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英国乡村庄园小说的复兴

2021-12-05 07:58
关键词:庄园英国小说

宋 涛

(东南大学 成贤学院,江苏 南京 210088)

一 英国小说的乡村庄园传统

1455—1485年的英国玫瑰战争结束后,“防御需求变少,防御工事不再是建筑的主要目的”[1],而“乡村庄园则成为远离公众或者宫廷喧嚣生活的一个退隐之处,也是几千亩地产的权力管理中心”[2],对于贵族和上层乡绅来说,“土地是他在社会、政治圈地位的体现”[3]。早在15世纪,英国人就“认为贵族们住在城市里是可耻的,他们住在乡间,森林和原野将他们与世隔绝……”[4]。这些庄园“是彰显庄园主及其家族的荣光的象征”[5]。乡村庄园是英国社会秩序的体现,是英王王冠上的明珠,其富丽宏大,其在整个英国政体中的地位,以及其中发生的种种故事造就了一个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英国文学传统——英国庄园小说。

“乡村庄园在17世纪达到了全盛时期,并且形成了一种文学背景”[6],作为文学背景的乡村庄园最初出现在诗歌领域。“本·琼森(B e n J o n so n)和安德鲁·马维尔(A ndr e w Marv e ll)都为富豪朋友和赞助人的地产写了大量颂诗。”[7]从18世纪开始,乡村庄园进入了小说领域,如:亨利·菲尔丁的《汤姆·琼斯》里的奥尔沃西大宅,19世纪安·雷德克里夫的《尤道尔弗之谜》的尤道尔弗城堡,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里的彭伯里庄园,查尔斯·狄更斯的《远大前程》里的沙提斯庄园,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里的桑菲尔德府,艾米利·勃朗特的《呼啸山庄》里的呼啸山庄,20世纪E.M.福斯特的《霍华德庄园》里的霍华德庄园,约翰·高尔斯华绥的《福尔赛世家》里的罗宾山庄园,伊夫林·沃的《风雨故园后》里的布莱兹赫德庄园,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处女作《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就是以乡村庄园斯泰尔斯为背景。乡村庄园小说成为英国文学的一个独特传统。

亨利·詹姆斯热情洋溢的一段话可以概括出作家们对乡村庄园的热衷和喜爱。他说:“在英国人发明的并成为民族个性的所有伟大事物中,最为完美、最有特色、他们在各个细节方面完全掌握了的,因此可以简要说明其天才和礼仪的,就是那设备齐全、管理完善的奢侈豪华的乡村庄园。”[8]因为乡村庄园是英国民族个性的极致体现,它一直被认为“是英国社会的缩影”[9]。乡村庄园还是各种故事发生的理想舞台,“在这里,可以让一群不同的人物——仆人和主人——聚集在同一个屋檐下,观察紧张局势如何发展,爱情如何开始,灾难如何展开”[10]。英国乡村庄园小说里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政治、战争、爱情、阴谋、幽灵、疯女人悉数登场,诉说着英国社会历史的变迁以及在这种变迁下,个人命运的起落沉浮。

然而,到了19世纪中后期,英国的乡村庄园开始没落。工业革命导致农业人口向城镇转移,“贵族对农民的控制与管理减弱,土地农业经济几近分崩离析”[11]。随着经济能力衰退,贵族的社会示范力量也逐渐衰弱。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由于维护庞大的乡村庄园需要雄厚的财力,贵族、乡绅普遍面临严重的财政危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因为要向工党政府交遗产税,越来越多的贵族将庄园赠予国民托管组织。大多数乡村庄园失去了政治经济特权,更加没落衰败,以至于写于1945年的《故园风雨后》被认为是最后一部乡村庄园小说,“标志着这种具有英国特色的体裁的结束”[12]。

二 21世纪英国乡村庄园小说的复兴

在1959年的《故园风雨后》再版序言中,伊夫林·沃写道:“在1944年的春天,人们怎么也不可能预见到今日大众对英国乡村庄园的狂热喜爱。当时看来,这些代表我们国家重要艺术成就的古老庄园似乎注定要像16世纪的修道院一样,走向衰落和破败。所以我用热情而真诚的语气把它叙述了一遍。”[13]乡村庄园到了20世纪的确是衰落了,但是《故园风雨后》并非是英国乡村庄园小说的最后一部作品,1989年石黑一雄的《长日留痕》也被归于乡村庄园小说。而在21世纪,乡村庄园小说的再次复兴,表明了“对于文学想象而言,英国乡村庄园依然有着持续的吸引力”[14]。

