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期而至

九予城

潮汐已至，海面喧闹极了，毫无规则的波纹你推我搡，激起朵朵白浪，又不甘地落回海里。海风是狂烈的，呼啸着疾驰而过，扬起飞舞的头发和裙摆，摇着沙沙作响的树叶。

提及海，就不得不提及与之相依相襯的天空。斜日西挂，失了白日里的灼热，多了一份款款温情，似倾翻在西边的火红颜料，染红了天边的云朵，染红了脚边的海洋，染红了岸边的人群。斜阳的对面，黑暗正缓缓吞噬着天空，右侧斜晖浪漫，左侧黑云低沉，唯有辽阔的海才能生出如此辽阔的壮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曾见过海洋。我在内陆的土壤里长大成人，以内陆的双目观望世界，但我的眸子深处，没有一刻不在向往着海洋。

海！海！

快要抵达吉隆坡之前，清晨聚成一团的云逐渐散去，一整片海完完整整地进入我的视线。干净、纯粹、通透的暗蓝，丝毫没有杂质，我的心也随之变得暗蓝柔和。那时的海仿佛沉睡了一般，安安静静，不声不响，我凝望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海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出现边界。海浩荡至此。

而此刻的海是热烈的，从远方掀起的浪潮愈逼愈近，狠狠地拍在岸边的石块上，溅起巨大的水花，仿佛要将人群吞没一样，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蓄势待发。缓缓流动的水也不是静态的，“哗哗”的声响此消彼长，不绝于耳。

这不同之处，许是因为此刻的我就站在海岸，而那时的我只能隔空遥遥观望。海是如此千变万化，包罗万象，在不同的地方观赏，景致与心境也大不相同吧。唯一相同的是，海始终如此浩大，我始终如此渺小。

我踮起脚尖远眺，海天相接处有一条界定清晰的线，我知道，那条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但在我的视野里，它的的确确就在那里。这一次，我的目光欺骗了我，海从来都不拘泥于眼界，它的征程是更远的地方。可是，那条分界线究竟是什么？

水本是温和的，但汇聚成海后便变得强韧。海水之间彼此摩擦互动，远方的波涛向四面八方翻滚，高高低低，形成起伏有致的纹理。若深入海底，这些看似柔弱的波涛则会力大无穷，化身夺人性命的利刃，这是海的智慧，世间绝无仅有。

天边只剩下些许残日，光辉被吞掉了大半，余下的小半边淡红孤独地亮着，它是以迅猛的速度被黑暗吞噬掉的。我注视着它的时候，它一动不动，但几分钟后，它突然消失了。这一次，我的目光又欺骗了我。

失去了太阳的呼应，海的情绪更加高昂，海风扑面而来，清新中多了一丝寒意，海的歌谣更加响亮，兴许是海面下夜行的鱼在合奏。海以这种最温柔的方式催促我离去。它可知道，明日我就要归家，离开斑斓的马六甲，离开热情的马来西亚？

十几年前，当我的脑海里刚开始萌发出对于美的追求，我便与海立下了盟约。终于，在这一刻，我跨越千里，如期而至，赴海的一面之约。

抬首，明月已悄然高挂，虽然不似太阳那般炽热光明，但也有独一无二的清幽。皎洁的月光平缓地洒在海面上，哼着民谣小调，语气轻和地抚慰着海的激烈，海洋便生出了一份静谧，与宁静的夜色相得益彰。

海的身影逐渐模糊，灯光接连亮起，人群慢慢散去，我也转身离开。从此，我的目光多了一份辽远。

编辑/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