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区域主义的历史演进与实践路径

2022-02-20 12:05
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 2022年4期
关键词:四国区域合作老挝

王 震

区域合作是一种出现较早的地区发展形式,在二战之后才开始成为一种全球性的现象。在1945年的旧金山联合国会议上,代表们花费了大量时间试图对“区域”的概念做出准确定义,但最终未能达成共识①Louise Fawcett,“Exploring Regional Do mains:A Co mparative Histor y of Regionalis m,”Inter national Affairs,Vol.80,No.3,2004,p.431.。对区域主义的理解以及具体的区域合作方式,一般受到历史认知和政治逻辑的影响,因此,各方在区域主义兴起之初就存在分歧。单一国家在不同时期的政治逻辑和经济发展诉求也可能发生变化,并最终影响对区域主义的理解,引发区域合作方式的变化②高程:《区域合作模式形成的历史根源和政治逻辑——以欧洲和美洲为分析样本》,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0年第10期。。全球治理的区域转向和大国竞争的区域回归决定了仅从大国视角审视区域发展存在不足,而从区域内视角分析中小国家区域主义及政策偏好是区域研究的另一个重要维度和课题。本文以越南为分析对象,梳理越南区域主义的历史演进、实践路径及其在区域合作中的政策偏好。

一、“印度支那”理念:越南区域主义“帝国合作模式”的缘起

越南最初的区域合作理念可以追溯到胡志明领导越南争取国家独立时期,但真正对越南带来持续性影响的是法国关于印度支那的区域理念。独立战争期间,胡志明试图利用区域合作渠道动员民众支持越南民族主义。然而,他对革命地区的构想并不局限于今天的东南亚地区①Nguyen Na m Duong,Vietna mese Foreign Policy since Doi Moi:The Dialectic of Power and Identit y,Ph D diss.,University of New Sout h Wales,2010,p.100.。胡志明希望通过整个亚洲地区受殖民压迫的国家共同协作,实现国家的独立自主。但这仅仅是一个口号或理念的宣示,并没有付诸实践,因而对越南之后的区域合作影响有限。法国为维持殖民统治而提出的印度支那联邦构想更加符合越南的战略需求和发展需要。

越南“印度支那”理念糅合了自身长期以来在这一地区的地位观念和法国殖民者的思想。1930年,为统合印度支那地区多个共产党性质的组织,胡志明受共产国际的委托,南下支持这一地区的共产党斗争,随后建立了“印度支那共产党”。这成为越南印度支那身份认同的开端②Nguyen Na m Duong,Vietna mese Foreign Policy since Doi Moi:The Dialectic of Power and Identit y,Ph D diss.,University of New South Wales,2010,p.100.。印度支那共产党的党员主要是越南人,老挝和柬埔寨籍党员占比较少,因此越南一直主导这一地区组织的走向,并且印度支那共产党前期主要服务于越南的战略目标③“Political Align ments of Vietnamese Nationalists,United States Depart ment of State Collection,”Item Nu mber:4080412001,Texas Tech Universit y Vietna m Center and Archives,13 Febr uary 1950,https://www.vietna m.ttu.edu/reports/i mages.php?i mg=/i mages/408/4080412001a.pdf.。由于老挝和柬埔寨对越南主导三国的革命进程的反对意见与日俱增,加之以印度支那的名义开展活动也难以更好地激发越南人的民族主义,因此印度支那共产党于1950年便不复存在。

但是,越南主导印度支那地区的理念从未消失。在1950-1975年的革命进程中,越南多次提出印度支那地区是一个统一的战略单元,老柬两国的革命应该服务于越南争取国家独立的战略目标,而老柬两国争取独立的斗争最终应该在越南领导下实现④Eero Pal mujoki,Vietna m and the Worl d:Mar xist-Leninist Doctrine and the Changes in Inter national Relations,1975-93,London:Palgrave Mac millan UK,1997,p.94.。老柬两国对越南革命的依赖程度差距较大,对越南这一主张的态度也存在明显不同,最终柬埔寨与越老两国走向不同的道路。1975年柬埔寨在越南占领西贡完成国家统一之前夺取金边,打乱了越南领导印度支那革命次序的安排,也预示着新时期两国在地区秩序与合作方式上的分歧。

