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乡村学校,送孩子们去光明未来

2022-06-22 05:49杨三喜
时代邮刊·上半月 2022年6期
关键词:农村学校教育

杨三喜

1996年,我国有近20万个农村教学点。那年,我上小学一年级,班上有60多名同学,用今天的标准来看,算得上是“超大班额”。

等到我小学毕业时,全校学生不过百名。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农村中小学校布局调整政策出台,乡村小规模学校开始大规模撤点并校。经过近10年的撤并,到2010年时,我国农村教学点只剩下6.54万个。

而我所就读的村小,也在几年前彻底关停了。虽然2012年教育部一度暂停了农村“撤点并校”,但在2013年至2019年,仍有超5万所乡村小学被撤销或合并。我的“母校”只是其中的一个故事。

“征集一百万位同志,创设一百万个学校,改造一百万个乡村。”1926年,陶行知放弃大学教授的优渥待遇,发表《中华教育改进社改造全国乡村教育宣言书》,着手普及平民教育的工作,掀起了一場席卷全中国的乡村教育运动。

当时,晏阳初、梁漱溟等教育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乡村教育,希望通过教育农民,改进乡村生活和推进乡村建设。教育者们的躬身实践,一定程度改变了局部地区农村教育的落后面貌,促进了教育观念和思想的创新,但抗日战争爆发后,这些实践未能继续深入。

新中国成立后,乡村教育有了稳定的发展环境,从扫盲运动到实现“两基”(基本实施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农村教育由基本均衡迈向了优质均衡。

70多年,中国农村教育事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乡村教育落后的面貌得到彻底转变,乡村教育为社会建设培育了大量人才,闯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建设和人才培育之路。

但受制于城乡经济社会发展差距,乡村教育仍是我国教育体系的短板所在。乡村学校的命运牵动着公众的心,尤其是在“撤点并校”政策的推动下,农村学校数量迅速减少甚至面临着农村教育“终结”的威胁。

20世纪90年代以来,出生率下降使得乡村学龄儿童减少,而城镇化进程加快,农民大规模进城,农村学校生源进一步减少,师资也加速流失,教学质量出现下滑。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生源和师资流失,导致办学质量下降,引发更多的家长“用脚投票”。

为追求规模效益,农村中小学校开始布局调整,一所所乡村学校消失在“撤点并校”的大潮中。这一做法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教育投资效益和教学质量,尤其是在教育经费相对紧缺的情况下,撤并学校对优化农村教育资源配置来说意义重大。

公开数据显示,全国的小学数量从2001年的49万多所减少到2020年的16万余所,平均每天有45所小学消失,而这其中多数是农村小学。

大规模“撤点并校”也带来了一系列问题。上学路途遥远,学生及其家庭的负担加重,甚至出现辍学率反弹。此外,远距离上学路程导致的安全事故增多,尤其是校车事故频发,更是引发了全社会的反思。而农村生源过度向城镇集中,也加剧了城镇学校教育资源紧张。在这样的背景下,大规模撤并现象终结,农村中小学调整布局的指针,从效益拨向公平。

然而,即便众多农村小规模学校的价值被重新肯定,面对生源减少的趋势,如何合理布局农村教育资源仍然是摆在各地教育决策者面前的一道难题。

乡村学校有着什么样的功能?在我国教育体系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只有进一步理解这些如毛细血管般分布在广袤农村的存在,我们才能理解乡村学校的价值。

民国时期,陶行知、晏阳初、梁漱溟把发展乡村教育作为乡村建设的重点,践行着“教育救国”的理想。而今天,乡村学校的建设作为基本公共教育服务中不容忽视的一部分,承载着有关教育公平的梦想。

时至今日,许多生活在农村的群众仍身处收入不高、社会经济地位比较低的家庭,甚至很多家庭刚告别贫困。因此,乡村学校的存废及发展好坏,关系教育起点公平,更关系社会公平。要维系公平,首先就要保障这些农村孩子基本的受教育权利——就近入学,不让他们输在起跑线上,从而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

从基础教育生态优化的角度来讲,乡村学校的办学质量提升后,农民还是更愿意把孩子留在身边,而不是舍近求远把年幼的孩子送去城镇读书。江西弋阳、安徽宿松、山西乡宁等地本着“穷县也要办教育”的理念,在农村小规模办学点的教学资源、教师培养等方面大力投入,实现了令人惊叹的大量农村生源回流,这不仅帮助农村孩子就近接受优质教育,也有助于化解周围城镇“大班额”问题。

此外,学校的状况也是乡村宜居的重要指标。从学校与乡村发展的角度来说,乡村学校的衰落,很大程度上是农民进城、生源减少的结果;同时,乡村学校的衰落乃至于“消失”,让接受教育这一基本需求得不到满足,又会进一步迫使农民离开土地,加剧乡村空心化。而建设好乡村学校,方便孩子就近上好学,满足农民的基本公共服务需求,无疑可以增加乡村的吸引力,为农村留住人才、吸引人才。

乡村教育承载着传播知识、塑造文明乡风的功能,更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助力农村脱贫致富的基石所在,是乡村振兴的一个重要支点。

