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原中探究丝绸之路对唐代金属工艺与首饰的影响

2022-02-28 03:27马祯艺北京服装学院
天工 2022年33期
关键词:金银器金属加工花丝

马祯艺 北京服装学院

丝绸之路(本文中特指陆上丝绸之路)起源于西汉,以当时的首都长安为起点,一路经过甘肃、新疆,连接起古代中国与中亚、西亚,是古代中国与中亚、西亚各国文化交流与贸易往来的重要通道。而丝绸之路的出现,使得西域地区的各种镶嵌、焊接等细金工艺进入中原地区。东汉以后,多年的战乱与少数民族的融合十分有利于中原内陆与少数民族对金属工艺的相互学习与相互吸收。唐代,得益于大一统与稳定的内政,百姓生活安定富足,生活水平与经济发展也有了质的飞跃,因此金银器的制作水平达到高峰,而且其审美也在一个开放包容的文化环境里自由生长。

一、中国唐代及唐前金属加工工艺的历史

金属加工工艺的历史十分悠久,古人早在商代就已经掌握了提取黄金的技术,使得黄金产量增加,并且出现了黄金饰品。商代的金属冶炼铸造业是中国早期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发展阶段,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金片已经有经过退火处理、捶打的痕迹,可以证明商代金属加工并不局限于青铜器,同时还有黄金与铅等其他金属冶炼锻造。在西周、春秋战国时代,冶金工艺得到了再次发展,此时的金属加工工艺逐渐丰富,细金工艺体系开始形成,镂雕、包金、鎏金、错金银、錾刻、铆接等细金工艺已经被应用在金属加工中,细金工艺开始盛行,但焊接的整体黄金、白银首饰并不常见。直到两汉时期,冶炼与提纯工艺才有了新的突破,产量提升,工艺技术进步,而此刻金银器的制作已经从青铜器制作中脱离,成为一门独立的金属加工工艺,汉代的厚葬习俗进一步加快了黄金装饰品工艺的发展进程。秦汉两代金属加工工艺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金珠粒工艺,在江西南昌海昏侯墓中就出土了大量的马蹄金、麟趾金,两者的边缘部分均焊有金珠与麻花状金丝。

唐代作为中国古代史上的盛世,中西方文化交流达到了空前的繁盛,统治者又受到隋代、西魏、北周的鲜卑文化的影响,因此隋唐两代细金工艺深受中亚、西亚以及游牧民族审美的影响,出现了飞狮、团窠纹等纹样。制作技法方面,铸造、花丝、錾刻、捶打制胎、编织、炸珠、鎏金、焊接、镶嵌、镂空等细金工艺均有运用。

二、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在世界史上有极其重大的意义,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桥梁。19世纪70年代,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Ferdinand Freiherr von Richthofen)将源于西汉都城长安,直达西方的这条东西大道誉为“丝绸之路”,其上下跨越2 000 多年历史。

汉武帝时期,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开拓了丝绸之路,后世称为“凿空之旅”。自此以后,中国和中亚及欧洲的文化、贸易往来迅速增加。通过这条横贯欧亚大陆的通道,中国的丝、绸、绫、缎、绢等丝织品源源不断地运向中亚和欧洲,因此,希腊、罗马人称中国为赛里斯国(“赛里斯”即“丝绸”之意)。通过丝绸之路,汉武帝派遣的使节最远到达了今天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建立了西方诸国和汉朝之间的联系。

通过丝绸之路,丝绸与同样原产中国的瓷器一样,成了当时东亚强盛文明的象征,各国元首及贵族曾一度以穿着用腓尼基红染过的中国丝绸,家中使用瓷器为富有荣耀的象征。此外,阿富汗的青金石也随着商队的行进不断流入欧亚各地。这种远早于丝绸的贸易品在欧亚大陆的广泛传播为带动欧亚贸易交流做出了贡献。中国现今为止保存最完整、等级规格最高的隋代墓葬——李静训墓便出土了一件镶嵌青金石的珍珠金项链,这种珍贵的商品曾是两河流域各国财富的象征。

商队通过丝绸之路运输铁器、金器、银器和其他豪华制品的同时也引进不少农作物,如葡萄、核桃、菠菜(又称为波斯菜)、黄瓜(汉时称胡瓜)、石榴等,这为东亚人的日常饮食增添了更多的选择。

