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漂族”的类型差异及其影响因素研究
——基于“认知-行为”双维度框架

2022-02-17 09:47钟仁耀
关键词:流入地禀赋流动

钟仁耀, 孙 昕

(华东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 上海 200062)

随着新型城镇化进程的加快,老年群体开始涌进流动人口的大潮,成为数以万计的“漂族”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原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发布的《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数据显示,老年流动人口规模从2000年的503万人增加至2015年的1 304万人,年均增长6.6%(1)参见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 北京:中国人口出版社2017年版。。不论是背负着隔代照料的家庭责任,还是为接受代际赡养的传统义务,“老漂族”的产生、现状与归宿也都将成为老龄少子化时代背景下探究家庭照料、社会融合和政策改革的重要议题。纵观“老漂族”群体“漂”的生命历程,往往会面临“想留的留不下”“想走的走不了”“不想留的返乡后不适应”“不想走的留城后出现生活难题”等种种困境,然而目前学界仅是达成问题共识,却缺乏统一的分析框架,更没有认识到这些情形模式的背后是源于身份认同获得的差异性——流入地归属感(认知)与未来居留选择(行为)——的差异化组合[1-3]。因此从“认知-行为”维度对“老漂族”进行分类具有辨析该群体差异性的学理贡献,还有为提升“老漂族”身份认同感提供公共治理方向指导的现实意义。

一、 文献综述

1. “老漂族”分类的研究进展

分类是对人群进行概念化,澄清群体异质性产生的本源,从而为解决问题提供思路。“老漂族”的分类研究就是一个探索概念边界、追溯形成机理和演绎类型转变逻辑的过程,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寻求解决“老漂族”面临的生活困境的治理路径。目前,“老漂族”的概念边界尚未得到清晰化的共识,主要原因是集中在对“老”的界定上,存在年龄标准和代际标准的争议。前者认为“老”是指生理学上的衰老,主要表现在年龄的增长;后者认为“老”是指代际上的祖辈老人,主要表现为拥有(孙)子女。除此之外对“漂”的认识也不尽相同,如从哪“漂”来(城市流向城市?农村流向城市?)、“漂”的时间(长期异地?还是多次往返?)等。也正是因为人群概念界定的瓶颈,从而为转向研究群体异质性特征,寻找“老漂族”的分类模式提供了动因。

起初的分类逻辑仅着眼于“老漂族”内部的特点,从人口特征上的分类:按照户籍分为“城-乡漂”和“城-城漂”;按照性别分为“男漂”和“女漂”。从流动特征上的分类:按照流动时间长短分为“长期漂”和“短期漂”;按照流动范围分为“省内漂”和“跨省漂”;按照流动原因分为“支援照顾型漂”和“投靠养老型漂”;按照流动规模分为“单人漂”和“双人漂”;按照流动意愿分为“自愿漂”和“被迫漂”[4]。至此对“老漂族”的划分都是依据单一维度的标准,直至有学者关注到该群体的产生离不开与家庭和社会的互动后,双维度的分类开始出现。其中,依据家庭责任(是否照看孙辈)和子女身份(子女是否获得现居住地户口)划分出的“保姆型老漂”“受养型老漂”“双漂型老漂”“民工型老漂”四类人群反映出个体与家庭的互动关系[5]。依据客观身份属性和主观身份认同划分出的“原城市户籍-现城市市民身份认同”“农村户籍-农民身份认同”“农村户籍-现城市市民身份认同”和“原城市户籍-原城市市民身份认同”四类群体,“准城市人”“原城市人”和“农村人”三种模式,体现个体特征与社会属性交织的结果[6]。

在分类模式下的“老漂族”治理路径往往也是指向精准化策略, 如“受养型老漂”和“保姆型老漂”在公共服务和情感支撑上的需求存在差异, “准城市人”“原城市人”“农村人”面临的困境决定其治理路径。 以上这些都需要在明确类型差异的基础上, 提取各类“老漂族”的需求指标, 整合自身资源、家庭资源和社会资源为其提供纾困政策。