1975年越南共产党、老挝人民革命党、柬埔寨共产党分别夺取政权之后,越南尝试以“帝国合作模式”构建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印度支那国家集团。“帝国合作模式”的特征是,“公共权力集中在区域内的主导国家手中,其权力来源于区域内的非对称依赖关系以及主导国对提供区域公共产品的责任承担。”⑤高程:《区域合作模式形成的历史根源和政治逻辑——以欧洲和美洲为分析样本》,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0年第10期。三国独立之后,越南认为老挝人民革命党和柬埔寨共产党都是1930年越南领导成立的印度支那共产党的分支,因此希望在新的时期构建一个由越南主导的地区国家集团⑥Lawrence E.Grinter,Young Whan Kihl(eds.),East Asian Conflict Zones:Prospects for Regional Stabilit y and Deescalation,London:Palgrave Mac millan UK,1987,p.166.。1977年,越南顺利与老挝签订友好协定,但与柬埔寨的关系却陷入僵局。为实现印度支那集团的构想,越南在1979年尝试利用暴力手段迫使柬埔寨屈服,使其遵循越南的印度支那战略,加入其主导的印度支那联邦。1979年,越南占领金边之后,扶持韩桑林政权,并签署《越柬和平、友好合作条约》,印度支那国家集团初步建立。越南强调“要把印度支那建成一个遵循国际关系新原则的国家集团”①Nguyen Vu Tung,“Vietnam-Thailand Relations after the Cold War,”in Narayanan Ganesan and Ramses Amer(eds.),Inter national Rel ations in Southeast Asia:Bet ween Bil ater alism and Multil ater alism,Singapore: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2010,p.73.,表明它准备领导印度支那国家集团。

冷战时期,越南试图构建印度支那集团,与东盟组织对抗。当时,越南奉行国际体系存在“两个阵营”的意识形态划分方式,将东盟国家视为美国利益的代言人。1967年东盟成立之初,五国之中泰国、菲律宾是美国的盟友,越南更多将东盟视为美国的代理工具。1973年《巴黎协定》签署后,越南(北越)与东盟的关系有所缓和,1973、1974年东盟先后邀请北越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第6届、第7届东盟国防部长会议,但遭到拒绝。与北越相比,南越在1970年就曾经提出正式加入东盟的请求,但因新加坡等国的反对而未被接受②Nguyen Vu Tung,Vietna m-ASEAN Cooper ation after the Col d War,Colu mbia University,Ph D diss.,2004,p.136.。1975年统一之后,越南的革命热情高涨,认为自己处于共产主义革命斗争的前沿,其对地区秩序的设想与东盟产生分歧。1976年,越南呼吁在东南亚谋求真正的中立,并在当年8月的不结盟运动会议上拒绝了东盟提出的“和平、自由和中立区”(ZOPFAN)倡议。1978年5月,越南在联合国正式提出了自己的地区愿景,并呼吁建立一个“和平、独立和真正中立的地区”(ZOPIGN),以替代东盟的“和平、自由和中立区”设想③Ralf Emmers,“Unpacking ASEAN Neutrality:The Quest f or Autonomy and Impartiality in Southeast Asia,”Contempor ar y Southeast Asia,Vol.40,No.3,2018,p.359.。越南认为,美国在东南亚其他国家的驻军以及联盟关系导致东盟所提出的构想难以实现,清除所有大国在这一地区的存在才是构建独立、和平地区秩序的前提和基础。显然,越南的构想与东盟和东南亚的现实相冲突。

1979年越南入侵柬埔寨之后,东盟与越南的紧张关系再度升级,而这一时期,越南开始推动印支国家集团进一步机制化。1980年1月,越南主导举行了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外交部长会议。1981年1月,第三次会议期间,越南提出每两年召开一次会议,在三个国家轮流举行,试图将其打造成与东盟外长会议相对立的机制④Nguyen Vu Tung,Vietna m-ASEAN Cooper ation after the Col d War,Colu mbia University,Ph D diss.,2004,pp.159-160.。越老柬三国外长会议一共举行了十三届,最后一届的举行时间为1986年,也就是越南开始革新开放这一年。在这一过程中,越南始终占据主导地位。除这一固定机制之外,越南通过双边层面强化与老、柬两国之间的关系。当时的越南经济实力有限,西方的经济封锁和中国的军事打击使得其对苏东集团的经济依赖水平较高。越南时常通过转运苏东集团的援助以资助老、柬两国的发展,同时向两个国家派遣技术、教育等领域的专家。但是到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由于入侵柬埔寨的成本远远大于收益,越南共产党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不仅国内执政合法性受到质疑,与西方国家和东盟对抗的路径也难以为继。

