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里亚:消费社会深度反思及其生态批判

2021-12-08 05:10韩庆龄包庆德
关键词:符号消费生产

韩庆龄,包庆德

(1.内蒙古大学a.马克思主义学院;b.哲学学院,呼和浩特010070;2.内蒙古财经大学 商务学院,呼和浩特010070)

鲍德里亚的成长经历、求学过程和学术研究以及众多成果,从后现代维度深度揭示把虚拟当作实在,把幻觉当作现实、把拟象当作实情、把现象当作本质的理论倾向。如果从生态哲学维度审视,包括对其思想来源及其生态维度审视、消费社会及其生态维度反思以及研究的问题域及其生态评价,比较集中涉猎对消费社会的深度反思及其生态批判。

一、思想来源及其生态维度审视

鲍德里亚出生的年代,正是1929年以来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危机爆发的时代,其成长经历、求学过程和学术研究深受这个时代影响。我们可以从鲍德里亚其人、学术思想渊源和主要代表作品及其生态维度来进一步把握。

(一)鲍德里亚其人及其生态维度

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1929年7月27日出生在法国东北部兰斯,因患癌症于2007年3月6日在巴黎逝世。纵览其学术生涯,因写作风格随意自由,尤其是后期作品中对文本不加考据与文献特征突出,但这些都不能遮盖其作品中思想创造性及影响力。此外,鲍氏思想中呈现出多变性和非线性特点以及研究厚度都使其在学界树立了应有威望。鲍氏一生出版著作20余部,发表论文200余篇,其以高产量和高质量在当代思想家中享有盛誉。其中关于消费社会的深度反思及其生态批判被视为在后现代主义标题下的重要主题并成为当代西方后现代主义的重要构成。谈起鲍氏,学界会将其与消费社会及其生态批判等联系起来,认为其对当代思想界产生重大影响。

(二)学术思想渊源及其生态维度

首先,鲍氏对消费社会的反思批判从第一部著作《物体系》(1968)就已开始,在后来出版的《消费社会》(1970)中深度展开。“消费并不是一种物质性的实践” “消费是一种(建立)关系的主动模式[而且这不只是(人)和物品间的关系,也是(人)和集体与世界间的关系]。”[1]222鲍氏在《物体系》中探讨包含在法国悄然出现的消费社会的相关主题及其相关沉思:技术飞速沦为非功能性和非实用性的,它不过是为满足人们欲望而设计出来的。自动化主宰技术物也暗含新的关于模糊逻辑和不确定性观点。物变成表现拜物教和时尚“小发明” ,超级市场成为技术和消费新试验空间、日常生活空间[2]50。在鲍氏看来,在消费社会中“机器人是一种被阉割的奴隶,就技术物而言,它总是被视为完美的成就,但是它总是缺少了人性的实现和具体的主体性。就它的演化来说,机器人因此走入了死胡同”[2]40。技术是对生活在已被剥夺象征维度世界中的补偿形式。这种思维方式的问题经由姿态活动到技术物的转移,人类主体与符号仪式行为(包括工作)过程之间关系在一定程度上相脱离了。过去存在于世界的是人类主体,而现在是物主宰了这个世界,人类主体则成为了无所事事的旁观者[2]40。鲍氏后期思想涉猎更为广泛,有对媒介、文化和政治等诸多领域的批判,对逻各斯中心主义表达强烈批判,又表现出对消解主体、反对宏大叙事倾向,怀疑社会学和历史观中的本质主义和基础主义,激进去消除这些理论中固有的假设和内在指涉,最终将它们作为现代主义价值观而给予猛烈抨击[3]导言9。