2. 影响“老漂族”异质性的主要因素

学界对于“老漂族”异质性产生机理的研究,在个人禀赋、家庭禀赋和社会禀赋中寻找着答案。

个人禀赋可以看作先赋资源作用在“老漂族”群体中的结果。从静态差异来看,女性群体往往被认为是构成“老漂族”的主力军[7-8];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被认为是“老漂族”的共性,但是学历因素背后的个体认知层次差异会影响流入地生活的满意度和未来养老选择;农村户籍的“老漂族”更难适应城市的生活[9]。从动态变化上来看,流动跨度的大小也带来了“老漂族”内部的差异性,而这种差异又可以在流动时间的变化中得到缩小[10]。

家庭禀赋作为个体资源的外延,随着“老漂族”的流动行为发生变化。一方面是流动前家庭状况发生了改变,是否和配偶共同流动会影响“老漂族”未来是否定居在子女生活的地方,家庭规模和家庭收入直接影响“老漂族”在异地的生活状况。有学者就指出“老漂族”大多是没有收入来源的,家庭的经济支持和家庭成员的关怀对“老漂族”的生活质量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11-13]。另一方面,家庭角色的扮演,影响着家庭资源中的分配,“照料型老漂”被认为是家庭成员中的边缘人,家庭资源的占有少于“受养型老漂”[14]。

社会禀赋作为后赋资本起到影响“老漂族”身份共识和居留选择的重要条件。社会资源中最能体现与个体要素互动的社会保障待遇,不仅在“老漂族”与户籍人口之间体现区别,也会在“老漂族”群体内部造成差异性,例如,参加了社会医疗保险的“老漂族”在患病后会考虑异地报销问题而选择返乡治疗,这会成为定居的主要障碍[15]。社会团体的互动是连接家乡与异地的纽带,是否在流入地与同乡人或异乡人接触,是区分“宅居型”和“社交型”流动老人的标准[16]。此外,政治参与的程度也会影响老年流动人口在陌生环境中的公民身份获得[17]。

3. 文献总结评论

综观已有的相关研究,学者对“老漂族”的分类遵循着问题导向,从单维度向双维度的发展体现着从关注群体内部特征向关注老年流动人口边界转变的特点,类型差异的原因分析也是在不断缩小着适用的理论范围。但是目前研究还存在以下两点不足。

一是欠缺“老漂族”全生命周期的视角,即对“漂”的起源和状态研究较多,对“漂”的结束和转变研究较少,尤其是“返乡”和“定居”两类“老漂族”,并未出现在双维度的分析框架中。从现实问题导向来看,“居留选择”不仅影响着对流入地生活的主动接受程度,而且决定了“老漂族”晚年的生活状态;从分类完善角度来看,“怎么做”和“怎么想”并不始终保持一致,目前对“怎么做”或者是“怎么想”都有相关的分类指标,但是两者结合后带来的“认知-行为”的一致性和矛盾性尚缺乏探讨。

二是“老漂族”的双维度分类逻辑更多是依赖于先验经验,缺乏理论的创新和实证的检验。不论是寻找流动尺标还是老年尺标,或是借鉴老年人分类研究、流动人口分类研究的现有成果,都是在对“老漂族”这一研究话题进行概念层面的剖析,缺少理论层面的深化。此外对“老漂族”类型差异的成因缺少微观数据的实证检验。

二、 基于“认知行为”双维度的“老漂族”新分类

基于对现有研究的综述,为了重构“老漂族”分类的基本思路,将焦点聚集在反映“老漂族”身份认同的两个维度:一是认知维度,即“是否获得流入地归属感”;二是行为维度,“是否选择未来定居在流入地”。以上两个维度的结合可以构建出反映“老漂族”认知-行为状态的分类标准,而这一标准的建立又是基于身份认同的相关理论。

1. 身份认同的相关理论与应用

身份认同是个体对自我身份和对所归属群体的认知,及其伴随的情感体验和行为模式进行整合的心理历程[18-19]。这一界定就将身份认同解构成认知、伴随的情感、相应的行为表现三个方面。在身份认同的相关理论中,自我身份认同理论强调的是对自我生命历程中的发展性认知、同一性认知以及人际交往过程中自我的形成和发展[20];社会身份认同理论关注的是社会类化和社会比较[21]。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将“认知”作为研究身份认同的起点和基本要素,将“行为”作为研究身份认同的终点和表现形式。基于以上理论基础,国内有学者依据认知对行为的影响采取划分身份认同的二维结构,主要将大学生的身份认同分为消极认同和积极认同[22]。还有学者整合了以上两个理论,将身份认同分为价值认同、职业认同和角色认同三个维度,从而反映农民工自我认知与集体行动是否趋于一致[23]。