二、契约合作模式:革新开放下越南区域主义的转变

1986年革新开放被视为越南外交政策转变的开始,也是在区域合作方面从“帝国合作模式”向“契约合作模式”转变的开端。1986、1988和1991年举行的三次会议确定了冷战后越南外交的走向。1986年黎笋去世,长征继任为越共中央总书记,为越南外交政策的变革扫清了障碍。1986年7月,越南中央政治局通过了题为“解决柬埔寨问题必须维护柬埔寨的革命成果和三个印度支那国家之间的团结”的第32号决议,明确了处理与大国和周边国家关系的新路径,提出要积极推动与中国、东盟、美国改善关系①Carlyle Thayer,“Vietnamese Diplo macy,1975-2015:Fro m Member of the Socialist Camp to Proactive International Integration,”Jour nal of Social Sciences and Hu manities,Vol.1,No.3,2015,p.4.。1988年5月,越南通过了新形势下越南中央政治局关于任务和外交政策的第13号决议。该决议重新定义了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威胁的主要来源,认为“经济薄弱、政治孤立和经济封锁是我国安全与独立的主要威胁”②Nguyen Vu Tung,“Viet na m's Security Challenges:Hanoi's New Approach to National Security and Implications to Defense and Foreign Policies,”National Institute for Defense Studies,2010,p.108.。第13号决议还呼吁制定“全方位外交政策”,要求越南与国家和国际组织的关系多样化和多边化,目标是“多交朋友,少树敌”。而这一政策最终在1991年的越共七大上被全面采纳。以上外交政策的转变为越南改变与东盟的对抗战略,寻求融入提供了现实基础和可能性。

但越南在处理与东盟国家的关系时,并未放弃自身在次区域的主导地位。时任越南外交部长阮基石在1990年2月就主张,建立一个新的区域组织,把东盟和印度支那两个集团合并起来③David W.P.Elliott,Changing Worl ds:Vietnam's Tr ansition from Col d War to Globalization,New Yor k:Oxf ord University Press,2012,p.141.。当时,越南虽然已经从柬埔寨撤军,但与老挝、柬埔寨构建的地区性国家集团仍然存在,越南依旧是印支地区的主导国家。如果加入东盟,那么越南将成为一个旧组织纳入的新成员,与泰国、印尼等国家相比,在资历等方面处于不利地位。此外,在成立之初泰国、印尼等国家制定的东盟的一系列文件并没有反映越南的诉求。因此,重新组建一个地区机制,将印度支那与东盟纳入其中更加符合越南的战略利益。但很显然,此时的越南缺乏与东盟谈判、博弈的筹码。1991年越共部长会议主席武文杰在访问马来西亚、印尼时表示越南愿意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一位马来西亚安全分析人士观察到,“越南之所以选择马来西亚等国家,是因为在与马来西亚和其他东盟国家打交道时变得更加自如,但不包括泰国。”④David W.P.Elliott,Changing Worl ds:Vietnam's Tr ansition from Col d War to Globalization,New York:Oxf or d University Press,2012,p.145.最终,越南外交部长阮孟琴于1992年7月东盟部长级会议期间签署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并被邀请作为观察员参加未来的会议⑤Ralf Emmers,“The Indochinese Enlarge ment of ASEAN:Security Expectations and Outco mes,”Austr alian Jour nal of Inter national Affairs,Vol.59,No.1,2005,p.73.。1995年越南正式加入东盟,成为东盟组织的一员。越南的加入也拉开了东盟在中南半岛扩展的序幕。

1986-1995年,越南的民族主义与区域主义认同趋于一致,民族主义的诉求可以通过区域主义来实现,这是越南决定融入区域合作的重要前提。越南领导层意识到,在新时期的国家间往来中,武力所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而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的也不仅仅是武装冲突。在处理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中,区域合作在为越南提供更大的战略空间的同时也促进了越南自身经济的发展。经济发展带来综合实力的提升将毫无疑问提高越南在地区和国际社会中的地位。在国家安全战略层面,越南认为加入区域组织有助于制衡中国未来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因此,越南在1992年加入了亚洲开发银行主导的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机制,并着手激活湄公河委员会的活动。受制于自身实力和外部环境,越南的区域合作以加入既有的区域合作机制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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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CLV与CL MV:冷战后越南主导次区域合作的尝试

