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美育思想的三重羁绊
——兼及原生艺术治疗的实践启示

2022-03-22 22:30ChenChan
天津美术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席勒美育理论

陈 禅/Chen Chan

自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中央美院老教授的回信中强调“要做好美育工作”以来,美育工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受到学界甚至是全社会的普遍关注。我国的教育发展经历了一个由传统伦理教育、应试填鸭教育直到素质教育和审美教育的华丽蜕变。中国学者在西方美育思想的启示下,结合本土理论资源和美育实践,生发出诸如人生美育、生态美育等原创理论,以期打破人类中心主义观念,弥合现代性的分裂感,重塑和谐美好人格。然而,当下美育话语生产多是以席勒美育为元理论范式及一定意义上的流变铸就而成的,显然,这一演构逻辑在美育思想的来源上颇显狭隘,且诸多学者对席勒的美育观念引用与附议有余,而反思和批判不足,这也是造成美育思想在“落地”实践中举步维艰的重要因子。

一、席勒美育理论的三重羁绊

尽管席勒美育具有当之无愧的典范作用和原发意义,但其理论旨归并非是唯一和普世的。在今天看来,他的理论未能超越于他处的时代局限,因此,在分析席勒的美育理论之前,我们务必要对他的理论予以不同角度及不同程度的批判和反思。重读《美育书简》及相关著作,我们不难发现,席勒的美育思想至少有以下三重壁障:

第一,先验层面中理性宰制的窠臼。席勒毫不避讳地坦言,他的命题绝大部分是基于康德哲学的基本原则,也就是说,他的观点只是对康德哲学一定意义上的补充与修正。毋庸讳言,席勒的美育理论仍然在理性的宰制下“戴着镣铐跳舞”。康德美学在知情意三种泾渭分明的认知能力的分野下使其在形而上学大厦的架构中左支右绌。席勒正是抓住了康德自相割裂的不可知论,反思社会生活的文化问题,对康德哲学予以修补。他提出要以游戏来弥合感性和理性,铸造完美和谐的个人。但是,康德的理性中心主义依然深刻地影响了席勒。一方面,他进一步提出“人格”与“状态”两个对立的概念,但在处理这两个概念的转化中显得极为生涩;尽管他坚持游戏促使人性完满,但他仍然在以理性的高度来分割和拷问人性,并没有真正还人格于自然。“席勒指出,人之所以有感觉、思维和欲望,正是因为在人之外还存在着一个对象世界。”[1]16实际上,席勒还是将人与外在世界严格割裂开来,这也必然造成弥合分裂的元素却已然造就了分裂,由此将带来更加彻底的分裂;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洞悉到席勒思想中一个基本矛盾,尽管他声称自然为最高价值,却坚持认为人类通过文化达到的目标却能够优越于通过自然所达到的目标,即“一个是因绝对地达到一个有限值而获得其价值的,另一个则是依靠接近一个无限值而获得其价值的”[2]。这也就注定了席勒的美育理论之旨趣仍然是理性宰制下的起舞。

第二,受众视角下文化精英的底色。出身德国贵族、隶属浪漫主义阵营的席勒在其美育理念叙事中必然也显然带有一定程度的文化精英基调,且《美育书简》的行文中透露出德国浪漫派特有的感伤情怀与拯救者的口吻。首先,且不说这部著作本身就是与亲王贵族之间在书斋中以高雅书信为载体的理论游戏,就当时的落后的德国教育受众来说,其理论实践的最终指向也只能涵盖贵族阶层。此外,在他对大众趣味的论述中,我们不难感受到来自精英阶层的些许鄙夷的意味。“在人数众多的下层阶级中,表现出粗野的无法无天的本能。由于摆脱了社会秩序的绳索,正以无法控制的狂怒忙于兽性的满足。”[1]72另外,作为其理论批判的核心——启蒙所带来的分裂弊病,在席勒看来,这一弊病也多存在于上流社会中。“上流社会不无理由地以此自炫的知性启蒙,整个来说对人的志向的高尚化影响甚微,倒不如说是他提供了适应腐化的准则。”[3]换句话说,席勒批判与反思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文化贵族的周围。他强调:“艺术必须摆脱现实,并以加倍的勇气越出需要,因为艺术是自由的女儿,它只能从精神的必然性而不能从物质的欲求领受指示。”[1]37他所向往的通过审美教育缔造的游戏的人和审美的人,摆脱物质生活的桎梏,在精神世界中自由驰骋的个体,显然是文化精英的自我陶醉和自我治疗,难以想象他的愿景能够在平民阶层中普遍化地得以实现。