三、唐代常见金属加工工艺

近年来我国出土的唐代金银器主要集中于陕西。在陕西省西安市郊的何家村与法门寺地宫分别于1970年和1987年出土了大量的碗、杯、壶、熏球、钗等金银器。唐代中西方文化交流频繁,金银器的制作也处于繁盛阶段,加上丝绸之路的畅通,促进了中国细金工艺的发展,至唐代中期我国的细金工艺首饰制作已近完善。唐代金银器数量与制作水平都有极大的飞跃,纹饰与器型极具文化特色与时代特色。

在唐代,金银器类型较多,大致分为饮食器皿与冠服首饰两方面,贺知章《答朝士》诗云“钑镂银盘盛蛤蜊”,这表明金银盘在唐代十分盛行。唐代金银器物多为银质鎏金,制作工艺多为捶打制胎,錾子錾刻纹样,局部纹样采用金银分色方式。

在唐代,一件金银器的制作通常运用多种金属加工技法,各种技法相对独立但又有共同点。唐代常见金属加工工艺有锤揲、铸造、花丝、金珠粒、錾刻、镶嵌、错金银等,以下就锤揲、錾刻、花丝、金珠粒进行具体的阐述。

(一)锤揲、錾刻

锤揲、錾刻是利用金银良好的延展性,经过敲打金银块,使其成为片状物,再打造成想要的形状,两者使用的工具相同,都是錾子与锤子。中国古代将錾刻与镂雕工艺称为“钑镂”,这种工艺始于春秋晚期,盛行于战国时期。此时金银器的制作多采用錾刻、镂雕工艺。唐代錾刻工艺发展也尤为繁盛,诗句与史书中皆有记载。

錾刻相较于锤揲着重于金属的表面肌理处理,利用金属錾子与锤子加工,錾子多为錾刻工作者根据使用习惯自行制作。錾子在现代多为钢质,表面有不同的肌理,用来敲打加工贵金属,使表面形成不同的纹理或线条。现代中式錾刻使用錾子时会将錾子垂直于金属表面,而唐代使用錾子时会将錾子倾斜。这一习惯在少数民族地区,尤其是藏族地区得到很好的保留。唐代工匠与现代少数民族地区使用的錾子也与汉族錾刻使用的錾子不同,因为受力方向倾斜,錾子会有一个U 形缺口。

錾刻在细金工艺中指在贵金属表面雕刻纹样图案的艺术,以锤子、錾子为主要工具,表现手法多为阳錾、阴錾、平錾、镂空。錾刻时左手持錾刀,右手持锤,用锤子以不同的力度敲击錾子,以在金属表面留下不同的纹样。

(二)花丝

花丝工艺,又称累丝工艺,是利用金、银的延展性将其加工至极细的状态,堆垒编结焊接成型。花丝工艺历史源远流长,自商代就形成雏形,到明代发展至巅峰,上至帝后皇冠,下至后妃命妇的配饰,都大量使用花丝工艺。我国出土的金银类文物中,有许多花丝工艺物品,如陕西法门寺出土的唐代金银丝笼子,定陵出土的明神宗万历帝金丝翼善冠以及湖北省钟祥市明代梁庄王墓出土的累丝金凤簪。2008年,花丝镶嵌制作技艺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花丝工艺作品造型别致、精巧剔透、富丽堂皇,凝聚着中华民族的聪明智慧和无限创造力,有着浓郁的中国风味和民族特色。

出土的唐代金银文物中运用花丝工艺的并不占多数,但工艺复杂、制作精良。何家村出土的金梳背便运用了花丝工艺。金梳背的花卉卷草等纹样均为掐丝支撑,缀以金珠。金梳背的制作运用了不止一种花丝工艺,是唐代花丝工艺的代表作。

汉族现代花丝多用0.2 mm 以上的金属丝,对折搓成麻花状加工,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花丝是以0.13 mm左右的金属丝直接加工,因此体量更轻。而出土的唐代文物则是单根扁丝直接掐丝制作,外边框装饰金珠,这一点与印度奥利萨邦的花丝有相似之处。与明代花丝相比,唐代花丝工艺尚未完全成熟,因此将重点放在镶嵌上,明代花丝则在金属丝的编结工艺上有更多创新。

