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距离视域下“赋、比、兴”在书籍封面设计中的应用

2022-05-26 10:24罗鸿胡誉
设计 2022年9期
关键词:艺术手法爱德华

罗鸿 胡誉

关键词:封面设计 审美距离 赋比兴 艺术手法 爱德华·布洛

引言

瑞士著名心理学家爱德华·布洛(Edward Bullough)1912年在《英国心理学学报》第五卷发表了《作为艺术因素与审美原则的“心理距离”》一文,提出审美“心理距离说”[1]。审美距离即审美客体对于所显示的审美主体,在情感层面和心理层面保持的距离,是美感体验与审美创造中方法论的层面,这种距离能够消除审美主客体之间的实用态度,使我们对审美主体产生崭新的感知体验。

但这种审美距离有一种“切身又带有距离”的矛盾,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布洛曾提出“差距”和“超距”两个概念[2]。“差距”是指审美主客体之间距离太近,从审美主体角度出发,由于欣赏者不能用艺术的眼光去看待事物,只能引动人普通的情欲;从审美客体角度出发,因事物写实性质过强使审美产生功利性目的。“超距”是指审美主客体之间距离太远,审美客体易陷入造作空洞的思维怪圈,无法欣赏到真正的美。

在审美活动中,恰当的观赏距离能使主体从日常生活中抽身出来,主体面对的客体也因此得以孤立绝缘,成为“美”的形象[3]。如果说对于书籍封面的审美有赖于某种理想的审美距离建立,由于“距离”的不同,书籍封面设计也可以分为三种:一是陷于实用目的为前提,商业世俗化的“差距”;二是与实际生活过远,艰深晦涩如同空中楼阁的“超距”;三是保持“适当”的审美距离,使人从现实生活的实用目的中脱离出来,所以“距离矛盾”的解决,意味着书籍封面创造与欣赏的成功。

一、审美距离理论在书籍封面设计中的应用现状

书籍不仅是信息载体,更是从感官和心灵角度与读者交流的“有感情的静物”[4]。在书籍封面设计过程中,不仅需要注意图式色彩、文字布局与材料质地等艺术要素的实践操作,更要注重以设计思维贯穿于书籍封面设计,建立审美距离基础运用框架,确保艺术要素与审美原理结合,使书籍面层设计与实质内核形神兼备,从而得到审美客体的欣赏。书籍封面设计中的审美距离思维特征及过程,可用图1来显示。

(一)图式色彩的认知交互:图式和色彩是书籍封面设计中关键的艺术要素,同时也是链接读者心理和认知交互的必要过程。在视觉思维体系中,建立什么样的视觉轮廓,形成什么样的视觉特征,不过是既定图式结构的意向性“再现”[5]。图式本质上是体现思维认知的多元化信息载体,通过视觉思维体系的建立,使读者对书籍产生图式框架的认知。同时,书籍封面中色彩的运用,不仅有“拟物”还原真实事物情景的作用,还可以“喻人”观照审美主体不同的心理感受,通过色彩的色相、纯度、明度的差异调和,为不同类型的书籍铺设相匹配的情感属性。由设计师吾要设计的《沉默的词》是一本蒙古族诗人文集,封面被象征着辽阔草原的蓝色包裹,侧面露出的橘黄色镶边则呈现了故乡天空之美,强烈的蓝红黄对比既有天空草原的豪迈,又有人与自然共情的细腻,图式色彩的运用进一步深化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的理解。

(二)文字形态的语意布局:书籍阅读是视觉连续体验的过程,其中文字是书籍整体设计中最重要的视觉元素[6]。由于文字自身具有可视性、可变性及可塑性的特征,在书籍封面运用上主要分为两种表达方向:一是保持文字原本结构形态,抽取书籍自身的灵感与想象,打破、重组、衍生出具有表达性质的艺术字形;二是跨越文字属性,突破封面传统局限,文字由点转化为面,通过正负形空间来布局文字内容。由田之友设计师创作的《文爱艺诗集·第66部·凤凰》,提取书籍中涅槃重生的凤凰为设计原体,在文字结构的基础上,创作出为此书籍独用的凤凰体,展现了凤凰接受烈焰洗礼再重获新生的语意环境。设计师对书籍内容的主题印象通過文字形态的转化,赋予传统语义性信息美学意义,呈现给读者们可识别的审美性信息。

