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制度”批判思想的逻辑生成与跨越路径
——基于马克思《资本论》中技术思想的考察

2022-04-07 09:54牛舒婷
学术交流 2022年10期
关键词:资本论资本主义资本

刘 雨,牛舒婷

(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50)

随着大数据时代和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到来,技术应用在极大程度上提高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致使技术成为独立的价值与剩余价值源泉的观点日渐流行。于是一些人开始困惑忧虑,质疑马克思剩余价值学说的科学性以及“两个必然”理论的现实性,并对当代中国社会主义的前途命运感到悲观失望。在此情况下,以技术视角挖掘马克思的《资本论》,剖析《资本论》中机器的应用、分工的产生、大工业的形成等技术手段的推进,不仅没有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反而加剧资本主义经济危机频繁爆发的事实,必要而迫切。这对于理解马克思提出的科技是“历史的有力的杠杆”[1]372,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1]372,具有重要意义。同时,《资本论》中蕴含的技术思想,为考察时下技术与资本的关系提供了历史遵循。可以说,马克思《资本论》中“技术-制度”批判思想的逻辑理路,既是深化资本经济运行模式研究的现实切入点,也是揭露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重要着力点,更是理解新时代中国社会发展道路的关键立足点。

一、逻辑生成:《资本论》“技术-制度”批判思想下的资本审视理路

机器、分工和大工业不仅是适应资本本性要求的物质技术基础的技术学概念,更是资本主义生产典型形式的经济学概念。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以机器等技术的应用阐明了资本主义的历史功绩与制度局限,指出资本主义制度下技术的异化以及由此带来的人的异化,在客观上为摧毁旧有的生产关系,孕育新生的社会形态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与阶级条件。

(一)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在资本生产过程中的展开逻辑

马克思以商品为起点研究了资本主义的经济规律,也是从商品开始,阐释了他的技术思想。马克思关于技术水平与商品经济内在关系的考察分析,是揭露资本主义生产模式、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重要线索,更是深入研究马克思技术思想的逻辑支撑。

1.科技水平是经济发展的内生变量

在劳动价值论中,马克思肯定了技术进步在极大程度上提高了整个社会的劳动生产力,指出“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2],为资本主义社会摧毁落后的封建社会生产关系,实现人类社会形态嬗变提供了可能。19世纪工业革命的蓬勃发展,使生产过程变成了科技转化的过程。以机器为代表的技术应用首先推动着商品生产与交换的普遍化,成为商品经济繁荣的重要驱动,也成为资本原始积累的加速器。马克思考察了技术转化为直接生产力的基本途径,揭示出技术水平是经济发展的内生变量。在马克思看来,商品价值是由抽象劳动创造的,商品的价值物化在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中。而社会的“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3]。因此,资本家绞尽脑汁改进劳动的组织构成与技术手段,不断运用先进的技术(机器)在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结合中进行更为隐蔽的剥削,将抽象劳动的时间及其创造的价值最大化,以实现自身生产架构内商品的个别劳动生产率最大限度地高于社会必要劳动生产率。这既是资本家的生产动力,也是资本家的生产目的。先进技术的催生成为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提高的原因与结果,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却是使技术成为资本家生产与致富过程中不费分文的生产力的基本途径。

2.技术异化为资本家奴役工人的帮凶

剩余价值论中蕴含的技术思想,无可争辩地捅破了詹姆斯·穆勒、麦克库洛赫、托伦斯和西尼尔等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虚伪说辞。由于新技术(机器)的采用,一部分可变资本被置换为不变资本,这一钳制资本并游离工人的活动,被资本主义经济学辩护士歪解成为工人游离资本。从绝对剩余价值到相对剩余价值的实现,深刻体现了新兴技术在手工劳动、简单协作、工场手工业及机器大工业等生产方式解构与劳动空间重组中的驱动与排挤作用,反映出生产机械化在提高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的过程中,技术(机器)已经异化为资本家奴役工人的帮凶,对工人阶级实行超经济的阶级强制。譬如,伴随机器运转速度日益加快的是不断把成年工人抛出工厂。这些被工业部门抛弃的工人,因分工而变得技能单一,彻底丧失与资本抗衡的基础与能力,所以只能沦落在少数低级的、工资微薄的劳动部门寻求出路,久而久之便形成和固化了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社会阶级结构。在这里,机器成为与劳动敌对的资本形式,甚至“直接表现为一种武器,这种武器部分是用来把工人抛向街头,把他变成多余的人,部分是用来剥夺工人的专业和消除以专业为基础的各种要求,部分是用来使工人服从工厂中精心建立的资本的专制制度和军事纪律”[4]。可以说,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使“商品生产的每一种经营都同时成为剥削劳动力的经营”[5]44。