在严肃文学中,布克奖、毛姆奖得主伊恩·麦克尤恩的《赎罪》(Ian M c Ewan,A t o n e m e nt)被认为是当代乡村庄园小说的代表之一,获得了全美书评人大奖和耶路撒冷文学奖。作品描写了1935年,在阴郁的塔利斯家族庄园,大小姐塞西莉亚和佣人的儿子罗比真心相爱,但13岁的二小姐布里奥妮误以为罗比是色情狂。布里奥妮的表姐罗拉被强暴,囿于等级观念的局限,布里奥妮指认罪犯正是罗比,虽然她并没有看清楚罪犯的脸,罗比因而入狱。罗比本已经从剑桥大学毕业,准备当一名医生,渴望着和塞西莉亚建立家庭,但所有的人生梦想都灰飞烟灭。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正在监狱服刑的罗比被送进部队,与塞西莉亚匆匆见过一面,便上了前线。塞西莉亚的来信点燃了罗比生活的希望,但是在敦刻尔克大撤退前夕,罗比因败血病死去。三个月后,塞西莉亚在伦敦地铁爆炸中丧生。布里奥妮在现实中再也无法赎罪,只好在作品中写了一个大团圆的、让塞西莉亚和罗比结合的结局。作品以破败的英国乡村庄园为背景,叙述了一个动人心魄的哀婉的故事。

萨拉·沃特斯的《小小陌生人》(S ara h W at e r s,A Li ttl e S tran g e r)是当代英国新庄园小说的又一力作,入围2009年布克奖和2010年柑橘奖短名单。作品描述了10岁的法拉第到艾尔斯家的百厦庄园,参加“帝国日”的庆祝会,豪华宏大的庄园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30年后,法拉第成为医生,去庄园为女佣贝蒂看病。此时的庄园已经破败,只剩下艾尔斯太太、儿子罗德里克和女儿卡罗琳。随着与庄园主人的日益亲密,法拉第见证了庄园发生的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温顺的拉布拉多犬吉普无故将来参加酒会的小女孩咬成重伤、墙壁上出现怪异印记、罗德里克的睡房突然起火、深夜无端响起的电话和口哨声、庄园里出现的“S”涂鸦。艾尔斯太太认为这些怪事是她早逝的第一个孩子苏珊的灵魂在作祟。后来,在陈旧破败、令人毛骨悚然的庄园里,罗德里克崩溃,被送进精神病院;艾尔斯太太自杀;原本打算永远离开庄园的卡罗琳,在离开的前一天,从楼上坠落死亡。小说采用了开放式结尾,到底庄园里有没有一个“小小陌生人”的幽灵,还是庄园主们的心理原因导致这一切诡异,还是法拉第为了得到庄园蓄意而为,作者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因而给了读者一个思考和想象的空间。

英国当代另一名著名作家,毛姆奖、布克奖得主艾伦·霍林赫斯特的《陌生人的孩子》(A lan H o ll i n ghu r s t,Th e S tran g e r’s Chi ldr e n)入围2011年布克奖长名单。故事发生在“两英亩”庄园和科里庄园。1913年夏末,乔治·索尔带他剑桥的朋友、贵族诗人塞西尔·瓦朗斯到两英亩庄园度周末。乔治十六岁的妹妹达芙妮爱上了塞西尔。实际上,塞西尔和乔治是同性恋人,但达芙妮并不知道。塞西尔写了一首叫作《两英亩》的诗,并因此而出名,但1914年便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因为其生命短暂,留下诸多谜团,两个家族几代人、不同时代的传记作者都试图揭示诗歌背后隐藏的真相。而战争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旧的制度,两英亩庄园的景观已经不复存在,科里庄园被改建成学校。故事经历1913年、1926年、1967年、2008年四个时间点,演绎出英国一个世纪情爱观念与社会法则的变迁。