其次,消费必须是谨慎有度的而非是过度的。对鲍氏产生影响的是巴塔耶,巴塔耶在鲍氏《耗费的观念》中认为,“现代社会是功利主义的,有着两条主要的活动脉络:商品的生产与保存和人类生命的繁衍与保护”[4],“如果要符合这种社会思潮的话,消费必须是谨慎有度的,而非是过度的”[2]14。鲍氏认为巴塔耶是一个能超越黑格尔和马克思的思想家,后来在《消费社会》中使用“耗费”和“浪费” ,并将巴塔耶所提夸富宴与“象征交换”相联系。鲍氏成长经历法国莫内计划实施,该计划实施期间学界热衷于结构主义讨论并反对黑格尔目的论和“事物的意义是由它的目的或结果来决定”观念,支持和要求人们根据一个系统来指导他们工作生活[2]19。由此,鲍氏思想受到一定冲击,20世纪60年代早期鲍氏遇见重要社会学家列斐伏尔,其作为新建筑理论流派“乌托邦”奠基者之一,后来成为鲍氏的老师,他积极推动“乌托邦”小组从各自观点出发试图纵览当时时代主题[2]20。鲍氏很谨慎地将“乌托邦”定义为一个复杂空间和一种概念化理念,并为“乌托邦”撰写激进的有时代有实验性质的文本,表明与其他法国知识分子一样,正在向新的观念和理论表达模式迈进[2]21。1968年法国爆发“五月风暴”学生运动,当时鲍氏正在法国楠泰尔执教,楠泰尔是“五月风暴”的起点,用麦克·甘恩话说,这令鲍氏“处在了风暴的核心位置”[5]2。年轻的鲍氏积极投身政治运动,在“五月风暴”中站在法国左翼知识分子一方为学生运动造势。鲍氏参与《德意志意识形态》法文版翻译,参与创办激进的《乌托邦》杂志,反对阿尔及利亚战争。鲍氏从结构主义者视角质疑马克思主义,这个观点后来被应用在1968年出版的《物体系》中[2]22-23。

最后,“我们处在‘消费’控制着整个生活的境地”[6]5。鲍氏认为,前工业社会属于生产型社会,而在后工业社会消费起着主导型作用,“需求瞄准的不是物,而是价值。需求的满足首先具有附着这些价值的意义”[6]58;消费社会使日常生活彻底商业化,“消费者总是怕‘错过’什么,怕‘错过’任何一种享受”[6]71;消费社会造成“平等”的表象甚至幻觉,并使人的性和肉体进行自我消费,对肉体的崇拜代替了对灵魂的崇拜;消费社会使消费行为成为纯粹的象征行为,这种“消费系统并非建立在对需求和享受的迫切要求之上,而是建立在某种符号(物品/符号)和区分的编码之上”[6]47。总之,随着环境变化,鲍氏思想也不断转变。欧洲经济在战后逐步复苏使得像法国一样的欧洲国家经济社会环境发生巨大变化,法国开始从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型,随着科技进步和资源消耗加剧,物质资料日渐丰盛。消费者对消费行为重新认识,一改往日保守节俭谨慎,大胆主动选择,社会由生产主导向消费主导转变,随着物体系时代来临,消费内涵发生根本性转变[7]。

(三)主要代表作品及其生态维度

鲍德里亚思维发散,涉及领域广泛,各类作品众多。其中《物体系》呈现的是一种崭新的消费理论,用以描述人类和他们现代消费环境之间的关系;《消费社会》延续《物体系》中社会学分析,用更理论化的方式勾勒出新消费世界,该著作论述风格明确,有详细学术溯源;《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1972)是鲍氏一组相关短篇作品合集,这部作品探讨鲍氏作品中一个重要议题:如何重读并重新定义马克思主义中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生产之境》(1973)与《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密切相关,表达出当代西方思想体系过度依赖马克思主义中的“生产”概念,这种观念需要通过更复杂消费观念进行修正,该书标志着鲍氏自身思想重要转折点;《象征交换与死亡》(1976)所涉及面更为广泛,它总体哀悼符号终结及符号学对它替代,许多评论家评价说这是鲍氏最后一本具有学术规格的书;《在沉默的大多数的阴影中》(1978)是鲍氏出现在纽约Semiotext(e)出版社系列作品之一,引发英语世界对鲍氏的兴趣以及他在英语世界中的恶名并先于早期的法文著作而出版,这本书中虽有许多激进和有争议的观点,如“社会已不复存在” 、信息是“对意义和意指的直接破坏”[8],但该书被认为是鲍氏书写“后现代”精彩入门之作[2]174;《论诱惑》(1979)是从女权角度出发、极具争议的作品;《拟像与拟真》(1981)包括许多激进又通俗易懂的内容,涵盖诸如电影、大卖场和超级商品、克隆、全息图和虚无主义等;《致命的策略》(1983)包括关于邪恶的原则、物及其命运、讽刺的策略、跨政治的比喻和狂喜和懒惰等内容;《海湾战争没有发生过》(1991)和《终结的幻觉》(1992)都是文章合集,分别关注的是海湾战争和千禧年及历史终结等主题;《完美的罪行》(1995)书写因为社会裂缝仍存在,使他意识到谋杀现实的犯罪过程;《屏蔽》收集大量鲍氏论文,内容涵盖艾滋病、病毒经济、暴力、性欲、世界债务等主题;《密码》收录其近年来所使用、理论化或创建的关键术语,包括物、价值、象征交换、诱惑、淫秽、恶的透明性、虚拟、混乱、终结等;《恐怖主义的幽灵》和《双子塔的挽歌》以书籍形式刊载其两篇关于恐怖主义袭击纽约世贸中心——“9·11”事件的文章,文章中阐述了一些自己早期关于恐怖主义的观点[2]171-181。

