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演讲环境对语言风格的影响及实践意义
——以加总理特鲁多在疫情前后“-ING”后缀发音的变化为例

2022-04-19 12:44计令尹
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参与感后缀特鲁多

计令尹 尹 群

(1.多伦多大学心理学与语言学学系, 加拿大多伦多 M4Y 0E9;2.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南京 210046)

一、背景简述

自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开始,隔离状态也在逐渐成为常态,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其中最为显著的变化之一就是沟通方式的改变:曾经在工作、学习场合的线下交流更多地转变为以计算机为媒介的线上沟通的方式。根据Bell(1984)的听众设计(audience design)理论,“听众设计是……一种策略,说话人利用从他们的社区可以获得的所有语言资源,以满足不同类型的听众需要”[1],即,说话人按照对受话人产生的效果对自己的语言风格加以调整,以此使不同社会背景的受话人更好地参与交流,并与说话人互动。

在线上交流时,尤其是诸如授课、演讲等一对多的沟通中,说话人面对虚拟听众时能够从听众社区中获得的即时反馈大大少于面对面时能够获得的。这种情况下,演讲者通常面对的是摄像机或者视频交流网站的界面,以及隔着屏幕收听演讲的线上听众,因此他们无法通过听众的眼神,面部表情或窃窃私语等反馈调整自己的演讲风格,那么他们该如何适应不同的线上听众以及听众的不同反应呢?

本文旨在探讨听众的呈现方式,也就是说话者与听众沟通的途径(包括面对面谈话,同步视频通话等),对交流方式的影响。笔者将以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在新冠疫情前后的演讲为主要案例,探索演讲者在线下演讲时和线上语音沟通时演讲风格的转变。本研究把特鲁多在不同的观众呈现场景中-ing后缀的发音的变化作为语言风格的指示标记(indicator):在英语中,-ing后缀有两种发音,一种是正式的后鼻音发音/ɪ/,一种是较为街头化的前鼻音发音[ɪn]。尽管单个音节只是语言中的一个微小细节,在社会语音学中却可以为研究者提供很多信息。例如,拉波夫曾发现,在纽约黑人群体中,一般人都不发词尾后的“-r”音(如“four、car”等),只有在正式场合,他们才跟白人一样带上“-r”音。同理,人们在不同的场合中对“-ing”后缀的发音也有所不同,这能反映许多他们的社会信息,包括社会地位,出身以及交流态度等。本实验假设,在特鲁多没有实体听众的在线演讲中,-ing后缀的非正式发音[ɪn]出现的频率比面对面的演讲低。

二、方法与数据

本研究的因变量是特鲁多总理对-ing后缀的发音输出,[ɪn]VS.[ɪ],自变量是听众呈现的方式,即面对面听众(physical audience)和虚拟听众(virtual audience)。面对面听众即线下演讲时舞台下可见的听众。而线上演讲的听众被称为虚拟听众,他们的性质与电视和广播谈话的听众类似,根据Goffman所说,电视讲话及类似的独白“不是针对大量的、可见的观众说的,而是对虚拟的接受者说的”[2]12[3]138。这些听众对演讲者来说不可见,也无法给予演讲者及时的反馈,因此在本文接下来的讨论中将被称为虚拟听众。

除上述自变量之外,其他变量都被严格控制在相同水平,或曾被证明对目标因变量-ing的发音并无显著影响。首先,关于演讲题材的类型:演讲1是特鲁多疫情前2018年2月2日于联合国发表的关于加拿大原住民和解、气候变化和贸易等加拿大当时面临的主要问题的线下演讲;演讲2是他在2020年9月29日,即新冠疫情期间发表的线上讲话,其中谈到了加拿大疫苗开发的现有进展、未来计划,以及全球对抗新型冠状病毒的形势。这两个演讲的内容均是与加拿未来密切相关的严肃的政治事务,因此它们被评为同类的话题。其次,关于演讲发生的时间:过往研究也表明,在特鲁多2015年11月上任总理前与2019年3月上任总理后的线下演讲中,变量/ɪ/和/ɪ/的使用比例并没有明显差异[4],这证明时间变化,甚至身份的变化对特鲁多的言语风格也并无直接影响。