除此之外,影响较大的当代英国乡村庄园小说作家有,朱利安·费洛斯(J u l i an F e ll o w es),电视剧《唐顿庄园》的编剧。他的小说《势利者》(S n o b s)描述了出身中产的伊迪斯,通过与贵族查尔斯·布劳顿的联姻实现了阶级跨越。朱利安出身外交官家庭,2010年被伊丽莎白女王封为男爵,成为终身贵族,进入上议院,他对贵族生活非常熟悉,这部《势利者》因而也获得了这样的评论:“它会让你愉快地分心。这就像参观英国的乡村庄园:微风轻拂,美丽而迷人。”[15]如果说《势利者》是“一部贵族生活指南”[16],充满了怀旧情绪,那么朱利安2009年的庄园小说,《往事不曾离去》(P a s t Im pe r f ec t)则在深度上更胜一筹,深刻揭示了英国近代转型期新旧贵族的激烈冲突。故事的叙述是从1968年的社交季开始,达米尔想通过社交舞会结识贵族名媛。对于想进入贵族阶层的达米尔,贵族们集体进行了抵制和打压。然而,时代潮流不可逆转,旧贵族终究式微,达米尔则成为新富阶层。

实际上,在21世纪“每一位名副其实的作家都有一部乡村庄园小说归于他们的全部作品”[17],这充分说明了英国乡村庄园小说在当代再度复兴。

在乡村庄园逐渐湮灭的21世纪,为什么会如此密集地出现庄园小说?首先,因为“英国乡村庄园的悖论在于,其永久衰败的状态、其全盛时期总在其背后的事实,正是其诱惑力的一部分”[18]。其次,“乡村庄园提供了与生俱来的统一空间、一个现成的环境,人们在那里相识并相互交流”[19],而“现在的世界,这样的交流却降至一些社交网站”[20]。因而,作家们以描述旧时庄园里发生的种种故事,去弥补当代网络社交的不足。

除此之外,学者们还认为有如下原因:其一,《唐顿庄园》在电视上的大获成功,刺激了乡村庄园小说的兴起,也导致了更多的庄园小说被拍成电视剧。其二,贫富差距增大,“人们以重返乡村庄园里的等级制度来理解这种日益严重的不平等”[21],这种等级制度与保守党政府尊重权威的意识形态息息相关。而乡村庄园小说中的“楼上与楼下的关系正是这种不平等以及尊重权威的绝佳体现。这些等级森严的图片还可以充当对服从进行意识形态上美化的手段”[22]。其三,乡村庄园常常被认为体现了“古老英国”的价值观。“乡村庄园最初的含义‘豪华家园’,还在继续吸引公众”[23],而它的消亡,更引发人们的怀旧与好奇。

21世纪的乡村庄园小说对传统有所继承。首先体现在,当代有些乡村庄园小说“是对早前乡村庄园小说的回应,或者续写,因而非常有意识地与其他庄园小说同位于一个互文的网络中”[24]。比如,《赎罪》的最开始就引用了《诺桑觉寺》中的一段,而由塔里斯庄园改建的提尔尼宾馆,也正是对《诺桑觉寺》中提尔尼家姓氏的互文。莎莉·博尔曼的《丽贝卡的故事》(S all y B e a u man,R e b ecc a’s T al e)继续讲述着了达芙妮·杜穆里埃的《蝴蝶梦》里的曼陀丽庄园,甚至小说的第一句话也与《蝴蝶梦》里的一模一样:“昨天晚上我又梦见回到了曼陀丽庄园”[25]。而P.D.詹姆斯的《彭伯里谋杀案》(P.D.Jam es,D e at h C o m es t o P e m b e rl e y)直接续写了《傲慢与偏见》,描述了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结婚6年后,发生在彭伯利庄园的一桩谋杀。