1956—1966年间从事教授社会学期间鲍氏著作是偏于文学文章和评论,在法语世界知名。1968年在伽利玛出版社出版首部著作《物体系》,1968年以后随其论文发表其作品开始逐渐为英语世界中研究法国理论学者所知。1975年远赴国外执教于加利福尼亚大学。其声名鹊起并非因其早期作品,而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用英语在纽约Semiotext(e)的“外国系列研究”中出版篇幅短小颇具挑衅性的批评书籍。被最为广泛阅读的是1981年《拟真》和1978年《在沉默的大多数的阴影下:社会的终结》,这两本著作均由Semiotext(e)出版于1983年。

在其早期著作中重要转变是对马克思主义的重建。1968—1972年间拥护结构主义者的马克思主义观,1972年以后转向对马克思的强烈批判。在英语世界鲍氏著作中马克思影响常被忽视,这主要归结于早期作品在“五月风暴”后译成英语,除《生产之镜》在1975年译成英语,《物体系》《消费社会》和《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分别于1996年、1998年和1981年译成英语。所以马克思思想在其研究中被许多批评家所漠视,因研究者更多将研究焦点放在鲍氏后现代主义、消费理论、符号学以及与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的关系上。《生产之境》出版正是其视点转换代表,鲍氏由努力建构结构马克思主义转变为对马克思主义苛刻与怀疑[2]73-74。

在对鲍氏理论阶段划分上,鲍氏理论研究权威专家凯尔纳观点得到学界普遍认同,认为在鲍氏早期著作里符号学、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和消费社会学被融合在一起,用来探析日常生活物品和符号体系,著作包括《物体系》《消费社会》等。《生产之镜》是转折点,该书对传统马克思主义展开系统攻击并由此告别马克思主义立场。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鲍氏离开现代社会问题群开始构造其后现代社会形态,该著作有《生产之镜》《象征交换与死亡》和《在沉默的大多数的阴影中》。第三个时期始于1979年发表《诱惑》,该著作代表其思想又一重要转变,即他在80年代“形而上学转向” 。论著包括《诱惑》《拟像与拟真》《宿命策略》等。后期鲍氏进入90年代后作为独立的知识分子和社会学观察者,出版《冷记忆》系列、《恶的透明》《海湾战争不会发生》《终结的幻相》《完美的罪行》《不可能的交换》等[2]3。

二、消费社会及其生态维度反思

所谓消费社会,实质上是以生活必需品以外的消费为主的社会。这就是消费的异化与“占有”商品符号价值、生产的终结与“需求”的再生产、生态的危机与“再生产”的危机、生态危机与“生态恐怖主义”[9]。