本研究的语料收集自特鲁多在新冠疫情前和新冠疫情期间的两段演讲视频。这两段视频是通过在YouTube网站的搜索功能中输入搜索词 “Trudeau lecture(特鲁多演讲)”系统搜集的。从每段转录的演讲中收集了25个指示标记,这些标记都是含有-ing后缀的词汇,例如Working groups、Developing等。统计结果显示,在线演讲的25个标记中,有15个/ɪ/和10个/ɪn/;面对面演讲的25个标记中,有7个[ɪ]和18个[ɪn](表1)。在线讲话中非正式发音/ɪn/的比例为40%,而在线下讲话中比例为72%(图1)。这个结果与假设相符:线下演讲中的非正式发音大于线上演讲中的非正式发音,并呈显著差异。

表1 从Justin Trudeau的演讲中收集的25个tokens中-ing后缀的正式和非正式发音的数量。

图1 特鲁多演讲中-ing后缀的正式和非正式发音在面对面听众和虚拟听众中的百分比

三、案例讨论

Trudgill在英国Norwich的社会语音研究中发现,上层阶级的男性在他们的正式演讲中使用非标准的/ɪn/发音的-ing的比例为81%[5]182,与特鲁多在与线下听众交谈时的数据没有显著差异,也就是说特鲁多在线下演讲时的言语风格属于较为典型的上层男性风格,这与他身处的阶级相吻合。然而,特鲁多在网上讲话时的/ɪn/发音频率与Trudgill的数据有显著差异,这是一种反常的变化。特鲁多在线上演讲情况下演讲风格变化的可能的原因之一是,听众的身份和规模是未知且许多面对面线索也无法获得的环境下,特鲁多无法根据听众的反应及特点调整演讲风格。社会语言学中公认的事实是,语言的变化与社会意义错综复杂地联系在一起,人们可以改变自己的演讲方式来展示自己身份的某些方面[6]42。而语言的社会意义(social meaning)也相对固定,说话人可以通过语言风格的转变(Style shifting)实现社会意义的变化,包括社会背景、个人身份以及人际关系等[7]37。作为联邦领导人,当特鲁多无法通过观众的反馈调整自己的演讲时,尤其是在如此重大的公共卫生危机中,最保险的演讲方式是保持正式且标准的语言风格,用言语风格塑造一个头脑清楚、受过良好教育的领导人形象,向听众传达一种可靠的信号。因此,无论是出于下意识的调整还是有意识的选择,在-ing的两种发音中,他都使用正式且标准的发音/ɪ/,而非口语化的/ɪn/。

特鲁多演讲风格的转变证明疫情期间沟通渠道的区别对人们的沟通方式的影响是切实存在的,也就是说,当语言交流的另一方缺失的情况下,说话者会选择一种在他或她想象中更能被收听者接受的语言方式以达到更好地交流效果。这种语言调整的思路在当下许多视频博主的讲话方式中也可以窥见,如果一个视频博主与其订阅者通过任意渠道(包括评论、私信或线下见面等)有一定的接触,那么这个视频博主就能感觉到什么样的人至少构成了一部分的观众,影响博主说话时对自己虚拟听众的印象。由于与观众的接触奠定了博主对虚拟听众的整体印象,从而影响视频博主的说话风格,所以大多数的视频博客都有以前交流的痕迹[8]。例如,一个专门面向吉他爱好者进行弹奏教学的视频博主进行弹奏讲解时,不会专门向虚拟听众讲解每一个基础和弦该如何按弦,因为她想象中的谈话参与者作为吉他爱好者,应该对此有基本的了解。然而,这种言语风格的改变对于交流的结果是否也存在一定的作用?没有证据表明特鲁多单方面的语言调整带来了更好的互动效果,在疫情中的线上讲话,他几乎不了解自己演讲听众的构成,基于说话者本身的推断并不一定完全符合实际的听众背景与构成,因此从实际听众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方式不一定能最有效地使他们感受到谈话参与感,而说话者因为无法收到其他谈话参与者的实时反馈,因此也无法应对这一反应做出及时有效的调整,这样的相互作用会使得说话人和听众的谈话参与感相较线下谈话时更低。