3.生产和分工日益具有社会化性质

马克思在资本积累理论中,阐明了随着技术(机器)的发展和资本积累的增加,资本主义生产越来越具有社会化性质。生产规模的迅速扩大,社会分工和生产专业化广泛而有序的发展,使生产成为日益趋于世界规模的生产。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资本家凭借对生产资料的私有权,控制着整个社会的生产,无情地压榨和奴役广大工人群众,将其生产的一切成果攫为己有。所以,资本积累“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6]743-744。因为技术总是会作为一种客观的物质力量为资本主义扩大再生产和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提供动力引擎。这就意味着,生产工具改进以及整个社会的技术进步使产业后备军形成和无产阶级贫困化加剧,成为无法避免的事实。而无产阶级贫困化和相对过剩人口的积累又会带来资本剩余价值的实现困境,进而制约资本新一轮的扩大再生产,最终使资本积累难以为继。这显然与资本的意志背道而驰。于是,资本家不得不作出妥协和各种改良来缓解这种社会发展中前进与后退的对抗性,但随着资本的时空扩张,其转圜的余地日渐缩小。长期来看,技术发展和资本积累必然要撑破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狭隘,使生产真正成为社会性的生产。

(二)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在资本流通领域中的运行方式

在资本流通领域中,资本循环和资本周转的顺利进行,极大地依赖于技术的发展水平。但是当社会的生产关系无法继续容纳新兴技术带来的生产力时,这种先进技术就会自动站在资本剥削的对立面,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阻碍力量。

1.科技发展决定商品的“惊险的跳跃”

“商品资本形成储备的状态,是市场上的一种违反目的的非自愿的停滞状态。”[5]155所以“连续性本身就是一种劳动生产力”[5]312,连续性“是由资本主义生产的技术基础所决定的”[5]118。为保证“连续性”的顺利展开,使每一件商品尽快完成“惊险的跳跃”,资本家不得不竭力缩小生产时间与劳动时间的差额,缩短购买时间与售卖时间的差额。而在商品进入消费领域前,能否将商品中的原有价值完整保存,以及运输过程中劳动生产率的高低,极大程度依赖于技术的发展水平。技术手段越高,商品受有害的自然因素的影响就越小。[5]156同时,为考察资本周转速度的快慢,马克思把资本划分成固定资本和流动资本,并以大量事实说明机器的使用强度、持续时间与自然力作用是引起固定资本有形损耗的主要原因。而固定资本的无形损耗,一是由于技术的改进和劳动生产力的提高,生产同样的固定资本要素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减少,使原有固定资本的价值降低;二是新技术、高效能机器应用引起原有固定资本的贬值。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技术装备水平的日益提高会引起固定资本的不断增长,这会使产业资本的周转速度随之减缓。资本家为抵消资本周转趋缓的不利影响,竭尽所能增加对工人的剥削方式和提高剥削程度。于是,机器便成了“资本家阶级手中用以实行专制和勒索的最有利的工具”[7]。在资本循环及其周转中,技术对商品完成其使命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2.技术为“资本自由”开拓国际市场

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特别是机器大工业的普及,带来了生产规模和市场范围的迅速扩大,为适应这种新情况,商业资本不仅参与国内的商品流通,还要为资本主义的国际贸易筑通桥梁。在国际市场上,“资本”抢占资源的零和博弈思维致使各国为取得有利的竞争地位,总是力争加强技术研发,改进生产组织并优化劳动方式。所有这些,都促进了劳动生产率的再次提高,使资本主义国家能够以更快的速度和更大的规模扩大生产。在自由贸易环境下,资本主义的自由竞争要求实现商业资本的积聚与集中,一方面,可以拉动就业,带来一定的商业繁荣,但另一方面也使无产阶级相对贫困和绝对贫困在商业领域展现得更加彻底。譬如,工业资本家和金融资本家所涉业务的联合及其在国际范围的扩张,使他国无产阶级群众也卷入本国的资本生产中。在这里,“核心技术”成了钳制他国为本国服务的利器。技术的优势转化为贸易主导权,而这种贸易的主导带来的自由实际上只是“资本的自由”,是资本垄断精英剥削工人阶级的自由。产业资本、商业资本以及其他形态资本的社会运作和交互影响,使资本主义制度在其固有矛盾中越陷越深,且这种矛盾带来的系统性危害愈来愈呈现出超越国家疆界、在国际范围内不断蔓延的胶着态势。资本主义的现代化加速着帝国主义的形成,其中,技术与资本的联姻,成为垄断资本在国内外市场稳固其地位的关键筹码。