(三)金珠粒

金珠粒工艺,英文名为Granulation,又名“炸珠”。据记载,早在公元前1世纪,金珠粒工艺就已经广泛应用于珠宝制作中。金珠粒工艺在四大文明古国都曾广为流传,是金属焊接技术普遍使用之前最常见的首饰装饰手法。

金珠粒是将贵金属制作成球形颗粒状,焊接固定在首饰的表面起到装饰作用的一种细金工艺。最流行的一种办法是将金、银加热至熔化,倾倒在水中,获得金珠。但此种办法无法保证金珠的规整程度与大小。实践中更多的是把金银丝绕在一根棒上,绕好的金属环从棒上取下,用剪子将环剪开,获得同等大小的金银环。这些小环在熔化后就做出了相同尺寸的小球,或者是相同长短的金银线,放置在木炭或碳粉中加热,达到熔点时,金、银便会熔化冷却形成珠粒状,以此种方法可获得均等大小的金珠粒进行焊接。

金珠的焊接与常见的焊药焊接方式不同,通过走水的方式熔化,即不经焊料焊接而是通过熔融两者的方法,把圆的或其他形状的金属颗粒焙接到金属胎体的表面。

四、复原唐代花丝

(一)复原水族花丝

比汉族花丝更加传统的水族花丝采用单股直径为0.13 mm 的银丝,过压片机压扁后搓麻花。随后膘丝,就是将几根银丝利用骨胶并排粘在一起。这样掐丝时,掐一次可以制作出多个一模一样的花纹形状,省时省力,能够做到少量的人工批量化生产。而留在花丝表面的骨胶在掐丝之后用火枪烧掉即可。

掐丝之后将花丝均匀排布于0.13 mm 厚的银片上,摆放焊药片。这一步骤可以选择均匀撒满焊药粉末,也可以选择在花丝与银片之间搭方形小焊药片。焊药粉优点是前期准备快速、省时间,缺点是会在银子表面留下痕迹。搭焊药片则能保证花丝银底的光滑,但是较为费时费力。

常用的焊接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将焊枪火焰对准花丝表面,右手持木炭,加热花丝周边与木炭,利用余温焊接花丝,但是焊接过程中很容易温度过高,使花丝熔化。另一种则是利用支架将花丝悬空,焊枪加热花丝背面焊接。这样花丝不易熔化,适用于花丝较细时。随后将焊接完成的花丝裁剪成各种所需的形状。最后组装、酸洗,就能得到一个完整的花丝作品。

(二)复原唐代花丝镶嵌花钿

该组花钿的原型为李景由夫妇墓出土的银平脱漆奁内的金框宝钿。笔者根据出土环境与漆盒内的粉盒等其他物品,并参考了大量文献史籍,进行大胆猜想,最终将出土的金框宝钿的使用场景定位在面靥上。在此之前,并无出土文物明确标明金框宝钿用于面部装饰,也无过多的文字记载,因此带有笔者的个人观点,属于文物款式的再创作。

唐代墓葬中出土的金花饰厚度多在0.15 mm 到0.2 mm 之间,但是使用环境并不明确,多数为头部发髻装饰物。当花钿作为发髻装饰物时要考虑到承重问题与使用场景,因此花钿的厚度定为0.1 mm,重量更轻,厚度更薄,能更好地贴合面部,这样即使镶满宝石,也不会过重而无法使用。宝石也雕刻出了唐代常见的瓜棱纹路,与当代绿松石常见的素面形式有所不同。这种宝石琢型方式与唐代审美与工艺水平有关,唐代首饰受西域胡风影响,多采用群镶的方式,少有主石与配石之分。素面宝石在镶嵌时会有主次之分,用配石更好地衬托出主石的品质。通过对银胎的厚度控制,该组花钿在镶嵌宝石之后的单个重量最低可以达到2 g,这样的重量可以非常容易地用胶固定于面部,与历史上记载的金箔面靥更加贴合。

在复原的过程中,笔者参考丝绸之路文化对唐代文明的影响以及唐代女性将花钿用于妆造中的花子步骤。花子是唐代女性妆容中用于眉额上的装饰。文献记载中花子分为颜料彩绘与金属珠翠预制花钿粘贴于面部两种方式。根据《唐李倕墓——考古发掘、保护修复研究报告》中提供的花钿数据,借鉴中亚、西亚的宝石琢型与镶嵌技艺进行花钿复原。宝钿重量较轻,符合记载中唐代女性将金箔粘于面部起装饰作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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