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的语言特征及表达技巧分析①

2021-12-28 12:04
关键词:世说新语技巧文字

沈 晶

(江苏安全技术职业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4)

《世说新语》成书于南朝宋时期,由刘义庆所撰著。全书可分为“方正”“文学”“政事”“德行”等三十六类,每类由若干短小精悍的故事构成,共计1200余篇。其所叙内容主要包括魏晋时期的人物轶事和言行。虽然《世说新语》所记载的人物都在史书上有考究,但是其所撰写的故事或言论都以坊间传闻为主,缺乏真实性。但在文学、人文、魏晋风土人情研究上却拥有举足轻重的价值和意义,对后世文学创作更拥有难以替代的启迪作用。

一、《世说新语》的艺术价值

《世说新语》涉及魏晋时期的各类人物,包含僧侣、将相、帝王等1500多个人物,不仅能够形象生动地描写历史人物的心理、思想、才学,更能惟妙惟肖地刻画人物的性格特点、思想特征及文化气质。通过精准的语言,使人物角色的气韵、气质跃然纸上。其所描绘的人物在历史上均有所考究,切实提升了著作的社会影响力,使书中所阐述的道德观点、人文底蕴及思想内涵得以广泛的传播。因此《世说新语》惟妙惟肖的人物刻画,为读者体悟书中所阐述的道德观点提供支持。在文学创作层面上,《世说新语》开启了“世说体”的先河,后世的《明语林》《今世说》《何氏语林》《唐语林》都是模仿《世说新语》所形成的笔记体著作。同时,《世说新语》也开启了志怪小说的先河,虽然神鬼怪物在《世说新语》中所占篇幅较小,但为后世的《搜神记》《聊斋志异》奠定了基础。而在文学表现上,《世说新语》拥有较为鲜明地“批判现实主义”色彩。《世说新语》所叙故事或言论,虽然没有直抨社会时事,却能通过象征、暗示、指代等手法,揭露南朝宋时的黑暗社会、官僚思想及迂腐思想。其语言简短,但涉猎广泛,充分反映出士大夫阶级颓废的精神状态、荒诞的生活方式,直击要点,诠释该时期的社会风气和文化形态。

二、《世说新语》的语言特征

《世说新语》拥有较为独特的语言特征,能够以只言片语反映人物心境、情态、思想及社会风貌,诠释出魏晋时期的社会风貌。然而要想探析《世说新语》的语言特征,需要明确《世说新语》的语言风格。虽然《世说新语》的篇幅简短,但是简洁精辟的语言风格却能将人物和事件叙述得活灵活现、形象灵动。还原了各阶级的社会风格及精神面貌,使读者感受到独特的节奏美、韵律美、旋律美,使读者在简短的文章中,感受到丰富的人生哲理。虽然《世说新语》拥有大量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字,但是却以道德指引与思想引领为主题,以启发性的文字贯穿全书,提升了该书的艺术价值。而铿锵有力、简洁明快的语言风格,又为全书编撰社会各阶层、各领域的人物故事提供了“文体支持”,只有简短精辟的文字风格,才能让读者更快、更好、更全面地感受到全书所呈现的人文底蕴、社会风貌。《世说新语》具有如下的语言特征:首先是情感丰富。情感丰富是《世说新语》较为突出的语言特征,不同人物都拥有独特的语言特色,既符合人物的身份特征、性格特征,又切合人物的思想特征及价值取向,能够通过情感表达的方式,提升角色的吸引力,使读者感同身受。而在叙述情感上,《世说新语》的语言较为严肃、尖锐,多以七言、四言为主,可以将个人好恶以叙述语言的方式呈现出来。可以更好地展现刘义庆自身的思想底蕴与人文情感。其次是节奏特征。《世说新语》多以七言、四言为主,语言节奏紧凑,文句长短有序,在阐述重点内容时,作者多以简短的语言,呈现自己的观点或文章的主旨。而在特定情况下,作者则借助人物的口吻来阐述观点或文章主旨,如《宠礼》中“卞便开帐拂褥,羊径上大床,入被须枕。卞回坐倾睐,移晨达莫。羊去,卞语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负我’”。其中“卿莫负我”点明了文章的主旨,但为突出角色所叙述的语言,作者利用简短而有力的文字作为铺垫,在对比映衬下,突出了角色语言的重要性。因此,在某种情况下,短句的快节奏,可以烘托长句所阐述的内容。最后是雅俗共赏特征。《世说新语》中拥有更强有力的书面语,也有生动活泼的“俚语”“俗语”,可以充分地拉近读者与作者之间的关系,提升文章的感染力。吴瑞征用超言、偏言、反言、捷言、雅对《世说新语》进行了划分,明确指出《世说新语》的语言特征与魏晋时期的社会风俗及南北宋时的文化传统存在直接的关系。在用词造句上,《世说新语》不论叙述语言还是人物语言都有大量的清词丽句,用词非常考究,例如“草木蒙其中,千岩竞芬芳”,又如“旁连岭,带长川”。这种绚丽多彩的语言,主要以景物描写为主,清秀隽永,别有滋味。在角色风神、姿容的品评描绘中,这类句子也较为多见。因此可以说辞藻优美、内容通俗是《世说新语》雅俗共赏的最突出表现,也是《世说新语》得到世代相传的重要基础。然而《世说新语》与我国传统的文学作品不同,它在通俗性中又夹杂着委婉与间接,使叙述节奏更加明快,可以将文学作品的艺术性完整地呈现出来,使不同阶层的读者能够细细品味其中的思想和理念。鲁迅在《作文秘诀》中反讽地提到,要写好文章,就要让句子短起来,能用四个字的,绝对不能用七个字,能用三个字的,绝对不能用五个字。但这还不够,还要让文字晦涩起来,能读懂的字,要换成生僻字,能够一眼看穿的,要曲折起来。虽然这是鲁迅先生对传统作文弊病的批判和指责,但是《世说新语》却没有出现鲁迅先生所提到的弊病,作品虽语言华丽,但通俗易懂、委婉、简洁明了。