第三,遥不可及的乌托邦之梦。杜卫教授一针见血地指出:“席勒提出的美育问题首先是政治问题。”[3]席勒建构美育理念的初衷并非是为了“祛病救人”,也绝非是像现今时代的学者直接面向学校教育的诸多弊病。相反,《美育书简》是自我政治理想的想象与书写。他本人坚持对民主与自由的向往,但对当时雅各宾派专政制造的“白色恐怖”极为反感。席勒作为精英知识分子,并不能够亲身参与革命,“所以像席勒这样的诗人只能在观念上追求自由,在理论上讨论理想”(马克思语)。他坚持要为德国社会培养“理想”公民,幻想仅凭培育人格完善的个体便能够弥补法国大革命所表现的缺憾与不足。有学者就曾批评道:“席勒试图用观念或心理的自由来取代现实或实践的革命,其美育理论因而具有明显的空想性质。”[3]尽管其美育理论独步德国学界,具有超前意识和解放色彩,但显然,席勒的见解有着极强的时代局限性,他也并没能洞悉社会生活中更深层次的变革力量和规律。因而席勒的美育理论在原构逻辑中便带有浓重的不可企及的乌托邦色彩。

二、反拨席勒美育的理论先声

批判席勒美育理论的任务固然关键,但清理席勒美育的壁障才至关重要。回顾西方美学、教育学和心理学史发现,剪除席勒美育理论三重羁绊早已有了理论基底:荣格曾深入分析过《美育书简》,从心理学角度提出恢复自然力;卢梭的美育观念将贵族教育推及平民;赫伯特·里德则以独具特色的实践程序理论祛除了席勒的乌托邦色彩。这三者的理论资源将共同构成今日席勒美育的批判向度。

第一,以自然感受力反拨理性裁决。荣格曾从心理学角度对席勒的美育观进行了广泛吸收与深刻反思。在1921年出版的《心理类型》一书中,荣格以专章讨论了《美育书简》。他几乎完全同意席勒对文化的态度,且席勒以游戏调和理性和感性深得荣格的赞赏。但是,荣格认为,席勒的美育观念深深根植于康德先验主体的构造意志中。究其本源上看,这仍然是一种以纯然理性的态度凌驾于审美之上而讨论游戏。“他的审美调和论主要依赖理性主体的自主性,并以审美理念剥夺了诸神意象的象征潜能。”[4]因而,这仍然是一种理性中心主义的缝合之论,与席勒的理想实际上是相互龃龉的。荣格则强调“理念的象征本源,他从心理机能整合角度赋予诸神意象以重要价值,朝向诸神复归就是个体与内在自性原型发生整合的心理进程,也是人格完善的自然进程”。尽管荣格附议席勒对现代文化“双刃剑”的看法,但他的观点是:文化为人带来创伤,这是结果而并非原因,不能因果倒置。他坚持认为:“创伤的根源在于人类心理机能(psychology function)的分化。自然本性与知性的对立,感受与思考之间的不一致。”[4]荣格在这里已然旗帜鲜明地指出,自然本性与知性显然是对立的,美育的根本旨归在于回复人的自然感受力,而不是仍然以一种知性和分析的观念去解析美育和游戏。显然,荣格以自然人和感受力的回复等角度对席勒美育观念中以先验理性媾和感性与理性的不足做了一定意义上的回旋,并由此推动人与自然的深入和解。