3.技术成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诱饵

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重要对象,也是马克思“技术-制度”批判思想指向的现实应证。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以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发生的个别工业部门局部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为例,对经济危机的周期性和必然性进行了深入分析。按照马克思的逻辑,技术发展带来了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但工人的实际消费能力并没有与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同步增长,即商品的有效需求严重不足。这就不可避免地造成生产相对过剩,并进一步诱发经济危机。而经济危机又使商品滞销、生产趋缓。自此,生产力再度遭到毁坏,并导致失业激增、企业倒闭、社会经济陷入倒退状态。由此可见,技术拉动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会因生产关系、产业结构等的不配套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桎梏。而社会经济的瘫痪又会引发政治危机:工人运动、政党倾轧、阶级对抗等,最终不免加速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嬗变与阶级重构。按照马克思《资本论》蕴含的“技术-制度”批判思想的逻辑,可以推演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现代先进技术的应用、高度数据化的精确分工、新型生产组织方式的编排,不仅不会消解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经济危机与阶级矛盾,反而会使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内部的矛盾和对抗成熟起来,使旧社会的变革要素与新社会的形成要素成熟起来。

二、现实镜鉴:新技术应用未改变当代资本主义的剥削实质与演进方向

当前,在以数字化、信息化、智能化为特征的技术革命与产业变革中,新技术催生的生产形式并没有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剥削实质。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依旧没有跳脱出《资本论》中通过技术演进的剖解而揭露资本主义制度局限性的分析框架。

(一)新技术转变了资本主义生产形式而非生产方式

新一轮科技革命改变了传统的“厂房式生产”,使无人工厂、数字资本、物联网等“线上”生产在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据统计,苹果、微软等平台企业市值在短短几年间就超过了美孚石油、强生等老牌跨国企业。平台经济作为新科技革命的产物,使生产具有了新形式,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生产组织形式从“线下”到“线上”的转移。“线上”的生产与消费凭借着快捷、价廉、灵活等优势迎合了广大消费者的需求,一时间受到新生代劳工的青睐。可事实上,“线上”生产的本质依然是物化劳动或不变资本的实物形式,“是资本主义价值增殖和劳动剥削逻辑的物化呈现和价值表达”[8]。技术的发展使劳动者的工作场所不再局限于特定的办公区域,但这并未改变资本和劳动之间本质上权力关系的不平等以及资本家对工人剥削的生产方式。譬如,人工智能并非完全脱离人的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的真正智能,而是基于大数据的整合运算,是大样本分析后的算法推演,即使在允许技术代入的条件下,大数据与大样本的搜集、载入、存储、编程、分析、应用依旧需要人工进行专业化处理,需要传统行业与实体经济的强力支撑。新技术的应用,不仅没有在根本上解放劳动力,反而使从事简单劳动的工人被拒在以科技导向为中心的新兴产业门外,包括其替代者以及企业实行规模扩大时通常会吸收的追加人员。[6]507-508从事脑力工作等复杂劳动的人员沦为现代资本剥削的新主体。与工人的线下工作相比,“线上”生产对传统业态的升级,客观上使资本摆脱了剥削工人的时空局限。