三、《世说新语》的表达技巧

《世说新语》的表达技巧是为人物刻画、主题表达、思想解释、叙述语言所服务的,因此在表达技巧的应用上,刘义庆既有宏观上的表达技巧,也有微观上的表达手法,通过形式多样的表达技巧,提升文章的艺术价值。

(一)详略得当

《世说新语》语言简洁洗练,拥有较高的概括性特点,却又在洒脱性与简约性之间拥有较为鲜明的细致性。譬如通过用“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短短几字便概括出陈仲举的道德品质与精神风貌,使读者对角色有了整体的了解和初步的认识。在涉及具体的行为或言行时,便以细致而简短的语言,对角色行为、言行进行描绘。譬如《任诞》中“司隶何曾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以此展示并阐述文章的重点,揭示文章的主旨。因此详略得当是《世说新语》贯穿全书的表达特征,这种表达技巧使读者在短小精悍的篇幅中,抓住文章的主旨。使作品在高度简约的文字叙述中,嵌入更多的信息。在细节描写中,《世说新语》能够通过人物的细节描写呈现角色的精神风貌,使角色跃然纸上,生动活泼。如“行为世范”是对角色的高度概括,而角色言语、行为等细节描写,则是对角色的具体描绘。譬如《简傲》中“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便是通过对角色行为的细节描写,将角色的性格特征、思想特征完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其中“礼毕,初无他言”便将角色“寡言少语”的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此外,在语言描写中,刘义庆通过语言细节呈现角色的性格特征、精神状态及文章的中心主旨,使语言细节拥有“形神统一”的特征。譬如《排调》中“俗物已复来败人意!”便将士兵的盛气凌人描绘得淋漓尽致。因此可以说概括与细致是《世说新语》重要的表达技巧,能够提升作品的“容量”与“精度”,增强作品的艺术价值。

(二)诙谐幽默

严格意义上的“诙谐幽默”属于语言风格和语言特征,但结合《世说新语》的主题意蕴及表现特征可以发现“诙谐幽默”的语言表达技巧具有提升文章感染力的效果,降低文章中的说教意味,提升《世说新语》的流传性。在书中,刘义庆通过各类人士巧妙应答、意境深远的交谈应答,刻画出魏晋时期独有的玄谈古韵和名士风流。间接地呈现出魏晋时期的智慧热情、精神自由及风云流动。然而这种语言描绘并没有以写实的方式、刻板的形式呈现出来,而是以俚语、俗语杂糅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使叙述语言呈现出雅俗共赏的语言特征。此外,讽刺夸张是刘义庆提高作品趣味性的重要表达技巧,可以切实地颠覆传统文学创作的窠臼,使文章拥有批判现实主义的情趣,进而在诙谐幽默中,披露出魏晋时期的社会阴暗、迷茫及颓废。然而这种讽刺和夸张却在刘义庆笔下充分地发挥,通过过度夸张或过度讽刺的方式,凸显角色的性格特征及精神特点。譬如角色执意追求某种极善、极恶、极吝、极约、极趣、极庄、极缓、极躁等。这种夸张讽刺手法的应用,使得文章拥有光怪陆离的感觉,呈现出一种荒诞的幽默感,怪异的诙谐感。譬如“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既而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耶?”便将桓公的性格特点进行过度的夸张,遗臭万年和流芳百世都表达出桓公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够“流传万年”。相较于传统文学,《世说新语》这种“诙谐幽默”的手法,俨然颠覆了世人对古典文学的认识,摆脱了古典文学刻板的窠臼,使思想表达、故事叙述更加大胆、别致,更加光怪陆离。进而在雅俗共赏的语言特征呈现上,提升了作品的思想高度。

