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菜

2022-03-03 13:08陈中奇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芥菜叶柄酸菜

陈中奇

小时候,家里有一道简单的美味菜肴——瓮菜,大致相当于老坛酸菜。

选材是冬天的芥菜,而不是更常见的白菜。白菜能不能做呢,母亲说白菜太嫩太肉,不好用,她只用芥菜来做。冬天里,地里蔬菜就剩萝卜、白菜、芥菜,那些辣椒、黄瓜、茄子等顶不住霜寒雪冻,早过了季节。

芥菜可绿一冬,长成后,高大疏朗,比白菜高出一头,墨绿长叶纷披,叶柄粗梗深碧,叶片锯齿状,叶面有绒毛小刺。出奇之处,叶片和叶柄长得界线不清晰,象鸭脚有连蹼,沿着柄干叶片先长些连衣似的绿裙边,越往上长,叶面越发开散扩大,终成蒲扇状打开。芥菜味清苦,可下火,叶柄切成条丝炒牛肉,菜叶切细煲粥,均上佳。小时候家里无肉可配,炒菜的油都少,所以鲜芥菜并不受我们欢迎。

但母亲总有办法,把看似普通的食材弄出难忘的美味。她每年冬天必用芥菜做“潦菜”,“潦”字用得极好,就是把新鲜砍下来的芥菜放在滚水里,“汆水”断生,撈出来更显鲜绿,但苦涩之味已除,叉开挂在长竹篙上晾晒,就成了菜干。那时为了省点柴火,经常借油屋榨茶油的时机,去趁人家的开水来烫芥菜。菜晒干后,绿色褪去,成了浅灰色或略带金黄,有干香,可储存很久。要食用时,拿出来用水泡发后再烹炒。

“潦菜”不是瓮菜,只是做瓮菜的中间环节,“瓮”还没隆重登场。做瓮菜,母亲先把“潦菜”整理好,一把把扎成束,码进装盐水的老陶瓷坛子里,塞满满的一坛,临近坛口再塞一圈卷曲的干稻草,用磨砂盖子严实地封盖,最后在口沿外敞边做个水密封,放到里屋阴凉处。一切大功告成,静等它发酵。具体要多长时间,我拿捏不准,每次催母亲开坛看看,她总说再等等,还没到时候呢,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开坛时,母亲把坛子往窗口挪一挪,方便侧着借光察看瓮菜的成色,把盖子打开,把坛口已濡湿的稻草卷掏出来,马上可以闻到一股浓郁的酸香。我每次都有强烈感受,怎么描述呢,那种香闻起来特别舒服,像阳光下的向日葵,中间只带一点点酸味。要吃多少,就拿多少,掏出一把瓮菜,已经是水淋淋、软耙耙、香喷喷的,呈鲤鱼似的黄金色。

拧干盐水,用清水多漂洗几次,切成碎末,可以搭配各种肉类,或者做汤,做法和“潦菜”相类似,但瓮菜味道品质已迥然不同,它变得酸香扑鼻,开胃得不得了。

在城里,现在也能吃到酸菜,但从没遇过母亲做的瓮菜那种味道,每次想起,我总是吃惊于母亲粗糙的双手多么灵巧,把苦涩的芥菜做成耐储的“潦菜”,再把“潦菜”又变戏法似的做成美味的瓮菜,智慧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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