四、线上演讲的语言风格转变在疫情期间的实践意义及相关研究

在全球疫情大流行的情况下,几乎全球都引入了社会疏远措施(social distancing policy)。在高等教育中,随着全球大流行病的发生,面对面的授课突然转变为在线授课。大部分学校面对这种挑战的应对措施集中在通过线上课程继续传播信息,一些教师为了应对这一挑战,通过预先录制的讲座传授知识,而另一些教师则转向使用同步视频会议授课,继续为学生提供互动的学术支持,也有许多解决方案介于两者之间。这种线上授课的环境与特鲁多在疫情期间的演讲环境和部分视频博主的录制环境相当类似,教师用来进行课堂协调的许多面对面的线索——课堂协调被定义为对多社会层级活动的实时掌控和课堂上的多种约束[9]——如教室的噪音水平和非语言的姿势和面部表情,都不再可用。而对学生而言,线上教学视频的演讲语言方式的不同也可能降低学生学习参与感与专注性,或者说独坐在家里观看线上演讲视频会导致他们失去与课堂和学习材料的联系。有研究指出,不论从教师还是学生的角度,这种讲座形式的转变都可能会导致课堂意识和社会存在感的丧失,从而致使学习效果下降[10]。学生对学习的参与感对学习成果的影响要比学生是谁或在哪里学习有更大的影响[11]。根据过去的学生参与感研究 ,“在线上学习时集中注意力相对更难”[12]39,这一观点也得到了其他研究的支持[13]。有人指出,学生进行线上学习时,能够集中注意力并在课堂上有参与感对学习效果至关重要[14]。

针对新冠大流行期间这种从线下授课向在线学习的转向,需要对传统上与大学学习环境相关的教学和学习实践进行调整。尽管在网络环境中语言风格很难与线下交流时完全一致,但课程设计者可以通过一些其他手段增加收看线上演讲者的参与感。参与感,尤其是认知型参与是一种最基本的参与学习的形式,Bowen(2005)提出,认知型参与是学习的主动过程,是通过自主思考理解复杂的想法和掌握困难的技能的途径。他还提到,这个过程是学生在学习时付出注意力,并成为有“参与度的学习者”[15]。线上讲课中的社会参与感可以通过建立社区的行动来提升,如社会论坛和使用开放的交流平台,因为与导师和同伴的社交接触无论在线上线下都对学生的学习力的提高很关键[16]。更重要的是,增进与听众的交流对演讲者来说,也能帮助他们制定更能让听众参与进谈话的语言风格。

五、总结

从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在疫情前后不同媒介中的演讲风格可以发现,在面对虚拟听众时他更倾向采用-ing后缀正式发音/ɪ/。根据听众设计,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特鲁多在得不到听众及时反馈的情况下,根据推定的虚拟听众偏好选择了一种更容易被接受、更符合大众预期的领导人形象的语言风格。然而,并没有证据证明这种交流方式能够最有效地提高听话人的参与感。疫情背景下沟通渠道的变化所带来的影响涉及人际交往的两端,一端是说话者,他们根据自己对听众的推测调整语言风格,以适应说话时不可见的听者;另一端是听者,说话人进行的调整不一定是他们所需要的,所以单方面的调整不一定能达到最佳的表达效果。沟通的顺利进行有赖于说、听双方的不断交流和沟通,因此,最重要的是开放公共沟通平台、课程沟通平台,让听、说双方在沟通中找出传递和接收信息的最佳方式。在现实生活中,与特鲁多演讲时的环境较为类似的场合是线上教学的课堂。过去的研究证明,学生听演讲的参与感对学习结果至关重要,在教师很难通过学生及时反馈调整演讲风格以达到提升交流参与感目的的情况下,课程设计者应通过一些其他手段,例如开放课程交流平台,增进师生及同伴交流等方式,以提高演讲参与感,保证在疫情的特殊环境下维持较高的教学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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