第二,以平民教育反拨贵族论调。相比于席勒而言,比之稍早一点而平民出身的教育哲学家卢梭,其美育观点相对更加社会化和大众化。卢梭标举“回归自然”的教育理念,其剑锋直指“文明人”,卢梭所批判的文明人其实就是贵族阶层矫饰性教育下培养出来的人。卢梭认为,这是一种被封建专制制度所腐蚀了的人。他在作品中提到“暴君”“傲慢的傻子”“恶棍”等形象都是卢梭反对贵族奢靡与腐化教育制度的真实写照。卢梭提倡追求自然的美,拒斥“臆造的美”,他说:“至于臆造的美之所以为美,完全是由人的兴之所至和凭借权威来断定的。”[5]卢梭美育思想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此:他不同于席勒强调以高雅文化和优雅艺术的“贵族风”来教化滋润心灵,在卢梭看来,贵族文化已然腐朽,造成时代堕落的因子正是堕落的文化本身。卢梭坚定不移地推动平民化、大众化的教育,主张回归到教育本位,即复归于自然之美。发扬人的天性,高扬本能以铸造审美判断力,以对抗奢靡的贵族趣味。他断然拒绝以“文化”异化人类,要在美育中贯彻自然法则,因而在他的思想中始终流露出对“人本身”的关怀和人类自然感受力的呵护。

第三,以现世教育反拨乌托邦幻想。席勒从文化和美育角度大开大合地论述人类解放,却并未能探索出一条真正促使美育落地的实践之路,这也是席勒美育理论中最大的遗憾。而现代教育家赫伯特·里德则更加精细化地对美育建设提出了一些思考,其中许多思想可资借鉴。里德认为,美育并不是天马行空的游弋,完善审美的人应最先重视的是对感受力和知觉力的培育。他以严谨求实的态度从心理学的观点论证知觉的演变逻辑,认为艺术最终的目标就是要塑造知觉,以艺术语言来从根本上改变人格。“知觉终成了心象,感觉终成了感情——这些都是我们用以建立世界观念及在世界中的行为的基本材料。教育的目的就是协助正在学习与成熟历程中的青少年,而整个问题都是我们的教育方法能否实现这个目的。”[6]62他引用柏拉图的理论进行佐证:“在知觉的基本阶段,知觉的历程是一种‘分化的感觉’,而完全不反省的,但是美的准则在整个学习历程中继续存在——学习系指获得做任何事的技能。”[6]65接着,他认为艺术对于知觉的锻炼和生发,最终将影响孩童的想象力,而“想象教育的目的,柏拉图已有适切的说明:就是养成个体能具体地感知到和谐与节奏,因为和谐与节奏渗进一切有生命的躯体与植物组织中,是一切艺术作品的正式基础,其结果是使儿童在生活与活动中也带有同一有机的优雅与美”[6]73。最后,里德为美育的评估锚定一条规律,即:审美的人能够“在理智到来之前,便能使儿童判别美的和丑的,善的和恶的,正确的行为模式和错误的模式,高尚的人和鄙野的人”[6]74。此外,里德还在其著作中系统地介绍了一些学校在艺术教育方面所创造的新模式,其分析也颇有许多新创见。由此,里德对于席勒美育的实践补充能够消弭其理论中的乌托邦色彩,转而将教育落成在生活世界中,为今天的中国美育实践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路径。

席勒美育范式效应的影响成为现今中国美育的理论难以超脱的壁障。检视我国学界晚近的美育理论相关文献可知,对席勒美育理论的批判性话语陷入一种耐人寻味的“理论真空”之中。尽管在现今中国,美育理论经过较长时期的蛰伏之后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迎来了“理论的春天”,但是,美育的理论叙事与逻辑本位却难以得到创新和突破,多数文章难逃“席勒窠臼”,其话语言说的范围,也拘囿于“完善人格”和“感性培养”等领域,竟使得先辈的理论充满了教义色彩而难以跨越。席勒美育理论本身所具有的三重缺陷:理性的霸权宰制地位尚未得到反思,文化贵族的底色直接导致美育难以在平民化、大众化的当今时代“落地生根”,以及乌托邦式的幻想促使理论界“沉醉不知归路”的同时,却笑煞了亲身参与教学实践的一线教育工作者。因而,对于席勒美育的反拨与考正,并推动美育更“接地气”,是目前美育学界亟需完成的重要任务。