其次在类型上,当代的乡村庄园小说依然继续着传统。“约翰·奥康奈尔在为《新政治家》撰写的一篇文章中指出,乡村庄园小说有两种呈现:哥特式和社会式”[26]。哥特式的英国乡村庄园小说,自《尤道尔弗之谜》开始,有着一条长长的线索,比如简·奥斯丁的《诺桑觉寺》。《小小陌生人》和《第十三个故事》是这一条线索在新时代的传承,正如沃特斯声称的那样:“每一部新哥特小说都召唤着之前的那些”[27],而戴安娜·赛特菲尔德的《第十三个故事》(Di an e S e tt e r fi e ld,Th e Thi rt ee nt h T al e)是一部讲述发生在安吉菲尔德庄园的恐怖故事。“社会乡村庄园小说的机制比较类似:一个遥远的地方、误解和黑暗的秘密是它转动的齿轮”[28]。《赎罪》《陌生人的孩子》《往事不曾离去》显然属于这一种。乡村庄园小说成为一种工具,去审视上层阶级的霸权,但“未必都是批评的”[29],《陌生人的孩子》就洋溢着对维多利亚时代的怀念。实际上,还有一种乡村庄园小说是约翰·奥康奈尔没有提到的,那就是阿加莎式的乡村庄园侦探小说,P.D.詹姆斯传承了阿加莎的庄园谋杀故事。

在内容上,当代乡村庄园小说仍然热衷于体现等级制度。“英国完整地保留了一套复杂而正式的等级制度,在君主政体中达到顶峰。”[30]在《赎罪》中,布里奥妮是“秩序”的维护者,而出身用人阶层的罗比被她一口咬定是秩序的破坏者。《小小陌生人》中艾尔斯太太直言不讳地对法拉第说:“你刚来我家时,我就发现你和我的女儿可能变成一对,我很不乐意。我是一个守旧的女人,你不是我为她计划的人选。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31]其实,庄园贵族已经明白大势已去,卡罗琳已经决定离开百厦庄园,但庄园的旧日荣光依然是下层阶级的美梦,实际上,法拉第想得到的并非是卡罗琳,而是通过卡罗琳进入她的贵族家庭,从而拥有百厦庄园。法拉第与卡罗琳结婚的梦想,最终成了泡影。对此,法拉第有着下层阶级的自卑,他对自己说:“你怎么会认为,你得到过她呢?看看你!看看你的样子!你配不上她”[32];“我真是活该,谁让我觊觎不属于我的阶层呢?”[33]

鉴于时代的不同,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当代的乡村庄园也有着新的特点。首先体现在,当代的乡村庄园小说处在一个多媒体时代,所以小说创作与电视、电影以及音频相互推动,实现了跨媒介叙事,达到了更为轰动的效应。如《赎罪》于2007年拍成电影,并获得大奖;《彭伯里谋杀案》和《第十三个故事》都于2013年拍成电视剧,而且这些作品的有声书也取得了不错的销售成绩。文学和视觉艺术、听觉艺术的相互作用,推动了乡村庄园小说的复兴。

其次,相对于传统乡村庄园小说更多讲述异性之间的爱情故事,当代的乡村庄园小说,则有很多是对同性恋情的探讨,这在《陌生人的孩子》中表露无遗。《陌生的孩子》的作者艾伦·霍林赫斯特本身就是同性恋者,“英国乡村庄园小说体裁,作为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小说形式,被霍林赫斯特用于表现对同性恋的压抑,而实际上,压抑历史上就和英国文化,尤其和英国庄园相联系”[34]。英国人的一个比较明显的民族性格就是抑制自己的感情,贵族们更是控制情绪的典范。在同性恋成为合法行为的今天,以同性恋来表现英国民族性格中的“压抑”部分成为当代乡村庄园小说的一个新的方向。

再次,“许多当代英国乡村小说承认了传统对于世袭看法的偏颇,尤其是在乡村庄园,一直以来都全神贯注于男性继承人”[35]。因为英国贵族的“长子继承制”,男性世袭传承,特别是长子的世袭传承,是以往很多乡村庄园小说要表现的内容,而当代的乡村庄园小说,如珍妮·沃尔特斯的《斯沃努克里夫》系列(J e nn i e W alt e r s,S wall o w c l iff e S e r i es)和韦斯利·斯塔斯的《不幸》(W es l e y S ta ce,M i s f o rt u n e)也关注到了女性世袭的传承,反映了女性地位的进一步提高。