笔者认为,“老漂族”的身份认同也是包含有“认知”和“行为”两层内涵。立足于“漂”的生命周期,对流入地归属情感和对流入地居民的比较性认知能反映“漂”的存在状态,最终是否定居在流入地的行为选择能反映“漂”的存续状态。以上的结合可以构建出从主观和客观两个维度反映“老漂族”身份认同的体系。

2. 四类“老漂族”的划分

本文选取两个维度对“老漂族”进行类型划分:对流入地的归属感获得情况,未来在流入地定居的选择情况。从“老漂族”是否获得流入地归属情感的认知维度可以将“老漂族”划分为两类:一类是获得归属感,即认同自己是流入地的本地居民,这往往是在流入地生活过一段时间,并且心理适应能力强的群体;另一类则是未获得流入地归属感,即不认同自己是流入地的本地居民,这部分人群存在固守老家生活的理念,难以融入陌生的城市生活,或是在异地中存在双重身份认同的缺失[24]。若按照“老漂族”是否选择定居在流入地也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随子女迁移,并未把迁入地当成最后的归宿,该类人群往往是为了照料(孙)子女而进行的任务性流动,在隔代照料任务完成后就会选择返乡,又或是迫于城市生活的压力和老家的羁绊不选择留在子女生活的城市;另一类则是选择定居在子女流动的地方,这主要是以异地养老为流动动因,或是以隔代照料的提供为起因换取到子女的代际赡养。

根据以上两个维度,可将“老漂族”群体划分为四种类型,如图1所示。一是完全认同型“老漂族”。该类型具有认知和行为的一致性,不仅心理上认可了自己是“本地人”,而且晚年生活也将在流入地度过,但是异地生活也会面临种种困难,如异地就医难办理、异地养老资源难获得、家庭居住拥挤等问题,也就是“不想走的留城后出现生活难题”。二是继续认同型“老漂族”。该类型主要是被迫选择留下定居,并不认同自己是“本地人”,城市生活融入将是主要面对的心理障碍,也就是“想走的走不了”。三是认同失败型“老漂族”。该类型往往出现在流动的早期,以一段时间的居住而结束“漂”的状态,而且并未在城市生活中获得“本地人”的身份认同,但是该类人群在返乡后对家乡生活的看法可能会受到城市生活经历的影响而发生改变,行为经济学中的“参照依赖”效应就指出一个人对得失的判断是根据参照点决定的,也就是面临着“不想留的返乡后不适应”的问题。四是认同制约型“老漂族”。该类型是在流入地生活中已经实现心理上的融入,认可“本地人”身份,但是迫于现实原因不得不返乡生活,也就是“想留的留不下”。

图1 基于“认知行为”维度的“老漂族”分类

在人口流动和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下,“老漂族”的分类会更为复杂,并不是孤立地表现为上述四种类型,类型之间也存在转变与演化。在流动初期,“老漂族”处于适应初期,一般很难认同“本地人”的身份,并对未来的城市生活没有作出长久打算,处于“认同失败型”;随着家庭经济条件的提升以及对城市行为价值观念的适应,会逐渐转变为“完全认同型”。在这之间面临着受到认知驱动向“认同制约型”转变、受到行为驱动向“继续认同型”转变的两条路径。但是这四种类型的转变机理需要深入探索类型间差异形成的影响因素,寻找是哪一层面的因素催生了“认知-行为”类型的转变。

三、 基于“老漂族”分类下的差异化影响因素分析

1. 数据来源与样本选择

本文采用来自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卫生计生动态监测调查的数据。该调查由原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开展,涵盖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采用分层、多阶段、与规模成比例的PPS抽样。2017年的调查数据目标个体样本169 989个,其中男性87 871人,女性82 118人。

