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沁鑫:艺术滋养的“青春老灵魂”

2021-12-23 04:25余音
时代邮刊·下半月 2021年12期
关键词:剧场舞台

余音

她是国家话剧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院长;她的戏剧更多关注社会宏大题材、关注技术创新与融合,打破了人们对女性导演的固有认知;她的身影经常出现在综艺节目、大型文艺晚会的幕后……在万人体育场怎样办好一场高品质的文艺晚会?田沁鑫出色地完成了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也因过度劳累摔下舞台,3处骨折,打了12个钢钉。

田沁鑫说自己是个闲不住的人,从话剧导演到国家话剧院院长,再到“半个”跨界艺术家,她致力于把中国故事用更新、更好的方式,讲给更多人听。

田沁鑫从小就爱看戏,经常骑着自行车去很多地方找戏看。“我最大的理想就是骑着自行车一辈子三六九城地看戏,老一辈艺术家们给我的影响太深了,我对传统文化特别迷恋。”

因为这份热爱,田沁鑫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专业,大学期间,她遇到了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毕业时,她为了远离北京这个“伤心地”,一心要去很远的地方。“毕业那天,我跟老师说要去深圳。老师对我说,可惜了,你会是个很好的舞台剧导演。老师走后,我一个人去了学校剧场,剧场黑着灯,很安静。看着台上那个小景、小椅子,我哭了,我是那么喜欢舞台剧。”

1996年,田沁鑫南下去了深圳。在深圳,田沁鑫只看过两场戏,“我那时候才觉得北京真好,在北京能看戏。离开后我才意识到,戏剧在我生命中的地位。”一年后,田沁鑫回到北京,她决定为深爱的人导演一台戏。想法很好,但去哪儿找钱成了问题。一次,她偶遇了当年的大学同学,对方已经转行去中关村做生意了,挣了不少钱。老同学一见到她就调侃说:“怎么混成这样了,要不要我借给你2000块钱?”田沁鑫张口就说:“2000太少了,你借我20万吧!”同学问她要那么多钱干吗,她就给同学讲了一遍心中的剧本。听完故事,同学决定投资20万,做这部戏。

这就是田沁鑫完成的第一部作品《断腕》,讲述了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去世后,皇后述律平为实现丈夫遗志,平息叛乱、坐稳江山,后来又为了国家发展让出江山的故事。

排这部戏,第一次让田沁鑫感受到艺术与现实的距离。一开始,她不做预算,每天花钱没数,同学要求她做预算表。第一次做的预算表太粗糙,同学又让她把每一笔花销都记录清楚。“改预算表那天,正好是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举国同庆,我在一家粥铺里做预算表,所有人都跑出去看烟花,我心里难受,觉得艺术家不应该管这些杂事,但我不管,也没有其他人管……”田沁鑫憋着一口气,想着一定要把戏做好。

公演那天,田沁鑫等的那个人没有来。但她释然了,通过这部剧,将所有的遗憾留在了舞台上。《断腕》的精彩呈现,还打动了台下一名特殊的观众中央实验话剧院院长赵有亮。一部戏演完,她收到了中央实验话剧院(现中国国家话剧院)抛来的橄榄枝。

在话剧院,田沁鑫的第一部作品《生死场》就打响了知名度,拿遍了戏剧界的大奖,那一年,她刚刚30岁。成功来得太快,她一度有些迷茫,《生死场》将她推向了一个高峰,她觉得找不到奋斗的目标了。

站在高峰的田沁鑫,开始了自我革新。之后的导演生涯里,她一再拓展表演形式的边界:话剧《青蛇》把舞台空间移到水上,惊艳四座;80多万字的鸿篇巨制《四世同堂》经她大刀阔斧改编,变成3小时的舞台剧与观众见面;她还尝试让莎翁中世纪的贵族爱情故事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的北京城乡接合部,获得观众一致好评……早在2012年,田沁鑫执导的话剧就成为年度票房冠军,此后,她以平均一年一部优质作品的速度,为大众带来一部部精品话剧。

2020年12月,田沁鑫被文旅部任命为国家话剧院院长,她成为国家话剧院成立19年来的首位女院长。

从艺术家走向领导岗位,田沁鑫感到责任重大。院长的身份意味着视角的转换,也重塑了田沁鑫的艺术观。从前,她站在创作者的视角说:“我做戏,因为我悲伤。悲伤在我的成长、我的环境中,让我们营造出一个展开想象而构筑的舞台假想社会。”现在,她想得最多的事情是,“要在2035年实现文化强国,我们的奔跑期只有14年,说起来也很短。”

成为院长的田沁鑫,对如何发展戏剧事业,助力我国成为文化强国提出了自己的理念:守正出新。

守正,就是了解中国人、懂中国事儿。“作为中国人,必须深刻热爱中国文化;作为中国的艺术家,必须浓烈体味中国的艺术精神。”田沁鑫觉得,应该把东方美学传播到国际舞台,让世界产生新的震撼。她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在中国的写意精神上,如果我们的科技和艺术能够巧妙结合,会产生新的表达形式,我们要继续努力,在科技更加进步的时代,生产新的艺术形式提供给世界。”

田沁鑫將这一艺术观念渗透到作品中去。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文艺演出《伟大征程》中,身为副总导演的田沁鑫想解决一个问题:怎样让现场上万名观众都能看清演员的表演细节,沉浸其中?她大胆设想:如果能用即时摄影、瞬间导播、实时投屏的方式呈现出表演,是不是就能解决问题?