(三)材料质地的感知建构:产品材质意象是用户凭借自身触觉等感官通道,对产品材质的直觉联想和感性认知,从而表达对产品的情感需求[7]。书籍封面由视觉感知和触觉感知两层构成,在触觉感知层面,材料质地作为审美艺术表现的载体,通过印刷工艺的革新、纸张质感的创造,辅助读者对于感性认知的建构。如图2《《画屏:传统与未来》一书封面采用质地柔软的丝绸材质对裱,准确地传达历史与文化的温润质感;如图3美国航天局NASA平面系统标准手册《NASAGraphics Standards Manual》为了呼应航天局科技与未来的气质,则采用光滑的铝箔材质作为封面。书籍封面设计中审美距离与设计对象所采用的材料、质地和肌理息息相关,经过设计师创意产出的不同材料质地为读者构建了独特的视觉审美。

二、书籍封面设计中审美距离理论运用存在的问题

“差距”和“超距”都是审美活动中的失距现象,欣赏活动如果进入失距领域,都不会获得美感体验。结合布洛的审美距离理论,反观国内书籍封面设计可以发现许多失距现象,这些失距现象都是来源于不同类型的书籍从内至外全面考虑时,缺乏对于封面设计的可操作性,从而影响理想的审美距离形成。

(一)过度设计不合常理:随着网络平台等新兴媒体的与日俱增,以及全球艺术文化的涌入融合,出版书籍的文化属性与资本运营的商业属性存在更加繁复的交集。著名美学家马丁·海德格尔提出,“现代的基本进程乃是对作为图像的世界的征服过程”[8]。人们受到眼球经济带来的视觉信息冲击,书籍封面为了满足商业市场的需求,呈现了注意力比信息更有价值的快餐化趋势,而争夺大众注意力逐渐成为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导致封面设计中一些经典价值被瓦解。

以书籍封面字体作为考察对象,封面字体应基于内容表达尽量精简,减少复杂性与修饰性的变形文字出现,以便读者在查看封面内容时获得精准的信息流。市面上不少书籍封面设计为突出信息量,堆砌大量无用文字,历史记载书籍《世界大历史》是一本以事件述史的世界史纲,但书籍封面设计却采用繁复字号和多种字体堆砌,极大地削弱了书籍文本的传播效率。设计类书籍《平面设计死了吗》主要围绕平面设计的价值危机开展,书籍封面为吸引读者采用超大字号和高对比色块,这种设计弱化了美学特性和审美原则,产生夸张、造作与荒谬的观感,使读者望而却步,无法欣赏到真正的美,主客体之间的审美距离远之又远。

(二)图案使用存在误区:消费主义的时代,读者购买书籍的行为是因书而异的,读者会通过书籍封面来判断此书是否为自己所需。同时,书籍应能以其设计艺术的高标准来达到提升读者审美情趣的目的,而非止于设计的结果[9]。部分书籍封面设计存在对于书籍内容缺乏理解的情况,运用不匹配的图案装饰封面,使读者无法感知书籍带来的美。从心理学角度对两性关系进行系统总结的《亲密关系》一书,内容从情感与心理等方面进行真实性极强的自我剖析,但此书封面使用了与题材内容不匹配的五彩背景,呈现出杂乱无序的视觉信息。值得深入思考的是,为了拉近与读者的距离,此类书籍封面使用大家认知范围内的普遍事物违和拼凑,其中缺少美感的封面降低了书籍的专业度,显示出审美滞后的问题,这种做法让审美距离“近”但“过近”。

(三)方式营造形神分离:出自《左传·昭公九年》的“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从书籍的整体系统来说,书籍内容是万物之“本原”,封面设计是衍生的“水木”。目光所及,市面上各类书籍百花齐放,但焦灼竞争主要集中于书籍文本之外的表象产出,实则“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的面层设计与书籍实质内核产生渐离。以儒家色彩为主的中国文化在很早就确立了以具有中和气象为追求,这在自古及今的山水画中的尤其突出[10]。遵循禅宗意境的文艺美学原则成为中国当代图书设计的主要趋势,在具体的封面设计中,大量留白、追求虚空也成为设计师的首要选择。《受命》是一部致敬《史记.伍子胥列传》的小说,封面图形语言使用上过于平庸单薄,只是把标题二字进行基础的纵向排列,一味追求虚空之美的审美心理,却没有充分凝练书籍文本内涵,造成书籍面层设计与实质内核形神分离,使审美主客体之间的距离渐行渐远。