第二,生产工作模式由“固定”到“流动”的变迁。先进技术的应用使资本主义生产越来越去实体化,这致使生产企业的构成,除掌握核心技术的研发团队外,具体负责生产的主体可以是固定化的生产组织,也可以是临时性的生产个体。流动性强工作模式的出现,加剧了企业间、工人间以及企业与工人间的竞争,但却丝毫没有触动核心技术垄断资本的地位,反而是有助于技术垄断资本家在众多竞争者中筛选出效率最高的生产者。被选的生产主体往往凭其敏锐的市场嗅觉、高效的市场调研以及对消费者心理的智能化评估,精准捕捉市场趋向,进而助力垄断资本实现商品利益最大化。同时,技术与生产联合的“流动性”机制,会造成在位合作主体的不安全感。厂商自然会以各种激励机制,不断加快一线生产人员在其工作上的运转速度。所以,技术更新带来的解放体力的新生产形式,并不意味着劳动主体工作强度实质性的降低,也不是在真正意义上使整个劳动过程趋于闲暇化和体验性,而是使劳动成为每个个体真正享受其中的必要生活方式。技术发展迫使工作模式发生的转变,仅能说明形成使用价值的具体劳动构成与形式发生了与时俱进的变化,决不是凝结着人类无差别的脑力和体力的抽象劳动的消失,更不是资本主义狂热追求剩余价值本性在信息技术时代的彻底改变。

(二)新技术加速着资本的失衡性积累与社会化趋向

近年来,对新技术的评论往往倾向于将其与过去的“旧”技术进行根本性的割裂,这主要表现为忽视引发技术变革背后的资本力量及其不断朝着社会化方向演进的现实。事实上,新技术的应用反而加速了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激化与消解。

一方面,技术的发展使资本迅速集中在少数垄断者手里,并体现出社会资本积累的阶级失衡性。在新技术的推动下,资本的集中改变了社会资本总额在资本家间的分配,使全社会的财富流至具有超前技术、先进管理的经济体内。在这过程中,众多中小资本堕落丧亡为历史存在物,沦为资本家整合资源形成技术垄断资本的垫脚石。而技术垄断资本衍生的以技术为轴心的经济增长模式,为资本家拥有在全新领域的绝对主宰权、享有极大的经济权力提供可能。当然,这也将致使国家对技术垄断资本家的监管与导控异常艰难。以Amazon为例,它从纯粹的电商业务,极速拓展成了涉及云端的AWS、实体零售、广告服务等的全业务公司,同时还把攫取利益的触角伸向涉及民生的医疗行业。科技巨头公司从起初便利消费者的创新先锋异化成了干预竞争、扼杀新技术的市场垄断资本,甚至还为左右国家领导人的选举提供技术支持。这无不给资本主义的权力结构与阶级统治带来一定政治威胁。对此,美国众议院反垄断委员会主席大卫·西西林认为,这正是《结束平台垄断法案》《平台竞争和机会法案》等一系列政府调控机制迫切出台的重要原因。2021年6月,《美国创新和选择在线法》更是从立法层面规范反技术垄断的行为。总体来看,新技术在资本主义所有制条件下的应用,已然成为资本主义制度下不同阶级与政党等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矛盾深化的始作俑者。

另一方面,技术垄断资本客观上刺激了资本的社会化。21世纪以来,美国在国际上的大型企业,从主涉工业到金融主导,再到向技术领航的转变,表明了美国经济的主导权已经从工业资本、金融资本,转移到了技术资本。技术资本主导世界经济的历史阶段已然来临。但时下的新兴技术,依旧遵循着马克思对技术和产业革新研判的逻辑理路,即资本家因饱尝技术进步促进资本积累的利好,便蜂拥挤入信息技术、人工智能、数字化制造、量子通讯等高科技尖端领域,以期抢占技术制高点,获得超额剩余价值。而长期技术领先的红利又使垄断资本家不再满足国内的技术霸权地位。于是,在国际层面,他们同样搜索枯肠地设阻打压他国技术发展。譬如,扣留法国阿尔斯通总裁、收购德国西门子、打压中国中兴和华为等长臂管辖事件屡见不鲜。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关系的狭隘性使技术博弈战变得稀松平常。但是技术作为一种社会生产力,是一种客观的自然力,即使垄断资本千方百计地进行技术保护,也并不能从根本上阻拦他国科技领域的创新突破,技术垄断资本家对“他者”的技术扼喉,反而会迫使他国联合打响“技术突围战”,加紧技术攻关。此时,技术资本的垄断行为就在客观上推动了生产的国际合作。从长远来看,这实际上是强化了而不是分散了资本的力量。