冷战结束后,越南制定了多样化的外交政策,实践手段亦发生显著变化,形成了不同的层次。越南主要通过战略伙伴关系网络与其认为重要的国家平等相处,而依赖多边机制发展与周边国家的关系。目前越南已经与中国、日本、俄罗斯、印度、英国、法国、朝鲜、意大利、德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泰国等12个重要的发达或新兴经济体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①Quan Hoang Vuong,“Vietnam's Political Economy:A Discussion on the 1986-2016 Period,”CEB-ULB WP 14/010,2014,p.2.。值得注意的是,越南在东盟内部与三个国家构建了战略伙伴关系: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泰国。从绝对实力来看,东盟这三个国家与越南其他战略伙伴差距较大;但从地区层面来看,这三个国家在东盟内部发挥作用较大,被认为是中等强国。因此,越南与这三个国家构建战略伙伴关系突出了越南将自身视为与这三个国家地位平等的诉求。

相比之下,越南并未与除泰国之外的中南半岛国家构建这一关系,而是将缅甸、柬埔寨、老挝置于次区域合作的框架内,通过多边和双边路径积极维持关系,柬老越三角(CLV)和柬老缅越(CL MV)就是多边路径的具体表现。在《越南2020年国际一体化总体战略,2030年远景规划》中论述对外关系时,越南认为未来应该“大力巩固和更新与老挝和柬埔寨在国防和安全合作方面的内容和形式;提高国防和安全相互依存水平;不断提高战略、国防安全政策对话的有效性,并交流组织和发展军事力量和军事艺术的经验;有效地部署国防和安全合作协议;最大限度地满足柬埔寨和老挝国防和安全领域工作人员的培训、培养和能力提升要求”②越南政府网:《2020年到2030年的国际一体化总体战略愿景》,htt ps://policy.asiapacificenergy.or g/sites/default/files/Overall%20strategy%20for%20inter national%20integration%20thr ough%202020%2C%20vision%20to%202030.pdf。。因此,在越南的认知体系中,泰国的实力和地区影响力与中南半岛其他三个国家不同,属于能够对越南构建地区秩序带来冲击的国家。在泰国主导的伊洛瓦底江-湄南河-湄公河三河流域机制于2003年成立之后,2004年越南主导下的柬老越三角、柬老缅越机制便相继创立,这其中的关系值得深思。

越南尝试通过上述两个机制加速自身经济发展,缩小国内发展差距;同时提升自身在地区的地位和威望。对于越南而言,上述两个次区域合作机制扮演的角色存在差异:柬老缅越成立之初是为了解决东盟内部的差距,本质上是在东盟框架下的次区域组织;而柬老越三角并不隶属于东盟,而是服务于三国的经济、政治和军事等方面的诉求。随着域外国家特别是中国在老挝、柬埔寨影响力的增强,越南越发倚重柬老越三角,以平衡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下文将重点介绍柬老越三角的机制、过程及作用。

(一)柬老越三角次区域合作机制

20世纪90年代,新区域主义为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发展开辟了新路径,在东南亚南部地区相继出现了多个增长三角。在此背景下,柬埔寨总理洪森于1999年提出在柬埔寨、越南、老挝接壤处构建一个发展三角的构想。这一理念一经提出便得到其他两个国家的积极响应,之后经过1999、2002、2004三次高级别会议于2004年11月第十届东盟峰会上,三国总理批准了《增长三角社会经济发展总体规划》,签署了《万象宣言》,柬老越三角宣告正式成立。在2002年胡志明市高级别会议上,三方确定了优先合作领域,承诺在交通、贸易、电力、旅游、人力资源培训和卫生保健等领域加强合作①越南之声:《柬埔寨-老挝-越南三角区合作》,https://vov world.vn/en-US/current-affairs/cooperation-incambodialaosvietnam-develop ment-triangle-area-489560.vov。。

2006年柬老越三角第四次峰会在越南大叻召开,会议讨论并批准了组织架构。除峰会外,三国总理同意成立“发展三角”联合协调委员会,由经济、社会与环境、省级协调、安全与外交四个小组委员会组成。每个国家指派一名部长作为联合主席和协调委员会的成员,协调委员会由发展三角地区有关部委、机构和省的代表组成(图1②Masami Ishida(eds.),Five Triangle Areas in the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BRC Research Report No.11,Bangkok Research Center,IDE-JETRO Bangkok,Thailand,2013,p.5.)。相对于其他分支机构,联合协调委员会对于柬老越三角的运行作用较大,委员会主要负责前期可能性项目的磋商以及将协商好的发展计划报送领导人峰会。领导人峰会除了讨论、审批已经商定的发展协定和项目之外,也会就未来柬老越三角的发展作出新的指示。此外,从机制设定上可以发现,柬老越三角涵盖安全与外交领域,这是一般的次区域合作机制并未涉及的领域。因此,柬老越三角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次区域合作机制,其涵盖范围广泛,属于全方位的高层次合作机制。