书籍的类型分门别类,而针对于不同题材的书籍,封面作为审美对象都不应长期拘泥于一隅,哪怕是同一种类型也会因为审美主客体的距离不同而产生大相径庭的审美体验。以上书籍封面审美失距现象也引发了思考,如果说仅仅为了吸引读者注意力,只会导致书籍封面设计乱象的局面。所以在吸引读者的前提下,保证书籍面层设计与文本实质内涵结合,同时保持适当审美距离变得极为关键。

三、书籍封面设计中赋比兴手法的应用要点

正如朱熹《诗集传》所言,“赋者,敷也,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11]”。

就同一个审美主体、相同的表现对象而言:“赋”是铺陈,对事物直接陈述导致审美距离最近;“比”是比喻,用具有相似性的事物进行代替,是处于替代和被替代者之间的,两者具有明确相似性;“兴”就是联想,触景生情,因物起兴,是隐喻和暗示的关系,致使审美距离最远。

然而,在实际中,书籍封面审美失距现象每每发生,那么,设计师的首要工作便是保证书籍面层设计与文本实质内涵结合,同时使读者获取与书籍本身的审美旨趣。“赋、比、兴”作为中国传统文学“元修辞”,不仅是诗歌中常用的创作途径,也为戏剧、文学、美学等不同范畴提供新的思路试点。

在处理关于“科学技术、自然科普、文学艺术”等离审美客体较远题材的时候,可以采用“赋”的方式,使用图式色彩保证审美信息在主题或者动向上是直截了当的,因而拉近与审美客体的距离;而在处理关于“人物纪实、社会民俗、时事政治”等离审美客体较近的书籍题材时,需要避免距离过近失去审美体验,所以多采用“比”“兴”

的手法,使用导引、比喻和暗示的方式改变书籍原有的文字布局或材料质地,从而扩大审美距离。借用前文所引的布洛例证来看,不同题材的书籍封面需采取相应的表现手法获取适当审美距离。其建立路径如图4。

(一)赋物直叙——立意直述构建的认知场景:“赋”是铺陈,一种直述的方式,在处理写实意义的史诗纪录等较远题材时,封面审美信息需要保证输出明晰立意,直接叙述内容从而拉近与审美客体的距离。视觉是我们在阅读过程中最表象的一层,通常情况下是最先启用的感知向读者传递信息[12]。图式色彩本质上是体现思维认知的信息载体,可以采用符合书籍本身的图式和色彩直接呈现出来,加深与书籍设计主体间的认知交互记忆。

以图5《街头生存指南》为例,这本书从衣食住行角度记录流浪汉的生活,根据前文布洛的意见,这种纪实类题材的书籍是有距离太近的危险,可以采用赋物直叙的方式直接铺陈叙述事物,使审美主客体的距离扩大。面对此类较近题材,设计师没有直接使用流浪汉本身的元素,而是使用街道上的塑胶袋、被丢掉的暗黄瓦楞纸以及不经雕琢的手写字使人产生联想。除了通过图式色彩来呈现“赋”的设计手法,还可以运用文字的直接表达,如图6《扯皮》是一本获得红点最佳设计奖的访谈集,厚达1028页,记录了作者十年来的音乐记录,“言论”在这本书中占绝对统治地位。此类具有写实意义的书籍会给人过远的感受,设计者为了拉近与审美客体的距离,用一张布满书中语录的纸将书本包裹着,阅读前需要扯掉书皮才能翻阅,这样既呼應了书名《扯皮》,又展现了文字的力量,把原本距之过远的书籍变得动向可观。

在处理这类具有写实意义且离审美客体较远题材的时候,书籍封面可以遵循“赋”的设计手法,通过图式色彩多元化的视觉思维体系建立,使审美客体快速构建场景的认知,保证叙述审美信息是直截了当的,能够正确输出封面信息的立意。同时,具体运用时也要注意“分寸感”,需要注意协调性与准确性,从而拉近与审美客体的距离。