(一)消费的异化与“占有”符号价值

所谓消费社会,实质上是以生活必需品以外的消费为主的社会。二战后,西方消费主义取代过去的节制消费并在全球迅速蔓延开来,大量占有商品符号价值成为当今西方消费社会满足欲望的基本方式。以消费的大众化、个性化和虚无化以及炫耀性、奢华性和占有性表现的异化消费。而异化消费是当代资本主义最主要也是最具时代特征的异化现象[10]。“一旦经济主义主宰了技术,利润取得了核心地位,商品的生产就不再受到消费者当前需要的支配。相反,需要是为了商业性的原因而通过广告创造出来的。技术的产品甚至不经人们的追求而强加于人们。”[11]这就是典型的由美国兴起的消费主义的表现,消费者购买商品已经不再是为了获得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为了满足被刺激起来的欲望所形成的所谓需求。甚至消费也已经不再指向具体而实体性的物的消耗,而是演变成甚至抽象成一种符号[12]。“需求瞄准的不是物,而是价值。”[6]59鲍氏1968年参与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法译,他后来的许多思想也是来自这些翻译灵感;1968—1972年间,在早期的鲍氏作品中,他首要关注的二元对立是生产与消费,对消费浓厚兴趣是显而易见的,其兴趣点无疑是来自将马克思主义应用到现代法国社会中工资增长和日用消费品大众消费。但鲍氏对于消费兴趣仍受现实限制,即生产仍然被赋予优先性,鲍氏仍以一种批判方式来深入研究马克思,即他仍相信《资本论》所阐述的众多理论立场。在《生产之境》中,他认为生产理论已成为当代法国思想主导或至少以生产视角产生了众多新思想。

(二)生产的终结与“需求”的再生产

《消费社会》以物的形式“丰盛”开篇。表达物的主体之间交流被人类、商品以及围绕操控这些商品的整体系统之间的交互所代替,认为这个世界不再是人在个人层面一对一进行交流的世界,人开始成为商品,变得像日用消费品,人的价值不再是以他们“人性”而是以其他原因来评判,他们也以一种新的模式或节奏来生活,即对物的继承与消费。鲍氏运用马克思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论,规划消费物的现当代世界[2]74-75。在鲍氏看来,消费社会是资本符号下加速生产力无约束无限制发展的历史进程,因而导致彻底的异化进程。“消费逻辑不仅支配着生产的物质产品,而且支配着整个文化、性欲、人际关系,以及个体的幻象与冲动。”[6]161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不论是生产还是消费都不再有自身的确定性,也不再有各自的目的——两者全都陷入一种循环、一种螺旋或一种超越它们的混杂,这就是增长”[13]28。不仅如此,现代资本主义还不断扩张国家层面的需求,如核武器扩张等非生活必需品以外的消费,并引发全球范围的不正当竞争。在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对抗“冷战”年代里,全世界动用5000万科技人员(几乎占全世界科技人员总数的一半)、60%的世界资源来发展和研究军事。仅20世纪80年代中期世界核武器库中已贮存50000个核弹头,其总威力相当于100万个广岛原子弹,地球上的每个人平均3.5吨梯恩梯当量[14]。由此导致包括资源消耗、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在内的生态危机。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将工人的消费分为生产消费和个人消费。生产消费起资本动力作用,属于资本家;个人消费属于工人自己,在生产过程以外执行生活职能,认为消费资本主义再生产在本质上需要个人消费,所以马克思专注于使用价值研究[15]627。“虽然工人实现自己的个人消费是为自己而不是为资本家,但事情并不因此有任何变化”[15]628。鲍氏的理解是,工人对于物的消费更为复杂和抽象,因为用评论家査尔斯·菜文的话说,这种消费包含一种“文化转型”[13]62,换言之,现代消费者与物之间关系可能与物的使用价值毫无联系,但这并不意味着物不重要或不能对社会产生深远影响。思考一下连接到互联网个人电脑以及最初曾被看作是一个毫无意义活动“网上冲浪” ,如今电子商务正变得越来越重要,呈爆发式増长,众多互联网公司股份也对主要的股市产生重大影响。基于这样事实,鲍氏经常思考“文化转型”发生地点。传承列斐伏尔思想,鲍氏认为社会学分析不足以解释这个社会阶段的消费现象,因此鲍氏将对日常生活的最新批判和马克思生产理论结合在一起,创建出自成一体的消费理论。在《消费社会》中,鲍氏描绘消费逻辑:认为社会“在客观上且绝对地是一个生产社会,是一个生产秩序,但生产秩序和消费秩序变的相互纠缠”[6]70。在传统马克思主义异化理论分析中,日用消费品必然和生产相分离,然而随着现代社会发展,商品出现极大丰富,社会工资进一步増长,商品可能仍是一个实物,与生产模式相分离但却未必是一个压迫性的或直接消极的事物[2]79。马克思主义理论认为消费者的日常生活世界是封闭而孤立的,不是由社会关系决定的,鲍氏则认为消费者在消费物时,物具有社会意义,诸如地位、声望、时尚等,但消费的物并非通过功利性或个体性才发挥功能,它通过与其他物的关系来发挥功能,消费物的主体——人在消费物的过程中获得了愉悦感和心里满足,这种感觉可能与物的功能性没有任何关系[2]84。鲍氏认为必须区分消费的逻辑和使用价值的逻辑、交换价值和象征交换之间的区别。“成为符号的物就不再以两个人之间的具体关系来表现它的意义。它通过与其他符号的差异性而获得意义。这有点像斯特劳斯神话,即符号—物在它们之间交换。”[16]

