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是苏州人的执念

记者 王娇蓉

对于苏州人而言，“鲜”是时间的味道，也是一份执念。

香椿从萌生嫩叶开始，蕴含的时令鲜味便一天天消退；鱼虾从离水那一刻，鲜活的味道就岌岌可危；热炒一出锅，大厨就唯恐鲜香镬气稍纵即逝。当然，也不全是紧张兮兮的争分夺秒，陈年酱油里藏着以年为单位酿造的鲜美；滋味丰腴的咸肉香肠中，灌满了几个月的暖阳和风霜；拿筷子戳一口咸鸭蛋，满满的黄油会回应几十天的期待。这么看来，还有些相对论的意思。

在我的生活中，对吃执念最深的就是爸爸。为了挑选到最合意的时令食材，他总会跑好几个菜场进行采购，设计菜单、淘洗食材、烧制菜肴，每个环节都安排地井井有条，一丝不乱。他年轻的时候迷恋武侠小说，现在闯荡灶镬间，立志把厨艺练得如入化境。他说，中餐大厨功夫到家了，闻一闻就能知锅中咸淡。

疫情期间，为了可以正常买菜，他总是积极参与每一次核酸检测，但是周旋于菜场和厨房的生活，还是被一点小小的意外打乱了。由于去南环桥批发市场采购嫩蚕豆，老爸成了次密切接触者，必须接受14天集中隔离和7天医学观察。

他顿时垂头丧气：“等我回来，都要夏天了。”

的确，对苏州老饕来说，鲜是碧螺春茶叶上凝结的露珠，是被山雀选中的第一颗杨梅，是刚刚鼓涨起来的泡泡馄饨，一不留心就错过了。有花堪折直须折，错过了任何一种食材的花样年华，都算暴殄天物。错过一整个短暂春天的鲜美，对他来说，比失去21天自由更让人痛心疾首。

隔离期间，每天微信联系的内容也总是绕不开吃，一个大厨离开菜场和灶头，就像鱼离了水、雁离了群。不能通过时蔬感受季节更替，他总说自己对时间的感受都逐渐迟钝了。

结束隔离生活，一回家老爸就迫不及待地列了一张食材采购清单。他“吃福”不错，抓住了春天的尾巴，蚕豆、金花菜、菜薹依旧鲜嫩，初夏的茭儿菜也即将上市。一盘盘时令美味上桌，他为自己挑了一款酒，惬意地自斟自酌起来，为回归的生活庆祝。

当然，最最要紧的，还是家人相聚的温度。老妈一边吃一边挑剔菜的咸淡，感叹果然一个月不掌勺，厨艺会有所退步，老爸不得不虚心受教，总结功力还需加强训练，我则保持中立，打打“太极”。他这种常年“开伙仓”的人，总要抱怨抱怨菜价，为明天该买什么菜发愁，大家再集思广益，拼凑出下一餐的鲜美来。苏州人就是这样，在餐桌上聊聊时令、聊聊食物、聊聊时事，在不长不短的人生里，用味蕾捕捉短暂的幸福，累积一大堆舌尖上的共同记忆，这些记忆交织在一起，就变成了流淌在古城中的苏州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