(二)比物喻志——信息比喻深化的语意布局:设计师应该根据不同的书籍内容设计与其相关的书籍形态,加深读者对于书籍内容的了解[13]。面对专业性极高的科普类书籍通常使读者感觉生涩难懂,而“比”的手法相比于“赋”更深入,选择有明确相似性的图案色彩作为替代,最终通过这种委婉迂回的影射,传达出深层次的语意信息。

如图7,《Hot to Cold》是一本阐述温度对于城市塑造和建筑发展的书,设计师使用蓝红色冷暖变化比喻温度变化,色彩的渐变将温度起伏给视觉化,这样将浅层次信息提示出来,让读者在颜色转变中感受书中的一番“热到冷”,同时也实现了温度对建筑的科普意义。如图8,获得2021年“世界最美的书”最高奖项金字符奖的《Feuilles》,是一本植物插图书,封面整体以绿色为唯一基调比喻现实生活中的植物,一深一浅稚嫩的铅笔涂鸦组成封面,通过明确相似性的颜色和图式,间接影射书籍的文本内容,巧妙地为审美客体布局相匹配的语意环境,含蓄传达了寻找下一层含义的信号,引发读者去寻找更多内在的欲望,从而审美距离得以适当。

通过具有明确相似性的图式色彩进行代替,以比喻、导引等手法还原真实事物情景,将书籍浅层的语义性信息提示给审美客体,这样的设计创造了一种难度,深入引导读者去挖掘书籍实质内核,从而与审美客体保持适当的审美距离。

(三)兴物起情——感知拟化融合的里外精神:美学家沃林格提出“审美享受是一种客观化的审美享受。审美享受就是在一个与自我不同的感性对象中玩味自我本身,即把自我移入到对象中去”[14]。

在书籍封面设计中,常常避免写实主义的具体图式,而是运用隐喻的“兴”使读者触景生情,因物起兴。面对社会民俗、人物纪实等较近题材时,可以采用触觉感知层面的暗示手法保持审美距离,通过抽象的材料质地隐蔽委婉的感知变化,产生某种移情的审美体验。

如图9,由设计师吕敬人设计的《历史的“场”》是一本关于建筑设计的书,对于此类主题书籍,审美客体易生望而却步之感。此书运用独特的雕镂手法切割封面,通过独特布局将书籍语言隐喻物化,设计师制造了貫通全书的“窗户”造型,这些细节都强化了“书与建筑”这个信息。同样,以图10《冷冰川·墨刻 》为例,这是一本黑白刻墨作品集,每一幅都是作者即兴创作用刀锋代替画笔刻在卡纸上,所以设计师将艺术家的创作手法体现于书,设计了“纸上的伤口”;为了把“兴”的概念体现得更加浓厚,从材料质地方面使审美客体产生联想,冰晶质感的烫透工艺暗示了作品个性特质,让人置身于诗意、果断、超自然的感性认知中。虽然书籍题材分门别类使书籍本身就携带距离,但是“兴”的运用使得封面审美体验与内容感性认知相融相生,这种隐蔽委婉的审美变化,把审美主客体之间的距离推到合适的位置。

通过“赋、比、兴”这三种表现手法将书籍内容在封面载体上进行拆解、创新、重组、塑造,保持文本里外精神高度契合,使人既避开现实世俗,又能欣赏其美观,其书籍封面的创造与欣赏也就成功了。总而言之,书籍题材和“赋、比、兴”三种表现手法是辅车相依的环节,它们共同服务于一种理想的审美距离的建立。

结论

书籍封面设计从以往的媒介范畴,转向实现交流沟通的核心作用与社会价值,同时也是一种立足社会性与公共性的新视角,超越了传统的美学定义。书籍封面设计需要构建特定的认知场景、深化匹配的语意布局、融合创新的里外精神,在此基础上思考审美距离是否得当,从而打造书籍的文化价值、营造书籍的文化意蕴以及传播书籍的文化品位。总而言之,书籍封面的审美建立在某种理想的审美距离上,只有主客体审美距离适当了,才能产生审美活动,从而获得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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