(三)生态的危机与“再生产”的危机。

本来生产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正当需求的,与此对应的消费、特别是绿色消费则是注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追求人类精神生活品质,反对人们沉浸物欲泥潭[17]。但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是为生产而生产,它的生产并不主要是生产必需品,而是为维持生产系统运行而产生的需求,与剩余价值的生产没有多大联系,而是与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体系的再生产有关的所谓“生产” 。具体表现在:一是当西方社会进入生产过剩危机后,经济活动中所出现的短缺并非经济学意义上而是社会系统所生产出来的“短缺” 。鲍氏说:“经济学为了自我生产……需要短缺与富裕之间的这种辩证张力——但是系统为了自我生产,今天则只需要经济学神话操作。”[13]48由此看来,“生态危机”恰恰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用来维持自我生产的一种操作手段——当“短缺”出现时,生产似乎又有了意义。“为了重建目的性,为了重新活化经济原则,必须再次造成短缺。”[13]45二是所谓环境保护是发达国家国际竞争策略。当发达国家凭借军事、技术等优势制造“非生活必需品”生产,甚至“生态危机”也是它所需要的,它必须把“环境污染”制造出来。如鲍德里亚所说:“环保是污染的工业延伸。”[13]277如此这般,以便使人们看到生产的必要性,把“再生产”的机器启动起来,为了增加就业,扩大环保优势,从而解决自己国家中需求不足。三是鲍氏认为消费的功能作为一种不同的符号体系在发挥作用,这一点在《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一书中得到深入阐述和理论化。他用早期马克思主义分析商品形式类似的方式分析符号形式,还在著作《物体系》和《消费社会》中进行补充,这些分析的政治框架也是作为马克思主义思想极致扩展的边界标志,在这一时期鲍德里亚有时会超越马克思主义思想,但总是会返回到深藏于其思想之中的马克思主义和生产理论[2]87。

鲍氏前期思想中虽对马克思主义有不同观点与态度,但无论走的远与近都还会折返,中期后他开始批判马克思主义。在《生产之境》中抨击存在论和认识论马克思主义关于生产导致生产的观点,这种对马克思主义解构使得鲍氏观点充满激进性,如马克思认为“产品——资本家的所有物——是一种使用价值,如棉纱、皮靴等。虽如皮靴在某种意义上构成社会进步基础,而资本家也是一位坚决进步派,但是他不是为了皮靴本身而制造皮靴。在这里,所以要生产使用价值,是因为而且只是因为,使用价值是交换价值的物质基质,是交换价值的承担者”[15]217。鲍氏提出:“在这种‘分叉’的基础上,劳动才真正地被普遍化了,它不只是仅仅作为市场价值而更是作为人类价值被普遍化了。意识形态总是根据二元的、结构的分裂建构自己,有效地将劳动维度普遍化了。通过划分(或重新划分成质的结构的结果,一种符码的影响),量的劳动延伸到全部可能的领域。”[18]可见,鲍氏开始质疑马克思主义,他用更多维视角思考马克思的“产品” 。

