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摘金奇缘》折射出的华人传统文化变迁

蔡马兰　王师行

内容摘要：新加坡华人，即出生或移民至新加坡、持有新加坡公民权或居留权的中华民族人士。新加坡也是除中国以外唯一一个以华人人口占多数的国家，约占新加坡总人口的74%。美国电影《摘金奇缘》（Crazy Rich Asians）由全亚裔演员担任主演，通过该影片，结合运用跨文化交际理论从东西方文化差异、当代新加坡华人人文情怀、中华文化传承的角度来分析当今全球化背景下的新加坡华人传统文化变迁，并得出结论在当今新加坡华人群体当中的传统文化表现形式多变但文化内核未变。

关键词：《摘金奇缘》 新加坡华人 传统文化

十九世纪初期的中国正值内忧外患之际，部分中国人为了逃离纷争，背井离乡来到地处东南亚的新加坡生活。自第一批中国人来到新加坡之后，到如今的二十一世纪，走过了三个世纪的新加坡华人在不断适应异乡生活的同时，其所赋有的中华传统文化也在悄然改变。作为二十五年以来第一部由全亚裔演员主演的美国影片，《摘金奇缘》改编自美籍作家凯文所著的小说《疯狂的亚洲富豪》，讲述了美籍华人朱瑞秋与她的男朋友，一位新加坡华裔富二代杨尼克回到新加坡参加好友婚礼，继而引发的一些列荒诞故事。其中，女主朱瑞秋与男友母亲杨艾莉之间的戏剧冲突在表现新老亚裔文化的冲突碰撞的同时，也展现出新加坡华人传统文化的变迁。

一.东西方文化差异

被誉为“人类学之父”的英国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Edward Tylor）在其著作《原始文化：神话、哲学、宗教、语言、艺术和习俗发展之研究》中将“文化”定义为：“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说，是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这也是狭义文化的早期经典学说。他还指出：“人类社会中各种不同的文化现象，只要能够用普遍适用的原理来研究，就都可成为适合于研究人类思想和活动规律的对象。”因在思想文化、社会体系、意识形态等方面的不同，东西方文化间存在着显著的差异。新加坡是一个东西方文化杂糅在一起的国家，虽然当今新加坡以英语文化为主，在思维、观念、文化等方面受到西方文化深刻的影响，但新加坡华人，特别是在老一辈的新加坡华人身上仍旧可以看到来自中华传统文化的深刻影响。这两种富有差异性的文化在当今社会中经常发生碰撞。在影片约三十八分钟处，女主朱瑞秋与男友母亲杨艾莉初次见面的片段，女主角对男友母亲表示自己是个富有激情的人，以此向男友母亲展现自己是个积极向上、心态乐观的人，希望获得男友母亲的好感。但從男友母亲的话语：“追求激情，多么美式啊。你妈妈的思想非常开放，不像这里，这里的父母一心就想塑造自己孩子的一生。”中，作为观众的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来杨艾莉她其实对女主并不买账，看似简单的对话，实则反映出两人背后蕴含的两种文化之间的博弈：以女主为代表的新时代西式思想，在以男主母亲为代表的东方传统思想体系中并不受欢迎，甚至遭到排斥。西式思想追求个人独立、人格自主、倾向于个人主义。而东方思想追求合众团结、群体和谐，倾向于集体主义。这便使得从小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过惯了自由独立生活的女主，对男主的这样一个传统大家庭略显不太适应。而在女主自豪地表现个人价值的时候，男主母亲则表现出自己更加重视的并非女主引以为傲的“美式自由”，而是其传统观念中的集体价值。