最后,20世纪前的英国小说里的乡村庄园,“不管其功能有多么糟糕,但依然继续作为家在运转”[36],即便伊夫林·沃已经认识到乡村庄园的没落不可逆转,其《风雨故园后》里的布莱兹赫德依然是家园所在。而在当代英国文学里的乡村庄园,“要么已经成为一个毁坏的空壳,要么有其他用处”[37]。《第十三个故事》中的安吉菲尔德庄园被大火焚毁,成为一个遗址景点;在《赎罪》和《陌生人的孩子》中,乡村庄园则成为公寓和学校。实际上,英国的衰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植根于贵族在文化上的自我保存的努力,而乡村庄园正是这种文化的象征。两次世界大战削弱了英国的国际地位,而之前的社会阶级也在共同服兵役的经历中模糊了。当贵族们疲于奔命地去维持他们的产业的时候,乡村庄园就成了英国衰落的象征”[38]。伊夫林·沃在《风雨故园后》中表达了对乡村庄园体现的社会制度的深深怀旧之情。到了21世纪,这种衰落已经成了社会现实,“破败的乡村庄园是这个国家内部的阶级、性别社会结构的隐喻,作为侵蚀内部和外部之间界限的过程,衰败反映了这个国家的内部运作”[39]。人们除了怀旧,还有如何去应对这一衰落的问题。在当代的乡村庄园小说里,庄园不再是家,贵族们颠沛流离,往日的荣光湮没在时光里,但是新的力量和声音出现,作者们以崭新的视角来看待曾被认为是保守主义理想和社会不平等标志的乡村庄园。比如《小小陌生人》里,面对衰败和种种诡异事件,支撑百厦庄园的力量不是庄园的主人,艾尔斯太太、罗德里克和卡罗琳,也不是乡村医生法拉第,而是女佣贝蒂,她以一己之力,维护着庄园的运转,在卡罗琳跌落、庄园彻底败落后,贝蒂离开庄园,做了一名快乐的女工。因而,当代的庄园小说,还探讨了在庄园不可逆转的没落下,如何“毁坏旧的结构,带来新的视角,暗示革新,如果不是创新的话”[40],并且“适应、演进和重生”[41]。

三 学术研究现状

21世纪之前,学界对于英国乡村庄园小说的研究并不是很多。主要有理查德·吉尔(Ri c h ard G i ll)于1972年出版的专著《快乐乡村之地:英国乡村庄园与文学想象》(H a pp y Ru ral S e at:t h e En g l i s h C o u ntr y H o u se and t h e Li t e rar y Ima gi nat i o n)和马尔科姆·凯尔索尔(Mal co lm K e l s all)1993年的专著《伟大的好地方:乡村庄园和英国文学》(Th e G r e at G oo d P la ce:Th e C o u ntr y H o u se and En g l i s h Li t e rat u r e)。吉尔认为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的庄园小说,象征着永恒的公共价值观,是保守派“表达理想的编年史”[42]。凯尔索尔探讨了“作者与庄园主的关系、庄园与风景的关系、现在与过去的关系、财产与征服及商业的关系、庄园里的女性地位、佣人、佃户以及社会变迁中的享乐和美德的地位”[43]。两位学者囿于时代的原因,都将乡村庄园小说看作保守主义的,观点较为单一。

21世纪英国乡村庄园小说的复兴也引发了学界浓厚的学术兴趣,且学术观点更为多样化。《梦想、梦魇、空洞的能指:当代小说里的英国乡村庄园》(D r e am s,N igh tmar es and Em p t y Sig n ifi e r s:Th e En g l i s h C o u ntr y H o u se i n t h e C o nt e m po rar y N o v e l)是一部重要的乡村庄园小说专著,探讨了包括《赎罪》《小小陌生人》《陌生人的孩子》在内的九本当代乡村庄园小说,将它们置于英国庄园小说传统悠久广阔的背景下,通过分析礼仪小说、哥特小说和后现代元小说的不同,确定了庄园主题的三种主要变体,阐明了乡村庄园的各种相互矛盾的意义。