三、原生艺术治疗的实践裨补

毋庸讳言,美育是一项十分系统且复杂的工程,需要教育界、美学界以及心理学界构建学术共同体而合力谋划学科范式。因而,对于席勒美育思想的批判、充实和发扬务须在扩大研究视野和汲取更多学科话语资源的基础上方能描绘出具有时代特色的理论光谱。就美育的发展历程来看,治疗理论直指学生的心理健康与身心和谐发展,治疗的嵌入是美育实现理论增殖的重要维度。而作为美育重要抓手的艺术教育,恰好与心理治疗手段中的艺术治疗有着理论上呼应的可能性。下面我们将以南京原生艺术治疗中心为例,来分析原生艺术作为治疗手段中对于美育实践的启示,以期对席勒美育的三重壁障的分析实现实证去蔽。

南京原生艺术中心成立于2014年,是一家非营利性的社区医疗康复中心,其受众主要是社区中的残障人士和心理疾病患者。创始人郭海平曾是中国当代知名艺术家,曾于2006年前往南京祖山堂精神病医院与精神病人零距离接触。一番深入的考察带给郭海平的是艺术观和审美意识上强烈的震撼和扭转。他发现被人们所规约为“精神障碍”的人,竟能够在毫无训练、毫无引导、毫无培养的基础上创作出和诸多现代主义艺术大师相呼应的艺术作品。这一调研经历强化了郭海平对于法国艺术家杜布菲所提出的“原生艺术”概念的信任和支持。十多年来,他以南京为中心奔走全国各地,宣扬其艺术治疗和艺术教育的主张,并有了众多成功治愈重度抑郁患者的案例,受到了有关部门以及全国心理学界、艺术学界、教育学界的广泛重视;出版了多部著作,如《我病故我在》《疯狂的艺术》等理论专著,以及近期出版的典型案例记录《窒息一次——妞妞的原生艺术世界》等书籍广受相关人士好评。

原生艺术起源于法国艺术家杜布菲。他认为,这些未经任何训练的“艺术家”恰恰显现了人类意识深处最本真的力量和最自然的样貌,其作品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和震撼力,他将这一艺术命名为“Art Brut”(原生艺术);后来美国艺术评论家罗杰·卡迪纳尔于1972年将法语原Art Brut译成英语局外人艺术(outsider art),同时赋予这一概念以更宽泛的意义。局外人艺术更加强调对自然人性的崇拜和对学院派的质疑,构成现今艺术体制之外的他类异在。因而原生艺术的治疗活动拥有深邃的学理逻辑,并且其内在的话语机制中对席勒美育理论中的缺憾有着相当意义上的裨补作用。据我们分析来看,原生艺术具有回归生态本原的自然性、面向广阔社会的大众性和具身指向的实践性三种特点。

第一,回归生态本原的自然性。原生艺术强调回复人的自然本性,要驱除康德先验哲学所割裂开来的人的自然意志。创始人郭海平认为:“原生艺术是人类在过去数百万年发展进程中自然形成的一种与世界联系的方式,这种方式的形成是人类与自然相互选择的产物。原生艺术的呈现是通过人的心灵来实现的,人的心灵与人生命和世界的联系不是通过人的有意识的思维来实现的,它是通过自然赋予人的本能来实现的,在这种本能中,人的生命会自觉地调动自己的潜能与世界融为一体,在这个融合过程中,人的生命会从自身内部和外部获取支持的力量,从而使自己得以完善。”[7]116显然,原生艺术着重强调对文化、训练、培养的淡化以及对学院模式的叛逆,主张人能够寻找自身潜能,发扬本然力量,强调人能够自然而然、自发而生地拿起画笔进行艺术创作。原生艺术坚信艺术创造活动本身即是一种治疗,能够充分发扬受众本身对艺术的感受力和知觉力。与席勒有感于艺术文化的堕落相似,布列东认为原生艺术“与我们四周环绕的所有别有用心的虚伪之辞全无牵涉,摆脱了社会上充斥的营营算计、钓名逐利、尔虞我诈等不正之风。得益于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所造成的出人意料的辩证效果,艺术创作的机制在这里最终摆脱了所有束缚,完全不受任何名利的诱惑,尽管这些人自身都罹患不幸,却确保了我们这个时代最稀缺的、被人们日渐忘却的绝对真实的存在”[8]。面对文化的腐坏,席勒试图以空泛的美育观念拯救之,而卢梭强调了对自然的复归与渴望,原生艺术治疗则在实践意义上打开了席勒美育完善美好人格和卢梭思想中葆养纯洁心灵和复归于自然的隐性话语之门。