图1 CLV组织架构

柬老越三角虽然并非越南首倡,但越南在三国制定发展计划和具体战略中往往扮演执笔人的角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南对柬老越三角的重视程度也在不断加强。从议题和覆盖范围来看,越南尝试将其打造成由越南主导的区域合作集团。无论从柬老越三角目前覆盖的范围还是越南整体来看,越南都具备这一实力。在柬老越三角的省份大都处于本国发展较低水平。以越南为例,昆嵩省、嘉莱省和大农省的经济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在人口组成方面,这一地区也是少数民族聚居区,交通设施等发展落后。总体而言,“越南参与柬老越三角的省份最显著的特点是农业经济落后、交通基础设施不发达、少数民族聚集、人口构成复杂。”③Masami Ishida(eds.),Five Triangle Areas in the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BRC Research Report No.11,Bangkok Research Center,IDE-JETRO Bangkok,Thailand,2013,p.24.这一情况在老挝、柬埔寨地区更加明显。柬埔寨在蒙多基里省和腊塔纳基里省两地的高棉族在数量上属于少数民族;柬埔寨三角区的国民教育识字率仅为60.5%,低于全国77.59%的平均水平①Masami Ishida(eds.),Five Triangle Areas in the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BRC Research Report No.11,Bangkok Research Center,IDE-JETRO Bangkok,Thailand,2013,p.72.。推进这一地区发展、缩小各自国内发展差距,也是推动柬老越三角建立的最初动力。

越南在柬老越三角的主导地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发展议程的主导;二是在合作地区中的优势地位。在柬老越三角次区域合作进程中,一直以来都是越南牵头制定该机制社会发展规划。2002年1月,在胡志明市举行的三国总理第二次会议上,各方同意由越方牵头制定柬老越三角社会经济发展总体规划。在规划中,越南详细阐述了柬老越三角合作的由来以及相关省份的基本信息,并且提出发挥越南作为海上门户的优势,创造有利于经济交流的吸引力;积极推动三角地区各省之间的经济合作、对接与发展合作,实现省与省之间的相互帮助、互补与协调;积极促进越南各省与柬埔寨和老挝各省之间的经济合作和协调,采取适合三国各自国情的政策②柬埔寨-老挝-越南发展三角网:《柬埔寨-老挝-越南三角区社会经济发展总体规划(2004年)》,http://clv-develop ment.org/en/Pages/tinbai.aspx?id Tin=14011&idc m=44。。这一发展方式和路径明显有利于越南发挥主导作用。

进入新时期,越南仍在柬老越三角规划发展中处于主导地位。2019年3月在柬埔寨桔井举行的第12届联合协调委员会峰会上,越南再次被指定制定具体计划和项目,以执行《2030年清洁能源行动计划经济互联互通行动计划》④越南规划投资部:《越南制定CLV贸易促进计划》,http://www.mpi.gov.vn/en/Pages/tinbai.aspx?id Tin=42553&idc m=92。。与此同时,越南对柬老越三角的期望也在不断攀升,除经济议题外,柬老越三国在安全议题上的合作也不断深入。2019年8月,三国在金边举行了第四次国防和安全委员会会议,就未来边境地区安全等领域进行了讨论⑤Prashanth Para mes waran,“Ca mbodia,Laos,Vietna m Hold Trilateral Security Meeting,”https://thediplomat.co m/2019/08/ca mbodia-laos-vietna m-hold-trilateral-security-meeting/.。虽然未公开发布具体的议程,但相较于一般的次区域合作,柬老越三角合作的广度和深度处于高水平状态。面对这一地区次区域合作竞争的加入,越南对柬老越三角的重视程度也在不断上升。

越南主导柬老越三角的另一个维度,是参与这一三角区的越南地区的优势地位,这一优势地位往往转化为在具体项目中的主导地位。三角区成立之初,越南在物理条件方面占据主导地位,“越南分别占整个三角地区总面积的40.3%和总人口的82.0%,老挝为25.8%和11.9%,柬埔寨为33.9%和6.1%。”①柬埔寨-老挝-越南发展三角网:《柬埔寨-老挝-越南三角区社会经济发展总体规划(2004年)》,http://clv-develop ment.org/en/Pages/tinbai.aspx?id Tin=14011&idc m=44。从上述数据可以看到,这一地区更多地服务于越南的经济发展。此外,在发展程度上,越南方面也明显处于优势地位,“越南各省的经济发展水平与三角地区其他各省相比处于较高水平,并已建立起以市场为导向的农产品生产经济。相比之下,柬埔寨和老挝两国各省的生产仍以自然作业和自给自足为特点,贸易也不发达,只有一些私营企业向居民提供基本商品和消费品,几乎还没有建立市场经济。”②柬埔寨-老挝-越南发展三角网:《柬埔寨-老挝-越南三角区社会经济发展总体规划(2004年)》,http://clv-develop ment.org/en/Pages/tinbai.aspx?id Tin=14011&idc m=44。因此,无论是发展水平和所占比重,越南方面的优势地位明显。