(三)新技术催生出无产阶级的自我剥削与阶级觉悟

“现代工业通过机器、化学过程和其他方法,使工人的职能和劳动过程的社会结合不断地随着生产的技术基础发生变革。”[6]560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这种技术基础的变革,不仅没有在根本上改善工人阶级的生存状况,反而使其生存境遇不断恶化。

其一,技术的发展使家庭成员被动卷入工人的工作中。新技术的出现,使“轻动手指”就能完成任务的工作方式,遮蔽和淡化了资本对工人身心的奴役强度。“迫使工人在同样的时间内增加劳动消耗,提高劳动力的紧张程度,更紧密地填满劳动时间的空隙”[9]。工人长期伏案于电脑(或某种先进机器)前,身体的僵化、精神的紧绷、心理的抑郁、斗志的颓丧似乎都归因于工人自身的体质状况。工人并没有因为完成可视工作量得以完全放松和彻底解放。特别是在消费主义、拜物主义与流量经济交汇融合的资本环境中,工人自己深陷技术压迫泥淖的同时,还不自知地积极调动家属及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加入自己的“生产”。点赞、转发、加好友等非专业技术性的简单操作使每个人都可能推动现实中商品、信息与服务的再生产。譬如Google、Facebook等技术支撑下的平台经济,把网络上的商业模式迅速嵌入到人与人之间的社交关系中,使每一位参与者及其周围人为获取积分、票券等一些赊购福利,成为某种商品树立口碑和扩大营销的免费劳动力。在这个“专属”平台上,工人常会因宣传不到位而带来的沉没成本“骑虎难下”,这反而又激发他们进一步调动身边人际资源加速商品销售,这便无形中扩大了资本的雇佣范围,深化了无产阶级群众的受奴役程度。

其二,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拉大了社会的贫富差距,但也提高了无产阶级团结起来抵抗资本剥削的自觉性。自第一次科技革命以来,每一次技术革新无一例外会使资本家凭其垄断的资源站在行业风口,这些人通过资本积聚壮大自身后便再次把目光投向更大的社会财富,抢占更多的社会资源,而经济地位的提升必然引发对政治权力攫取的欲望。所以,从某种意义而言,谁掌握了先进技术,谁就占有了先进生产力,谁就握有了阶级领导的主动权。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无产阶级往往因为生产资料匮乏、信息闭塞以及资本的奴化教育失去抗争能力,自然堕落成为新技术的剥削对象。技术剥削日益呈现出并转化成阶级剥削的基本样态。信息技术对劳动力的替代率远高于对新岗位的创造率,收入与就业的不平等日益凸显。资本所有者和工人阶级之间贫富差距的“马太效应”在资本主义世界愈演愈烈。近年来,以英国脱欧运动、美国占领华尔街运动和法国黄马甲运动为典型的西方工人运动此起彼伏,且表现出以底层民众主导的、不为个人私利而斗争的强烈色彩。总之,新技术的异化使工人深陷资本逐利漩涡的事实表明,“在资本主义制度内部,一切提高社会劳动生产力的方法都是靠牺牲工人个人来实现的;一切发展生产的手段都转变为统治和剥削生产者的手段”[6]743。

三、跨越路径:“技术-制度”互驱模式下的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推进

马克思主义认为,在社会主义所有制条件下,生产资料的使用者与所有者合二为一的先进的生产关系,会使技术的发展能够破除“资本”的逐利本性,使技术回归其本身固有的解放人的革命作用。尽管现实中社会主义的实践还尚未达到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具有高度发达生产力水平、消除了阶级差别与消亡了国家机器的社会主义(注:因此要注意当前实践中“不发达社会主义”情况下的技术应用,在利用资本主义积极成果建设社会主义过程中也存在技术异化的阶段性的社会问题)。但是,相比资本主义私有制下技术旨在攫取剩余价值与垄断资本市场的研发目的,先进技术在现阶段中国社会主义模式下的应用,因其始终秉持服务群众和坚持无产阶级立场的发展理念,所以这一制度下技术创新的趋向,在优化政府服务职能(强化非政治职能)、促进社会生产力的积蓄(提高生产力)以及向广大人民群众普惠社会发展成果(改进生产关系)方面,展现出了资本主义私有制无法比拟的包容性与优越性。