(三)修辞手法

《世说新语》充分运用了“拟人”“对比”“象征”“回环”“顶针”“抑扬”“比喻”等多种修辞手法,使叙述语言更加传神、活泼、准确、生动,让刻板的文字形象起来,抽象的文字飘逸起来。进而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感受到语篇中所蕴含的思想底蕴及人文情感。其中,比喻是提高语言生动性与形象性的重要手段,是突出角色性格、状貌及思想特征的关键方法。钱钟书在创作《围城》时,运用了大量的比喻手法,并指出比喻是将抽象的、晦涩的词汇,具象化、形象化的有效手段。在《世说新语》中,作者通过大量的比喻修辞,提升了叙述语言的形象性与生动性,使语言拥有鲜明的新奇感、亮丽感,更加活灵活现、生动活泼、气韵生动,有效地表现出角色的深情、妙赏、洞见的人格美。使行文别树一帜。譬如“其根则群狐所托”和“头如巾虀杵”等。而在对比手法的应用上,《世说新语》通过对比的方式,烘托或衬托出角色的内在品质,使角色的精神风貌、思想底蕴完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对角色有更深入的思考。而在某种情况下,《世说新语》则利用对比手法,全面阐述文章的主旨,揭示出文章的思想内涵。譬如《容止》中,刘义庆通过和峤与王戎在“神”与“形”上的“孝举”,阐述什么是孝?而在探索“美”的主题上,作者则通过百姓对一美一丑两个人物的反应,指出心灵美、人格美、道德美才是真正的美,对比修辞在《世说新语》中得到了充分的应用。在其他修辞手法的应用上,刘义庆结合主旨表现、人物特征及故事叙事的具体需求,灵活应用象征、回环、拟人等修辞手法,使修辞手法成为彰显语言美、艺术美的抓手。尤其在回环手法与顶针手法的应用上,作者能够切实地提升文章的节奏感与韵律感,使文字所蕴含的艺术美得到更充分、更完整的呈现。

(四)直白与内敛

“犹抱琵琶半遮面”,古人写文章时向来以含蓄内敛为主,将深邃的思想有机地融入浅显的文字中,使文字富有韵律感、思想感、审美感及艺术感。《世说新语》在语言表达与内容表达上,都运用了“婉转”的写作手法,这种写作手法可以与鲁迅先生所说的“曲折法”相结合,都是不直白地论述和阐述内容。这种写作手法可以划分为:语言上的委婉曲折和内容上的委婉和曲折。其中内容上的委婉和曲折主要指象征、暗示、烘托等。《世说新语》中有很多内容都是通过暗示或象征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读者在咀嚼文字的过程中,感受到《世说新语》所蕴含的“隐藏内容”和“批判性思想”。譬如在《贤媛》中“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便暗示出“郭”对妻子的愧疚。但全文并没有任何文字论述到“郭”的反悔及“惭愧”。只是通过动作描写,便将人物的思想、情感完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在《排调》中,作者主要以角色的机智对答为主,用不同阶级、身份的人物,论述共同的主题。因此,在文章中,读者可以感受到隐含于其中的思想韵律。譬如干宝与刘真长讨论《搜神记》时,刘真长说:“卿可谓鬼之董狐”。这里的字面意义与言外之意完全不同,用“董狐”暗指干宝精通鬼魅之事。而在其他的对答、论辩中,也有类似的言论和语言,作者并没有直接将主题表述出来,而是用人物的回答将隐藏其中的内容进行暗示和彰显。总而言之,《世说新语》的曲折性与委婉性主要表现在对白、动作、内容等多个层面。而与委婉和对白相对应的便是“直写”,或所谓的“清谈”。清谈是以直接描绘或叙述地方式,将内容开门见山地、“若无其事”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使读者对文章内容有直接的感受。然而在文学创作层面上,清谈不仅指语言特征,也指文字表达技巧。相较于曲折委婉,清谈在《世说新语》中的价值更加明显,通过只言片语将主旨阐述出来,为趣、为韵、为理、清谈都有难以替代的功能和作用。而在内容叙述上,清谈能将“危急”“残忍”及“严肃”的事情,以清幽的方式描绘出来,凸显文章的感染力,使文字内容更具震撼性与感染性。而这种“清谈”技法又是“南北”文坛普遍的创作手法,可以提高作品的“轻松感”与“诙谐感”,使普通百姓更易于接受,更容易融入严肃的话题论述之中。而《世说新语》中,清谈和曲折有机地结合起来,用华丽的文字装饰“清谈”,用通俗的文字映衬“曲折”,进而使文字和内容富有韵律感和节奏感。

四、结语

《世说新语》拥有情感丰富、简洁有力、雅俗共赏、节奏明快等语言特征。能够使叙述语言更加惟妙惟肖、生动有趣。而在表达技巧上,《世说新语》充分利用“诙谐幽默”“详略得当”“修辞手法”等表现技巧提升文章的艺术价值,延伸主题意蕴的表达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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