柬老越三角的创建初衷是为了解决三国国内发展不平等问题,在不断推进中由于越南的实力及历史认知,其在柬老越三角的主导地位明显。在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机制竞争激烈的背景下,柬老越三角的合作范畴不断拓展,越南对柬老越三角的重视程度也在不断加深,未来柬老越三角将继续作为越南推动次区域合作的重要载体。从国家层面而言,近年来中国在老挝、柬埔寨经济影响力的增强引起了越南的警惕和防范,“不可否认的是,柬老越三角也扮演着地缘政治角色,越南正利用它来加强其在该地区的影响力。”③Eijas Ariffin,“What Is the CLV Develop ment Triangle Area?”https://theaseanpost.co m/article/what-clvdevelop ment-triangle-area.在制度竞争层面,柬老越三角具有明显的排他性。越南在最近的会议上提出将柬老越三角扩展到三国的全境,这将构成一个以越南为主导的次区域发展机制。将其他国家排除在机制之外,一方面能确保越南在机制内的主导地位;另一方面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制衡中国在这两个国家的影响力。

(二)柬老缅越次区域合作机制

2004年11月,越南、老挝、柬埔寨、缅甸四国正式宣布成立柬老缅越次区域合作机制(简称“四国机制”)。相对于柬老越三角,越南在四国机制的投入比较有限,更多地将其作为一个东盟框架下的合作平台。四国机制成立的初衷就是通过构建一个次区域发展平台,为四国的发展带来更多机遇,借此缩小东盟地区内的发展差距。除了领导人峰会之外,经济部长联合会议成为这一机制架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2010年,四国在越南的岘港举行了第一届四国机制经济部长会议,重申了四国机制的使命,要求加快落实首脑会议达成的各项协议④东盟秘书处:《第一次柬老缅越经济部长会议联合媒体声明》,htt ps://asean.or g/?static_post=jointmedia-statement-of-the-1st-cl mv-econo mic-ministers-meeting-da-nang-viet-nam-28-august-2010。。

四国机制经济部长会议每年举行一次,在会上制定下一年的行动计划,确定优先发展的项目名单。由于本质上服务于东盟一体化进程,因此在制定四国机制年度发展计划时,一般都会参考东盟相应时期的发展规划。例如,2016年8月在万象举行的第八次经济部长峰会上,部长们批准了2017-2018年四国机制行动计划,而这一行动计划在制定过程中参考了《东盟经济共同体2025年蓝图》的愿景⑤东盟秘书处:《第八次柬老缅越经济部长会议联合媒体声明》,https://asean.org/wp-content/uploads/2016/08/12-CL MV-EMM-8-JMS-Final.pdf。。在2018年6月举行的第九次领导人峰会上,四国机制确定了交通运输、贸易投资协调、工业、旅游、人力资源开发、农业、能源和信息通信技术8个优先领域。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届峰会是在四国机制之外的泰国举行⑥柬埔寨王国政府部长理事会办公室:《柬埔寨总理总结在曼谷举行的第九届CL MV峰会成果》,https://pressoc m.gov.kh/en/archives/32143。,显示出泰国对这一机制的包容性态度。

随着四国机制项目的不断推进和各个外部行为体对该地区投资的不断增加,四国机制自身的定位也在不断更新。2019年举行的第十一届四国机制经济部长会议中,四国机制在发展愿景中明确提出到2030年成为可持续的中上收入经济体。“为了实现这一愿景,四国将发展成为一个先进的全球商业中心。该框架包括三个主要部分,即连接性、驱动力和具有比较优势的部门。为实现成为全球商业中心之一的愿景,四国机制国家将通过实体连接促进贸易、投资、旅游和其他经济活动。”①东盟秘书处:《第十一次柬老缅越经济部长会议联合媒体声明》,htt ps://asean.org/storage/2012/05/CL MV-EMM-11-Joint-Media-State ment-CL MV-EMM-11-Final-5-Septe mber-2019.pdf。借助四国优越的地理区位和丰富的资源,四国机制希望在未来成为连接、推动地区经济发展的中心之一。