由于受到传统儒家思想十分深刻的影响，在华人家庭中女性通常扮演的是“牺牲者”的角色。虽然日月穿梭，但“男主外，女主内”这一古老的观念在当今社会中依旧是深入人心得存在着的，特别是在老一辈华人群体当中，往往对男性的要求是在外打拼事业，对女性的要求则是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即便，许多女性在社会中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但回归到家庭当中时或多或少要受限于“男性主导”的制约。很多时候由女性所成就的集体利益建立在对其个人利益的牺牲之上，影片中男主母亲所代表的老一辈新加坡华人，展现出了极富传统东方特色的人物形象，其将家庭利益（即集体利益）放在个人利益至上。在影片约一小时八分钟处，女主询问男主母亲是如何与男主父亲相识的，男主母亲回答她说是为了扶持同是剑桥大学同学的丈夫的事业，自己心甘情愿从剑桥大学退学，并且认为这是她的福分。并暗示女主，追求激情的女主并不适合她们这个以家庭为重的家族。此处表现出新加坡华人所拥有的典型的传统东方家庭观念，认为，为成就家庭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也可以把这种观念看作是一种集体主义观念，为家庭利益而牺牲自我的观念。然而，在个人主义更为盛行的西方国家，在华静的文章《女权主义、女性地位与女性形象——析美国迪士尼经典动画片中公主形象嬗变 》中谈到，美国在二战后期反女权保守主义思潮猖獗，这种思潮认为女性最大的幸福是扮演好母亲和妻子的角色。但随着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兴起的女权运动的不断发展，美国女性从婚姻的束缚中得以解脱。并将两性平等的观念植入人心。女性不再是男性的附属品，而是拥有独立自主的地位的个体。现如今，不仅仅是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新独立女性更多思考的是如何实现个人价值，在世界范围内越来越多的女性，当然包括亚洲女性在内也在向着自由独立而发展。在影片中，男主的姐姐梁阿丝为了保护丈夫脆弱的自尊心以及二人的婚姻而一直极力隐藏自己的经济实力，在丈夫面前低调做事，买了昂贵的物品也会藏起来。即便如此却还是意外发现自己的丈夫出轨，在经历痛苦的内心挣扎之后勇敢地选择主动提出与丈夫离婚并限制其对自己女儿的探视。通过女主和男主母亲之间的“较量”，东西方文化之间有关个人与集体方面所存在的差异在新加坡华人身上的体现清晰程现在观众眼前，除此之外，梁阿丝与杨艾莉之间的对比也展现出了新老新加坡华人受女性家庭定位方面影响的观念差异。

二.当代新加坡华人人文情怀

新加坡华人由于历史原因，可划分为不同类别。赵奕在其文章《边缘话语分析视角下的新加坡华人身份建构与华语变迁》中指出：“目前新加坡社会公认的华人类型分别是土生华人、新客与新新移民。”土生华人指的是自明中叶后遗留在新加坡的华人。他们的后代自小受到英国殖民统治的影响，学习英语。新客群体则是近代去往新加坡务工的一批人，文化水平低。新新移民始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全球化移民浪潮，相比前两者，其边缘化程度最高。新加坡在21世纪实施多元文化的政策，积极地促进了各个文化之间的友好交流互动。在新加坡的华人成立宗乡社团，为华族的传统文化、风俗习惯、节庆等提供了传承与发展的平台，同时也促进了不同宗教之间的和谐共生。传统的华人宗乡社团也通过举办诸如方言文化节、学习展演方言音乐戏曲等，有效地传承了方言文化，在不忘历史的同时也增强了社团间的凝聚力。

在人口族裔方面，新加坡人口以华人、马来人、印度人为主，政府通过一些列法律政策将多种族多文化的人民团结在一起，切实保护各种族的合法利益。因此，新加坡华人不仅在华族内部团结，还能够与其他种族人民和谐相处。新加坡华人在对待不同的文化时候所持有的是开放与包容的心态，与此同时，在对待自身华人文化时表现出跨种族与跨国界的特质。

在宗教信仰方面，与新加坡的马来人大多信仰伊斯兰教以及印度人多数信仰印度教不同，新加坡华人的宗教信仰较为分散。张晨怡在其所著的文章《中西文化交汇与新加坡儒教复兴运动的兴起》中提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在中西文化的交互作用下，在新加坡华人社会兴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儒教复兴运动。”在当时，使用英语来作为推广儒学的方式媒介是其一个重要特点，通过英语作为媒介使得该运动的影响得到更大程度的增加。在一八八九年十月成立的新加坡华人基督教团体——新加坡中华基督教会标志着基督教文化在新加坡华人宗教信仰中的崛起。随着时间的推移，基督教与儒教由冲突碰撞转向交汇融合。时至当代，新加坡华人社会中仍旧存在多种宗教信仰，且由于受到西方基督教的影响，越来越多的新加坡华人不仅信奉传统的佛道两教，与此同时还会信仰基督教。例如，在影片《摘金奇缘》约八分钟处，男主母亲杨艾莉与一众好友在茶话会上集体诵读的书籍既不是佛教书籍、也并非道教书记，而是基督教书籍《圣经》《以弗所书》。由此可见，在当代新加坡华人的宗教信仰之中，基督教文化不仅仅占有一席之地，其影响力也逐渐显现。

三.中华文化传承

盡管新加坡华人受到西方文化影响很深，但从整个社会层面来说，当代新加坡华人内在本质所受到的中华文化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历史悠久的中华传统文化通过例如美食、孔子学院、文艺作品等多种媒介传播到世界各地，新加坡华人也在不知不觉中传播了其自身所继承的中华文化，同时也其所传承的中华文化也在潜移默化中感染着他们。

