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出职场的美国女性

2022-03-08 01:31奥尔加·卡赞
海外文摘 2022年3期
关键词:职业女性新冠工作

奥尔加·卡赞

在全球新冠大流行的时候,很多职业女性都夹在孩子和客户之间左右为难。过去的一年里,在华盛顿特区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律师艾米·康韦–哈彻有时只能听着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共进晚餐,自己却无法加入,因为她每周要花80到100个小时处理大案子。

对艾莉森·法斯托而言,“家庭事业兼顾”意味着在听到六岁的儿子啜泣着敲门寻求安慰时,她却只能因需要接听一个重要电话而无法给他回应。她告诉我:“在外工作期间,有时你连这些情景都看不到。”然后她忍不住哭了起来。父母们可能会这样宽慰自己:孩子们还有他们的保姆和老师。但当孩子焦虑、无措、面对压力时,用法斯托的话说:“真的没有人能替代爸爸妈妈。”

2020年春天,作为华盛顿特区餐饮集团Clyde’s的公关总监,莫莉·奎格利每周要工作七天。与此同时,她的三个孩子都跟在身边,她还要督促他们每天上网课。“我整天都在对每个人大喊大叫。”她说,“当我六岁的孩子逃掉了网课时,我终于意识到,我是无法兼顾这一切的。”

奎格利、法斯托和康韦–哈彻都决定辞去她们高要求的工作。加利福尼亚州奥兰治的国会代表凯蒂·波特认为,对于在职的父母来说,原本就很难做到的事情已经变得完全不可能做到了。波特是一名单身母亲。在最近的一次线上会议中,她十几岁的儿子在她背后走来走去,然后去冰箱里乱翻。

自新冠大流行以来,已有近250万女性离开了劳动力市场,部分原因是家庭的压力。根据麦肯锡咨询公司的研究,大约1/3的母亲正在考虑职业“降级”或退出劳动力市场。这是该咨询公司六年来第一次发现女性对减少工作时长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渴望。麦肯锡报告的一名作者杰茜·黄告诉我:“她们感到疲惫不堪,她们觉得自己在工作场所之外还有其他责任,但她们的工作时间却没有弹性。”

然而,这种降级在国家数据中几乎无法体现出来。美国劳工统计局报告称,自新冠大流行以来,兼职工作者略有增加,但这部分人做兼职是出于经济原因,因为他们无法找到全职工作。与富人相比,低收入者的选择更少——他们可能只能找到兼职;或者因为他们负担不起更长时间的托儿费用;又或者因为更长的工作时间意味着与新冠病毒更多的接触。

然而,一些女性已经被新冠大流行带来的竞争压力弄得心力交瘁,因此她们支持减少带薪工作时间。在过去的几周里,我与六名辞去全职工作的职业女性进行了交谈,她们说,由于现在的工作时间少于全职,她们比原来生活得更快乐。我采访的女性可以說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她们大多数人的伴侣都有收入,而且她们大多在以往的工作中赚到了足够的钱,可以维持短期的慢节奏生活。如今,她们中的多数都在提供自由职业或兼职的领域工作。美国人口普查局的经济学家米丝蒂·赫格内斯说,高薪上班族会“基于她们愿意忍受的合理或疯狂程度来选择工作”。职场的疯狂程度从来都不低,而现在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承受能力。

与我交谈过的一些女性不太愿意承认她们的工作时间减少了,因为那不是女高管的风格。通过雪莉·桑德伯格、格洛丽亚·斯泰纳姆、芭比娃娃、安·泰勒、房地产市场、《欲望都市》剧集等几乎所有的资本主义宣传手段,白领妈妈们已经被这样一个概念洗脑了——你应该尽你所能努力工作,尽你所能多赚钱。为了花更多时间陪伴孩子而减少工作时间是因循守旧,不是积极的做法。

但新冠疫情重新设定了人们对生活的期望值。当学校和托儿所关闭而许多州没有免费的托儿服务时,一些家长说:“好吧,如果政府不帮我照顾家人,我只能自己来照顾。”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的经济学教授南希·弗波莱说:“这场疫情迫使人们重新思考自己多年来为事业、工作收入和市场收入作出的巨大牺牲。”她还指出,我们不太可能听到那些迫切想要离开家庭、回归全职岗位的女性的声音。虽然花更多时间陪伴孩子的愿望不被社会接受,但不想照看孩子的想法更遭人唾弃。

有些人自愿离职,有些人被解雇,还有一些人受够了糟糕的工作环境。在密苏里州的一家小报社,凯伦·克雷戈厌倦了为她的老板工作——这位老板总是让她出谋划策,紧接着又否决她的所有建议。“我说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老板总是说‘不行’。”她这样对我说。她辞职后成了一名自由作家,她觉得现在的客户能给她更多积极的回应。

许多女性为了照顾孩子转为兼职。

2020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莱斯利·斯特里特不得不辞去了《棕榈滩邮报》的工作,离开佛罗里达州,搬到了巴尔的摩。斯特里特是《黑寡妇》一书的作者,她告诉我,她想和家人离得近一些,也想让她的儿子生活在一个更多元化的地区。佛罗里达州对新冠疫情的懒散态度让她心慌,而她服务了18年的心爱报社也经历了一波又一波裁员和员工休假。