如本文之前所述,学界对于“老漂族”群体并未形成统一的概念界定,但是在研究发展中, 对该类人群的共性逐渐清晰, 此处的样本筛选主要从以下两个方面进行考量: 一是从人口特征方面控制年龄、户籍因素。 对于年龄因素主要是对“老漂族”的“老”进行界定,有学者认为一些准老年人也可能成为“老漂族”, 而此处的“老”更多地是指退出劳动力市场,成为家庭劳动的主要贡献者, 可以使用55岁或50岁作为标准,因此将样本年龄拓展到50岁; 对于户籍因素, 只限制了样本的户籍不属于流入地这一条件。二是从流动特征方面控制流动原因因素, 相较于农民工的形成是经济因素驱动,“老漂族”的形成更多地表现为社会因素驱动, 随子女迁移、养老、家庭照料被认为是促使该群体流动的主要动因。 最后本文选取了50岁及以上、非流入地户籍的、以异地养老和隔代照料为主要流动原因的随迁老年群体作为“老漂族”。

2. 变量设置

(1) 因变量

本文的因变量由“认知”要素和“行为”要素决定。对于“认知”指标的选取,依据本文的身份认同概念界定,将问卷中涵盖对流入地归属态度的变量作为代理变量。该调查数据问卷中设置了社会融合模块,其中有8个问题反映了流动人口对流入地的归属态度:“我喜欢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地方”“我关注我现在居住城市/地方的变化”“我很愿意融入本地人当中,成为其中一员”“我觉得本地人愿意接受我成为其中一员”“我感觉本地人看不起外地人”“按照老家的风俗习惯办事对我比较重要”“我的卫生习惯与本地市民存在较大差别”“我觉得我已经是本地人了”,并对以上问题分别提问其赞同程度(完全同意、基本同意、不同意、完全不同意)。本文将这8类问题进行“同意”和“不同意”的变量赋值,最终生成反映“认知”的变量(8类问题全部为“同意”即视为获得流入地归属感的样本)。对于“行为”指标的选取,本文选择在本地定居的作为“永远居留”样本,将“不打算留在本地”以及居留时间有限的群体作为“返乡”样本。最终将其分别赋值为四类“老漂族”:1=完全认同型,2=继续认同型,3=认同失败型,4=认同制约型。

(2) 自变量

通过本文的文献回顾,可知“老漂族”的差异主要来自个体禀赋、家庭禀赋、社会禀赋三个层面。因此本文从以上三个方面建立研究框架,构建评价四类“老漂族”差异特点的指标体系,如图2所示。个人禀赋由人口特征(年龄、性别、户籍、婚姻、受教育程度、健康状况)和流动特征(流动时间、流动范围)构成;家庭禀赋主要包括家庭角色(异地养老/隔代照料)、经济资源(家庭月均收入)和家庭规模(家庭同住人数);社会禀赋主要包括社会保障(是否拥有社会医疗保险)、政治参与(是否通过各种方式向相关政府部门提建议)、社会团体(是否参加工会、志愿协会、老乡会、同学会、家乡商会等)。

图2 四类“老漂族”形成差异分析框架

3. 四类“老漂族”的差异性分析

(1) 四类“老漂族”的人口特征分析

根据数据结果(见表1),四类“老漂族”中完全认同型、继续认同型、认同失败型和认同制约型分别占总样本的比例为46.49%、23.47%、15.70%和14.34%。在个体禀赋方面,四类“老漂族”都具有女性占比高、年龄偏低、受教育程度偏低、健康状况较好的共性,但是也存在部分差异。例如:完全认同型“老漂族”中城市户籍占比高,认同失败型“老漂族”中农村户籍占比最高且流动时间最短,继续认同型“老漂族”的流动时间最长,认同制约型“老漂族”中有配偶人数占比最多。从家庭禀赋来看,认同制约型“老漂族”更多地扮演隔代照料角色,而完全认同型“老漂族”更多地扮演异地养老的角色。对于家庭规模,认同失败型“老漂族”的家庭同住人数最多。从社会禀赋来看,认同失败型“老漂族”中有94.95%的“老漂族”没有过政治参与经历,86.64%的“老漂族”没有参与过社会团体互动。认同制约型“老漂族”中拥有社会医疗保险的占比最高,达到98.41%。完全认同型“老漂族”中参与社会保障的占比较低,但是该类型“老漂族”的政治参与、社会团体活动的参与程度最高。

表1 四类“老漂族”的主要特征分析

(2) 四类“老漂族”的地域结构分析

除了对四类“老漂族”的人口特征进行分析描述,还可通过观察不同流入地的“老漂族”类型构成,发现“认知-行为”分类框架下的人群地域结构特征。其中,上海市和北京市在各类“老漂族”的地域分布中都有较高的占比,一方面是因为这两个地区都是流动人口数量较多的大型城市,为容纳各类型“老漂族”提供了数量基础,另一方面是因为大城市发展中形成了更为立体化的社会分层、更为复杂的社会问题,使得老年流动人口的认知和行为表现得更为多样化。