(一)优化政府职能——促进国家治理体系与能力的跃升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历来把科学技术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时刻强调技术创新在国家现代化建设中的突出贡献。数据信息时代背景下,新技术的社会主义应用强化了党和政府与广大人民群众间的联络互通,推动着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其一,技术的发展为人民群众当家作主拓宽渠道。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强调“我们必须始终坚持人民立场,坚持人民主体地位……着力解决好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10]。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新技术作为先进生产工具与生产力的象征,同样是基于无产阶级群众立场的。新技术为党和国家了解民情民意、集中民智、为民办事提供技术便利。同时,也为人民群众加强监督党和政府的工作搭建了重要的技术平台。譬如,网络发声、网络调查、网络监管等智能平台的建立,使人民平等参政议政的权利得到应有保障。近年来,国务院办公厅开设中国政府网、各省市政府机构的网络问政平台,注册微博、微信公众号,在各类平台上实时更新信息和公布政务,以备公众随时检索查阅的做法备受好评。此外,“云直播”“网络学院”“AI设备”等新技术的推广,迅速拉近了国家权力机关与人民群众的时空距离。而普通民众在互联网上发出的愿望诉求,也会敦促相关工作部门及时地关注与解决。新技术的社会主义制度应用,打破西方“民主焦虑”的壁垒,一定程度超越了资本主义民主制度的狭隘,成为筑起政府与广大群众联络互通的新桥梁,使每一个体都在数字化与智能化的社会环境中,充分享有新时代下的全过程人民民主。

其二,新技术的应用促进了国家治理能力的跃升。科技的发展极大地提高了政府工作效率,简化了政府工作程序,推动了政府管理创新。特别是基层治理APP,为政府快速了解掌握基层情况提供了便利。而数字媒体、智能化平台、信息共享等技术的普及,则有助于政府科学高效地分析预测不同区域与不同产业的发展趋向。云监测、卫星导航和自动预警系统的应用,使生态建设、资源勘探、工农业生产以及航空航天、国防安全等涉及国家战略领域具有强大的科技支撑。再如,在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工作中,数据追踪、走势评估、模型分析等无不体现新技术在民生等重大公共安全领域中的积极作用。一个国家科技进步的速度,是对科技实力和技术普惠率的重大考验。科技实力是社会生产力的体现,技术普惠率则表明了技术所有者把技术“社会化”的程度,是社会所有制的反映。换言之,当先进技术无法转化为普遍生产力时,其带来的革命力量也就难以改变生产关系进而循序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在我国以公有制为主体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技术攻关和研发都是以服务国家建设与无产阶级群众为宗旨,科技发展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资本家获得更多的超额剩余价值,技术也不允许垄断在少数人手中成为其谋取私利的工具,这也正是近年来我国国家治理效能不断优化的重要原因。

(二)积蓄物质力量——营造稳定有序的国内外发展环境

新技术的社会主义应用在我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一是为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及其走向更高级阶段的社会形态营造良好的社会发展环境;二是客观上打破资本主义的技术封锁,为整个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贡献中国力量。

第一,为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创造安稳的国内环境。在毛泽东看来,“我们现在不但正在进行关于社会制度方面的由私有制到公有制的革命,而且正在进行技术方面的由手工业生产到大规模现代化机器生产的革命,而这两种革命是结合在一起的”[11]。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两院院士大会开幕式上明确指出,技术“必须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12]37,必须认识到“只有不断推进科技创新,不断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才能实现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12]30。当前,我国的技术革命正处于由“终端用户”到“组织机构”的全面转向期。在此背景下,党和政府高度重视维护国有经济的全民所有制性质,努力把大数据等先进生产力掌握在工人阶级与劳动人民手中,通过“限高、扩中、提低”的分配政策弥合公有制主体地位下多种所有制经济发展带来的贫富差距,以先进技术推动国有企业与公有制经济的蓬勃发展,以信息技术与生产技术的深度融合拉动实体经济的转型升级,构建以物联网为基础的工农业发展新模式,引领中国企业在数据互联共享平台中的云端化拓展。通过技术突破和产业链延伸,使传统制造业和实体经济在高质量发展的道路上稳健运行,成为社会发展新动能。可以说,新技术在政府的主导下,为社会主义建设奠定着坚实的物质基础。