第二,面向广阔社会的大众性。显然,大众性是其自然性意指中的既定逻辑。郭海平强调:“我认为原生艺术与其它艺术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原生艺术的创作者既不知道什么是原生艺术,也不知道什么是艺术。”[7]118从艺术史的概念发展脉络看来,艺术经历了一个从手工艺到“美的艺术”再到工业艺术的发展过程。按照温克尔曼所谓“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来看,艺术高不可攀,颇具贵族意味;而原生艺术真正践行了博伊斯“人人都是艺术家”的观念,将艺术还给大众。郭海平言道:“原生艺术是一种不需要向他人学习,也无需借鉴他人经验,完全依靠个人自身的天赋和动力就可以独立创造出的一种能够与人类建立广泛联系的精神艺术形态,它生长在约定俗成的文化之外。”[7]120一定意义上说,原生艺术已然脱离当今学界在“艺术”概念上的争执而能够还“艺术”以本来面目。原生艺术重视艺术的原始特质,就是希望人类能够在艺术上达到“返祖效应”,恢复到未经文明冲刷过的史前时期,倡导人们自由发挥个体的力量,在艺术创作中认识自己、发现自己、疗愈自己。

第三,具身指向的实践性。艺术治疗和教育绝非高屋建瓴的艺术言说和学术叙述,相反极具实践指向和具身特性。他呼唤的是人们能够亲手实践去发挥艺术创作的本能,探索身体构造中最原始的力量,挖掘身体和性灵深处最忠实的渴望,从而达到认识自身、反身而“诚”的疗愈效果。郭海平指出:“艺术在这里既不是单纯刺激生理、感官的形式,也不是被理性规定的抽象概念,更不是一种满足私欲的工具,它是一种公共、自由、开放的力量,它既让人与自己的身心连接,同时也让人与他的外部世界连接,这个世界包括社会和自然。”[9]他坚持认为,人完全可以用身体来思考,认为身体的思考是遵从自然的意志。精神病人出现分裂,许多都是由于忘却了身体的思考作用,压抑住了自然的力量,而将自我封闭并且排外。原生艺术就是要召唤出身体的力量,促使人们用艺术使身体平衡心灵,达到统一身体与心灵、个人与社会。这一弥合作用实际上与席勒的美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金生鈜教授认为:“如果人的心灵健康及其生成就是实现心灵美善的人成为人的过程,那么,教育本质上就必须服务于人的心灵健康,因为教育本身不能与人的心灵美善相背离。如果促进人的心灵健康是教育的本分,那么教育就必须是治疗性的(therapeutic),因为健康的维护与增进需要治疗,治疗是促进人的健康的必要条件。”[10]从这一角度说,美育即治疗。总之,原生艺术治疗的三种特性在理论层面上回应了诸西方先辈理论家对席勒美育三重缺憾的修正,更可贵的是,在实践层面上,艺术治疗也为美育开拓了更加广阔的发展图景。

荣格曾敏锐地觉察到,“席勒主张的东西不会在实际上被采纳,而只会作为一种象征,这种象征与席勒的哲学气质和谐一致,呈现出哲学观念的特征”[11]。因此,我国架构特色美育工程的第一步,应该是从理论根基上清理席勒等美育先辈的思想壁障及其羁绊,批判照应其明显带有时代局限性的理论光谱,并能够从中国和西方的传统美育资源中汲取养分;要充分意识到,培育时代新人、建构美育话语并非一门学科能够完成,相反,应该以超学科的视野兼容并包,这是美育的教育理念和其既定逻辑的必然要求。而原生艺术治疗是根除席勒美育理论之三重羁绊以及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呼应西方先辈们为驱除贵族化、幻想化和过度理性化的美育理论的耕耘。原生艺术治疗已经以深刻的理论、开放的姿态、良好的实践效果,与美育课程充分联系起来,真正能够对美育理论的缺漏予以补充。我们相信,尽管治疗与美育结合的路程依然遥远,但随着美育学术共同体的共构共建,中华美育的理论起舞将随“鸡鸣”而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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