具体来说,完全认同型的“老漂族”更多分布在西南地区和东北地区, 说明对于人口流动性较低的地区, “老漂族”拥有更高的认知行为的一致性。 继续认同型“老漂族”大部分在北部和中部地区, 说明这些地区对“老漂族”的流入具有刚性需求,即子女的生活压力更大, 隔代照料的需求更高, 又或是流入地的养老资源吸引力更强, 但是社会不适应感也更高。 认同失败型“老漂族”更多地是分布在东南沿海地区和部分中部地区, 这些地区都具有小范围迁移圈的共性, 这可能造成“老漂族”具有短期流动性, 更不易获得身份认同感和作出居留异地的行为选择。 相较其他三类, 认同制约型“老漂族”呈分散分布, 即相较于依赖于文化背景、地域特色的认知融入, 受到现实成本-收益制约的行为融入是一个更具有普遍性的问题。

(3) 四类“老漂族”的差异形成机制分析

为了检验四类“老漂族”的差异性机制,选取完全认同型“老漂族”作为参照组,采用无序多分类逻辑回归模型进行检验(如表2所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不仅在“漂”的过程中获得了流入地的归属感,而且选择将来在流入地定居,可以假设其是“老漂族”的理想类型,因此将其作为参照组,来考察其他三类“老漂族”与完全认同型“老漂族”的差异,并试图发现四种类型之间转变的内在机理。

表2 四类“老漂族”的差异影响因素分析

从个人禀赋上来看,70~79岁年龄段的认同失败型“老漂族”相较于低龄段“老漂族”更容易转变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学历因素对成为认同失败型“老漂族”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由于更高的文化素养会对差异性有更大的包容度,更容易通过自我调节接受陌生的环境和新生活,从而成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在三种类型中,户籍因素都表现出显著负向影响,说明“乡-城流动”的人口相较于“城-城流动”的人口更可能产生认知和行为不一致的情况,存在融入困难。流动时间对实现完全认同型“老漂族”的转型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尤其是对认同失败型“老漂族”和认同制约型“老漂族”来说,流动时间越长更容易获得认知和行为上的改变,即随着流动时间的增长更易使前两者成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但这种影响对继续认同型“老漂族”并不显著,也就是说“老漂族”认同失败和认同制约的困境会随着流动时间的延长而得到缓解,但是对于本身没有获得流入地归属感、受制于现实状况选择居留的“老漂族”来说,仅仅依靠居留时间的延长也无法解决身份认同缺失的困境。

从家庭禀赋上来看,家庭月均收入只对继续认同型“老漂族”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随着家庭经济资源的扩张,继续认同型“老漂族”更容易获得流入地归属感和作出居留选择,从而成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家庭规模对认同失败型“老漂族”和认同制约型“老漂族”均产生了显著的正向影响,结果表明在家庭同住人数增多的情况下,这两类群体更不易转变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以上这些说明家庭人数的增多,城市生活负担的加重,不利于“老漂族”在获得城市身份认同中作出居留选择。家庭角色因素对认同失败型“老漂族”和认同制约型“老漂族”产生正向的显著影响,即承担隔代照料义务是导致认同失败和产生认同制约的重要因素。从“老漂族”承担隔代照料责任而选择“漂”的深层动机来看:一种是因为无限的代际责任观,即只为纾解子女在大城市的生活压力;一种是代际互惠观,即希望通过隔代照料换取子女的赡养[25]。前者更可能是“认同失败型”的形成原因,也就是说“家庭劳动者”的角色定位会使“老漂族”忽视城市生活的融入,并带来短期流动行为倾向;而后者就是认同制约型“老漂族” 的主要成因,该类人群带着“本地人”的身份认知承担家庭照料责任,但是最后并未换来城市子女的赡养,迫于城市生活的现实困境或是老家生活的羁绊作出返乡选择。因此以上两类都难以转变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