乡村振兴,教育先行。乡村振兴要靠人才,人才的培养要靠教育。吸引人才立足乡村、扎根乡村,并不容易。而通过高质量的乡村教育,可以增进学生对于乡土的文化认同、情感认同,培养他们服务乡土、贡献社会的爱乡意识,这关系乡村振兴的长远布局。

乡村学校的琅琅书声,是回荡在广袤田野上的空谷足音。而学校的消失,某种意义上是在抽离乡村的文化之魂。发展乡村教育是重振乡村文化的需要,乡村学校可以成为保护和推广乡村文化的重要载体。

一方面,挖掘和整理散落的乡村文化要素,并将其融入乡村学校课程中,使教学贴近学生的实际生活,拉近乡村教育与乡村社会的距离,增强学生的乡土文化情感。另一方面,实现乡村文化与现代文化的融合,激发乡村文化的活力,进而从整体上推动乡村精神文明建设。

广东清远的多所乡村学校就将醒狮、排瑶刺绣、瑶族长鼓舞等项目融入学生的文体活动、技能培训和德育活动,本土文化资源与现代教育的融合使得孩子们的校园生活变得丰富有趣,乡土文化宝藏也“后继有人”。四川蒲江成功践行现代田园教育,在“以人为本”等现代教育理念的推动下,让农村教育呈现出“回归自然、回归农村、回归书院”的特质。

守护一方文化、振兴一方乡土,离不开人,离不开这方水土教育滋养出来的人。办好乡村学校,是为乡村振兴赋能蓄力。

办好高质量的乡村教育,无外乎从硬件和软件两方面入手。

从硬件上讲,近年来,乡村学校的办学条件不断改善。尤其党的十八大之后,中央财政每年投入几百亿元,用于改善贫困地区义务教育薄弱学校的基本办学条件,兜住了乡村教育发展的底线。而持续改善学校基本办学条件,仍然是未来推动城乡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的重点所在。

“最安全的地方是学校、最漂亮的建筑是校舍、最美的环境是校园。”不断完善优化的办学硬件设施为农村学校办好优质教育、引回生源增添了底气。在教学环境改善方面,许多帮扶团队不仅出资出力,更是用心用情。如浙江省淳安县富文乡中心小学经过改建,有了五彩斑斓的阁楼城堡造型校舍,让人仿佛置身童话世界;湖南大山深处的坪坦乡中心小学,一间柴棚被巧妙改造成融入了千年侗族木构建筑技艺的“发光”书屋,成为当地孩子们“梦中的房子”。

从软件上讲,特岗教师计划、鄉村教师支持计划等系列政策全面推进,乡村教师队伍的水平和待遇显著提升。今年4月,教育部等八部门联合印发《新时代基础教育强师计划》,其中明确要求以中西部欠发达地区教师培养为重点,推动师资优质均衡配置,引导优秀人才向乡村学校流动;针对教师待遇问题,还提出要落实补助政策、倾斜职称评聘、加强周转宿舍建设和住房保障。

不仅是待遇上要加强保障,还应支持乡村教师的职业发展,让更多乡村教师获得接受高质量教师培训的机会,直面年轻乡村教师的教学和成长需要,以更富前瞻性、更接地气的职业培训助力他们的专业成长;赋予乡村学校充分的办学自主权,让乡村学校具备不断培养优秀教师的内生动力,这样才能长久留住优秀教师。

地处偏远地区、经费短缺、硬件条件差、发展规模受限、教师队伍不稳定……这些都是乡村学校发展的劣势所在,也使得乡村学校一度成为“小而弱、小而差”的代名词。

但“小”其实也是一种优势。对比城市中的学位紧张和“大班额”问题,乡村小规模学校恰恰拥有开展小班化教学的先天优势。正是因为学生少、班额小,这才便于精细化管理,便于教师因材施教,能让每个孩子得到个性发展,让特色教育得到更好实践。甘肃崇信专门展开了农村小班化教学改革,以培养农村孩子的自信、自立、自强品格为核心,设计充满活力的课程和课间活动,正因为班级规模小,孩子的音乐、美术、书法等兴趣爱好得到了充分的关照和培养。

生活即教育,立足和取材于乡村实际生活的乡村教育可以将儿童从书本中解放出来,在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中对人、事、物形成独到认识。乡村学校可以利用身边丰富的教育资源,帮助儿童累积生活经验、提高生活能力,使教育内容和农村生产生活相融合。在北京九渡河小学,学校缺老师,于是校长招来了会做豆腐、剪纸、养鱼的辅导员,甚至还有厨师,让学生跟着他们学习。孩子们在这些课程中,掌握了生活技能,也通过各种活动学习了语文、数学等学科知识。

这些优势恰是城市学校难以求得的,如果乡村学校能够找准定位,坚持“为农而教”,把丰富的乡村资源转化为育人资源,立足学校的本土特色发展,实现“小而美、小而优”并非不可能。

乡村学校或许会减少,但乡村学校不会消失。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一系列强有力政策的出台和落地,以及一批批乡村教育者的创新改革与潜心付出,乡村学校将迎来新的春天,每个农村孩子都能站到光明未来的启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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