之乐”,从周敦颐处始,理学家一直在向往这一境界。朱子认为“人之所以不乐者,有私意耳”[3]798。因为有私欲遮蔽,所以不能到达这一境界,而在克尽私欲,体认天理之后,方可体验。世间之物本来便都是天理流行所产生,而在体认天理之后,便能真正见得万物万事的生命意义所在,便能以理之视角去观物,而不陷于欲望之中,才能够超然于其外,从而得其乐,也即孔子所言“吾与点也”。朱子注解曾点之志时,言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7]124,便是一种乐之境界。

总而言之,朱子之境界皆是“心与理一”之境,但分而言之,又可有诚、仁、乐三种境界,也即真善美。三者互相含摄,每一境界中都有其余两境界体现出来。三者统而言之,也只是“心与理一”。所以朱子的境界论中,也有“理一分殊”,其同样作为思维与方法,存在朱子的境界论中。

四、结语

“理一分殊”早已不仅是作为朱子哲学中的一个普通范畴,在对其他各家学说的批判中也作为方法被运用。这一点早有学者提出,田智忠教授便认为“理一分殊”“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朱子在批判佛老时便认为其不能兼顾一与殊、体与用的关系,才会流于空虚,即不能正确处理理一与分殊之间的关系。由此可见,“理一分殊”在朱子哲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在朱子哲学中,“理一分殊”是作为结构与纲领、思维与方法,也正体现出了意象诠释中思维与方法的一贯性,这也是中国传统哲学的一贯性。中国传统哲学内含“意-象-言”结构,这个结构源自《周易》中的“卦名-卦象-爻辞”。“‘意-象-言’结构不仅是大道流行的结构,也是思维运行的方式”[1],而这一结构在朱子哲学中也即“理一分殊”。宋儒对“理一分殊”这一问题的探讨,本就并非只局限于“共相与殊相关系”这个一般性的问题,而是要解决儒学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我们才能够理解“理一分殊”这一范畴在朱子哲学乃至整个理学中的独特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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