斯特里特在通讯公司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但她七岁的孩子需要在家上课学习,这让她很难集中注意力。“我的工作要求很高,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斯特里特说。因此,她让母亲帮忙抚养这个孩子。去年2月,她转为了自由职业者。从此,她不再需要为截止日期拼命赶稿,而是有时间做一些其他事情,例如为同样丧偶的女士们上课或与朋友一起参加葬礼。“这听起来像是浪漫的电影情节。”她说,“这个女人从纽约搬到了加州苹果谷,然后她意识到远离内卷的生活也很不错。”

职业女性不太愿意承认自己的工作时间减少了,因为那不符合美国引以为豪的创业精神。

尽管这可能会导致收入减少,但斯特里特认为她的决定是对儿子最有利的。“我希望能多点时间陪他。”她告诉我,“我想当一个不那么心力交瘁的妈妈。”

其他人则很高兴她们现在终于能以妈妈的身份参与一些活动了,这可是全职工作时无法做到的。奎格利现在每周工作大约30个小时。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她如今常和孩子们一起看电影,最近还与一位朋友一起喝了咖啡。目前,她还指导着她儿子的少年棒球联盟队。她说:“在这之前,我不可能承担这样的任务,因为我总觉得自己是一个随时待命的员工。”

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兼职工作在女性中很常见。在美国,只有大约1/4的女性从事兼职工作,而男性的这一比例约为12%。但荷兰的大多数女性都从事兼职,瑞士有近45%的女性从事兼职。按照美国的标准,这些女性过着令人羡慕的慢节奏生活。居住在荷兰的作家杰西卡·奥利恩在2010年撰写的一篇文章中描述了邻居们的工作周:“她们参加体育运动、打理花园、制作艺术作品、与孩子一起出去玩、当志愿者并与亲朋好友见面。”一项关于该主题的研究也愉快地总结道:“我们的结果表明,兼职工作是大多数荷兰女性想要的。”

但荷兰女性也为这种自由付出了代价:相较于美国女性,她们成为管理者的可能性更小。在世界各地,兼职工作往往会带来较低的声望和较少的报酬。如果更多的美国女性转向兼职工作,则可能会加剧男女薪酬差距,或导致女性领导者减少。“如果高薪职业女性想减少工作,”弗波莱说,“我认为这很好。”但她说:“我不太确定她们是否真清楚自己的职业轨迹会受到多大的负面影响。”

在美国,高薪兼职工作并不常见,因为美国老板往往对要求减少工作的员工十分不满,所以现有的兼职工作不太可能给雇员高薪或良好的福利。而要想让更多的美国女性从事兼职工作,就必须有更多的公司愿意雇用兼职人员。托儿服务也必须变得更便宜、门槛更低,因为目前一些女性甚至负担不起分时段的托儿服务。带薪育儿假必须成为白领工作的标配福利,这样生孩子才不意味着拿工作和生计冒险。更高的工资也将有助于解决经济问题。女性需要更多时间来推动这些事情。“让女性心力交瘁的同时,她们在政治上的活跃程度以及为实现需求而奔走的能力也被限制住了。”波特说。

“让女性心力交瘁的同时,她们在政治上的活跃程度以及为实现需求而奔走的能力也被限制住了。”

让每个人都有从事兼职工作的可能,还需要消除兼职的污名。美国人口普查局的赫格内斯说,美国职业女性通常不会说她们在做兼职工作,而是说她们是咨询师或自由职业者。毕竟,创业精神是美国引以为豪的传统,想放松自己可不行。

职业女性在为减少工作量而抗争,她们中的有些人甚至每个工作日要工作14个小时,而她们的孩子已经忘记了妈妈的样子。与我交谈过的许多女性说,她们即使不是女权主义者,也至少是努力工作的人,她们从不把辞职视为一种选择,而且她们也曾想过,做兼职工作是否会给自己的孩子树立坏榜样。法斯托是她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之一,她说自己将在公司里担任一个面向内部的兼职职位。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全力以赴”的人,做事从不半途而废。但她说:“我觉得自己是一個不讨喜的女老板。我对自己的认同感已经被这种想法包围了。”她开始意识到,这份新工作仍然需要全力以赴,但这次是为了家庭,甚至是为了她自己的身心健康。

这些女性认为,女权主义不一定只关乎工作。事实上,它也可能意味着偶尔的放松,尤其是在全球处于紧急状态的情况下。康韦–哈彻于去年3月辞去了她在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从那以后,她一直在写书。她还加入了朋友们经营的一家规模较小的律师事务所,这将减少她的工作时间,让她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更多的掌控权。“如果你为自己作选择,我认为你就是女权主义者。”康韦–哈彻说,“除了工作挣钱,还有其他通向成功的道路。”

[编译自美国《大西洋月刊》]

编辑:马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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