从社会禀赋上来看,社会医疗保险的提供,增加了认同制约型“老漂族”和认同失败型“老漂族”成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的可能,这说明制度障碍是制约该类人群获得身份认同并居留在流入地的主要障碍。可见,在我国“碎片化”社会医疗保险制度的背景下,依托于户籍制度的社会保障福利待遇的不公平会抑制“老漂族”认同感的形成,并成为定居选择的主要成本考量。相反,社会活动的参与会向继续认同型“老漂族”和认同失败型“老漂族”赋能,弥补乡土情怀的缺失,使他们积极转变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

四、 结论与建议

1. 主要结论

本文采用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卫生计生动态监测调查数据,比较分析了四类“老漂族”的“认知-行为”模式、类型特征以及差异影响因素,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1) 四类“老漂族”对流入地的归属感认知、对居留行为的选择存在一致性和矛盾性。主要因为加入“居留选择”这一行为因素后增加了对先前身份认同界定的延展性。各类“老漂族”也具有差异化的地域分布特征。完全认同型“老漂族”、继续认同型“老漂族”和认同失败型“老漂族”分布较为集中,而认同制约型“老漂族”的分布较为分散,相较于可以在长时间居住下形成的认知融入,受现实约束形成的行为融入障碍更加普遍和难以破除。

(2) 四类“老漂族”类型差异的影响因素各异。继续认同型“老漂族”主要受到个体禀赋和家庭禀赋的影响,家庭经济资源的增加使其能够继续居留,并达到行为和认知的一致性。认同制约型“老漂族”和认同失败型“老漂族”主要受到个体禀赋、家庭禀赋的共同影响,但是后者的失败主要根源于内在个人因素,而前者的制约更多是来自外在的现实因素。除此之外,在后三类“老漂族”向完全认同型“老漂族”转变过程中,社会禀赋都发挥着重要影响作用,被动式参与的社会福利政策起到消极作用,而主动寻求赋能的社会参与起到积极作用,因此在提升“老漂族”身份认同感时需要重视差异化治理路径。

(3) 四类“老漂族”类型之间存在动态的内部转换机制。如果将认同失败型“老漂族”看作起始阶段,那么向完全认同型“老漂族”的转变有个人、家庭和社会三个层面的影响,内在禀赋的转变会带来认同失败型“老漂族”-认同制约型“老漂族”和认同失败型“老漂族”-继续认同型“老漂族”的两条路径;而外在资源的提供会带来认同制约型“老漂族”-完全认同型“老漂族”和继续认同型“老漂族”-完全认同型“老漂族”两条路径。这说明要实现向完全认同型“老漂族”的转变,需要内部的包容机制和外部的激励机制共同发力。同时,由于作用手段、力度不同,类型衍化的终点也将不同,即不是所有“老漂族”都会成为完全认同型,“老漂族”认知和行为的差异始终存在。这也需要对该类人群进行公共治理的逻辑起点,从而实现群体差异化赋能。

2. 政策建议

基于“认知-行为”分类下的“老漂族”,在身份认同获得的全过程中有不同的表现,即“流入地归属感”的获得具有差异性,“未来居留选择”的作出具有区别性。因此对于不同类型的“老漂族”应该深入探究差异与需求,利用公共治理手段提升“老漂族”的身份认同感。

对于继续认同型“老漂族”和认同制约型“老漂族”这两类产生认知-行为不一致情况的“老漂族”群体,都具有受制于“成本因素”的共性,因此在个体认知层面的促进与融合作用有限,应从外部因素入手,尤其是完善与个体决策利益和老年生活密切相关的社会福利制度。如加快改革保障待遇不公平的医疗保险政策、取消或降低限制户籍和区域的养老机构准入门槛等。对于认同失败型“老漂族”,既需要个体认知层面的改变,也需要社会政策的支持。总体来说,应该打造“家庭-团体-社会”整合发展的支持网络,不管是基于代际责任承担隔代照料义务的“老漂族”,还是迁就子女选择异地养老的“老漂族”,首先应该获得家庭的物质和情感支持,其次寻求陌生环境中的“熟悉感”,最后在社会公平的制度环境下提高身份认同感,这是认同失败型“老漂族”治理的重点和难点。对于完全认同型“老漂族”应该由家庭扶持与社会支撑联动,尽力缩短其适应期,并通过社区老年活动、参与志愿活动等营造社会老年文化,为此类“老漂族”“增能”,实现积极老龄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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