研究当代英国乡村庄园小说的硕博论文和期刊论文也层出不穷。如特蕾莎·特劳特(T e r es a T r o u t)的博士论文《向公众开放:现代乡村庄园小说》(O pe n t o t h e P ub l i c:Th e M o d e rn i s t C o u ntr y H o u se N o v e l),分析了现代乡村庄园小说里的肖像收藏室、画室、图书馆,以此探讨其物质文化和建筑历史;芭芭拉·威廉姆斯(Bar b ara Wi ll i am s)博士论文《复兴和创新:2000年后的当代英国乡村庄园文学》(R es u r g e n ce and R e n o vat i o n:Th e C o nt e m po rar y En g l i s h C o u ntr y H o u se N o v e l a f t e r 2000)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分析了当代乡村庄园文学复兴的原因,指出其正在经历的革新和文化价值。瑞·亨德森(Ri n H e nd e r so n)的论文《新不列颠,旧英格兰:〈赎罪〉中的新遗产》(N e w Br i ta i n,O ld En g land:H e r i ta g e R e n e w e d i n A t o n e m e nt)将《赎罪》看作构建当代英语文化的历史小说,揭露了“新不列颠”即抹杀也复制了英国历史中许多有害的方面,篡改历史并使其商品化。巴特·埃克霍特(Bart E ec k h o u)的论文《英格兰建筑风景及霍林赫斯特〈陌生人的孩子〉中的转喻》(En g l i s h L and sc a pe A r c hi t ec t u r e and M e t o n y m y i n H o ll i n ghu r s t’s Th e S tran g e r’s Chi ld),分析了霍林赫斯特对建筑叙事的兴趣和小说里错综复杂的转喻结构。

除了专著、硕博论文和期刊论文以外,一些大学还开设了乡村庄园相关课程,对当代乡村庄园小说进行了讨论。剑桥大学2018年开设的20世纪乡村庄园文学研究课程,将《风雨故园后》《赎罪》列为研究内容;谢菲尔德大学将乡村庄园实地考察和小说研究结合起来[44],从以下几个方面对乡村庄园小说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秘密及误解、别人家的豪宅、神秘、哥特及恐怖、儿童文学、庄园喜剧文学,《赎罪》《小小陌生人》和《陌生人的孩子》等当代乡村庄园文学都在研究文本之列。而都柏林三一大学教授Ev e P att e n主持的英国乡村庄园文学课程主要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英国性概念的变迁、阶级、宗教、性别、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与庄园小说的关系、后帝国主义、原小说和哥特特色等方面来探究当代乡村庄园小说;莱斯特大学将当代乡村庄园小说列为博士论文选题。此外,牛津大学也开设了相关研究课程:英国庄园文化。

总之,随着当代大量乡村庄园小说的涌现,乡村庄园小说研究也成为英国学界一个不可忽视的热点。

四 结语

近几年,英国乡村庄园小说创作依然层出不穷,如劳拉·凯耶的《英国动物》(L a u ra K a y e,En g l i s h A n i mal s,2017)、克莱尔·富勒的《苦橘子》(C la i r e Fu ll e r,B i tt e r O ran g e,2018)及洛娜·皮尔的《夏天的秘密》(L o rna P ee l,A Su mm e r o f S ec r e t s,2018)。英国乡村庄园小说不仅在历史上取得了辉煌成就,在21世纪又有了新的复兴。正如布莱克·莫里森评价的那样:“他(伊夫林·沃)的小说在半个多世纪后仍然很受欢迎,这会让沃感到惊讶。他会更惊讶地发现,以英国乡村庄园为背景的小说是近年来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45]。然而,国内学界对于英国当代乡村庄园小说的研究相对缺乏,题目涵盖英国乡村庄园小说的论文只有一篇《永恒的空间,变迁的内涵——〈好兵〉与英国乡村庄园文学传统》[46]。《小小陌生人》《赎罪》《陌生人的孩子》《第十三个故事》等当代英国庄园小说在国内已经有译本,对于《小小陌生人》《赎罪》也有不少介绍和研究论文。但是,这些作品的乡村庄园背景并没有能够引起足够的关注。21世纪,英国乡村庄园小说的复兴绝非偶然,其中蕴含着英国社会、民族性和价值观的变迁,这些都值得国内英国文学学者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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