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新我的书法外交

2022-04-26 06:07费之雄詹小娴
现代苏州 2022年8期
关键词:书法

文 费之雄 詹小娴

早在上世纪50年代,画家费新我就经常参与接待来苏的外国文化人士。前后会见过苏联、匈牙利、德国、巴西、瑞典、芬兰、澳大利亚、印尼、日本等许多国家和地区著名的艺术家和社团。有的和他们都有笔墨交谊,有的还保持通信联系,互寄参考资料。其中因为与日本两位书家通信,“文革”中受到了审查。

经过了右手病废,换用左手,“十年磨一剑”的临书实践,富有独特个性的“新我左笔”书法逐渐形成。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那凝重奔放、纵横捭阖、参以画意、富有气势的书法作品越来越为世人所承认和追摹。他的作品也由此走出国门。

1972年中日关系开始解冻,专门对日发行的《人民中国》杂志来苏办笔会。费新我应邀写了毛主席诗词《十六字令·山》,刊登后引得好评。郭沫若先生见后大为赞赏,称其:字里行间有山石突兀之态,群山起伏奔腾之势,写出了词意。这幅字的发表,是费新我多年来艺术实践、艺术见解的大释放,标志着他的书法上了新台阶,开始走向国际艺坛。

1978年秋,刚刚复出的邓小平访问日本,费新我拟写了“相邻一带水,友谊万年春”的语句表示祝贺。《人民日报》于10月23日以显著位置刊登了“新我左笔”的原件照片和文字:邓副主席赴日访问,中日双方即将交换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批准书。谨书联句,祝愿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费新我。报纸还加了一个小注:著名书法家费新我用左手写的。

报纸发表的当天,费先生正在家乡湖州双林镇,向书法爱好者作讲座,他高兴地说:好,这件事办好,辛苦了《人民日报》领导邵华泽同志,他曾特来苏州商量安排。这件事意义重大,我应该做好。从此,费新我获得了一个“书法外交家”的美称。一股左笔旋风首在东瀛刮起。

1982年1月21日起,由北京荣宝斋组织的《费新我书法展》先后在日本东京、大阪举行。230件作品两地各一半展出,尽管是一个人的单纯的书法艺术展览,但并不觉得单调,却是丰富多彩,洋洋大观。虽然是天寒地冻,但人气十足,历时10天,盛况空前。引起了日本书画名人和社会朝野的轰动和赞赏。

在东京西武百货店展览大厅,大门一打开,迎面即见的是“新我左笔”四条屏六尺对开的通景:《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使观者眼睛为之一亮。原诗是唐代大诗人杜甫描写舞剑者的高超艺术,称吴地书法家张旭见此景,得其神,而草书长进的故事。费先生将轻重、徐疾、节奏、韵律、力度等种种舞蹈和太极的因素融入书中,体现出雄健刚劲的动势和浏漓顿挫的节奏,使作品气韵生动,神采飞扬。人们连连叫好,被日本书道协会会长村上三岛先生捷足先登,挂上了他的认购红条。所有作品随后均被挂单。年届八十的费老,由于群情激奋,竟在展览大厅中现场挥写起来。

曾到我国交流书法,与费老相识的全日本著名书法家青山杉雨、梅舒适、饭岛太久磨等都恭逢盛会。《朝日新闻》《每日新闻》《朝日电视台》等首席媒体争相报道,称他是“墨中之仙”“异峰突起、一新耳目”“是笔耕心织的使者”“不仅是一位艺术家,而且是一位哲学家、一位有志之士”。

在大阪展出时,费老又应请作了书法讲座,讲了书法与太极的关系。他有数十年太极拳、剑的功夫,因之边讲边演,气沉丹田,一手未止,二手又起,连绵不断,内劲不绝,一派神韵。听得日本朋友连连称:中国的太极拳是活动的书法,书法是凝固的太极。

改革开放伊始,荣宝斋组织的这次访日展览有特殊的使命。主要是投石问路,为打开中国在日本的书画艺术市场。有了费新我个展首次顺利进军日本,接着,范曾、郑乃珧、启功、黄苗子等著名书画家个人作品展也相继成功举办,被称是为中国书画走向世界作出了筚路蓝缕的贡献。

在东京,费老还与多年通信的老友,九十高龄的老书家伊藤东海第一次相见,百感交集。“文革”中因此关系受到批判,被没收了老书家书赠的杜牧“张好好诗”五条一堂屏。先生说:好得我还在。便当即挥毫:“迎君不知疲”五个大字,表达了一位老友的心意。