(四)生态危机与“仿真”的生态危机

已被西方发达国家很大程度上意识形态化了的生态危机,在鲍氏看来,这种“生态危机”是一种仿真的生态危机,成为维持其社会控制和社会稳定的手段。表现在,他们使用类似于“恐怖主义”的方法,大谈所谓“生态危机” ,表明人类面临“死亡威胁” ,以此在诸如“气候问题”等全球性问题上采用类似恐怖主义极限施压、疯狂勒索和讨价还价,以此维系资本主义系统的再生产。这可谓是“生态恐怖主义”[13]112。某些西方发达国家通过渲染这种危机、恐怖和威胁等获得巨额军火订单,同样地,他们试图通过“生态危机”再次获得“赎金” 。他们以人类“共同的利益”等名义,掩盖其在环境权利与发展权利层面多极主体之间并不平等而且程度加深的事实,并拿出关心人类安全的面孔,要让人类生活在更安全的环境中,“为了不让你死,用一口棺材围住你”,“我们的整个技术文化创造了一个人为的死亡环境……这是一种不再可能化解的死亡,因为它已结晶,已处于打击范围之外”[13]276。

三、研究的问题域及其生态评价

鲍德里亚的研究的问题域广泛,研究者们对鲍氏评价褒贬不一,甚至学术界对其思想难于归类。从生态哲学维度审视,鲍德里亚关于现代消费社会的深度反思与生态批判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线索彰显其研究价值。

(一)鲍德里亚的研究的问题域

实际上以研究“域”为依据来区分鲍氏思想发展可以看出其理论有三种类型问题域:马克思主义论域、后现代主义论域和后期多元化论域。

从《物体系》到《生产之镜》,鲍氏围绕生产、消费、拜物教、异化等话题展开。他对消费的深度反思与生态批判可看作是对马克思生产理论的一种有益补充,而对于文化和符号的重视也为政治经济学提供新的审视维度与剖析要素。不管是理论诠释、视野扩展和要素补充,还是哲学质疑、学理颠覆和生态批判,此时鲍氏都处于马克思论域内,“通过生产而进行的分析就与为物品消费和耗费的人类学分析结合在一起,此后生产的分析被放弃了。至于政治经济学,我研究它是为了解构它”[19]。

后现代主义论域时期始于1976年出版的《象征交换与死亡》,强调象征交换、拟像和拟真、“沉默的大多数” “内爆” “宿命”等概念,断言后现代社会与现代社会存在着历史分界线,并深入阐述后现代的超现实世界、主体的消失和历史的终结等诸多话题,从而在后现代理论界声名鹊起并广受关注。其中在《象征交换与死亡》《拟像与拟真》中,鲍氏展开拟像概念的研究和拟真世界的阐述;在《在沉默的大多数的阴影下》中讨论媒介在当代社会中的重要作用及其后果,在《恶的透明》《宿命策略》《完美的罪行》中描述技术宰制下后现代社会景象等,这些概念和理论表明现代社会与后现代社会之间有着本质矛盾,也表明鲍氏对现代性理论话语的反叛,“对于波德里亚而言,现代社会是围绕着商品的生产和消费组织起来的,而后现代社会则是围绕着仿真、拟像与符号的运用组织起来的”[20]。

在马克思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论域后,鲍氏走向更为多元、宽泛而复杂的理论领域。在《美国》和《冷记忆》系列书中,记录的是他20世纪70年代以来游历美国和欧洲时的日记或感想,其中充满隐喻、印象流、思辨话语、诗性思维以及旅行中的人与物。在《海湾战争不会发生》以及关于恐怖主义的评论中,鲍氏用新奇视角分析国际重大事件。不难看出此时文本已不再有深刻理论观点和体系,缺乏单一的研究对象而去追赶流行的时尚话题。从行文风格来看,鲍氏作品从早期理论论述走向散乱和碎片式的写作形式,更多以格言随感、诗文来表达思想火花。挥洒不羁的写作方式,游离不定的论述领域,时髦词汇和独特而怪异的论调,再加上对先锋理论吸纳和运用,使他在艺术、媒介、文化等领域引起广泛关注,此时文本可以看成是后现代理论的一种运用和发挥[3]6。