在语言方面，新加坡称呼中文为“华文”。自从新加坡建国以来，华语被设为官方语言之一，一九七九年，时任新加坡总理的李光耀推行了“讲华语运动”，将华文课程加入到基础教育中去，并且是小学华文教学中的重点。华语在新加坡作为继英语之后的第二语言，相比英语而言，在教学上的使用相对较少，因此导致当代新加坡学生使用华文华语的机会相对减少。但新加坡政府重视华文教育，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仅小学华文课程就修改了多次。配合例如“综合教学法”之类的华文识字教学法进行教学，针对不同语言背景的学生因材施教等，切实提高了新加坡学生的华文水平。

西周时期，“孝”作为一个伦理概念被首次提出。自古以来“孝道”精神深深烙印在中华文化精髓当中。中国第一部词典《尔雅》中所释意为“善事父母为孝”，尊重听从长辈是典型的东方思想。此外，在以拉里（Larry）为代表所著的《跨文化交际》（Communication Between Cultures）一书中指出：“具体地说，儒家的孝道观念是关于如何正确对待父母和祖父母的。这种奉献精神的持久性和力量甚至在今天也可以看到。”在影片中男主母亲杨艾莉便是一个典型的东方女性形象，一方面，作为母亲的她深爱着自己的儿子，并且想要控制自己的儿子按她自己的意愿来做事。另一方面，作为儿媳，她因出身不够优秀而不为婆婆所看重，在影片约一小时十分钟处，婆婆对男主妈妈杨艾莉说：“这是你包的饺子吧，怎么包那么难看呐，退步了啊。”杨艾莉面对来自婆婆的负面评价，虽然面露难色，但也没有反驳，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婆婆的“点评”。由此处我们可以感受到，尽管婆媳二人相处几十年，婆婆仍旧对杨艾莉这个儿媳不是十分满意，处处要求严格，甚至可谓是有些吹毛求疵。此外，影片中杨艾莉未能获得婆婆授予的传家戒指也能说明在婆婆心中杨艾莉的地位。但是，即使婆婆不喜欢自己，杨艾莉几十年来仍旧尊敬顺从婆婆，是受中国传统典型孝道主义的影响。因此，虽然自己对女主朱瑞秋，这个西式思想的华裔儿媳有意见，但仍然会因为婆婆对这位孙媳妇有好感而收敛起自己对女主的不满心理。这种无条件顺从长辈的处事方式，正是传承至今的“孝道”的典型体现。除此之外，影片中男主对女主表达愿意和她私奔的想法，但女主只是笑而不语。因为女主知道，对于来自华裔家族的男主来说，如果私奔就意味着对父母的不孝，而“不孝”在中华传统文化中是十分恶劣的事情，特别是在男主所处的这样一个东方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大家庭中。因此，为了保全男主名誉，女主找到杨艾莉，在麻将桌上进行了一番交谈。在该处片段当中，西式思想的华裔朱瑞秋所表现出来的以牺牲其个人利益而维护男主家庭的集体利益，达到了对中华传统孝道的尊重与顺从使男主母亲感到意外、深深打动了男主母亲杨艾莉。女主既保全了杨艾莉的体面，也捍卫了自己的尊严，同时也体现了自己作为“儿媳”的“孝顺”。在影片最后，男主赶到女主乘坐的即将起飞离开新加坡的飞机上拿着母亲杨艾莉自己的戒指向女主求婚，不仅鲜明地表现了杨艾莉对儿子婚姻的应允与祝福，还表现了作为婆婆对女主朱瑞秋作为儿媳的肯定。

对于文化的定义多种多样，萨丕尔（Sapir）认为：“文化是人类的物质生活及精神生活之任何由社会传衍而来的要素。”如今的新加坡华人，同样保留着许多中华传统习俗。例如，中华民族传统节日——春节，在新加坡被定为法定节假日。当地华人仍旧保留着登门拜年的传统习俗。同时，还会组织较大规模的花灯游街、舞狮等中华传统特色活动。在中秋节，也会和家人或邀请好友一起吃着美食，话着家常。包饺子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典型标签经常出现在各种影视作品中，在本片中也有体现，影片中约一小时六分钟处就为观众呈现了传统形式的家庭包饺子的场景。就像男主母亲杨艾莉说道：“阿嬷说如果我们不把传统文化传承下去，文化就会消亡的。”影片中主人公们从其祖辈手中学习如何包饺子，看似只是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却正是现实中新加坡华人从祖辈处继承传统文化的象征。

总之，现如今是人类历史上文化交流最紧密的时代，自身及外部多元文化的影响潜移默化地作用在每个个体身上。新加坡华人所传承的中华传统文化在与不同文化的实践交流中，即使表现形式发生了一些改变，但其本质未曾改变。影片《摘金奇缘》从人物出发，生动地表现了当代新加坡华人传统文化的变迁。通过分析研究新加坡华人传统文化时至今日所发生的变迁，有利于中华传统文化在当今全球化的世界中所继承、传播与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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