第二,以技术协作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贡献己力。随着全球经济贸易与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人类社会正大跨步迈向数字信息的智能化时代。但是放眼全球,剥削、战争、贫困、饥饿、污染等社会问题依然突出,国家、产业、区域、人人、脑体之间的不平等仍待消解。而在马克思的社会发展阶段理论中,由于阶级和商品货币关系等经济概念的现实存在,政治意义上的国家便无法消亡,每个个体就无法实现真正的自由。这就表明,当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没有达到改变其生产关系的地步时,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就始终是人类社会面临的迫切解决的课题。而一直以来,中国为弥合世界的发展鸿沟进行着不懈努力。先进技术的占有,一是使中国拥有更多发展的自主权与话语权,不因技术困境沦为西方资本的附庸; 二是在客观上平衡世界各国的发展,缩小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科技实力的差距,增进相对落后国家人民的福祉。譬如,新基建、5G+医疗、清洁能源等高新技术赋能的产业,成为拉动合作国经济增长的新的强力引擎。同时,中国关于科技普惠人类的开放理念成为世界各国的典范。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要深度参与全球科技治理,贡献中国智慧,塑造科技向善的文化理念,让科技更好增进人类福祉,让中国科技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更大贡献!”[13]中国推动的新技术的国际化,转变着以往资本主义技术垄断的演进理路,促进着世界生产日益成为合作性的社会化生产,努力使技术真正复归成为解放人的重要手段。

(三)人民共享成果——提高人民群众的生产和生活水平

我们党始终强调,要充分发挥国有企业的主导作用,积极运用先进的技术切实提高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水平,为每个人都能实现其自我价值创造广阔的生长空间。

一方面,新技术的社会主义应用超越了狭隘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体现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治理先进性。党和政府历来高度重视技术对广大人民群众生产生活水平提高的贡献率,时刻强调“要加大科技惠及民生力度,推动科技创新同民生紧密结合”[12]64的技术演进旨归。正是在“以人民为中心”发展理念的指引下,以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技术,充分发挥着资源共享、跨界共融、协作共赢的社会主义价值取向。先进技术深深汇入到社会主义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的过程中,使广大人民群众共享时代与社会进步的丰硕果实。反过来,人民群众生产生活水平的提升,又促进了先进技术的研发推广。科技在公共交通、城市建设、社会福利、乡村振兴、教育医疗、生态治理等领域的大力投入,极大地满足着普通民众对美好生活的愿望。同时,人民群众在科技中的参与度与创造性又会激发技术的改良更新,推动社会生产力的持续发展。而所有这些,都归功于技术赋能生产方式的国有性质。公有制经济的主体地位,是我们及时合理配置一切可用资源以保障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基本前提。先进技术能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造福无产阶级人民群众,归根结底取决于社会所有制。而党和国家,始终通过发挥国有企业与公有制的积极作用,以实现技术赋能的社会生产的人民享有。

另一方面,技术进步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带来极大可能。先进技术在一定程度上重塑着身份认同。首先,新技术出现衍生的新兴产业和新型职业,使每个人都能平等享有发展的机会,人人都可能因其职业的价值而赢得社会尊重。虽然当前城乡之间、工农之间、脑体之间的差别还确实存在,经济发展也有很多不充分和不平衡的问题亟需破解,但其界限却在技术推广的弥合下日渐趋于模糊。新技术植入不同的行业、地区和领域,并加速其联络互通,改变了人们对一些职业的刻板印象,进而使每个人的劳动及其劳动身份都能得到社会肯定。譬如,网络直播不仅是电商的营销方式,也成为地方管理者密切联系广大人民群众的重要媒介。其次,先进技术的使用,可以有效减少人们的物质劳动时间,相对增加自由劳动时间,这让人们拥有更多的机会自由地丰富和完善自己,实现现阶段可以达到的人的全面发展。譬如,除去必要工作后,人们可以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可以学习提升,可以交流思考。在这个过程中,技术的发展为每个人共享信息与资源最大可能地破除身份限制,进而使技术回归于其本身固有的理应造福于人的使命。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技术的应用成为无产阶级群众摆脱压迫、战胜贫困、获得自由的坚枪利器。技术的发展充分彰显了“集中力量办大事”制度的优越性,体现了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先进性,更昭示了中国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始终坚持的人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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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策局变
第一资本观
VR 资本之路
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发展趋势
“疯狂老师”的新资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