(二)他人眼中不同“域”里的鲍德里亚

对于鲍氏,研究者评价褒贬不一,主要因为鲍氏的诸多不同风格作品。布莱恩·特纳指出,有些书比如《美国》和《冷记忆》冒犯很多学者,像卡利尼科斯和凯尔纳这样严肃学者都强烈批判鲍氏,因为它们在政治上是不受约束的异想天开和毫无深度的[5]152。而特纳对这类文本并未持批评态度,而是把这些文本描述成写作策略,认为鲍氏写作风格更类似于游记,类似于美国公路电影。还有另一个比喻可以用来描述鲍氏写作风格:“漫游” 。鲍氏并不仅仅是对文化形式进行分析,而是通过对这些形式的重复来探索文化形态,特纳对其评价说:“漫游是一趟为了寻求快乐的旅行或航行。这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历……漫游是无意义、无目的、徒劳的。它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证据或存档。它不是用来诠释的,它是后人类学的。”[5]153麦克·甘恩表明,作为一个理论极端主义者,鲍氏思想已达到逻辑极限,但读者需要“基本协议”或掌握特定规则来解读并理解最终的作品。其作品语言晦涩,逻辑怪异,由“因为我们正是在一致性的顶点才最接近那道转向的深渊,这道深渊困扰着代码那些重叠的符号,我们必须在仿真中走的比系统更远”[13]前言5-6,可见一斑。

在鲍氏后期作品中给人的感觉是其超越其之前所建立的拟真的第三序列,形成第四序列,正如威廉·波利特所说:“鲍德里亚发展了一系列互相关联的主题与概念,以不同的方式来说明第四序列,如透明性、邪恶、完美的犯罪、交换的不可能性以及诗意的转移。”[21]鲍氏《完美的罪行》中将其“激进思想”解释为“在意义与非意义、真理与非真理、世界的延续性与虚无的延续性之间的暴力交集”[22]97。这里鲍氏思想已从早期对物体系、消费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客观分析,转向为关注对“激进思想”中所蕴含的“诗性的独特性”[22]103阐述。鲍氏认为后现代主义是一种消极虚无主义,其中“超真实”被认为是高于“真实”的,他的这一思想“所引起的问题之一在于他拒绝区分事实与虚构”[2]160。以消费问题为例,一方面,人们消费并非指向商品使用价值和效用,而是指向人们欲望即对商品赋予心情、美感、情调和差异反映;另一方面商品符号所代表的意义是由人赋予的。在消费社会商品仍产生于生产过程,但在实际流通中却“祛俗化”了[23]。在鲍氏看来,异化已进入消费领域,商品拜物教升级为符号崇拜,人们对符号意义的追求超越商品本身,与其说当代人是被物包围,不如说是被符号包围。消费社会的商品与文化价值、社会价值相联系,因此消费社会是符号消费文化的社会,整个社会由对商品的崇拜转为对符号意义的追逐。

社会学家和地理学家正广泛运用鲍氏理论探索电子图景和相关现象。在《认同的空间》里,莫利和凯文·罗宾斯说道:“我们相信他(鲍氏)的理论值得被严肃地对待”[24]194。在探讨“全球媒体、电子图景和文化边界”时莫利和罗宾斯也探索后福特主义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类主题陷入一种不可能的两难境地,“对自主和服从的要求”[24]196。人类被预期可以有能力不断找到新工作并在此过程中不断更新自己的技能,以与这个去中心化城市保持同步。然而,人类也有望成为被动消费者,受制于众多广告和整个消费体系。莫利和罗宾斯通过与鲍氏的人造物观念和其“未来似乎已转向人造卫星”观点相比较思考这种新的不可能的两难困境[2]164。