囿于四国机制的目的及东盟框架下的机制路径,越南在这一机制中属于隐性主导者。从综合实力角度,越南具备领导这一机制发展的潜力。在具体实践中,越南也曾尝试利用自身的优势提高自己在四国机制中的地位,比如,“越南设立了四国机制奖学金基金,每年向来自柬埔寨、老挝和缅甸的学生提供数十个奖学金名额。受益国家对该方案表示赞赏,建议在2016-2020年期间延长该方案”②VNS,“Viet na m Playing‘Key Mekong Sub-region Role’,”htt ps://www.mekongeye.co m/2016/10/17/vietnam-playing-key-mekong-sub-region-role/.。但四国机制更多地受东盟而非越南的影响,四国机制领导人在第八次峰会宣言中再次强调,四国机制合作的主要目标仍然是通过提升四国机制的区域一体化能力和弥合东盟内部的发展差距来支持东盟共同体的发展。另外,越南也需要四国机制作为一个整体在东盟内部提升自己的议价能力,过分的主导行为将不利于这一目标的实现,甚至可能会引发相关国家的过分警惕。因此,越南在四国机制的主导地位不太明显。

东盟的立场是不希望任何一个大国主导东南亚地区秩序的走向,而是寻求大国之间的平衡;而越南同样希望以四国机制为主要合作平台制衡大国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在四国机制经济部长会议中涉及到项目的实施和审查总会提到东盟的作用。例如2017年9月在菲律宾帕赛市举行的第九届经济部长会上,部长们责成四国机制高级经济官员与各自首都的相关东盟部门机构密切合作,解决数据需求问题③东盟秘书处:《第九次柬老缅越经济部长会议联合媒体声明》,https://asean.org/wp-content/uploads/2017/09/03-CL MV-EMM-9-Joint-Media-Statement-FINAL-11-Sep-2017-clean.pdf。。同时,在具体项目推进中四国也会寻求东盟以及其他外部行为体,特别是大国的资金支持。

综上,柬老越三角和柬老缅越四国机制是越南在冷战之后加强次区域合作这一多边路径的重要表现。虽然二者都是次区域合作机制,但越南对它们的期许和战略诉求不同。从成立的最终目标上来看,四国机制力图通过提升四国的经济实力,从而缩小与其他东盟六国的经济差距,推动东盟一体化、制衡外部大国的影响力;而柬老越三角体现的是越南的地区诉求,这一诉求在其各个分议题中得到充分体现。柬老越三角虽然在近几年的宣言中会提及如“缩小东盟内部差距”的言论,但更多停留在言语上,旨在减少东盟对越南的顾虑。毕竟在柬老越三国加入东盟之后,东盟内部存在这样的担忧,《海峡时报》首席地区记者李金洲写道:“太过强硬,越南会让人怀疑它正在唤醒自己的旧梦,尽管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这一次是在东盟范围内,领导一个事实上的印度支那联邦。”④Ang Cheng Guan,“Vietnam-Ca mbodia Relations fr o m the Paris Peace Conference(1991)to Membership of ASEAN,”South East Asia Research,Vol.8,No.1,2000,p.58.从合作内容和组织架构上来看,柬老越三角关注的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还涉及安全和外交事务。越南试图将柬老越三角打造成一个以自身为主导的高水平的次区域合作机制。越南通过整合柬老越三角与四国机制两个次区域合作平台,服务于自身的周边外交。

总体而言,在次区域合作维度,越南希望自身主导的次区域合作机制能够成为对接外部大国的主要地区合作机制,以此提升国家在地区的影响力和威望。越南方面寻求以柬老越三角主导与老挝、柬埔寨的经济合作,至少希望通过四国机制制衡域外大国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避免单一大国主导该地区的经济秩序。越南一方面利用机制的透明、稳定、节约成本等特征发展自身经济,缩小自身国内发展的差距,另一方面则利用制度的私利属性,提升自身在本地区的地位。