离大阪不远的池田市与苏州市缔结友好城市不久,费老受市政府外办委托,当起了友好大使。他专程前往拜会了池田市政府,又由副市长陪同,到了担任池田市与苏州市友好协会会长的小山藤兵卫家做客,小山夫人亲自下厨,用精美的日膳招待贵宾。以后他夫妇俩每来苏听钟声,双方总要相聚。

在日期间,费老还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千里书道会会长重森翠溪,原是位民间书家,会员中绝大多数是女委员、家庭主妇。他很仰慕费老,常将费老作品展示后给大家讲评。首次见面后多次来苏交流,费老也在与他通信中除书写些作品外,还提出些许灼见,供参考。因此双方十分投缘,相约两年会面一次。重森77岁喜寿时收到了费老写的《友情墨缘与年俱增》记叙历年交往的长卷。遽料,费老在1992年去世。重森践约,仍于1994年携子女及会员九人来苏扫墓。1998年在他米寿(88岁)书展时,还将历年来费老赠与他们的十余幅作品一道展出并编辑入册。

费老的独特书艺,引得日本行家都想一睹为快。有一年,一个日本代表团来华,他正在南京,请作现场示范。为时短暂,人员众多,这时,似乎是商量好的,只见前排年青观者一一蹲下,以下腭搁台边,第二排迅速将头插在前排者两肩之间,如此三排、四排(如我们习惯拍集体照状),只几分钟内不事声张却已排叠整齐。虽暂受委屈,却确保人人看得清楚,只有领队和翻译可以自由走动,费老见后大为震惊,只见四周几百只眼睛齐刷刷注目以待!他即饱蘸浓墨,凝神静气,酣畅淋漓地挥写起来。——这一生动场景,是他归苏后告诉三子之雄的。

1980年10月,正值美国总统竞选高潮,卡特来到纽约唐人街银宫酒楼,对亚裔、华裔发表演讲,表示对华人和中国的友好。他展示了一幅华人送他的落款“新我左笔”的行书立轴,全场顿起一片掌声。照片登在《华侨日报》上,在美国画坛极富影响的美籍画家程及先生将此报剪下寄给了费老。

程及先生是费老在上世纪30年代上海白鹅画校的同学,无锡人,比费小5岁,过从甚密。自程去美后失去联系,1972年程及夫妇回国省亲观光,在狮子林看到六幅风格独特的行书,大加赞赏。当他得知这就是思念已久的老同学时,喜出望外,两人终重逢言欢。

为抒发对祖国家乡的情怀,程及创作了一帧巨幅长卷《春到江南图》,请费老题字。费老除为此图写了“引首”几个大字外,也满怀激情在卷尾用整张六尺宣纸题写了王维桃源行古诗,为其锦上添花。此画与书,交相辉映,在美国展出后轰动了整个画坛,受到美国艺术家的高评。于是,程先生邀请老同学访美。

1984年春暖花开时节,年逾八十的费老只身飞赴美国。在美35天,会见老朋友,交流技艺,领略大都市风光,参观画展和众多的博物馆,又一次大开了眼界。他徜徉在艺术殿堂里,心中激起对艺术求新求变的浪花。

在美的50余位华裔华侨于纽约著名的东方画廊联合举行欢迎费新我访美茶会。会上旅美画家媒体副刊主编朱光晨、程及等人对其书作给予高度评价,说他的书法作品犹如绘画一样有节奏、有旋律、有感情,其笔力流畅豪放而富有力量,其章法优美而极富画意。“他的书法作品在中国既受艺术家赞赏,又受广大群众喜爱”“费新我的书法可以说是风行全中国”“他的书风在中国独树一帜”。

费新我向大家介绍了自己的艺术生涯,他的讲话语言生动,见解精辟,寓于风趣,到会人士都表示得益殊深。会后即席挥毫。他在铺好的纸上濡墨点了浓淡、大小、粗细数十点,接着一一加线成文。原来是神采动人的“点点滴滴墨,区区菲菲心”十个字。接着,他说:我用翰墨表达我的区区之心。这是到美国后受到启发,才有此创意的,赢得在场艺术家的啧啧称赞。