实现这一想法,需要4—6台机位的摄像师不断游走,演员站位要极其精准,需要现场完成瞬间剪辑,才能确保最终效果的完美。田沁鑫和工作人员讨论这些问题时,遭遇了很多反对意见,但她每天都和创作团队待在一起,相继克服了动作画面延时、声音延时这些世界性的投屏难题。大家在模拟舞台练习了7个通宵,终于投屏成功。第8天凌晨3点多钟,田沁鑫在主舞台的台阶上不慎摔伤,休息了不到两个星期,她就坐着轮椅重返剧场。这样不舍昼夜的“科技创新”,创造出令人震撼的现场体验: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也能看清演员的微表情。

今年9月,田沁鑫还推动了国家话剧院与联通、华为的5G智慧剧场联合实验室项目,中国首个5G智慧剧场即将诞生。无论是过去的传统戏台,还是现代的大剧院,观众一直是坐在台下观演。而在5G智慧剧场中,观众可以多角度多机位地欣赏一台话剧:《雷雨》里,四凤就在你身边控诉周朴园;《茶馆》里,王老板的眼泪清晰可见……“我往常看剧场里的戏,总会有些遗憾,有些演员的呈现是有损失的。”而升级后的智慧剧场,将用“黑科技”弥补这些遗憾。“你看那个悬挂在舞台上的VR球形摄像机,一个球就包含30多个机位。”田沁鑫说。

《伟大征程》的文艺演出,田沁鑫准备了两年。这期间,她担任戏剧总导演的《故事里的中国》第一、二季和担任艺术总监的《典籍里的中国》节目同步进行。从戏剧舞台到电视荧屏,田沁鑫谦称自己是半个跨界艺术家。为什么要在功成名就后,不断走出舒适区,挑战新领域?田沁鑫称,《故事里的中国》《典籍里的中国》有很打动自己的地方:“这些节目让我感受到,中华民族的精气神藏在每一个活生生的中国人身上。”

更重要的是,田沁鑫有一颗年轻的心。她说,大家都觉得只有年轻人才愿意尝试新东西,才有创新的想法,这是错误的:“好多岁数大的人,反而引领了一个潮流,正如乔布斯在中年才创造了苹果产品,那些超前引领时代的人,心灵极其年轻。”

田沁鑫也将她的“守正出新”创作观带到了综艺节目中:“守的是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创新的是作品的表现方式,即用沉浸式的戏剧+影视+节目的方式呈现。”田沁鑫与央视导演一起尝试突破传统的单线一维空间,将演播室内的空间多用化。在《故事里的中国》里,田沁鑫和团队大胆运用三个舞台空间的结构,设计了一个小型片场式的多空间演剧方式。

这一形式在《典籍里的中国》延续下来。于是在《典籍里的中国·尚书》这期节目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精彩呈现:一号舞台是主舞台,展现“大禹定九州”等大场面;二号舞台是伏生的书房;三号舞台上层是大禹治水的空间,下层是伏生幼年读书的地方。不同的空间可能同时有表演在进行,而观众得以站在全知视角来观赏节目。当伏生吟诵“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时,抽象的古语瞬间化作动态故事。镜头摇向另一个舞台,周武王带领军队牧野宣誓,“救黎民于水火,这就是天意。”观众明白了为什么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之说,想到2000年前的古书中就有这么伟大先进的思想,也就理解了《尚书》的珍贵。

关于国家话剧院未来的发展,田沁鑫还有很多规划,她想邀请新老艺术家共同创作一些好故事,做一些有電影质感的话剧;她还想让世界名著在中国的戏剧舞台上和互联网结合,产生新的“化学反应”……“不断创新应该是一种常态。很多形式现在还没有,需要我们去创造。”

为了实现这些目标,田沁鑫多年没休过假,日常三班倒,一日三餐吃盒饭。她爱喝茶,但忙起来连水都喝不上;她喜欢画画,也抽不出时间完成自己的作品;她想结交更多有缘分的朋友,却总难找到闲聊的机会。但她不觉得累,对事业的热爱让她充满活力。她说,虽然失去了一些寻常生活中的乐趣,但收获了更多徜徉在不同人生的机会,也获得了每次创新后带来的兴奋感:“那些遗憾和收获,刚刚好相互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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