保罗·罗德伟在《探索超现实中的主体》一文中考察当时后结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争论,这个争论是关于主体正在与被情境化的“真实”世界相分离,如同符号正在被从原作中剥离一般。他让鲍氏与许多当代主要思想家们(如德里达和弗雷德里克·詹姆逊)进行切磋讨论并着手描绘一幅新“超主体”或“反主体”新图景。这就意味着主体这个问题现在被认为是一种过渡形式,正处在向某种东西或其他某个地方发展的路上。然而它可能发展成什么样子还有待最后完成或理论化,但鲍氏提供了一系列至关重要的批判工具——如他的“超真实”概念——这一概念就是用来说明这个过渡形式的。罗德伟把鲍氏方法与其他理论家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来考察其著作有效性与应用局限性。由此发现鲍氏采用的是一种激进方法——由于物的统治地位,主体已被诱惑和被碎片化甚至被毁灭。我们的科技社会是由物统治的而不是主体控制的。罗德伟还运用鲍氏思想去探索超真实空间和当代社会经验,尤其是在生活馆和主题公园中被重构过去[2]165。

(三)无法归类思想家的生态评价

鲍氏思维怪异,其作品为我们审视他的思维提供了有效衬托。鲍氏经常对现实世界发表违背常人想象力的言论,认为当时海湾战争并未发生,那只是传媒界制造影像战争,这一观点把他的“断裂”特性又一次发挥到极致——符号与现实的断裂。如此行为与观念使其名声大噪,帯来诸多非议;“9·11”事件后,当全世界都为此事感到震惊哀痛时,他却发出难以为常人所接受的“大逆不道”的言论,他把常人竭力避讳的非正常死亡描绘为“它是唯一充斥报刊专栏的死亡,是唯一迷人的,打动想象力的死亡”[13]233-234。鲍氏还是一个“预言家” 。鲍氏1976年提出有关“象征交换与死亡”的观点被认为复杂而诡异,却在时隔20多年后美国“9·11”事件中找到回应与范例证明。鲍氏在其一篇关于虚无主义短文中说自己是一个虚无主义者[25]。克里斯托弗·诺里斯则称鲍氏是“当今后现代主义场景中一个令人崇拜的偶像,是一些极其愚蠢却在法国智识风潮追随者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思想传播者[2]151。鲍氏这位无法归类的思想家既难划分队伍也难归类门派,“曾师从列斐伏尔,应算是法国的‘西方马克思主义’门派之列,但综观其思想的产生与发展,我们仍很难将其简单归入到法国‘正统的’学术轨道中”[26]。关于鲍氏当代学术身份定位之争,集中在他到底是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还是后现代主义大师,或是比后现代主义更为激进的当代社会批判者讨论上,以美国学者道格拉斯·凯尔纳为代表的学派坚定认为,鲍氏是从马克思主义者走向典型后现代主义者,以英国学者甘恩为代表的学派认为鲍氏不是后现代主义者,孔明安认为鲍氏是一个比通常的后现代主义者更为激进的社会批判者,而张一兵则根本上反对鲍氏早期具有马克思主义者身份。

鲍氏对自己认识倒很轻松:“我在大学里教社会学,但我并不认为我是社会学家或是做[专业]哲学的哲学家。”[1]译序8从许多方面《终结的幻觉》成为其最具自我反思性的一部作品:象征的缺失是无法通过怀旧来感知的;不仅仅在事业中进行共谋,也可能被替代品所欺骗或诱惑。但鲍氏试图寻找我们从象征滑向拟真、从“真实”滑向符号的时间“点”且在许多方面其整体事业可用对这种滑移勾勒和幽默描述总结[2]156。

总之,源于鲍德里亚所涉猎领域广泛及自身性格矛盾分裂,加上思想跨越性较大,每个研究者眼中的鲍氏都有不同形象。鲍德里亚开拓消费理论新空间与视野,补充这一研究领域空白,使后来者对消费研究视角更为多元;在更为多元领域里对鲍氏的研究者而言,此乃亦真亦幻,需要细细品味。其中鲍氏对消费社会的深度反思与生态批判这一线索,我们将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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