四、主导和参与:当前越南区域主义的双重属性

越南的次区域合作与国际一体化战略并不单单寻求经济发展,还有着提高国家地位和威望的诉求。《2011-2020年越南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明确指出,越南在积极融入地区秩序的同时,要“建设一个独立和自我控制的经济,负责任地履行国际承诺”①《2011-2020年 越 南 经 济 社 会 发 展 战 略》,htt ps://www.econo mica.vn/Portals/0/Docu ments/1d3f7ee 0400e42152bdcaa439bf62686.pdf。。而《越南2020年前的国际一体化总体战略,2030年远景规划》指出,越南应该不断提高国家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声望。具体而言,要“加强工业化和现代化建设,增强内部实力,减少对外依赖,缩小与部分东盟国家的发展差距。在国际一体化程度上,力争到2025年赶上东盟4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到2030年,在越南有实力、有追赶战略的领域成为东盟国家中的佼佼者。”此外,在安全领域,“到2030年,越南在该地区的安全与防务合作机制中发挥核心作用。”②越南政府网:《越南2020年前的国际一体化总体战略,2030年远景规划》,https://policy.asiapacificener gy.org/sites/default/files/Overall%20strategy%20for%20international%20integration%20through%202020%2C%20vision%20to%202030.pdf。对于越南,区域合作、国际一体化只是实现自身战略目标的手段,其最终目的依旧是避免在地区秩序走向中处于被动,争取实现主导。

积极融入国际一体化、多元化是越南冷战后长期坚持的外交策略。越南共产党于2006年4月在河内召开了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根据政治报告,越南将实施开放、多边化和国际关系多元化的外交政策。2013年4月,越共中央政治局通过关于国际一体化的第22号决议,除了进一步表明要积极主动地融入国际社会之外,还明确了越南要积极提出倡议和合作机制作为巩固提升其在国际和地区社会中地位的途径③Le Hong Hiep,Anton Tsvetov(eds.),Vietnam's Foreign Policy under Doi Moi,Singapore: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2018,p.32.。在2016年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越南共产党再次提及这一策略。融入国际社会、拓展多边外交的重要举措就是积极参与各个大国提出的区域合作机制。越南几乎参与了域外大国提出的所有区域合作机制,涉及印度-湄公河合作、日本-湄公河合作、澜湄合作机制以及美国-湄公河伙伴关系等。

越南在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的双重属性特征,进一步说明中南半岛各个国家在次区域合作中的角色并不一致。在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中,越南因历史认知、国内发展诉求差异等因素,抱有成为地区主导者的政治诉求。在越南历史上,西向与泰国竞争,长期将老挝、柬埔寨视为其势力范围,这些构成了越南不同于中南半岛其他国家的历史认知。缅甸虽然在自然资源、军事等方面可被视为潜在的重要变量,但由于国内政治和经济实力有限,其更多扮演参与者角色;老挝和柬埔寨因各方面实力有限,传统上是泰、越争夺的势力范围,在次区域合作中同样扮演参与者角色。此外,即使在区域合作这一单一议题中,越南也会因区域合作机制特征、地理范畴等决定“参与”和“主导”两个政策的偏好。

此外,基于越南对主导地位的追求,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呈现出互动层次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域外行为体主导不是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的全部,它是各行为体在不同层次互动的结果,这种互动至少可分为三个层次:一是大国博弈以及在中南半岛地区力量和影响力的投射,比如中国、美国、印度等提出的涉及中南半岛地区的次区域合作机制;二是区域内主要国家之间的地缘政治、经济互动,主要是泰国、越南与其他域内国家的互动往来;三是次国家行为体,包括各国地方政府对次区域合作中决策的影响。各层次的互动决定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的最终形态,也使得理解该地区次区域合作特征需要综合考虑各个层面的影响。

越南是连接上述三个层次的重要行为体。一方面,域外大国提出的次区域合作需要越南的参与以提升合法性和影响力;另一方面,越南也会根据国内发展需求和战略认知提出符合自身利益的次区域合作机制。这种互动涉及地缘政治、国内发展的需求,并对次区域合作机制带来影响。越南主导次区域合作的诉求是增加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机制,而其国内落后地区的发展需求是推动部分地区参与次区域合作的重要动力。中南半岛次区域内部国家之间的互动和偏好影响合作的形式和议程。作为次区域强国,越南的偏好和战略将显著影响未来中南半岛的次区域合作走向。因此,研究越南在次区域合作方面的偏好和互动关系是理解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的重要路径。

越南在区域合作中存在“参与”和“主导”两种不同的策略选择,而对次区域的主导一直是越南区域主义演进中的主线。在大国及国际组织主导的机制,如美国-湄公河伙伴关系、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机制中,越南更多扮演参与者的角色;而在涉及中南半岛次区域合作,如柬老越三角、柬老缅越四国机制中则寻求主导地位。越南自身的次区域中心地位和经济实力为其实现主导地位的诉求提供了能力和意愿。本文仅是从域内视角开展区域合作研究的初步尝试,区域内其他国家在区域合作维度的互动,可作为未来进一步深入研究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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