美国《华侨日报》《星岛日报》《华语快报》《中报》等均作了详细的追踪报道。他并为一些华侨和有关协会、中国驻美机构、中国民航等单位留下许多墨迹。

回国后,他向各方人士大谈感想,说这次访美扩大了眼界,深感自己的书法还可以求新求变。也看到了我国的艺术品在国际上享有的盛誉,我们在艺术上一定要走自己的路,东搬西湊是没有出息的。程及先生有一方印:我用我法,就是指在传统的基础上,要创出自己的路子。

1991年炎威未退,88岁高龄的费老应新加坡书法协会邀请,由原河南省书协主席,中国书协名誉主席张海先生陪同飞赴狮城,举办“费新我八八书展”。

此行受到了新加坡政府、艺术总会、文化学术协会、人民协会等的隆遇。有“世界书法大使”誉称的陈声桂主席是费的老朋友,他亲自接待,全程陪同,给予最高礼遇。三家华文日报一齐发文报道,二家电视台连续报道三次,引得人们争相前来观展。

第二天一早,书协秘书长告知:在内部预展中费老的作品已被认购38件,余下的9件作品肯定一开幕即定。费老的作品大受欢迎,平时的展览当场只能售出一两件。

费老白天参观、拜访、讲学,晚上接待来访者,一直处在兴奋之中,晚上客人走后,还要在灯下记录一天的行程(这是他几十年来的习惯)。或许是天热加劳累,他在睡前洗澡时一下摔倒了,疼得满头大汗,当夜请来医生治疗。第二天原定有讲座,主办方想取消,但他坚决不同意。只得由张海搀扶着,每讲一段坐下休息一会,就这样坚持完成了两小时的演讲。

当地高僧广洽法师,是与画家丰子恺同为弘一法师李叔同的高足,上世纪50年代丰先生曾代广洽向费老请过一幅弘一法师的造像。因之,法师几次来华都拜会过费老。这次费老一到就想去拜访,但据报载,法师已住院多日。回国前费老执意要去一趟法师府上。一按门铃,弟子告知巧在昨日出院,两位老人终又相见,惜法师已说不多话,告退时依依不舍。

按照文化部的规定,费新我的展品不能出售,必须带回。有人建议可当即写些补进去,海关和有关方都不知道,既可获得满堂喝彩的好名声,还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可费老觉得不妥。展览一结束,除赠送主办单位及有关部门数件之外,其余全部交由海关带回。事后,在陈声桂先生向江苏省国画院的致谢报告中提到:费老此行访问十二分成功及备受推评,为国民外交作出极为重大的贡献,本会谨此致予万二分的谢意。至于费老人品清高,淡薄名利,尤其使本会同人受益良多。

访问结束,在机场告别时,主人真诚邀请费老明年再来,他说:我的一方印是“人书未老”,当然还会来的。引得送行友人一阵惜别而又欢快的笑声。

费新我的不少书作还被作为国家、政府各有关方面的礼品、赠品飞向世界各地,引起世人瞩目。

瑞典隆德大学教授柏伟能,是北欧研究中国书画的知名学者,他见到费老书法后情有独钟,曾三次来苏州探访,并不遗余力地向西方艺术家推介费新我书法。

1986年他第二次来时带着瑞典电视台摄影师,专访时,费老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的艺术和家庭,并欣然命笔,挥洒自如…… 又为柏伟能写了“笔酣墨畅”四字,那大刀阔斧又游刃有余的书写风度,以及手舞足蹈地解释其中含意,都被一一录进了镜头。

在柏伟能专著中,称他收藏有一件出自费老手笔的杜甫绝句,“这件生机勃勃的作品集中体现了‘费体’的独特风格,它优美淳厚、蕴藉含蓄,变化中求统一,对比中见和谐,结构上十分完美,一笔一画,都包含着特定的视觉特征,处处呈现出对立统一的完善境界……欣赏费老的作品,能使人充分认识到书法线条的重要性,也就更加明白了书法为什么在中国成为最受欢迎的艺术。”据他分析:以左手艰涩、难驾驭而形成 “拙”的效果,竟然与法兰西艺术中十分重要的美学概念Gaucherie(不善交际的,粗鲁拙朴的)不谋而合,他以为费老对拙的追求,比其他人更为自觉和执著。最后还说: “八十年代是中国艺术史上一个充满创造的时期,作为这个时期的书坛巨擘,费新我将同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杰出的艺术家一样,被永远载入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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